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中只有俞大猷的家人,还有王通等一干武馆出身的少年,家人守灵答礼自然不必说,王通等人则是作为弟子的身份在这里守着。
王通系统中,锦衣卫和虎威营这四千余人的营官、百户差不多都曾听过俞大猷传授,各营轮值,都来这边拜祭,也算是尽一份心意。
不过,王通系统的人在六月初二的上午差不多走了一遍,临近午饭的时候灵堂就已经冷清的很了,按照预先定下的,天黑前到城外训练营那边埋葬,这也是老人的意思,说要是运不回福建的话,就在训练场那边把他埋了。
六月的天津都已经热了,又办理各项事务停了十几天,尽管用石灰药物处理过,可在海上去更热的南方显然不可能,所以只能是埋在天津卫了。
跪在那里,李虎头哭的双眼通红,历韬和孙鑫等人也不停的用手擦眼。王通脸色漠然,俞大猷一代名将,平定东南倭患,立有大功,可死时却这般冷清,朝廷处理的简单,各处反应的平淡。
如果此时躺在棺中的是地位差不多的文臣,甚至是没什么功名的文人学士,拜祭的人想必都会多很多,可这些人一辈子尸位素餐,不过是在故纸堆里做些文章。怎么能比得上俞大猷护卫社稷的不世功勋,没有这些文人做文章,天下少了许多是非,没了俞大猷领军平倭死战,那就要天下动荡,社稷倾覆了。
想到这里,王通心中禁不住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大明文贵武贱,今日方有些体会,自己是武人,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换成自家躺在那边,又会是什么样的待遇,王通正胡思乱想间,听到一声通报:
“蓟镇总兵官戚大人到~~~”
听到灵堂外面马蹄声、脚步声、甲叶兵器碰撞声乱响,然后迅速安静了下来,一个人大步走进屋中。
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身穿大红武官常服,身材中等,和王通所想的那种威猛形象不同,这老者却是微胖的圆脸,几绺黑须,若不是这身衣服还有门外通传,乍一看还真以为是天津卫某商户。
可只要近距离接触,就不会有人误认或误会,这老者顾盼之间,都有一种雄姿霸气,同在灵堂之中,被他目光扫过,王通感觉到莫名的压力,甚至有些紧张。
这样的感觉,王通只在有数几人身上觉察到,一个是冯保,再一个就是张居正,若是按照那一世的话来说,这样的气质和对周围人的压迫,只有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大人物才会具有。
蓟镇总兵戚继光仅仅是扫视灵堂一圈,就自去灵前拿了几柱香,在那里拜了三次,把香插在香炉中,叹了口气说道:
“想想当年,就好像在眼前一般,俞兄,你走的早了,你可惜了……”
说完之后,转身对一旁磕头答礼的俞家家人说道:
“俞兄早去,你们从福建远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志彬说。”
得了戚继光这个承诺,自然一切方便,俞家人在那里千恩万谢,戚继光不过是点点头,就走到了王通面前。
李虎头和历韬等少年的呼吸都有些粗重,每个人情不自禁的激动,这可是戚继光,现在的蓟镇总兵官,天下最有名的将领之一,当世兵法大家……
“你就是王通?”
“下官王通见过戚大人!”
戚继光沉声问道,双方品级差的远,更不必说什么地位,此时莫说是那些少年,就连王通心思也不稳,俞大猷、李成梁、马芳他都是在这个时代才知道了解,可戚继光这个名字,王通在那一世就多次在课堂上,从各类书上,各种媒体上听到,知道他是这个时代的栋梁,知道他是倭寇的克星。
可这样的场合下,自然不能说别的,王通能做的也就是按照官位品级恭恭敬敬行礼拜见,戚继光伸手扶住,打量了王通几眼,沉声开口说道:
“俞兄来北直隶后,和老夫多有书信往来,对你夸奖不少,今日老夫先去了你那军营看看,有章法,有规矩,的确当得起那夸,看你的操练布置,除却俞兄的指点,也有不少老夫没见过的新东西,不错,是个名将种子。”
听到戚继光这般评价,少年们甚至都忘了自己在灵堂,各个用兴奋的眼神看着王通,能被兵法大家、当世名将如此评价,这是何等的肯定,这不更是说明王通的出色。
王通也有些激动,不过还是躬身施礼逊谢道:
“戚大人夸奖,下官何德何能……”
话还没说完,戚继光看着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王通你将来要在京师富贵,这军务练兵是个苦差事,早晚就要荒废了,实在是可惜,可惜!!”
戚继光感慨了两句,随意点点头,朗声说道:
“老夫军务繁忙,这就告辞了!”
他身份贵重,众人自然不会说什么,王通也是苦笑着躬身相送,看着戚继光在亲兵拱卫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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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忙碌一天,等回到府中的时候,天已经黑下,一进宅门,孙大海就匆忙迎出来,开口说道:
“兵备道于大人等候大人多时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老虎屁股总有人摸
第四百五十四章 老虎屁股总有人摸
这个忙碌时节,平日里不怎么相干的兵备道于计勇来干什么?何况这于计勇对王通实在谈不上友好。王通可以称得上是“折辱”的举动都不少。
而且白日在灵堂拜祭,也没看这于计勇说话,晚上突然有什么事。
莫非出军国大事了,这是王通的第一反应,卸下身上的麻服,匆匆朝着客厅走过去。
“王大人今日辛苦,于某还要过来打搅,实在是过意不去!”
平日关系处的如何不说,这时的客气礼节还是要讲的,于计勇见王通进来,笑着起身打招呼。
于计勇今日穿得蓝黑色的道袍,是日常出行的打扮,王通心中愈发疑惑,只是点头客气道:
“都是下面人忙碌,谈不上什么辛苦,于大人今日来可有指教?”
护兵送茶上来退下,双方坐下,于计勇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却是有桩事要知会王大人,于某一个时辰前得的消息,说沧州那边要在河上设个卡子。也学咱们天津卫抽税……”
王通刚端起茶杯,听到这话双眼立刻瞪了起来,,于计勇被王通突然的变色惊了下,不过随即脸上却带了几分笑意,继续说道:
“仿咱们天津卫的卡子,过往货物也是抽二成的税赋,明日就要拦河设卡了,也是于某在沧州那边有些相熟的朋友,今日过来才告诉的。”
“沧州那边……除了长芦盐运司,也就是知州衙门了,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运河上用七大税关,这是户部设立,此外就是这王通设立的天津卫税关,户部设立的自然不必说,天津卫这边的关卡也是有个为宫中筹措金花银增额的大义名目,就这样现在还没有确定的名份。
他沧州不过是河间府辖下一处,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本事,当然,平日巴不得看自己出丑的这位于兵备道为什么好意过来提醒,这又是另外一桩奇怪处了。
“沧州知州徐广国是户部左侍郎徐青山的亲侄,据说还有宫里某监司公公的关系,在北直隶各府里算是个出挑的,那边设卡收税,若能做成,也准备打着为宫内筹措内帑的名义来做。”
于计勇今日真是转了性,和气的很。解释的也是详细,七大税关类似虚设,税吏克扣索贿,只要私下给足了好处,税不交都可以的,所以船只南下北上被收去的税赋很少,正是因为在其他处成本不高,在天津卫又是这般商机无限,大家也能忍受天津卫实收二成的政策,运货进出,来这边贸易。
可如果其他处设卡,又是在沧州这等距离天津卫不足二百里的地方,来来去去,等于实际上等于在天津卫贸易的成本翻了一倍。
而且又是地方官,又是宦官,还要打着为宫内筹措的名义,王通几乎能预料到会贪墨克扣到什么程度,到时候,顺着运河水路北上的河南和山东商户,可能就会舍弃天津卫这个地点。
如果来这边经商的人减少,还会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天津卫这边受损破败不说,若沧州这一家搞成,还不知道多少人有样学样,到时候可就有**烦了。
天津卫是王通起步发达的事业所在,自然不会容忍别人这么胡来,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家这天津卫的税卡设置也是先斩后奏,有这个例子在,其他人若是关系足够,想必也能去做,而且不会担什么罪过。
看着王通在那里沉吟,于计勇又是笑着说道:
“户部的马尚书今年六十五岁,一直是念叨着回陕西养老,致仕还乡,也就是今年的事情,上上下下都在传,替补的就是徐青山徐侍郎……“
尚书入阁,具体办差的就是侍郎,徐青山可以说是这户部的真正主事人,这于计勇还说什么有宫内的关系,怪不得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是这于计勇为什么这么好心,王通看了坐在座位上的兵备道一眼,抱拳说道:
“这桩事的确对天津卫有大干碍,多谢于大人知会。”
于计勇也是抱拳回礼,脸上挂满了笑容,颇为正气的说道:
“沧州那边设卡,于我天津卫民生有极大关碍,还请王大人及早处置……唉,俞老大人故去。王大人这边伤心烦劳,于某还要过来打扰,实在是失礼,还望王大人见谅。”
天津卫的民生?于计勇领着人去运河上设卡收税的时候,怎么不谈民生,王通是不信的,不过这个消息却是有大用。
双方少不得客气一番,这才把人送走,把人送出门去,关上门,张世强立刻跟了上来,开口禀报说道:
“王大人,于计勇在海河边有两个铺面,在城内还有一处,此外他在临清也有产业商行。”
兵备道于计勇上门,对于王通这边和夜猫子进宅的区别不大,不用王通吩咐,张世强这边就会布置人去查。
把于计勇的产业这么一说,过来通报的原因就浮现出来,临清也是运河枢纽之一,山东的大城,兴盛繁华无比,天津卫有产业。临清有产业,双方走运河水路互通有无,肯定是发财赚钱。
而沧州那边设税卡,正好是卡在临清和天津卫之间,两处来往货物都要被抽取税赋,平白增添了成本,何况说的是仿天津卫例子,也就是说,有无功名都是一视同仁的。
若是寻常百姓商户,被官府设卡收税,也就咬牙认了。无非少赚些钱,或者不跑这趟就是,可于计勇也是四品的官员,在天津卫忍气吞声就罢了,这么平白被扒了一层皮去,让他如何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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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标,你去大海那边支取衣服,马队每个人都把换上百姓的衣服,然后去沧州!!”
马三标刚被从营中交来,还有些懵懂,听到王通的命令,先是领命,然后开口询问说道:
“大人,攻打沧州光靠属下马队可能不够……”
王通一愣,随即笑着说道:
“打什么沧州,先去和大海那边准备换衣服,百姓的衣服要是不够,就去各处商铺那边买,买他们身上的衣服,准备好了,自然有进一步的命令!”
那边马三标和孙大海急忙出门,王通对身边的谭将说道:
“从天津卫去沧州,快马要走多长时间?”
谭将大概猜到了王通的用意,沉吟着说道:
“有两种跑法,跑不死马不到两天,要是不怕跑死马,今晚启程,明日下午就能到!!”
王通点点头,开口断然说道:
“让谭剑和谭弓各带五个人,人随意他们挑,马匹随意他们选,人不死就行,明日到沧州那边,不管怎么说,也把这卡子给本官拦住了,不要让他们在运河上架起来。”
“老爷,沧州那边也有大兵。谭剑和谭弓带着十个人,就算是精锐,恐怕也挡不住……”
“谁也没有指望他们去打,拉大旗扯虎皮会不会,胡搅蛮缠会不会,撒泼耍赖会不会……”
反问了几个问题,谭将在那里无奈的苦笑了出来,为难的开口说道:
“不瞒老爷说,我们兄弟几个还真是不会,学的都是厮杀弓马,行军布阵的。”
王通也是失笑,拍着脑门说道:
“急了,急了,找杭大桥去,这个他应该能做,谭将,你现在就去安排……来人,去喊杨先生他们过来!!”
谭将快步出门,不多时,杨思尘急忙跑了过来,海河边王通府邸是新建,身边亲信的宅子直接就是相邻,喊起来方便的很。
杨思尘白日也是跟着忙碌一天,此时还在书房中整理文卷,听到召唤,就急忙赶了过来,王通一见他进门,开口笑着说道:
“写一封奏疏,写两封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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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每一处都和天津卫这样有效率,沧州那边离城二里就是运河,可上午诸位大人未必起那么早,中午时候太阳又是暴晒,诸位大人都是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才来到了城外这边。
这个河中设卡倒也简单,不过是把一艘大船推入河中,今后这艘漕船就是河上收费的码头卡子,税吏们划着舢板小舟去河中收税。。
按照平日里,那是出来看都不要看的,可在运河上设卡,虽说学的是天津卫,大家心里都不是太有底气,所以要知州徐大人出来镇镇场面,各色仪仗都是要摆出来的。
靠着河边早就有招募来的税吏丁壮们在那里等候,所谓税吏,骨干自然是这位徐知州的带来的家丁仆役,辅助则按照天下间的规矩,都是些本地的地痞无赖充任。
原本很热闹的河边,这些人一出现,百姓都是走了个干净,想来停靠的船只也都是去往上游和下游,免得招惹麻烦。
“此关开设,也是为圣上分忧,诸位,本官这边有确切的消息,不出半月,就有公文下达,定沧州为税关。“
沧州知州徐广国扬声说道,周围一干人等都是躬身奉承,站在徐广国身边的师爷连忙冲着河边摆手示意。
看着这边示意,河边站在船边的那些人立刻是准备推船下水,就在此时,“当”的一声,一根箭钉在了船舱窗棂上,箭羽颤动不停。
疲惫忙碌,就容易出错,错误已经修改,感谢“鱼之乐”书友的指正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神箭搅局 沧州无卡
第四百五十五章 神箭搅局 沧州无卡
知州的家仆亲信。地方上的无赖地痞,平时可能也习练些枪棒,可不过是私下里好勇斗狠的本事而已。
这边距离天津卫不远,那边如何的繁华众人都有耳闻,不少人更是去亲眼见过,沧州也要设卡,被选来做税吏的人各个兴奋无比,心想大头归上面,咱们上下其手发财也多少有些分润。
正在这兴高采烈推船的时候,“嗖”的一声利啸响起,听到“当”的一声,箭已经钉在了窗棂上。
推船的人抬头愣愣的看着,人都傻在了那里,沧州也算太平地方,那见过什么阵仗,弓箭射来,人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当”“当”连声,又有两支箭钉在了船上,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在那里大喊了一声“妈呀”,扭头就朝着徐广国这边跑。
徐广国这边正斟酌着言辞。等船推下水的时候再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言语,没曾想突然间推船的那些人哭爹喊娘的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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