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其余各处,地方官府就算知道有私港在自己境内,上报上峰,调动军兵也是颇为麻烦,没什么祸害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辽镇是军镇,镇守各处的军将负责军政民政,这等辖地内的私港,根本不用麻烦,直接派兵过去剿了,何况是这等能停靠大批船只的港口,能保持至今,不给军将们上供好处是不可能的,甚至可能就是军将自家的产业。
“咱们打了胜仗,辽镇也要去打胜仗,然后在金州这边又有这么一出,查查,看看其中有什么勾当”
“是,属下会和杨先生、吕大人他们商议,里外都查查”
说了几句,孙大海好像是想起什么的说道:
“说起辽镇属下倒是想起一桩事,眼下关外那边的人参、貂皮等等山货都在涨价,张老爷子那边想要去高丽那边试试。”
所谓张老爷子就是马三标的岳父张纯德,虽然也是商人身份,但女婿身份在这里,大家都是有个敬称。
“人参、貂皮不是辽镇出产吧”
“的确不是,是辽镇那边的商户从更北边的女真人那边弄来,现在女真各部打的厉害,这种山货的价钱也跟着飞涨。”
“女真。。。。。。女真。。。。。。。现在李成梁据说要封国公了,那边咱们插手不上。”
王通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孙大海也不知所以,本就是随口提起,看王通不感兴趣,也就不再说了。”
邹义是张诚的义子,若按照正常的习惯,邹义现在应该是某监的少监或者是要害位置的掌司,又或者派到外面做镇守中官。
断没有义父做太监,义子也做太监的道理,宫中内官也讲究个历练年资,内廷升迁也是按照这个来,不过邹义是个例外,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御马监的提督太监,这位置不仅仅是有个太监的名号,还是宫内数得着的实权位置。
谁都知道御马监掌印楚太监是个空架子,真正的掌印太监实际上是邹义,这般年纪就有这样的地位,宫外又有王通那样的奥援,宫内又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大家都觉得,将来邹义肯定会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
这般被人看好,宫内主动投靠的人也是不少,治安司的差事虽然给了孟铎,但消息却比在治安司的时候还要灵通。
六月的宫中比较悠闲,稍微忙碌些的就是在郑贵妃那边的人,算计时间八月份就该生了,大家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什么差错,那边可是万岁爷最宠爱的妃子,有闪失的话,大家都要见阎王去了。
其他各处则是很自在,归化城那边要从宫内调一批人过去,有的人不愿意去,觉得那边是苦寒之地,不如京师的繁华,也有人想要过去,他们能看出那边条件虽然艰苦,可却充满了机会,是个向上爬的好机缘,最起码去了,或许就不用在宫中论资排辈的苦熬。
张诚对此并不怎么关心,选拔和安排的工作都交给了邹义,让邹义选拔放心又有能力的人过去就是,他没必要关心太细。
御马监的太监值房历来是个冷清地方,御马监虽然权重,但这里素来兵戈肃杀,没人原来的,不过如今却热闹了很多,不想去的和想要去的,总要过来走走邹义的门路。
六月十一这天的下午,一名司礼监文书房的宦官急匆匆找了过来,司礼监出来的宦官在内廷各衙门中地位不同,邹义的随从也不敢怠慢,连忙放了进去,放进去之后,心中还是纳闷,司礼监那么好的衙门不呆,这不是脑袋坏了吗?
那名宦官离开后,邹义却不再见客,而是离开了御马监衙门,也没有让自己的随从跟着。
作为一名五十多岁的老人,在司礼监处理政务,随侍万历皇帝,张诚在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很疲惫。
会有人给打来热水洗脚,也会有人将尚膳监单独做的补药送来,晚上总归是难得的休息,伺候张诚的小宦官们都知道,这时候一定要安静,只要不是万岁爷过问的事,不要来打扰,要不然,一直和气的张祖宗可是要发火的。
“老祖宗,邹公公等您几个时辰了”
还没进住处,就有小宦官过来禀报,旁人这时候是要拦住的,但邹义是个例外,他和张公公的关系,宫中上下谁不知道。
张诚眉头微皱,脚步却没有停,张诚这个身份地位的太监,在宫中有自己独立的宅院,放在宫外也是颇为气派的规制。
以邹义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在屋中等候,他一直在院子中,看见垂手站着的邹义,张诚淡然吩咐道:
“都闪开些,院子外面候着”
院内院外的随从张诚的宦官都是躬身退下,院门也是关上,邹义上前几步,躬身施礼说道:
“干爹这么晚才回来”
“你来有什么事?”
“干爹,王通的亲事明日就要下旨,真是要那般安排吗?”
张诚瞥了邹义一眼,冷声说道:
“万岁爷金口玉言,所吩咐的自然就是旨意,难道你有什么异议吗?”
“干爹。。。。。。。”
邹义一急,声音猛地高了起来,张诚冷哼了声,却不理会,径直向屋中走去,邹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张诚方才说话的声音都是压低,在那里愣怔了半响,连忙跟了进去。
张诚进屋之后就是坐下,邹义转身关门之后,急切的开口问道:
“干爹,万岁爷那边为何要下这样的旨意,王通为万岁爷为宫内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可万岁爷却这般儿戏,这。。。。。。。”
“闭嘴万岁爷的旨意也是我们奴婢能说什么的,旨意都已经到了文书房,难道还能拿回去让万岁爷更改吗?”
张诚声色俱厉,邹义站在那里举起手又放下,焦躁的问道:
“万岁爷这些年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王通出了多少力,干爹,咱们这边能有今天这个地步,王通也是帮忙太多,这等。。。。。。。这样的旨意,会寒王通的心啊”
“你是在质问咱家吗?”
张诚眉头一挑,冷声质问道,邹义一窒,张诚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咱家记得当年你对王通可是势利的很,没想到今天你却这般着紧,去给咱家倒杯茶来。”
邹义愣了愣,还是转身过去倒了杯茶奉上,张诚抿了口茶水,沉声说道:
“你说的这些难道咱家不懂?但万岁爷就是万岁爷,他是这天下的主人,他要做什么,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做奴婢的没有插言的余地,没说之前,咱们还能谏言,说出来了,咱们就只能照做。”
说到这里,张诚顿了下,缓声说道:
“也没你想的那般严重,对王通来说都是一样,且看他能不能想开,想开了,这荣华富贵不会少了他的,若想不开,心有怨气。。。。。。。”
张诚欲言又止,邹义愣在一边,最后只是摇摇头。
关于海瑞奏疏上所说松江徐家侵占田地一事,内阁六部彼此推诿,互相扯皮,许久也没有拿出个结果,没有人愿意去碰触那个马蜂窝。
消息传进宫中,万历皇帝恼怒异常。
正文 第八百一十六章 一 二 三
第八百一十六章 一 二 三
“王大人,旨意读完,咱家在这边先恭喜王大人了”
“公公此行辛苦,且去喝杯茶”
“怪不得宫内的人都愿意出王大人这边的差事,王大人真是大方啊,宫里到大人这边也没什么远的,也不辛苦,可这情还是要承的,多谢,多谢了”
来到王通府邸宣旨的宦官,和王通之间大都有这番对话,不过以往都是客气恭敬的应答,今日这位宣旨的年轻宦官却一直盯着王通的神色看。
王通客气恭敬,和以往没什么不同,那宦官看了几眼之后,也就不再看,笑嘻嘻的接了红包,被人领去喝茶了。
相对于王通的态度,一同接旨的王府众人,脸上都有错愕的神色,马三标等人还好,越是下面的下人越是惊愕,互相对视,满脸不解。
等送了钦差出门,还有人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马三标环顾几眼,感觉一阵烦躁,武夫做这个勾当总是感觉太过琐碎,真不知道当年的谭将怎么做了这么多年,他冷声下令道:
“不要在那里站着发傻,脸上那混账脸色都给我去了,换成笑脸,接旨之后一个个这样子,给谁看呢”
被马三标这么一呵斥,庭院中的一干亲兵才反应过来,马三标拍拍脑门,却发现王通已经离开,连忙拽住一人问道:
“大人去那里了?”
“大人回书房了,还让属下送茶过去。”
马三标向着书房的方向看了几眼,转头却对另外一人喊道:
“韩刚,你去那里?”
正走到门口的韩刚站住,转头冷冷的说道:
“还能去那里,回家呗,这差事我不做了”
“滚回来大人不下令,你就是大人的亲兵头领,想要不做,军法你知道不知道,老实去后院呆着,不要给老子弄这等幺蛾子,信不信绑在树上抽你个混账,大虎、二虎,你们几个拦住他”
年轻的亲兵们正在发懵,不管是马三标还是韩刚,都是他们平日里的亲近人,马三标官职不去说,算起来是大他们半辈,平素里随便归随便,正式场合都是恭敬的很,突然间严厉起来,大家也可以理解,不过韩刚那样的失礼,大家细想起来,也觉得没什么错。
被马三标这么一喊,才有些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拦住,韩刚瞪了马三标一会,到最后还是垂下了头,跟着亲卫们一同向后院走去。
“看什么看,关上门,去衙门找杨先生回来,记得去衙门那边说,大人今日有事,就不去上差了”
又有亲兵答应了向外跑出去,马三标站在大门前用手拍着额头,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
“再多想想,再多想想,不要漏了什么事情。”
谭将留在归化城的时候,王通身边管家的差事就交给了马三标,大家都知道马三标的性子,所以也多叮嘱了几句,遇事要多想,要沉着。
那边正关门,马三标转过头去,看到街面上几个闲汉在那里逛荡,王通就是京师情报头子之一,马三标也知道这几个自从王通宅邸建起,就在这边逛荡的闲汉到底是什么货色,心烦意乱的忍不住开口骂道:
“滚一边喝茶去,不要在这边添乱了”
平日里王通这边也是给外面例份银子的,定期还有亲兵出去请他们喝茶,这帮人也知道轻重,被马三标这么一骂,几个闲汉立刻就是赔笑点头,一人左右看看,小跑着过来,低声开口说道:
“三爷,兄弟们几个也是例行的差事,您老担待些。。。。。。说句不该说的,皇上派来宣旨的人刚走,府上就关门闭户的,盯着这边的又不只是我们兄弟几个,开门就是了,何苦找那个忌讳”
马三标眼睛一瞪刚要发作,却猛地反应过来,转头吼了句不要关门,随手摸出一块银子丢了过去,粗声说道:
“明日见振兴楼请你们喝酒,谢了”
那闲汉眉开眼笑的接了银子,跑回去又去转悠了,马三标在门上站了会,转头招呼鲍二小过来,开口说道:
“吩咐下去,旨意的事情不要议论,在门口和外面的人别哭丧着脸,操办喜事的人要抓紧,该花的钱都要花,这些人里面就你老成些,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鲍二小重重的点点头,快步跑回去办了,马三标自己又站了会,却找人搬了把椅子来,端坐其上,正对大门。
骑马从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到王通府邸,时间不长,因为今日王通在家接旨,所以让杨思尘去衙门那边照应着,这次派人去请,杨思尘回来的也快。
看着杨思尘出现在门前,从马车上下来,马三标立刻应了上去,杨思尘脸上有些迷惑,看到马三标这么急匆匆的迎上来,他迷惑之色更重,也快走两步,只是说道:
“向府里走走再说”
马三标会意,两人向府中走了几步,马三标开口说道:
“今日皇上对大人的婚事下旨了,旨意上说让王大人娶三个女人。”
杨思尘愕然的站住,盯着马三标看了几眼,这个旨意按理说不应该让人这么着急,还去衙门里把自己请回来。
“。。。。。。说让宋婵婵做正妻,张红英和韩霞做妾,连次序都安排好了,张红英是二,韩霞是三。”
“什么?”
这次杨思尘真愕然了,转头左右看看,挥手让靠近的人都离远些,开口低声说道:
“宋婵婵。。。。。。。就是秦馆的宋妈妈?”
马三标重重点头,杨思尘脸上表情极为的古怪,开口说道:
“宋婵婵比大人大十岁。。。。。。而且是个风尘女子。。。。。。咱们大人是何等尊崇的地位,已经是侯爷的身份,取这样的女人做正妻,这女人做命妇。。。。。荒唐啊”
要说出身不好的女子得了命妇身份,在大明倒不是什么稀罕事,爵位本就是外戚和武人能得到的,外戚这边还好说,武人没有立下大功的时候,身边女人是青楼从良,或者出身卑贱的当真不少。
等立下大功,朝廷授予爵位,然后不计出身,给那女人一个命妇身份,这个倒是不稀罕,经常会被传为佳话的。
不过在一名身居高位的重臣侯爵未婚的时候,天子赐婚,将一个风尘女子,而且还是和这个重臣没什么私人的关系,在京师闻名遐迩的风尘女子,赐给这位重臣为正妻,这个用意,实在是让人玩味。
倒是张红英和韩霞为妾,虽说对这两女孩子不公平,但王通如今是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她们两个平民女子,能嫁入这样的高门为妾,说是福气也不是不行,可正妻是个风尘女子,如夫人却是良家,这个就别扭了。
如果再向前说,王通和韩家结亲的事情京师权贵高门,甚至官场士子无人不知,天子下旨却给了这样的结果,就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杨思尘慢走了几步,随即开口说道:
“我去见大人,三标,天子赐婚,这是天大的喜事,你按照喜事来办,不要做出什么戒备颓丧的模样。。。。。。还有,这就派人去秦馆知会宋姑娘,张红英和韩霞那边倒是好说,你再去找一下马婶,让她老人家安排下聘的事情,快去,记得带上笑脸”
马三标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点头快步跑去办,杨思尘回头看看院子里的众人,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杨思尘摇摇头,向着王通书房那边走去,嘴里低声念叨着,凑近了就能听清,是“功高震主”四个字。
来到书房,外面招呼一声,推门进去,却看到王通正坐在椅子上看书,神情平静,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见到杨思尘进屋,王通只是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杨思尘没有坐,只是躬身抱拳说道:
“大人,圣上下旨赐婚,这是圣上的恩德,大人接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上表谢恩,这般拖延,会被人弹劾的。”
王通把书丢在桌上,却是《三国志通俗演义》,按照王通的话说,读这等闲书,可以放松心情,王通抬头看着杨思尘,淡然说道:
“皇上这个旨意下来,就是要敲打敲打我,我若是毫无反应的上表谢恩,那样反倒是让人以为这敲打无效,少不得还要从其他地方动手,等一等谢恩也好,宫里或许等着这个效果,杨先生,你现在就去写谢恩的奏章吧”
杨思尘躬身应了,又是开口说道:
“大人,这个。。。。。。”
他开口要劝的意思,王通摆摆手,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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