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校场出来被弓手伏击之后,王通出行身边一般都有五十骑护卫,而且马队和轮转到的营头都做好出击的准备,在天津卫的地面上,稍有不对,大军在小半个时辰之内就能杀到。
而且王通要去某处,保安军也会派两个营的兵力前往静街护卫,驱散闲杂人等,要按王通自己的意思,自家不过是个指挥佥事衔的实职千户,又有个至今模糊的虎威营营官职位,不必弄这么大的排场。
后来想想,保安军几千青壮,每日里除了操练,就是在海河边上巡逻值哨,每天还有半天实在各处劳作,实战的机会实在是少。这等静街护卫、驱散闲人的任务也算练兵,也就按照谭将这边的意思办。
王通等人骑马走在这居民区的当中,只有些胆大的孩子在大路两边探头探脑,王通来回看着,有孩子被他看到,就尖叫着跑开,没过多久,有嬉笑着围过来。
女孩子还好,男孩子对衣甲精良,威风凛凛的军人有种天生向往和崇拜,王通手下的锦衣卫又是讲究军容风纪,这些男孩子都是看的目眩神迷。
这时已经是正午,走在路上,能听到有妇人召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刚才还跟着看热闹的孩子们立刻向家中跑去,在附近做工的男丁有中午回来吃饭的,看到官府的队伍在路上,连忙闪到一旁。
这片区域的气味并不好闻,入目也尽是贫穷、脏乱,可却能让人感觉到生机勃勃,王通在马上看得仔细。突然开口问道:
“这边住着的都是什么人?”
身后跟着的众人面面相觑,却回答不上来,王通也没说什么,这次跟出来的都是亲兵护卫,每日在自家身旁,自然不会知道。
王通拿着马鞭划了一圈,又是开口问道:
“你们觉得这里像什么!?”
亲兵护卫们一直是盯着王通的作用,听到这话才向四周看去,他们见惯了军营的整肃和城市的繁盛,对这样脏乱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好感,看了会,有人笑着说道:
“看着像是俺家里沤肥的坑……”
这形容从某种意义上也是贴切,王通一愣,哈哈笑了,周围人跟着大笑,王通笑声停歇,这才开口说道:
“本官看着像一张白纸,又看着像是没开垦的黑土荒地。”
如此脏乱,也不知道那里像是白纸,这黑土荒地是最肥沃的地方,也不知道和眼前这景象有什么关系。
王通说完这个,也不解释,只是打马慢行看着道路两边,他们这一行人走的慢,也有人认出来这是锦衣卫千户王通的队伍,躲在远处指指点点。
和别处地方官牧民不同,在天津卫这地方,上上下下就只听得王通王大人一个名字,其余的官员知道得罪不起这小爷。伸手捞钱怕被打断了手,借着自家官身王通多少要照顾些的便利,都在做生意赚钱,根本不管事,低调的很,百姓们自然注意不到。
边走边看,王通居然在这里耽搁了大半个时辰……
*************
走出这片区域,就是天津卫最早的繁华之地——运河边。
这里每日大批的货物卸下装载,又要向北直隶各处,向城内,向海河边转运,又有就地来料生产的工场,又有做其他营生的铺面,林林总总,需要大量的人手。
海河那边一切都有规划,商铺、货栈、商行、仓库、货场、码头、工场,各有所在,又有给这些人居住修建的宅院,如果想要多配人手,往往不能住在那边。
原来在海河边和海边之间的区域有不少窝棚,现在那边也在修建整饬,大批的人都被赶到了三角淀和城池之间的地方。
王通在马上一直是想着那片好似贫民窟的区域如何形成,不知不觉的已经来到了运河边上。匠坊修建之后,里面也是要用大批的青壮,这些人的家眷想必也住在那边……
正入神间,却听到马蹄声急响,而且是在自家队伍的外侧,王通一愣,刚一抬头,就听到身后亲卫大叫。
“轰隆”一声,一辆拉着柴草的大车从边上的路口冲了出来,硬生生的撞入王通的亲卫队伍中。
街道不宽,尽管路人都已闪避。可王通几十骑还是只能排成纵队行进,这大车冲过,前面车夫拼命的勒住了缰绳,马匹刹住,大车正好把队伍分成了两截。
王通和谭将等五人被和队伍隔断,方才大车冲过,已经有护卫被从马上撞了下来,人喊马嘶,惨叫怒骂都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有刺客!!”
王通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他手刚按在刀柄上,那大车的草堆中已经有三名黄衣大汉跳出来,手中却都端着弩弓,都是上弦装箭。
“嘣”,尽管声音嘈杂,可这扳动机簧的声音却是清晰无比,王通正勒马转身,动作已经来不及了。
“战阵之上,若就近被人用弓弩标上,不知道那就任命,若是看见想要躲避,骑马反倒是不便,先下马。”
武馆之中,俞大猷曾经讲过,电光火石之间,王通双脚甩脱了马镫,朝着另一边歪了下去。
这仓促动作,众人还以为王通中箭,谭将把手中的刀直丢了出去,正中一名大汉的胸口,剩下那两名大汉大喊道:
“走,走!!”
前面车夫疯狂抽打马匹,可另一名亲卫已经骑马靠了过去,挥刀朝着一人砍下,一名大汉举刀格挡,碰了一下,猛觉得腰间剧痛,狂吼一声。从车上栽了下来,腰间已经被另外一名虎威营亲兵用短矛刺中。
拉车的马匹长嘶,马车向街道另一边冲了过去,剩下的那名黄衣大汉抓住车沿,生怕被甩下去,没想到王通的亲卫反应这么快,方才射出弩箭,也不知道那目标到底被射中没有,刚要回头,猛听到后脑有破空利啸……
“碰”的一声闷响,一支长箭直贯入脑,那大汉从车上直接栽了下去,狂奔中的大车木轮正好碾压而过。
双轮的大车高速奔驰,本就不稳,又被这尸体崩了下,直接倾斜过来,大车在半路上直接翻到,赶车那车夫也被压倒在车下。
“老六,那车夫要活的!!”
谭将大声的喊道,谭弓手中还拿着弓箭,举手扬了下,骑马领人追了上去,时间极短,后面众人被隔住,还不知道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涌过来时却不见了王通,各个惊慌,谭将却看到王通的坐骑倒在地上,马脖子上插着两根弩箭。
“谭将,派人去调兵前来,横纵四条街都封住,一个人一个人的问。”
王通肩膀上插着一支箭,浑身灰土的站了起来,他朝着一边翻倒,到底还是有一支箭没有躲过,肩膀被射中。
看到王通无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谭将在马上连忙调度,派人求援,派人封锁街道,刚说了两句,却看到王通身侧有一名推着独轮车的小贩已经吓呆了,站在那边张口结舌的。
这般厮杀场,旁人看到都是匆忙捂着脑袋趴下,这小贩怎么还站着,有些不对,谭将还没出声,那小贩却已经动了。
他把独轮车斜下里一推,却拦在了王通和谭将之间,车一动,这小贩整个人也向着王通扑去,猛地撞入王通怀中,将王通扑倒在地上。
谭将在马上看的清楚,那‘小贩’手中拿着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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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贩’一击得手,心中大喜,可这一刀却好像刺不进肉里,还没反应,王通猛地用额头撞了过来,猝不及防,顿时口鼻流血,然后被王通一脚蹬开。
看着大队上来,王通爬起,‘小贩’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就被王通一刀劈下……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何人所为
第四百六十三章 何人所为
街面上乱成这一样。方才推车扑出都是竭尽全力,起身逃跑,气力却有些跟不上了,跑不几步就被王通追上,一刀劈了下来。
王通所用的刀厚背狭锋,好钢打造,锋利异常,一刀劈下,直接把人的一边肩膀卸了下来,臂膀保持身体平衡,那刺客如何还站得住。
大声惨叫着跑不几步,直接栽倒在地上,肩膀处鲜血狂喷,王通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怒骂说道:
“这么大热天,爷爷我为什么长衫外面还要套个袍子,就是要防备你们这些狗崽子。”
直到此时,亲卫们都是跟上,下马用盾牌围住了王通,有人上前给那刺客止血,王通胸腹之间衣衫都已经破烂不堪。
王通嫌长衫碍事。几把扯烂了,露出里面的锁子甲,用铜丝和铁环编成的甲胄,差不多有几斤的份量,穿在身上很是沉重。
这也是他为何从马上跌下来,爬起来的动作那么慢的原因,王通自知在天津卫在各处的作为,不知道犯了多少人的忌讳,平日里这样的护身手段,绝没有一点的松懈,今日间果然有了大用处。
“老爷,肩膀这支箭?”
“无事,卡在甲里了,拔出来就好!!”
当街刺杀,这么大的事情,谁都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留下活口,众人七手八脚在那里止血的时候,那刺客一口血却喷了出来。
谭将正帮着王通拔下箭支,却听到前面一阵骚动,一名亲卫惶恐的回头喊道:
“大人,这刺客嚼舌头自尽了。”
嚼舌极痛,没想到这刺客居然这么狠厉,王通脸色阴沉,转头朝着交叉的街道走去,那边还有倾倒的马车,不知道那赶车的车夫死活。
表面虽然镇定,不过王通浑身全是冷汗。方才背后那弩箭射来,又被刺客拿着匕首刺中,那一刻几乎忘记了身上穿着甲胄,感觉好像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回来,那一世三十几岁病死,这一生王通想要长长久久,荣华富贵的活下去,却没想到今日居然这么凶险,一定要查出来是谁!
王通心中发狠,可想想到底是谁,却想不出个头绪来,自己在京师、在天津卫甚至在塞外,不知道结了多少深仇,想要杀自己的人太多。
“……。我们兄弟几个一直盯着……可你这厮防备的太严实……今日跟你去了城外……看你回来走的是街市……大家临……”
被车辕压在胸口处,那车夫口中不断的涌出血沫,眼神涣散,在那里喃喃的讲述,显见是活不久了,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停住。
谭弓伸手探了探鼻息。摇头惋惜的回头说道:
“老爷,大哥,这车夫没气了。”
过来的几个人脸上都满是失望,没有活口,等于这刺杀又成了个无头公案,王通死死盯着眼前的尸体,谭将在身边叹了口气说道:
“老爷先回府吧,这边纷乱,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大人可在,大人可在!!”
这边正说话的时候,却听到有人焦急的大喊,转头看却是马三标领着人先赶到了,王通抬起头大喊道:
“本官无事,你待人封锁住就近横竖四条街道,所有居民都要呆在家中,所有路人必须在街头,每个人都要问讯,每个人都要查到,你知道了吗!!”
听到王通中气十足的回答,马三标总算放下了心,在马上大声答道:
“属下知道!!”
说完之后勒马转弯,自去布置,不多时,步卒三个营也是赶到了这边,在运河边收税的张世强也领着人赶到。
看到王通无事后,众人都是松了口气,王通一直站在那车夫的尸体前,谭将还以为王通魔怔了,刚要开口相劝。就听王通说道:
“这几个刺客的脑袋都割下来,硝制之后,送到城内城外所有住宿赚钱的地方去,问问他们最近谁见过这几个人,听他们说了什么,看他们做了什么,知道什么都要说,不说的视同同犯,说的重重有赏!”
谭将答应,刚要转身,王通却又继续说道:
“每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扒下来,找天津卫中的布行、丝绸行、找高手裁缝,找织工,让他们来验看这些衣服到底是什么地方做的,他们的大车,独轮车,用的兵刃,都要问出来到底怎么得来,什么地方织造,这几个人今日如何行动,也要从本官来路去问,问到这边,总有行人看见……”
听王通说的繁复。可周围亲卫仔细一想,刺客都已经身亡,也只有依靠这些手段才能查出线索了。
王通吩咐完,转身拽过一匹马,翻身上马,谭将等人跟着变交待了下,连忙骑马跟上。
六月十五这天,原本以为见识到天津锦衣卫高效的百姓和商户们才知道自己所见的不算高效,王通当街被刺的消息还未传开,天津卫通往各处的水陆道路上就已经摆设了卡子,兵卒们开始盘问进出的人。
**************
海河边的王通府邸忙碌不停。门口有不少家丁仆役模样的人探头探脑。
他们都是城内城外官员富商派来打探消息的,作为天津卫主事人的王通要是什么三长两短,天津卫这兴盛局面可就大受影响,快有两年的时间,众人在这边都已经安下来,开始大笔的投钱投人,万一有个闪失,那就赔大了。
所以众人都把自家的亲信派来,想要第一时间知道消息,这消息就是大钱,别的不说,王通遇刺的消息传到保险行,原本一个人租下了店面,出来就有人让他高价转让,那消息一来,店面转让的租金就跌了五成。
外面这些人张望,却只看到王通府中各色人等进进出出,不时有快马向着各处而去,到了太阳西沉的时候,王通府邸大门却是敞开,里面的兵卒拿着刀盾走出,倒是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还以为王家要清场。
却没想到王通大步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大声左右看了看,大声喝道:
“看仔细了,王通好好在这里,毫毛也没伤到一根,散去吧!!”
派来的人中,不少都是见过王通的,一看王通出现,仔细看了几眼,果然没什么事情,这就放下心来,连忙一哄而散,回去禀报去了。
这一日也有许多段子出来,比如说有人好不容易租下店铺,听到王通出事。急忙又要出手转租赔钱也是愿意,结果有人便宜租下,第二日价钱又是高涨,等于是天上掉下钱财落在他手上。
王通关门进院子之后,兵卒们各自回归岗位,外面马蹄声响,却是蔡楠到了,他一进门就过来问候,说了几句后,看看两边低声又是说道:
“大人,今日这刺客敢嚼舌自尽,敢在有护卫的当口如此行险,乃是精锐死士,能豢养这般死士的人。。。。。。”
“能养这样死士的人,必然是富贵滔天的人物,我也想过,可京师中那几个结怨的大佬,犯不着如此对我,若是要动手,也不会是今日才动手。”
没等蔡楠说完,王通已经接口说了下去,蔡楠也是摇头不语,满脸忧色,这时外面又有人大声通传道:
“老爷,匠坊那边送甲来了!”
蔡楠有些糊涂,王通摇头自嘲道:
“白日去匠坊看他们做的甲胄花哨,不想整日穿着张扬,现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说话间,外面几名兵卒小心翼翼的把那套板甲搬了进来,王通和蔡楠也走进了屋中,王通手下的骨干都是来到,一见王通进屋,众人都是站了起来。
看众人脸上忧心忡忡的模样,王通摇头说道:
“刚才出去给外面人看了平安,难不成还要给你们看看平安,不必担忧,说公事,说公事!!”
众人对视一眼,都颇为无奈,心想王大人十几岁年纪,今日突然被刺杀,怎么就能这般的镇静,说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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