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雪脸色惨白,说到这里,想是想象到宁煊到时候整得翻天覆地的场景。文静终于明白为什么宁雪在知道宁煊会毁容时,那阴森恐怖的语气了。
阴森恐怖的不是她,而是宁煊!
这一瞬间,文静开始很认真地思考是不是该趁着宁煊醒来之前提前逃命。抬眼去看宁雪,她心里估计也转着同样的念头。
二人心照不宣,心电感应一般地往客栈门口冲去。不过,她们并不是真的逃走,而是趁此机会,到处寻找那个叫沈落潇的神医。若有神仙下凡,她们只能寄希望于希望渺茫的他了。
转眼之间,在小镇已经逗留了十多天,离开兰都城也快一个月了。想起文渊,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神秘的沈落潇毫无踪迹,她们又不敢真的明文张贴告示寻人。如今又遇到这个样子的宁煊,文静觉得事情麻烦之余,倒也觉得这终于有了宁雪先前所说的“精彩”。
所谓精彩,或许就是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仍旧期待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宁雪提醒文静,若是想念文渊可以写信寄回去。文静想了半天,觉得不能冒这个险写些丑陋的错别字去丢天香公主的脸,于是,借口掩饰,“不用了,还不到一个月呢。”
宁雪笑她一阵后,倒是自己给文渊写了一封信。文静在旁边偷偷看了一会,也不过是报个平安,顺便取笑天香思念丈夫却不好意思承认。文静于是马上转头,表示什么也没看见。
从驿站出来,文静不死心,又一路打听回去有没有谁见到过沈落潇。她打听人的方式很特别,只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箫吹得特别好,相貌长得特别好看,武功特别高,医术特别好的年轻男子。
事实上,当文静最初这么问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是被宁雪骗了。因为没有人见过沈落潇,连宁雪都没有见过,她那些女兵手下也没一个说得出他的形貌,又怎么会知道他曾经在西关出现过?文静无奈,又不能让她们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沈落潇长什么样子,但既然来了,就顺便找找好了,没准真能碰着运气呢。于是她也只好按照书里的特征这么问着,却全然不曾想过,这些抽象的描述,根本无法定位到任何一个人。
但所幸运的是,书上言沈落潇名动天下,果然没有夸张,虽说烟竹关是米那国的范围,但也有不少人听到文静的描述时,反问一句,“姑娘要寻的,莫不是落萧公子沈落潇?”
初始时,文静往往眼放异彩,“是呀是呀,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神人一般的人,岂是我们这种无名之辈能见的?”
怏怏地回到客栈,大夫正在给宁煊喂药。他身体已经逐渐恢复,只是身上生肌长肉,奇痒难当,忍耐不住时又伸手去挠,却偏偏手也被绑着纱布。有时候文静看到他百般忍耐,于是好心地帮他隔着纱布按摩,减轻身上的奇痒。这时候,宁煊会逐渐安静下来,然后隔着那层薄薄的纱布,贪婪地想要看清她模糊窈窕的身影。
文静按摩完,看着宁煊舒服地睡去,身上的纱布在换过好些次之后,终于不再像当初那样血迹斑斑的吓人了。她心里还是替他难过,但难过之余,又希望他好了之后,能够念在她曾经这么照顾他的份上,能原谅她原谅文渊,也能真的像文渊说的那样,“他会想通,会回来,因为他是宁煊。”
又过了几天,大夫替宁煊换完药后,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地来向宁雪和文静报告,“二公子伤势恢复得很好,但是……”
任谁都知道“但是”后面会是什么内容,宁雪为了自己脆弱的小心脏,鸵鸟地伸手示意不用多说,他可以先走了,然后回头一本正经地对文静道,“天香,我现在有个很郑重的提议,你若同意,我们就一起走,你若不同意,我就自己先走了。”斟酌来,斟酌去,还是性命重要,西关什么的,过段时间还是可以再把她拐去的。
文静几乎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但让她把宁煊就这么扔在这里,实在是……有损道义。
“二哥现在身体已经复原,没有谁欺负得了他。为了我们的性命着想,我真的很诚心地希望你能跟我们先走。我们先往西关那边去寻沈落潇,寻着沈落潇再回来也有点底气见他。不然,现在留在这里,等二哥醒来,我们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只会让他更难受。若是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心里或许还会好受一些。”
宁雪的最后一句话说服了文静。狼狈的时候,尊严的照顾比身体更重要。
“那如果他痊愈之后离开了,就算我们找到了沈落潇,又该上哪儿找他呢?他这个样子,会自己回去吗?总不至于让他一辈子都在外面吧。”
“不用担心,二皇兄我最清楚了。他虽然现在绝对不会想见任何人,但只要给他时间,等他接受现实了,自然会回去的。若不然,就算我们把他栓在这里也没用。到时候只要他看开,母后和皇兄就是再伤心内疚,也会比现在好。”
文渊,这就是你说的,他会想通,会回去么?无论心里有多重的伤,多深的痛,他最终都能扛过去,然后再笑着回来,告诉所有人,他很好。
要这样惨烈么?
她们留给大夫足够的钱继续照顾宁煊到痊愈,又交代大夫不需要告诉他是谁救了他,在他脾气好转之前千万不能解开他眼睛上的纱布,如是云云,然后重新跨上马几乎是逃一般地跑了。
一口气逃出几十里地,连带着后面的女兵都跟着受累,最后一行人几乎是瘫倒在林子里,才慢慢地升起帐篷就地休息,然后第二天接着赶路。遇到人,习惯性地问上一段,“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长相特别好看,箫吹得特别好听,武功特别高,医术特别好的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男人?”
大多数人摇头,偶尔也有人回答说,“长相特别好看的年青男人见过,但他的箫吹得好不好听,武功高不高,医术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无奈的众目相觑,现在草木皆兵的她们,连一个长相好看的男人都不放过了,一路追着而去。这一路下来,最后,停在一个大火烧尽的山头,满目残烟。
宁雪实在是忍不住了,长鞭一甩,“这到底怎么回事?”
宁雪来往于烟竹关与西关之间的路上,偶尔也喜欢找些事来做,用她的话说,是路见不平,主持一下公道,谁叫她是公主呢?父皇没有照顾到的子民,她来弥补一下也挺不错。一路上多出匪类,被她碰到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不过,她也会量力而为,像现在五龙岗这个山寨,就被她划在“管不得”的范围之列。
谁知道这一次经过时,那些大大小小的匪徒都早被人一锅端了,就连这个五龙岗也不例外。她们到时,正好碰上附近的村庄大肆庆祝,说五龙岗前些日子被一个英雄少侠单枪匹马扫平了,五龙岗的五个大头领当场被杀,山寨里的山贼也死的死,伤的伤,存活的喽啰小兵视情节或送交官府,或各自散去,回家的回家去,没家回的,也给了点安家费离去。那些被五龙岗抢走的财物也都送了回来,最后,英雄少侠一把火烧了五龙岗,附近的村庄连着庆祝五天五夜。可做了好事的英雄却不留名姓地趁大家高兴时悄悄走了,让大家感激都不知到哪里感激去。
武功高强?
文静问起少侠形貌,村民们像描述神仙一样描述了他貌似天神的长相,以及天兵天将的绝世武功,英武非凡,传得神乎其神。
个人崇拜的话不可多信,文静也只做参考,然后和不服气的宁雪一起策马扬鞭,上来这五龙岗。眼见之处,黑地焦土,连个残烟都不剩下。只有山路上那业已变黑的斑斑血迹告诉着到此的人,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惨烈的厮杀。
第29章 家信
宁雪懊恼没及时赶上,以至于没能见到那个拔剑鸣不平的少年侠士,错过了一个国之栋梁。文静劝慰她,“若是国之栋梁,必然会投军求取封侯拜将。但世上多的是不恋功名之人,喜欢仗剑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个游侠儿。只要能为国为民,何必在乎身居何为,身处何方?”
宁雪也就是抱怨抱怨,听文静这么说,也就不纠结了。最后再次感叹一下,“米那国现在刚刚稳定,正值用人之际,若像他们那些有才之士都能为国效力,那真是国家之福,百姓之福。”
文静听了只是挑眉,些微动容。
天香公主这个南月国的公主为了国家大义,不辞辛苦远嫁至此;宁雪这个飞雪公主,不在皇宫享福,常年来往边关,竟也如此忧国忧民。原来古代的深居宫中的公主,并非一定是那所谓金枝玉叶养尊处优又无忧无虑的好命。在什么位置,自然就负什么责任。
“如果那些有才之士都能像你六皇叔一样,何愁天下不定?”宁雪说完,又把话题转到天香公主那个明星般的六皇叔身上去了。
文静在心里思索着,宁雪对风南礼的这一番近乎崇拜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感情?风南礼虽是天香公主叔父,但年龄却大不过十岁,二十六七的年纪,正直青春年纪呢。宁雪与天香公主同年,这个差距,若说是心里爱慕,也不是不可能吧?
这么想着,便多注意观察着宁雪。宁雪正从飞马赶过来的一名女兵手上接过一封信,看看信封就笑了,朝文静扬扬手,“猜猜谁寄来的?”
文静正欲摇头表示猜不出,突然心电一闪,伸手便想从宁雪手中抢过信封,先睹为快。
宁雪摆手拿开,笑呵呵地跟她玩笑,“这信可是给我的,谁叫你懒呢?”边说着边拆开信封。文静打马凑近她身边,宁雪也不再躲,二人一起挤着头看着白色宣纸上漂亮工整的字迹,文静更加坚定坚决不能给文渊写信。
信看到最后,文静失望到极致的心,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儿、一丁点儿的回暖,因为文渊在信的最后,终于记得附上一句,“代为问天香安。”
别说文静失望,连宁雪都有些愣了,“文渊哥怎么写了这么一大篇废话?除了告诉我们前面有个五龙岗不好惹,再前面有个峡谷危险等等,再加上他在家里观花赏月,这……”
文静心里甚是委屈,她当然明白宁雪的意思,从她们离开兰都城都已经一个月了,文渊好不容易来封信,竟然只字不提她,只把她当个附带问候一下……
这……到底谁是他的妻子?他在家里优哉游哉地观花赏月,她在外面辛辛苦苦地爬山岗过峡谷的,为的是什么?也不见他说两句贴心的话。
宁雪看着文静一脸怨妇的表情,再幸灾乐祸地嘲笑她一顿之后,把信折好,交给文静,“我猜文渊哥是吃味儿了呢。你这个天下第一美人出来寻找天下第一公子,就算出发点再好,出来大半个月了也不给他写封信,他心里不怪才怪呢。亏他还记得问候你一声呢,若换做我,哼,懒得理你。”
文静对宁雪怒目而视,宁雪故作不知,“这回信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文渊哥在信里提到的五龙岗,危险已经自动解除了。前面就是他说的那个峡谷,现在夏天涨水是道天险,里面据说有山贼还是野人出没,文渊哥说……”
文静从头到尾把信又仔细重读了一遍,刚才只顾着寻找她的名字,也没看仔细,如今听宁雪这么说,才将注意力放到其他内容上。
根据文渊的指示,她们顺利渡过了水流湍急的峡谷。文静回头去看那飞流直下的峡谷,水流打在石头上,溅起水花铺面,清凉无比。
“你既然长年在西关与兰都城之间往来,为什么还要文渊来教怎么过这个峡谷?”
“这个峡谷与五龙岗在一条路上,我以前都是绕道而行,要多走十天路程。”
文静终于领教了“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功力了。宁雪只说在烟竹关寻人逗留了几天,文渊就猜到她会为了节省时间铤而走险,所以在信里提前详述了避险的方法,仿佛真正在路上走的人是他。可他明明悠闲地躺在揽浩楼的窗前观花赏月。
不得不说,接到文渊这封信后,虽然心有怨念,但文静心里却是整个轻松了许多。文渊身子好,还能有闲心“观花赏月”,朝廷没什么麻烦事找他,这就比什么都重要了。如今既然出来,现在且就顺着这么找找看吧。江湖高人嘛,总是神出鬼没的,若找不到沈落潇,虽然遗憾,也是没办法,但若真的碰运气找到了,那就是皆大欢喜了。
但有时候,不得不说,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原本文静自从知道宁雪是骗她之后,对找沈落潇就已经没抱多少希望了,根本就是茫然的大海捞针。但明知希望渺茫却也不甘心就此放弃,总抱着那么一点点希望,万一真的找到了呢?万一沈落潇其实就在前面等着,而她们这样一走,就与他失之交臂了。
希望原本是人们最不愿放弃的东西。
所以,文静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以一万分的努力,去寻找着沈落潇。逢人就问,见人就拦。
于是,这一天,她就真的碰着了一点点运气。
一个打柴歇息的老樵夫,正靠在路边的小茶铺子喝口水,听到文静对茶店老板的描述后,突然插嘴问了一句,“姑娘要找的人,是不是总喜欢穿着一身白衣服?”
与其他人的反问不同。文静眨眨眼,忆起似乎有本书上说过,沈落潇喜好白衣,于是点头,“老伯,您见过他吗?”
那老樵夫喝了口茶继续道,“上个月我老汉上山打柴,不小心从山上掉下来,幸好恩公经过救了我,还把我送回家,照顾我,一直到我伤好痊愈了才离开。我听你们刚才的描述,像是在说恩公。”
文静心里皱起眉头,书上说的沈落潇应该不是这么好心的人吧。
“他吹箫吹得很好吗?”
那老樵夫叹了一口气,“老汉是个粗人,不懂音律,却也能感受到他箫声里的孤寂与思念。恩公很喜欢吹箫,日里吹,夜里也吹,常常一个人在树林里吹得忘了时辰。不过老汉奇怪的是,每次看他明明两手空空,但只要他想吹箫了,手上就自动多了一节绿色的竹箫。每次他一吹箫,过不了多久,周围的鸟儿就全都跑了……”
“那还好听?”宁雪插嘴道。
“老汉猜想,是连山里的动物也被感动,不忍再听了。”
“……”文静嘴角抽搐两下,“他长得好看吗?”
“老汉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年轻人,若生为女子……也不会比姑娘你差。”
男生女相?和天香公主相提并论?
“他的武功很高?”
“老汉曾亲眼见过他将落到地上的鸟送回巢里,十丈高的树,飞起来比鸟还轻松。”
“医术呢?”
老樵夫伸出腿来,“老汉从山上掉下,命都去了大半条,当初这双腿几乎就废了,但恩公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全治好了。如今老汉能扛能挑,你们说,这样的医术不叫好,怎样的叫好?”
尽管感觉上有些不对,但听到说医术过人,文静抑制不住激动地上前就抓着那老汉的衣领追问,“那人姓什么叫什么,现在在什么地方?”
老汉不知是享受还是害怕与美人近距离的接触,伸手想把自己从美人的“魔爪”下解救出来,瑟缩着要躲开文静,却又不敢真的触及她的手让她放开。
文静意识到自己态度的粗鲁,慌忙松手,“对不起,老伯,因为小女子有重要事情想找那位公子,一时激动,还请老伯见谅。”
老樵夫理解地宽慰,言语间甚是遗憾,“老汉也不知道,问恩公姓名,他说随便叫他什么都好。老汉叫他恩公,他又不乐意,说他救人只是想帮妻子积福,不敢当恩公之名,也不必言谢。老汉没奈何,只管他叫做公子。”
文静与宁雪相视而望,不约而同地想到听说的沈落潇在大婚之日扔下新娘子落跑的传闻,开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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