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东西,在外面胡作非为倒罢了,连一帮半大的孩子都打不过,老子在厮杀场上的名声,全被你小子给丢了!”
襄诚伯当年素以悍勇著称,本来他爷爷那一代之后,陈家已经属于京师勋贵的三流人家,正是这陈金胜的悍勇拼命,才又挣回了眼下这勋贵二流向上不到一流的地位,陈思宝听他父亲这么说话,立刻苦了脸,原本以为老爹心情好,不会理这件事。怎么又提起来了。
“也就是你老子督促的勤,你还练了些本事,没有把咱们陈家的脸给丢干净。”
没想到话又转了弯,陈思宝眼睛瞪大,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陈金胜看到他傻乎乎的模样,又是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还在那里站着干什么,快来吃饭!!”
边上的襄诚伯夫人慈爱的看着陈思宝,微笑着说道:
“今天太后娘娘召见了娘,太后娘娘还夸你来着,说你年纪轻轻却已经知道如何行军打仗,在京师的贵戚子弟里面算是难得的干练。”
“都十八岁了,还说什么干练,我和这不孝子一样大的时候,已经在南边和倭寇拼死了。”
襄诚伯端起酒杯喝了口,不屑的插言道,到了这时候,就连陈思宝自己都知道这不是训斥而是高兴。
勋贵人家,除了开国和靖难时候的那些功臣之家,其余的都是因为和天子姻亲以及立有大功获封的,这样的公、侯、伯三等爵位,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封赏他们的皇帝在位,就是富贵煊赫,若是换了一个皇帝,那就要小心翼翼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爵位富贵就被剥夺,即便没有什么祸事。也是几代之内就被边缘化。疏远败落下去。
陈金胜靠着剿倭的军功重新让襄诚伯家的富贵保持,可眼见着天下太平,陈思宝的大哥老实巴交,陈思宝又是顽劣,这富贵败落似乎可以预计,这也是襄诚伯陈金胜对陈思宝一向没什么好脸色的原因。
可谁也没想到,天上竟然掉下了馅饼来,陈思宝因为私怨和旁人的群殴居然被太后娘娘知道,而且太后娘娘居然没有怪陈思宝鲁莽暴躁,竟然召见襄诚伯夫人,出声夸赞了几句。
尽管就那么几句话,可襄诚伯夫人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在马车上竟然哭了一路,这是喜极而泣。
慈圣太后娘娘召见夸赞啊,这是何等的恩宠荣耀,李太后对勋贵一向是约束的严,连她那个被封侯的弟弟都老老实实的,隆庆皇帝和万历皇帝这些年,就没有听说过李太后见过什么勋贵命妇。
这等消息传扬的快,襄诚伯夫人一回到府里,京师里的高官勋贵,什么内阁大学士的夫人,某某家的诰命。国公的老婆之类的,就让自家的下人上门来邀请,过去看戏闲聊,多走动走动。
更多的人都说自己家还有个待嫁的女儿、侄女之类的,你家思宝少年英杰,不如凑成一对如何?
这真让人感慨万千,襄诚伯的长子想在京师勋贵官员之中找个媳妇,结果大家都不看好襄诚伯家的前途,没有一个答应的,到最后只是找了个平民家的女儿成亲,没想到这顽劣不听话的陈思宝居然这么抢手。
襄诚伯夫人连忙派人骑快马去城外请回了自家老爷。说明了今天的召见,陈思宝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襄诚伯当然有数,本以为又是一次胡作非为,没想到居然有了这等造化,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
尽管是不知道为何,可夫妇二人还是欣慰高兴,叫自家儿子回来,正是要问个究竟,没想到问了半天,还是没有问出个所以然,反倒让人更加糊涂了。
“太后娘娘的安排,让你和你那三个小弟兄一起去那个武馆学本事,那边实际上御马监私下办的武学,招收军将子弟学艺的。”
说到最后,襄诚伯夫人才说到了正题,去那个武馆,陈思宝一听就苦了脸,襄诚伯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
“太后娘娘的恩赏,难道能推拒不成,明天问明白了就过去,天上掉下来的福气你还这样的脸色。”
说话间仰头喝了杯酒,襄诚伯陈金胜声音却放得低沉下来:
“原本以为等你爹我老了,也就败落了,你和你哥哥能太太平平一辈子也就足够,没想到天上降下福气,又有了振兴家门的希望,小宝,在那武馆好好学,别给咱们家丢脸。“
陈思宝从没看见自己一向粗暴的老爹这么说话,一时间觉得嗓子眼有什么东西堵住,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低下头大口的吃菜。
*****
五月初三这一天,两名武馆教习上门领走了陈思宝,他今后每月可以回家一次,其余的时间都要在武馆和大家住在一起。
武馆多了四个学生,陈思宝还有被叫做“小唐”的唐四海以及其他两人。他们几人都是十七十八岁的年纪,身材也比武馆中的其他少年高大,站在队伍中显得颇为的突兀。
这几个人尽管各个家里条件不错,可他们过早的接触酒色了,体力并不那么充足,而且对队列之类的练习没有什么了解。
李文远单独来训练他们四个人,就从最简单的站队,向左右转来练起,很是简单枯燥。
这四个人保持立正的姿势站了没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是有些耐不住,而其余的少年喊着号子,齐步在操场上跑圈。
“宝哥,咱们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太傻了吧,让人看到岂不是被笑掉大牙!”
看那李文远走开,唐四海低声的抱怨说道,陈思宝的身子倒是站姿标准,他低声骂道:
“你还顾着这个,没看到那帮小子盯咱们的眼神,想想等下怎么办吧!!”
唐四海这才注意到正在跑道上跑步的那些少年,各个神色不善的盯着操场中的四人。
*****
“诸位校尉,诸位校尉,那天不是个误会吗,咱们今后都在这里一起操练,何必伤了和气?”
陈思宝脸上全是挤出来的笑容,连连抱拳作揖。
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教习们才进了屋子,少年们就围了上来,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四个,陈思宝冷汗都下来了,大家都是赤手空拳,可四个人怎么打这一百个,得低头时要低头,连忙说软话,希望能躲过去。
站在最前面的是万历皇帝,他已经挽起了袖子,小胖脸上全是凶恶神色,指着陈思宝大声的喊道:
“就是他领着人来咱们武馆闹事,欺负虎威无人,一起打他!!”
少年们齐声应和,一拥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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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少年无深仇 辨人有如神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少年无深仇 辨人有如神
大家都是空手的状态下。有孙鑫和历韬几个大个子在前面撕扯,李虎头和万历皇帝这两个个子矮的在下面偷袭,陈思宝等人没有支撑太久,就被弄倒在地上。
好在这时候,教习们出来的很快,大声的训斥了一帮要打击报复的少年,并且罚他们绕着操场上跑了三圈。
而浑身都是脚印的陈思宝等人,则是继续在那里练习队列,实在狼狈异常。
万历这帮人在操场上绕圈跑步,陈思宝他们在哪里站桩,惟一一个闲人反倒是坐在一边的王通。
不管是酒楼里的耳光还是武馆门前的私斗,那或者是公务或者是群殴,王通倒不会把这个矛盾继续到武馆中。
方才挑头去围殴的正是万历皇帝,陈思宝这几个人昨日群殴的时候冲在最前面大家认的清楚,莫名其妙就有人上门打架,少年们恨的牙痒,这次对方送上门来,正好群殴报复。
弄倒了围殴之后,大家的怒气也就消散无踪,跑步都格外的轻快。
陈思宝等人脸上有些淤青,身上各处也隐隐作痛。不过方才被教习及时喝止,也没什么伤害。
可这四个青年各个脸色发苦,他们都被家里人告诉过来这武学的意义,振兴家门,将来的荣华富贵差不多就要看他们在其中的表现了。
但今天才来武馆,先是枯燥的站桩,然后又被充满敌意的少年们围殴,这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得,那个个子最高大,还有锦衣卫身份的人也走过来了,陈思宝和唐四海浑身都绷紧了,心想这个肯定是这帮少年的头目,最是难缠。
“这里面的人都没有坏心眼,没什么隔夜的仇,大家打完消了气也就成朋友了,那夜在下差事办的急,打了陈校尉,实在是对不住!”
王通抱拳笑着说道,开打了两次,陈思宝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到了这武馆之中更是死了这条心,就想着今后在这边的日子能不能好过些。
眼看着对方来客客气气的问好,陈思宝唯一的选择也就是就坡下驴了,保持着立正的姿势,挤出个笑容说道:
“王校尉说的是,大家今后都是同窗,从前那些事情就揭过去吧!”
“不瞒你们几位说。我和那黄校尉、王校尉刚来这武馆的时候也是被人欺负的,后来黄校尉从家里拿了不少好吃的,这才搞好了关系,陈校尉你们也可以照着做。”
陈思宝自以为是成年人,一听要在这武馆用这样的孩童手段,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是连连点头,又开口谢道:
“多蒙王校尉关照了……”
话说了一半,就看到那名“李四”教习正在远处招呼,王通冲着这边点点头,连忙块跑了过去。
对于陈思宝等人来到武馆,王通并没有什么反感或者抵触,有万历皇帝在这个地方,那么武馆也是个关系大明未来的地方,宫内宫外的各方势力必然要对这个作出一定的安排和调整,这也是难免。
对这样的调整和安排,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索性坦然接受,上午的时候,邹义已经来说过。
说是御马监的监督太监黄洋要和还在福建的俞大猷一起来武馆教课。这二人一个人常年在外做监军,一个人则是当世的名将,不管是讲军政后勤还是讲行军作战,都会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这倒是让王通很是期待,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王通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有自保的能力,有更大的荣华富贵,好好的享受人生,可对于自己要干什么,却没有一个明显的规划。
是做个近臣,还是做一名武将,似乎在王通面前摆开了两条路,但他还在选择。
进了那教习们所在的屋子,却只有李文远一个人在那里,看到王通进来,李文远连忙肃声说道:
“大人,在静街虎孙二那边的眼线刚才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上午过来了几个荷官,把赌场原来的那些人都换下,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应该向外输钱了。”
王通心中一凛,神色也郑重起来,李文远继续说道:
“事情急,张世强先带着蒋中高公公过去了,孙大海过来招呼大人,请大人一同过去,也好主持。”
王通点点头,对李文远交待了几句,从后门就跑出了武馆。他反正不是和大家住在一起,就说家中有事也交待的过去。
****
走到宅园那边,孙大海正在那边等着,匆忙的换上青色的袍服,做个平民百姓的打扮,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静街虎孙老2的赌坊距离南街这边并不远,早早为了监视这个赌坊的正门,孙大海找了牛栏街的一位亲戚把正门对面的宅院买了下来。
王通从后门走进这宅院的时候,那蒋中高正站在院墙的一个洞眼处向外张望,那吕万才拿着个册子和毛笔坐在一旁。
看到王通过来,吕万才笑着点头招呼,蒋中高却没有回头,只是在那里不时的报出名字来,每说一个,吕万才就提笔记上一个。
这个院子买下来之后做了处理,院墙和院门上暗格不少,都可以非常隐蔽的向外张望。
不管是宦官或者禁卫,去赌坊里玩两把,甚至去青楼找女人,都不是什么错处,上面也不会严管。
所以很多宦官和禁卫大摇大摆的出入这静街虎的赌坊,从那蒋中高报出名字的频率,应该还有便装的人参与在其中。
看了看。王通心中也有些烦躁,眼看这三阳教暴露出来的人手越来越多,他怎么能心情愉快。
天色黑下来,算计着皇城宫门要关的时候,在赌场里进出不绝的禁卫和宦官才渐渐的消失,王通琢磨了下,回头对孙大海说道:
“大海,你去跟住一个荷官,要小心,要是难跟或者跟不上,就立刻回来。一切都以不惊动对方为准,快去吧!”
孙大海答应一声,急忙忙的去了,那边蒋中高已经把眼睛从洞眼上收了回来,端着一杯茶,笑嘻嘻的喝着,吕万才拿着名册轻声的重复给蒋中高听,看看有没有疏漏错误,蒋中高在这方面的确有自己的才能,他老神在在的喝着茶,却没有纠正,想来准确的很。
王通想了想,从在手里提着的褡裢里摸出了一块金锭,别看个头不大,份量却不轻,差不多有五两。
“蒋公公,来美味馆帮忙这么久,小弟这边也没什么表示,这点钱先拿去喝茶吧!”
五两金子,差不多能换到六十两银子,这可不能说是“这点钱”,蒋中高一愣,接着眉开眼笑的把金锭揣在了怀里。
“承蒙王大人您关照,张公公布置下来的差事,这怎么好意思呢?”
宦官不能有子女,对金银财帛极为看中,这蒋中高平日里笑面佛一样的人物,但对钱财的喜好那也是有的,王通见双方关系拉近了不少,这才开口问道:
“蒋公公,外面这些人?”
蒋中高倒是小心谨慎,伸出手摆了摆,指指外面,直接朝着屋子里走去,王通拍拍额头,自己埋怨了自己性子太急,连忙跟上。
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只有简单的几把椅子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茶壶茶碗,跟着走进来的推官吕万才尽管身份最高,可却主动的伸出手拿起茶壶茶碗开始斟茶递送,王通和蒋中高客气了一下也就受了。
“王大人,今天小的所见到的这些人里,能叫出三十二个人的名字,还有十一个脸熟,这都是在宫里二十四衙门当差的,不过冷衙门的多些,至于那些禁卫,小的就只有两个能叫出名字的,其他人不熟悉,穿着战袄的有七个。”
王通伸手揉搓了几把脸,和边上的吕万才对视一眼,装作无意的出声问道:
“蒋公公,宫内的公公们收纳钱财,可有什么规矩啊!”
他这话问的颇为冒失,不过蒋中高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一般喝了口茶水,尖着声音说道:
“当差的,有位置的各位,收点好处,在外面买卖里掺个干股拿红利银子,这等事宫里的贵人也都有数,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宫外的官还不是一般的拿钱,坐到那个位置这也算酬答。”
王通仔细听着,跟着点点头,蒋中高又是说道:
“不过,这些青袍、绿袍的小崽子,什么职司也没有,就鬼鬼祟祟的在外面拿钱,要是宫里的各位祖宗知道了,肯定不会轻饶,王大人,店里晚上的饭食还要操办,小的先回去帮忙了。”
等那蒋中高离开,王通和吕万才又是对视了眼,吕万才把刚才记录的那名册打开,笑着说道:
“蒋公公好脑子,叫出名字的居然就能叫出当差的衙门,真不知道如何做到的。”
“怎么做到不重要,现在这桩事应该是大事了,我明儿一早就去找邹义邹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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