不及,吓得滑下马背,却在最后关头,被一只手拉住。
回头一看,只看到那个背影,坐于马背之上,一手持枪,所向披靡,另一只手,则垂至身下拉着她小小的身子。然后找了个空挡,用力将她拉至马背,护在胸前。
战争仍在继续着,战马在两军的厮杀声里得儿当得儿当,小宁雪小小的一颗心呀,跟着那战马抖啊抖的,抖得忘了那冷面寒枪的肃杀,忘了那杀人不眨眼的无情,只记得那开在冰冷之上的那一朵温情的小花,开呀开的,越开越大。
后来两军言和,她也常赖在西关,有事没事干扰他一番,知道了他是南月国皇帝的弟弟,知道他为人冷淡严厉,也知道了他有个未婚妻。
小小的年纪没意识到未婚妻的意义,仍是仗着身份来往于两军之间。可是这些年下来,似乎当时那一抹温情之后,便再无其他。他对她的态度往往不耐烦,她也不放在心上,嬉皮笑脸,总是以捉弄激怒他为乐。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心里的感情不知何时起了变化,但从小的习惯却再也改不了了。他请旨回京完婚,将她弃之不管,好不容易又听说他婚事未成,兴高采烈地来见他,却依然被拒之门外。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竟然狠下心来,要取她性命,为别人偿命?
这心,如何能不痛?如何能甘心?
风南礼并没有注意到宁雪的异常,撂下狠话后,叫她带路,派一队侍卫出去寻找天香公主。只是,寻至半夜也没有天香的影子。宁雪心里担忧着急,偷偷瞥一眼风南礼,所有的担忧着急全被害怕恐怖替代了。
天香啊天香,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不会真的被马贼捉去当压寨夫人了吧?
天哪,还有文渊哥,你让我回去怎么跟他交代?
想到文渊,宁雪心里头涌起无限的自责,是她把他的新婚妻子拐骗了出来,回去后若还不了他一个原装的妻子,可怎么办是好?
她是宁愿自责回去了该怎么面对文渊,也完全不愿去想她是否还有命回去。
到底天香去哪里了?
在宁雪心惊胆颤地害怕担忧时,文静其实正躺在马车里呼呼地睡着大觉,做着春秋大梦。
她梦到了二十一世纪,她梦见她和同学在欢乐谷的蹦蹦床上颠簸,不知怎么的,蹦蹦床变成了散打的圆场,大家你一拳我一脚地变成了群殴。她在其中也不甘示弱,摩拳擦掌,却不知怎么搞的,手出不去,脚伸不开,打出来的力道都是软绵绵的。眼看着对手的拳头都要往身上来了,她无奈只得侧身避开。避着避着,近到身边的拳脚突然嗖嗖地全变成了明晃晃的刀剑。惊讶之下她大声呼叫着“救命”,拼命躲开。左右躲闪不及,眼角突然瞥到一抹白色,便不顾一切地喊着文渊的名字,朝那白影奔去。及至近处,伸手要抓住文渊,却不想抓了个空。细看时,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手里化作了一缕青烟。回望来时处,人影皆不见,刀剑了无踪。正疑惑之间,一块陨石从天而降,狠狠地敲在她的头上。
这一疼,她就醒了过来。陨石不见了,圆场不见了,蹦蹦床也不见了,同学朋友统统不见了,只有头上的疼痛依然清晰,只有身下的震动依然明显。
文静伸手摸着额角撞疼的地方,打量着她目前所处的环境。毛皮铺的地毯,可惜空间太小,四周围是挂着的布帘子,随着整个空间的摇晃也跟着飘动,噜噜轮轴转动的声音,外面还有稀里哗啦不齐整的脚步声。
这……像是马车。文静放下额角的疼痛,改摸向后颈,顿时想起来那会在集市上,人群窜动,大家都喊着“马贼来了”。有了“迷路河”的经验,她条件反射地就要抓住宁雪,却被一个人扑跌过来冲散了。正当她要再追上去时,后颈处突然一疼,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很显然,她晕过去后被人带来这里了。但是,是被人救了呢?还是别人抓来了?文静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保持着冷静。当初在皇宫里转了一圈,死里逃生一番,如今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坦然面对了。
第36章 遭劫
掀开帘子,入眼的竟是一对齐整的军队,个个手持大刀身披黑色战袍,只是个个表情疲惫,脚步阑珊。再往远处看去,远山重叠,银光扑朔,那是银领山吧。
军队突然出现了混乱,大刀落地,随即响起咒骂声,但又很快停住。文静留神看去,一见之下,轻蹙起眉头,放下车帘。这边刚放下车窗帘,那边的门帘子又掀开了。
一个虬髯的脑袋伸进来,垂涎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文静不知他是善是恶,也睁大眼睛丝毫不让地回盯着他。既不挑衅,也不畏缩。
在这种情况下,她若示弱,对方必定认为她好欺负,到时候,也许对方并没有伤害欺负她的意图,却在她的示弱之下极易出现冲动型犯罪——人的潜意识里,其实都有着倚强凌弱的动物天性。
那虬髯大汉发了会怔之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甩下车帘。紧接着一个粗鲁的声音道:“果然是她醒了。这妞儿果然不错,看得老子都心痒痒的。”
文静提到嗓子眼的心陡然沉下去。原来……又是坏人。
“那就挖了你的眼珠子。”冷硬的声音传出,约莫是个三十来岁年纪的男人,“以免夜长梦多,途中生变,干脆给她点吃的,然后再把她打晕了。”
虬髯大汉呼地又掀开车帘来,扔过来一个馒头,然后又一动不动地盯着文静。文静慢慢地捡起那馒头,想想应该不至于会害她,于是往车厢里靠了靠,慢慢撕着馒头揉进嘴里。斜眼偷瞟了一眼那大汉,只见那大汉色迷迷的眼睛不停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喉结还三不五时地上下滚动一下。
文静暗里皱眉,虽然知道天香公主美貌,却还是忍不住鄙视那些一见她美貌就口水直流魂不守舍的人。但此刻她的性命全在这些她所鄙视的人手里,就算再鄙视,也万万不能鄙视,边吃边问着,“你们是什么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虬髯大汉嬉笑着回答。
“到时候?你们抓我要做什么?”
外面响起马鞭的声音,虬髯大汉突然恶狠狠地道:“再啰里啰嗦老子割了你的舌头,吃!”
文静脖子瑟缩一下,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再一块块撕下来,揉进嘴里,寻思着,到底该怎么问出她想知道的内容。
“还不动手?”外面响起了催促声。文静这才惊觉她手上的馒头不知不觉早被吃没了。
那虬髯大汉得到指令,最后干咽一口口水,不及文静说出半个字来,举起手掌砍向她颈动脉处。文静侧身躲开,“壮士,有话好说。”
虬髯大汉见文静竟然躲开了他的手刀,微微惊讶,“说什么?”
“是你们救了我吗?”文静其实更感兴趣的是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但既然问不到答案,也就干脆不问了。
“呵?对了,是我们救了你。但是前面有危险,怕你害怕,所以要先打晕你。”虬髯大汉咧咧巴巴地说着,又挥手砍向文静。文静往里缩了缩身子,又避开了他,“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这小妞倒是会躲,”虬髯大汉收回手掌合为拳头,又重新打开,“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到时候恩宠无限,可别忘了我们哥俩儿。”
眼前肉掌一晃,文静再躲闪不及,脖子一痛,眼前一黑,再度晕了过去。
再次摸着脖子醒来时,文静多了个心眼,轻手轻脚地起身,从那飘动的车帘缝里往外望去。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天苍苍,野茫茫,文静的心也跟着茫然了起来。
这到哪里了?
金色的太阳照出苍茫大地,天边一片火烧云将整个天空烧得通红通红,将车窗外每个人的脸庞映得红光满面,连手里的大刀也成了金色的宝刀。远望而去,视野极其开阔,只在天地相接之处,勾出一条笼着金纱的藏青色缎带。
收回目光,文静细想着昏迷之前那个虬髯大汉的话,“到时候恩宠无限。”
恩宠无限?这是用来形容妃子的吧?
他们要把她送给谁当妃子?
南月国?不可能。米那国?更不可能。
那在这交界之处,唯一剩下的,就是尼西国了。
脑海里蓦然想起文渊当初对尼西的评价,“西部尼西,兵强马壮,铁骑骁勇,且尼西王虞牧生性嗜杀,能征好战,多年来驰骋西部阔土,统一整个西部指日可待,其子虞绍更是智勇双全,他日继位,则米那堪忧。”
恩宠无限?他们是要将她送给虞牧?
文静打了个冷战,忍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躺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大脑拼命地运转着,努力地倾听车外的一切动静。
“照这个速度,今晚歇息一宿,明天午前必定能赶到腊原城了。然后先找个地方住下,给她梳洗打扮一番了献给大王,大王龙心大悦,定然会宽恕我们。”
“唉,悔不该不听王子的命令,原指望潜入西关城,能窃取些什么军事机密将功赎罪,却一无所获。西关南北城的攻城火拼也没挑拨成功,风南礼那厮实在是太可恶了!还好发现了这妞儿,算是一个收获,不然……”
文静这才知道,原来那晚她在北城墙外看到的那些潜入城里的黑衣人,竟然是尼西国的探子。宁雪攻城之时引起慌乱失控,原来也是他们在暗中捣鬼。偷换鼓手,趁乱呼喊冲锋,从中作梗,那些受惊冲进城里的马匹估计也是他们所为。
可惜,风南礼不仅本领高强,艺高人胆大,以一人之力,阻在城门口,而且坚决果断,手段冷酷,该杀的杀该砍的砍,并不因为对方非敌人就手下留情,硬是将这一场极可能造成全城混乱的惨剧阻在了城门口。
“也幸亏大伙的主意,不然,要在风南礼眼下劫人,那可是难于上青天。还有她旁边的那个小妞,也是不好惹的角色,上次进城去的探子,就都撞在了她手里。”
“那小妞可是怪了,明明是米那国人,与风南礼势成水火,却为何回过头来又处处帮他……”
“呵,小娘子思春了呗……”
接下来的话渐渐不堪入耳,出口毫无遮拦。文静懒得再去听他们闲言碎语,细思着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天香公主。若知道,她会怎样,若不知道,又该如何。他们是军中之人,与国家相关,行事不至于毫无顾忌,那么只要有顾忌,就一定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她就该找到,然后加以利用,如此方是脱困之道。
落入敌人手中,不可轻举妄动,时刻审时度势,静观敌方变化,掌握有用信息,以待时机。
这是她那半个月的入警训练里,上的最后一堂课,可惜还未曾实践,就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天香公主。
文静收回心神,任大脑尽可能多地分析现在的情况。就算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许费劲脑子也想不出办法,但总比什么都不想要好。她不能再听天由命地任命装鸵鸟了,她要回家,文渊在家等她。
“身后就有一个俊俏的小妞儿,只能看不能碰,这滋味,哎呀,心痒着……”
猥琐的话又传入耳朵,文静心中一惊,突然一股风进来,她只装作什么都不察觉地一动不动。
“你干什么!”眼帘处又暗了下来,想是有人把刚进来的人又拉了出去。
“是你要干什么?”
“我……我看看那小妞儿,实在是忍不住了,看看总能解解馋……”
“若想活命,就离她远点。”
“看看又不死人……”
“不死人?好,若想风流快活,就尽管带着她走,是看是摸是睡我都不拦你;但若想保你项上人头,你最好挖了你的眼珠子,别让它惹事!”
争吵声停了下来,嚓嚓的脚步声靠近,眼帘微亮一下,又暗了下来。
“姑娘?”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是肩头被推动。文静装模作样一会,慢慢睁开眼睛,捂着后颈皱着眉头,好奇又戒备地看着眼前面容粗犷的男子。
“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眼前浓眉大眼,高鼻阔唇的男子,柔声地宽慰着她。文静斜开眉眼,坐正身子。
肚子不适时地咕噜响了一下,那男子顿时咧嘴笑了,将手里的馒头递上来,“姑娘饿了吧,先吃点干粮充饥。等明天到了腊原城,大王会给你很多好吃的。”
文静一言不发地从他手里接过馒头和水,她需要力气,自然也需要食物。她并不担心他们会害她,若要害她,她绝不可能安然到现在。
那男子很满意地看着文静听话地吃下东西,“吃饱了再歇息一会,晚上若听到狼叫,也别害怕,我们这些兄弟都守在外面。”
那男子出去了,文静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摸靴子。还好,匕首还在。用力咬下一大块馒头,衔在嘴里慢慢嚼着。没想到生活对她这么优厚,她才刚想着要自己努力当生活的主角,就平白无故地送给了她这么大个机会。
若不好好利用,似乎太对不起观众了。
第37章 身陷
逃跑是个技术活,智力武力能力还要加上一点点运力。
够聪明的,以智取胜。
够能干的,以武取胜。
智者,胜人于脑;武者,胜人于手。
文静沮丧地躺在马车里,任身体随之颠簸。如今,她是文也不行,武也无能啊。要么耍得坏人晕头转向,要么打得他们落花流水,随便一条,都够她大摇大摆地离开这里,可是……
远处果然传来一阵阵的狼嚎声,文静心里瑟缩两下。就算摆脱了这些尼西人,要离开这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说离开这片荒原,要回南月或米那,往东走一定没错。可是,从她被抓到现在,按她肚子的饥饿程度,也得有三四天了。要她一个人在毫无米粮饮水的情况下,安然穿过这片荒原回去,那些狼群,还有在她昏迷期间可能经历过的那些她不曾知道的危险,还有这些尼西人用经验避开的危险……
她……实在是不敢冒险啊。
可是,留下来……
更不能冒险!
偷偷掀开车窗帘,往外看去。明月如钩,清明皎洁,夏天的暑气也正一点一点地褪去。荒原的大风呼啸,送来缕缕青草的味道,带着草腥,带着土腥,还混杂着空气中那些莫名的腥臭,并不是书上所描述那种原始的大自然清香,或许,这就是那种原始香也说不定。
文静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研究入鼻的到底是什么味道,她的目光只被那一座一座的小帐篷,以及一个一个站立守卫的士兵,以及一堆一堆哧哧燃烧的篝火所吸引住了。
放下窗帘,再偷偷拉开车门帘,马车附近并没有人,只是拉马车的马匹已经被牵走了,不远处仍是树立着一座帐篷,站立着一个士兵,燃烧着一堆篝火。
文静想象着,她若就这么悄悄地爬下去,到底能有多少机会不被发现。
这么想着,她已轻轻撩开了帘子,伸出脚去。
“做什么?”刚在地上站稳,身下就传来一声低沉的喝叫。
“我……”文静一惊,很快冷静下来,“我想……方便。”
“哦。”躺在马车底下的人翻了个身,不再理她。
文静移着脚步往远处走去,走过马车,走过篝火,走过守卫,走过帐篷,一颗心悬在半空跳得扑通扑通的。
难道真这么顺利?
“你已经走的够远了,没人看得见。”
文静脊背一凉,勉强回头道:“可是……会听见。”
马车旁的人转过头去不再说话,文静咽咽口水,鼓气勇气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可以了!”
身后远远地又传来声音,文静无奈地蹲下身子,回头看一眼,然后接着黑暗匍匐在地,拼命地往前爬去,爬呀爬呀爬,渐渐地远离了那有着篝火帐篷的营地。
心中喜不自禁,秉着一口气越爬越快,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双靴子。
很不客气地被重新扔回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