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名的潘季驯对这样的话语,也只能是跪在了地上,不能言语,万历皇帝看到群臣颇为愕然的样子;脸上也是浮现出一丝得意,又是开口说道:
“三阳教妖人变乱,京师各处平乱居然要勋贵们自己组织人手上街,顺天府和治安司要临时动员,若按照王通这奏疏上做,又怎么会弄的那般狼狈王通上这个奏疏,改京内体制,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护朕周全,诸位如此进言,莫非是不愿吗?”
…
第六百九十四章 京师严打之政
朝会应答,无论君臣,都是谨慎非常,众臣入朝议政前后,自然会将当今天子的思考、说话的套路考虑清楚,然后做出应对。
万历皇帝自登基到张居正病逝前,很少有自己的意见,并没有太多处理政务的经验,所以朝堂上有什么大政或者他有什么方阵,若有争论,往往都是压后再议,第二日,第三日再行计较。
这样一来,大臣们都可以很从容的运筹帷幄,与内廷的大太监互通声气,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决断。
而万历皇帝也非常在意自己在大臣中的威信,他也知道自己经验不足,实务上更是没什么接触,若是说错了办错了,就会被众人当成笑话,今后恐怕更加的麻烦,所以一向是谨慎小心,没有十足的把握并不下决断。
再者,万历皇帝在朝堂上说什么,如果大臣们有反对意见,万历皇帝就会对自己提出的东西颇为谨慎,往往也要延后再议。
事实上,在朝堂上的争论,万历皇帝完全是自己意思的话语,并不那么严密,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在面对这些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大佬的时候,根本占不到什么上风。
这次王通改京内治安制度的奏疏,大臣们在上朝之前就颇有把握将其驳倒,却没想到一辩论起来,居然是这样的局面。
皇帝的话语的确有理,可这其中也有不少强词夺理之处,这些强词夺理的地方,偏偏又都有事实根据作为依托,这还不算,许多大帽子都已经预备好,随时准备扣下来,这让众人就难以说话了。
天子毕竟是天子,这般不讲理的说出话来,众臣心中有火,面面相觑,可也只能是不甘不愿的接受了。
或许京师内外的治安的确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或许的确需要加强锦衣卫的职权来维持主京师的局面,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万历皇帝这就是想要给王通加强权力,加强了王通的权力,就等于是将自己的权力加强,就要进一步的加大对京师的控制。
“。。。。。。。这动议当真是荒唐,说什么京师有禁军、京营,治安之事尽可以托付兵马,何必由锦衣卫多此一举,大军若动,血流成河,非谋反大乱,随意出动兵丁,恐怕小乱变大乱。。。。。。”
“这些官无非想让寡人少管点事,让军队来管京师的治安,真是笑话,他们是为这江山社稷着想呢,还是想要这天下尽快乱起来呢”
对王通的说话,万历皇帝冷言说道,王通入京师,一切事情理顺之后,每隔两天就被召入宫中对答,这样的恩遇的确让许多人眼红。
两人聊了几句,万历皇帝又是笑着说道:
“王通你倒是真有些门道,那日给朕的那个本子,上面写的东西,将那些大臣驳得哑口无言,说出那内阁也不是祖宗制度的时候,申时行的脸色都变了,你那时是不在,朕险些笑出来,看了你这本子,朕这边也捅开了窗户纸,这些人啊,整日里就是拿着‘未曾亲见’‘祖宗制度’‘江山社稷’‘武臣权重’‘圣贤道理’几个理由翻来覆去的说,可你真让他们说理,他们反倒是不知道怎么讲了,现在想想都觉得痛快。”
“不瞒陛下说,朝中对答,早就有内阁中书和朝臣们的清客幕僚传了出来,要揣摩其中规律并不难,再说,京师加强治安之事也确是急需,所以他们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自然不堪一驳。”
万历皇帝点点头,王通上疏前直接进宫解释,他先将那举人窝赃的案子拿出来,然后又将顺天府历年的案卷统计数目拿出来,说明如今京师治安已经败坏到何种地步,又说,这样的状况,京师必然是藏污纳垢,三阳教妖人在京师经营活动多年,刑部、顺天府,甚至是东厂和锦衣卫都没什么应对,到最后酿成大乱。
可如今各项规矩比从前没有丝毫变化,京师又混乱如此,若不下重手管制,那就又有发生变乱的危险,而且京师这般混乱,有人稍一煽动,也有造成祸患的可能,君臣对谈,王通的话说的也是直白。
京师中主持治安的是顺天府,顺天府上下主事的都是文官,五品下京官由吏部裁决,顺天府尹是个虚职,府丞吕万才倒是放心,可除却吕万才之外,顺天府的其他事情宫内是根本无法插手,使用起来也是不方便。
在天子居城之中,天子无法直接控制治安,这未免有太多的隐患,其实这样的局面,已经持续了很久,吏部任免五品以下京官又不是今日方有,顺天府尹也大多是六部九卿推举而出,皇帝对宫外衙门控制力一直是在下降,有明一带,这也是个不可逆转的趋势,没奈何,只能是重用内臣宦官,扶植内廷衙门,去和外朝争斗。
但万历皇帝听到这话却格外的在意,原因很简单,三阳教妖人之乱,宫中失控,宫外失控,万历皇帝在宫中只能是猫在偏殿中,听着外面王通等人在厮杀不停,等事情过去后了解宫外的情况。
顺天府和治安司的差役,都是吕万才和李文远自己调集起来,勋贵们的家兵家将上街,是申时行一个个去拜访的,有平乱治安责任的衙门都是不动,坐视京师动乱,宫中大乱,如果没有王通提早谋划,恐怕真有天崩地裂大难。
正因为有这等切肤之痛,所以万历皇帝宁可在朝堂上做那等泼妇之态,也要让王通奏疏上的改革通过,王通立军法司、整训司、巡捕司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万历皇帝用王通,自然没有用不动的,王通将京师的治安之权抓在手中,等于是万历皇帝自己将治安之权抓在手中,宫内的大太监们也相应的有了发言权,自然也会赞同。
“要驳,总归有驳的道理,只不过犯不上为了京师治安这等事和寡人撕破脸争执罢了,王通,你在外面太久,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少弯弯绕绕,不知道他们能把四书五经变幻出多少花样来。”
万历皇帝笑得有些无奈,王通欠身不言,万历皇帝又是开口问道:
“旨意已经下达,你那边架子已经搭起来,要怎么做?”
“陛下,城内大案不多,小案不少,城外大案小案都是众多,这么多案子,无非是衙门办差懈怠,刑罚松弛,偷抢若不伤人命,被抓到也只是上堂挨板子,如果事先使了好处,几十板子下来,皮都不会变色一点,想要让这等人知道厉害,那就需用重典,臣这几日正在和顺天府拟法子,过几日再陈奏陛下。”
王通沉声回答,万历皇帝笑着点点头,沉吟了下,又是开口说道:
“锦衣卫现在要将京师内外的治安都管起来,和宫内多多少少都有个牵扯,朕这边也要派个人过去,和那监军是一样的。”
既然皇帝提起,王通连忙站起说道:
“臣还想等各项事务完备再和陛下禀报此事,这事却是臣疏忽了”
任谁做事,都不想有个人在身旁束手束脚,王通自然不愿意多个宫里来的人,但万历皇帝说出这番话来,却必须要做个姿态了。
万历皇帝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小亮到现在也该有差事了,六科郎这边都是张伴伴替他张罗,朕就琢磨给他找个体己的人带带,你这里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来这里一定能好好历练,你和他又不是外人,朕也放心。”
王通刚要开口,万历皇帝又笑着说道:
“小亮还要在朕身边听用的,去不了你那里多久,你可不要嫌弃。”
这样的安排也不算在身边安插了人手,王通起身笑着客气几句,冲着在万历身边的赵金亮点点头,赵金亮也是回礼,王通突然发现,发现原来那个孩童好像突然间变成了有些沉稳的少年。
五月中的时候,巡捕司的锦衣卫兵卒在大街小巷,人流汇集之处大声诵读公文,这些兵卒和从前不同,天气虽热,可他们衣甲穿得齐整,刀端正的摆在腰间,一人展开公文朗诵,一人则肃容站在一旁。
懒散甚至有些流里流气的锦衣卫兵卒,各个比从前多了几分肃杀之气,整训辛苦,各个被晒的黝黑,面貌和从前大不相同。
“。。。。。。偷窃,动粗抢夺,当街斗殴,聚众骚乱。。。。。。等等不法之事,从重从严惩处。。。。。。勿谓言之不预。。。。。。”
百姓们漠然的看着,认为不过是新官上任作秀而已,大部分士子文官对此嗤之以鼻,讽刺为“横暴无稽之事”,更多的人都在观望。
有人问过王通这举动有什么名目,当时王通正在看文卷,随口说道“严打”。
万历十一年,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领衔,主持京师严打。。。。。。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五章 立竿见影 城外相见
第六百九十五章 立竿见影 城外相见
“严打”对于见多识广的京师百姓来说也是个新鲜的名目,知道了这名目的做法之后,仔细一想却觉得十分贴切。
南城某处有小偷被抓住,西街有设局的被逮到,这样的消息开始多起来,抓到之后,先是按照衙门的规矩加倍行刑,三十板子也变成了六十板子,以此类推,行刑的可不是那些地头蛇衙役,而是整训完毕的锦衣卫兵卒。
训练辛苦,教官打骂,各个都是一肚子的气,动手行刑的时候下手可不会轻了,有在衙门上直接被打死的,打残的几乎是必然。
这样的货色,打死打残都不会有什么人可怜,不过却和王通的本意不符,又有命令下达,今后打板子改为抽鞭子。
鞭子下去虽然血肉模糊,不过上了药倒是能养好,人也不至于残废了,但上药诊治之后,却也不是把人直接放回去,而是押到城外等待,城外庄园众多,活计也是众多,这些人有的忙碌,进进出出都有整训中的兵卒看押,想要逃跑是不能的。
当时公文上说的明白,刑罚之后,还要劳动改造,将这人锤炼的规矩了,才可以放他一个自由身。
有的人在城外的庄园里干一个月就可以回去,有的人则是要被送到天津卫北边的那些庄子中,有的折腾。
第一个倒霉的小偷被送到衙门里,几十棍子没撑下去毙命之后,京师各处的治安风气猛地变好,重典之下,性命攸关,没什么人不害怕的。
在各处不做正行,混事祸害街坊四邻的地痞混混,能出城的都是出城,投亲的投亲,躲避的躲避,呆在家里的也都是战战兢兢,什么也不敢做,有些心眼的都是暂时闷着,偶尔私下里议论,都说是这等严酷刑法,未必做的久,等风头过了再出来就是。
没想到严打开始没几天,又有消息传出,说是锦衣卫各处正在顺天府那边清查积案,往年犯了案子,没查出来的,情节严重的,还要彻查。
这世上没什么十全十美的勾当,做了案子,当日里用了银子,托了关系,蒙混拖延了过去,锦衣卫真要查,那还有查不出来的。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就算这些沉得住气的也是抓紧向城外走了,唯恐被人扫到,打死了不说,去做苦役也熬不住啊
京师各方对锦衣卫的态度一直是漠然,甚至偏向于恶感,不过日日相见,也就习惯了,但这严打开始之后,各处对锦衣卫的评价却高了很多,巡街的锦衣卫兵卒走在街道上,经常有路人过来竖个大拇指,夸赞两句。
清流士子们大多是富贵人家,平素里也感觉不出这京师治安如何,但架不住又那家境贫寒的夸赞,而且身边下人也会说好话,民意如此,又是王通这等人主持,他们也不敢去捋虎须,说什么残暴,说什么不尊律条,索性是装看不见了。
从五月“严打”这一开始,就是京师民间沸沸扬扬,百姓拍手称快,官面上却是漠然对待,就好像没有存在这件事一样。
之所以官方和士林,对锦衣卫整肃京师治安的行动漠然,一方面不想让王通彰显功绩,再者是有另外一件大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万历十一年四月,王恭妃产下了一名皇子,宫内赐名常洛,这个男孩对万历皇帝的意义很大,因为他是万历皇帝的第一个儿子,皇朝延续靠的就是血脉继承,出现了男丁,证明大明后继有人,自然是天大的事情。
各处纷纷上贺表,按照惯例,应当有大宴群臣百官,大赦天下的举动,不过万历皇帝都没有做,只是给了个皇长子的名号,然后不闻不问。
众人本来在兴头上,宫内的这个举动却好像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弄得百官都是悻悻,皇长子出生的这件事很快就是安静了下去。
宫内的消息也很快传出,说万岁爷依旧是对郑贵妃和李德嫔恩宠多些,偶尔也传召其他的嫔妃,不过王皇后和这位王恭妃,基本上不怎么理睬。
天子如何想,通过这个就可以判断的清楚,百官群臣也就不那么急切的表态了,生下婴儿不代表能够成人,夭折的可能性也很大,再等几年去说不迟。
整肃京师治安的行动开始之后,立竿见影,不管是那一朝那一代,什么地痞流氓,江湖混混,小偷强盗,在官府面前,都是土鸡瓦狗,根本提不上台面的东西,只要是官府认真了,动手清扫,那不会遇到任何的抵抗,何况动手的还是一贯强势的锦衣卫,又是由京师最为炙手可热的权臣王通推动。
差事极为轻松,每日间各处衙门将文报送到王通这边,上面办了什么案子,有什么结果,都有呈报,治安司那边则是将民间的反应一份份送上,原本民间对王通的看法受那些士人清流的影响不小。
认为王通是个奸臣,是江彬、钱宁一样的人物,等这严打的章程一出,效果一见,反倒不少人说是“青天”了。
“大人,城内的银库已经建好,从天津卫过来的金银明日就能入库完毕,孙巡检正在盯着此事,不会出什么纰漏。”
“不过是挖地弄了个屋子,说什么银库,听着好笑,不过想想本官入京时门口拦路的那些所谓清流,他们才真是好笑,京津之间距离这么近,难道本官非要把银子一次都带进来,真是糊涂”
听到杨思尘的禀报,王通笑着调侃了几句,当日入京,王通自己只带了几万两自用的银子,其余都是送入宫中的金花银。
而真正要带过来的大笔金银,都是分批送来,或用车,或用船,不引人注意的送入京师,这时却没什么人关注了,杨思尘跟着笑了笑,开口又说道:
“今年三江各处的盘子收入还能多个几成,有了沙大成那边的船队,咱们天津卫和辽镇的贸易也便捷了很多,几家大商行都在辽阳、沈阳几个地方设了分号,不过三江商行做的早,这次又是金山银海。”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孙守廉也是眼热,左右咱们也是赚钱,拿出五成的份子来,辽镇从总兵李成梁和监军高公公到下面的够份量的 ,每个人都分些,这信尽快递送给张世强,张世强这个人本份,什么东西都盯的紧,有时候却舍不得花钱,这些银子该花就要花。”
杨思尘在那里笑着答应了,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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