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宫殿中仅有的一点温馨了,慈宁宫这边的女官和管事宦官分列两旁,各个面如死灰的站在那边,外面的嘈杂也渐渐安静了下去,殿内殿外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却听到外面有小宦官颤抖着声音说道:
“太后娘娘,张公公那边催太后娘娘起驾了。”
“千刀杀的混帐,眼睛瞎了不成,快滚出去”
那小宦官话刚说完,就被一名女官骂了出去,站在左首边第一位的女官锦绣在那里咬了咬嘴唇,出列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涩声说道:
“千错万错都是婢子的错,婢子这就出去跟万岁爷请罪,,舍上这条性命也要让万岁爷收回旨意。”
锦绣的脸上全是决然的神色,说完磕了几个头,起身就向外走去,刚走出两步,却被慈圣太后李氏喝住:
“关你何事,是哀家让你去接的常洛,是哀家让人去要的官职,回去站着”
锦绣浑身一颤,转身又是跪下磕头,磕了没两下,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坐在李太后身旁的朱常洛听到下面有人痛哭,被吓的点心掉在了地上,下意识的朝着李太后靠了靠,慈圣太后李氏爱怜的伸手摸摸朱常洛的脑顶,轻声说道:
“常洛,你要回你母亲亲那边住了,祖母要出门了。”
一听说这个,朱常洛在那里高兴的拍手,喜笑颜开的说道:
“太好了,常洛想娘了。”
说完这个,才想起什么来,拽着李太后的袖子说道:
“祖母,你要去那里啊什么时候回来?”
李太后轻轻抚摸着朱常洛的脑门,沉默了许久,突然间轻声开口说道:
“你爹小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因为跛脚,所以只能在屋子里外,在地毯上走几步就摔一个跟头,哀家每次看到都想笑,可又心疼,当时先帝爷。。。。。。
声音越说越小,渐渐的沉默下来,屋中已经有女官在那里轻声啜泣,李太后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平静的说道:
“准备銮驾,哀家这就出宫,没有哀家就没有武清侯家的富贵,去他们家住着,也比憋在此处闷气好。”
有人想要相劝,但却看到慈圣太后的眼神坚决,也就打消了相劝的念头,各自忍着灰心丧气去忙碌了。
“万岁爷,慈宁宫中在准备銮驾车队了。。。。。。。”
“万岁爷,太后娘娘将朱常洛殿下送还恭妃娘娘那边了。。。。。。。”
消息不断的禀报过来,肩舆已经放在地上,万历皇帝坐在那里神色漠然,连头也不点。
又过了一会,却有宦官过来磕头禀报说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那边要车驾先行,用品随从还要请万岁爷这边安排过去。”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张诚在边上点点头挥手打发人离去,宫内如果快速做什么事情,效率还是颇高。
万历皇帝并没有等多久,就看到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从慈宁宫中出来,四周有宦官和女官跟随,这个马车万历皇帝认得,还是天津卫出了四马大车之后,特意打造了几辆豪华的款式,进贡给宫中。
当时,万历皇帝还选出了最好一辆让御用监的匠人装饰后送给慈宁宫,这就是眼前这一辆。
天气正是热的时候,马车车厢的遮挡是珠帘,马车行进,张诚、王通一干人都是躬身失礼,万历皇帝还是端坐在座位上不动。
慈圣太后李氏隔着帘子注视着万历皇帝,万历皇帝也侧头看过去,母子二人就这么僵硬的互相看着,一直到看不到对方。
万历皇帝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车轮碾压石板的吱嘎声音听不到了,万历皇帝拍了拍肩舆的扶手,抬肩舆的宦官立刻把肩舆抬了起来,万历皇帝在那里沉声说道:
“武清侯那边要盯紧,护卫要严,不要让奸邪之徒钻了空子”
“请陛下放心,锦衣卫自今早开始就已经在武清侯府为宿卫,太后娘娘和武清侯安全无忧。”
万历皇帝长吐了一口气,缓声说道:
“朕好累,先回乾清宫。。。。。。。”
话说了一半却是收住,万历皇帝从肩舆上探出身来,开口说道:
“去御书房,张伴伴你准备好印鉴文书,今日间禁军除了邓普的龙骧左卫之外,其余各营的监军和营官以及该换的人都要换掉,不能留着一支对朕有异心的兵马在身边,晚上睡觉都睡不安宁。”
“万岁爷,这个不必急,张鲸不迟于今晚就会上告老的折子,太后娘娘也是出宫,禁军那边也没了乱动的理由,如果万岁爷一并撤换了,反倒会激起麻烦,放着他们在那里,留着能用的用,不能用的慢慢裁撤就是。”
万历皇帝沉思了一会,在那里点点头,张诚躬身,肩舆运动上下摇晃,万历皇帝在那里沉默不发一言,突然又是开口说道:
“王通,说说宫外的安排,今日这事,给他们的教训还是小了,就怕他们出去乱动。”
“请万岁爷放心,京营那边张公公已经派人传旨,说未有宫中旨意妄动者即为谋反,力斩不赦,虎威武馆出身的十几名千总已经是抓住了兵马,谁也动不了,五城兵马司的也在锦衣卫治安司和军法司的控制之中,若有万一,城门随时可以关闭,武清侯府已经安排了三百名巡捕司兵卒和一百名顺天府衙役保护,内外绝无交通消息的可能,各处要道和武库等地,都有锦衣卫各司兵丁看守,万无一失。。。。。。”
王通正在边走边说,张诚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王通一愣,却听到身侧有轻微的呼噜声,再一看,万历皇帝已经是靠在肩舆上睡着了。
“万岁爷这几日夜里都没怎么睡,回乾清宫,动作轻些”
张诚低声说道,宦官们调转了方向,张诚和王通都是无话,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士兵们都被留在了各个路口地方上警备值守,等到了乾清宫正门这边,这里的禁卫也是如临大敌,领着这些禁卫的却是赵金亮。
乾清宫重地,外臣进去多有不便,王通停在门外,还没想到下一步去那里,就听到赵金亮出来传话:
“王大人,贵妃娘娘有请。”
正文 第九百零四章 聪明 定盟
第九百零四章 聪明 定盟
“贵妃娘娘要见我?”
王通诧异的问了句,赵金亮自然是肯定的点头,内宫的嫔妃想要见外臣,一般都是成为太后这个身份之后,比如说慈圣太后李氏,郑贵妃目前还没这个资格,当然,在三年前在宫中和妖人作战的时候,王通也曾和郑贵妃照过面。
眼下的情形倒是和当时没什么区别,王通稍一迟疑就整理了下自己的甲胄跟着赵金亮走了进去。
在慈宁宫的时候,那边的宦官和宫女都对王通怒目而视,恨不得将他扒皮吃肉,在乾清宫,宦官和宫女们都是表达了最大的敬意,而且是发自内心的。
对于宫人们来说,他们主人的权势与否,就代表着他们自己的荣华富贵,如果主家失势,他们也要一文不值。
王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们的大恩人。
内外之别严禁,王通走在回廊上,宫女们都是早早躲开,也是躲在两侧偷偷观看,不时的发出轻笑。
王通自然不会左顾右盼,他口鼻观心,沉静的走在回廊上,倒是乾清宫内的年长宦官并不是那么严厉的过去呵斥驱赶。
走不多久就到了正殿那边,王通被领进院子之后,在院子中等候,赵金亮则是跑进去通报,这个院子应该就是天家起居的私宅了,倒也看不出什么奢华来,雅致上倒是有几分特色,王通扫视一圈之后就垂头肃立。
过了会,听到前面有响动,微微抬头看,两名宫女将门前的珠帘放了下来,不多时,有人通报道:
“贵妃娘娘到。”
声音不大,王通连忙躬身拜下,刚要磕头行礼,却听到垂帘后有一女声说道:
“我们母子受王大人大恩,怎么能当得起王大人的跪拜,快请起来。”
王通动作停了下,还是中规中矩的行礼然后再起身,珠帘里沉默了一会,那郑贵妃才又开口说道:
“常洵这个孩子还小,今后仰仗王大人的地方还很多,风里雨里,还请王大人要多多帮扶才是,请王大人费心了。”
话说到这里,听到珠帘后环佩响动,王通抬头看,却看到帘子后面的人影居然是行了一礼,王通连忙躬身回礼,口中说道:
“如何当得起娘娘一礼,折杀王通了,如今殿下乃是储君,王某身为臣子,效忠尽力乃是本份,请娘娘放心就是。”
“日久天长,王大人的荣华富贵才刚刚开始,也请王大人放心。”
郑贵妃在里面说了句,然后就没了响动,不多时,有宫女过来将帘子卷起,郑贵妃已经离开了,王通脸色没什么变化,在这里,来去由不得他,赵金亮领他来,去也要赵金亮领他出去。
帘子卷起一会,赵金亮却小跑着过来,笑着说道:
“王大哥,万岁爷困极了要先睡会,他让你去御书房那边等候,张公公那边请你去喝茶”
王通笑着应了,跟着赵金亮走出了院子,离开乾清宫,出了这个范围,王通却让赵金亮知会禁卫这边,让他们来换防自己带进来的兵马。
现在对方能够发号施令的人都被圈起来或者是去职,而目前这样的局势,如果没有按照程序的命令,任何兵马都不会调动,王通也是放心,这时候如果还让自己带进来的军兵呆在皇城之中,那可就会给别人口实把柄了。
去了御书房那边,赵金亮却没领着他进去,而是领着王通去了边上的一个小院落,边走边解释说道:
“张公公那边要陪着万岁爷,司礼监那边的差事也不能耽误,所以专门让人在边上建了个小院落,在那里办公和休息。”
这院落外面也有护卫,不过是赵金亮领来的人自然没什么阻拦,王通进了屋子,张诚笑着摆摆手,示意王通坐下,然后对赵金亮说道:
“小亮,你去院门口那边站着吧,院子周围无关的人都让他们散了,我和王大人有些话要说。”
赵金亮在那里乖巧的躬身,然后跑出去带上了门,不多时听到远远的赵金亮吆喝了一声,张诚才笑着拿起茶壶给王通斟茶,王通连忙站起客气。
“邹义还在北校场那边盯着,还是你这个主意对,万岁爷下旨让他们动,他们或许会不遵旨阳奉阴违,但让他们不动,他们却找不出什么理由,刚才来的消息,各营都有些焦躁,却没有一个敢妄动的。”
张诚笑着说了几句,王通也是笑着点头,张诚随意的说道:
“禁军那边距离太近,也不敢大意了,邹义正在那里盯着他们,到了现在,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了。”
张诚神色很放松,端起茶碗来悠然喝了口,调侃的说道:
“咱们大明朝,自正统年到现在,只要皇子不是一个,那就要为这立储起风波,那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也有人想要火中取栗,看看能不能搏一搏,不过闹的这样厉害,倒真是少见。”
说到这里,张诚脸上全是鄙夷和不屑,继续说道:
“这等人满眼只看到当年张太岳的地位权势,却没看到张太岳的本事,做下这等恶心人的勾当来,真是糊涂,脑子都坏掉了。”
“不过是群丑喧嚣,张公公何必为他们这等人生气。”
“今日看这些官儿,一个个在奏折上写的大义凛然,可真看到了刀兵,却是丑态百出,他们能成什么事,真正麻烦的是搬出去的那位,这人啊,手中一有了权,就再也舍不得放下,总想着拿回来,为了这权,亲生母子顾不得了,弄了这番下场,真是。。。。。。。”
人在紧张状态一放松下来,就不是那么严谨,有些话也是随意的说出来,张诚在那里抿着茶水,笑嘻嘻的。
“觉得万岁爷管的太多了,觉得咱家碍事了,觉得内阁那几个碍事了,都要借这个机会掀起风浪来。。。。。。咱家前几天还想,从内书堂到裕王府再到司礼监,咱家一个残疾的人,什么都经历过,还做了这么久司礼监的掌印,还图什么,他们要争就给他们,可看到你回来,咱家心里这才是松了一口气啊,,这才知道这权位咱家也放不开。”
张诚感慨自嘲,王通也不好接话,张诚在那里边摇头边说道:
“张鲸在裕王府的时候就和我比,冯保他比不了,就盯着我,咱家做司礼监秉笔的时候他是御马监的掌印,地位比咱家高,本以为冯保一走,凭着太后对他的信任,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应该由他来做,心里不忿气,可这又怎么样,这次之后,估计也要去中都扫皇陵了。”
张鲸是慈圣太后李氏的亲信,万历皇帝无法调动禁军镇压文臣和武清侯一系,就是因为张鲸在御马监经营太久,别人很难伸进手去,这次翻盘,张鲸自然也要失势,他和张诚也是几十年的交情,此时难免唏嘘。
张诚把茶杯放在桌上,轻拍了下,沉声说道:
“张鲸自己做自己担,他自己不后悔,别人也不用可惜,可这张宏真是。。。。。。。能办差能做事,可惜读书读坏了脑子啊”
王通一直是笑着倾听,这些话可以看作是个老人的牢骚,听听可以,却没有插嘴的资格。
张诚说完之后,看了看王通,却放低了声音说道:
“你不在京师,锦衣卫乱成一团,京师什么都没人管,没人盯,京师和外面的风浪也就越来越大,到最后逼得万岁爷不敢上朝,可你一回来,锦衣卫各司立刻就动起来了,你也就布置了两天吧,现在万事平息,你可真了得啊,不愧是锦衣卫的都堂。”
张诚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可坐在一边的王通脸上却没了笑容,双手不自觉的攥紧,盯着张诚看了几眼,王通长吐了口气,又是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可手心处却有汗渗出,张诚脸上的笑意更盛,悠然说道:
“你让外面的人闹腾起来,逼得万岁爷无处可走,只能召你回来收拾大局,是不是这个打算?”
“张公公说什么?王通听不明白”
王通沉声回答,张诚端起茶水喝了口,好像是这茶水是什么绝品的美酒,颇有滋味的感叹了一番,在说话却已经换了个话题。
“当年冯双林为什么能权倾朝野,当年张太岳为什么能摄政天下,就是因为他们一内一外,彼此帮扶,互通声气,互为奥援,但他们二人如果没有慈圣太后的支持,他们也是无根之水,不可能将近二十年的风光。”
眼前这个老人很瘦弱,如果自己动手,或许可以造成暴毙的假象,王通深吸了口气,按捺下去自己这个念头,事情还没到这一步。
“现在内臣咱家是到顶了,外臣中你也算是一等一的人物,郑贵妃这次成了太子的娘亲,皇后大位也是早晚的事情,你看看,这和那时候多像?”
“公公的意思是?
王通现在倒是放松下来了,张诚在那里悠然自得说道:
“贵妃娘娘年纪不大,你也才二十出头,咱家老了,还不知道能伺候万岁爷几年,不过邹义才刚刚四十岁,小亮才十三岁,这富贵日子还久呐。”
…
正文 第九百零五章 夫妻夜话
第九百零五章 夫妻夜话
天快黑的时候,王通离开了皇宫,放松下来的万历皇帝睡得很沉,也没有人想要打搅他,大家都知道,这几个月间,万历皇帝心力憔悴,肯定是没有休息好,大局已定,让皇帝好好休息,什么事第二天再说,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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