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林家这次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咱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和他们断了吧,他们一家都和疯子一般,实在是信不过。”
那华服老者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
“咱们家的财源现在七成都在北直隶,偏生在那边只能靠着林家,怎么去断,断了,这么大的摊子,咱们吃用什么!?”
“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小弟那边要练兵,花钱和流水一般,朝中又有那些胃口大的人要打点,要没有北边和北直隶那边的进项,怎么支撑的下来。”
另一名中年人插嘴说道,先前说话的那中年叹了口气,肃声说道:
“爹、二弟。还记得二三十年前咱们在大同镇,吃用和现在比那真是天上地下,可过得不必现在舒服,外面几个庄子和小弟那边不折腾,咱们吃田地的租子,本本分分做生意,不是一样过得好,等小静那边嫁给潞王,大家荣华富贵都是定了的,何必去想那天上摸不着的东西!”
话刚说完,那边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华服老者怒骂道:
“混帐东西,和北边每年几十万两银子的进项,你张张嘴就不要了,什么嫁给潞王,荣华富贵就定了,一个藩王值个屁,现在赖在宫里人还知道他,去卫辉就藩后,谁也记不得他,到时候老子这勇胜伯就一代,你们三个什么光都沾不到。”
这位自然就是勇胜伯余元刚,他说的声色俱厉,老人大同边镇的宿将出身,发起火来真是有种威势发出,被他训斥的那中年人低了头,却嘟囔着说道:
“没这爵位也过了那么多年。林家这几个兄弟跟蛇一样,其他人的看着也虚,鬼知道什么咬一口,到时候咱们这一大家子…。。。”
话刚说了一半,余元刚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挥手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喝骂道:
“孽畜!!和北边做了那么大的生意,你以为没了这伯爵的身份,没了京里那些人的看顾,你还能太太平平做下去,到时候怕是你想收手都难,别人抢了你生意,还要盯着你家产,潞王去了卫辉,这伯爵的位置都是狗屁不是,要不然咱们家每年给山西巡抚官署,大同总兵那边,上上下下打点这么多为了什么……老夫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却被你这个畜生埋怨,你以为有个嫁给潞王的闺女就没规矩了!?”
那中年人连忙低头,捂着脸不敢再说。边上那中年人看到这个也缩了两步,小声说道:
“爹,大哥说的也对,京师那边的人拿咱们的银子,用咱们的人,还在北边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今后就算那一天,他们未必……”
话说的犹豫,余元刚却冷笑着说道:
“到了那天,这些事那还由得到他们,你们也不看看,武清侯那边现在谁敢得罪……今天就派人去天津卫那边盯着,看看到底是别处收来的,还是北边过来的,一有消息立刻快马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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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一的时候,宣府马家又派了几个人过来,相比于马云的稳重沉默,新来这名马会山很外向了,他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据说是马芳老年时候的亲卫,因为伶俐圆滑,所以也有个管事的身份。
这次他和随从先到,来了之后就知会三江商行这边,说六天后,有二十大车碱到达天津卫。
宣府的大车和虎威营的大车不是一个规格,虎威营的四马大车能拉一千五百斤以上,而宣府大车最多六百斤,可这二十车也有一万多斤。
三江商行在宣府城的店铺已经建好开设,实际上根本没有花什么筹备的时间。门面宅院都是马家和历家帮忙准备,三江商行这边只是派人过去就成。
既然那边给了这样的方便,马芳那边派人过来,王通少不得要见一面,马会山见礼之后,说还有二十车碱在路上,马上就要到了。
王通偏头看了看作陪的张纯德,见不同的人,不同的目的,作陪的人都不同,都有个参议的意思。
看到王通看来,张纯德弯腰说道:
“二十车差不多要上万斤,要卖完恐怕要花费些时日,不过卖是不愁的。”
听到这话,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既然这般,还按照四百三十文每斤的价钱去大海那边折成现银,让这位马兄弟带回去就是了。”
张纯德皱了下眉头,尽管起身答应,可心中对这宣府却有些不满,前面那两车代卖还有个人情帮忙的意思,这又是送来这么多车,虽说碱是必需品。总归好卖,可分到各个店铺去,下面人手忙碌也要算人工的,马家怎么未免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货还没卖出去,王通这边已经结了银子过来,几千两银子,在马家也不算什么大数目,马会山自然知道王通什么身份,知道这几千两银子在对方眼里同样不算什么,可这般随意干脆,这就不简单了。
马会山先跪在地上恭敬的谢过。等王通让他起身这才站起,却开口又是说道:
“不瞒王大人,这碱得来容易,要是能在天津卫这边卖的动,每月送一百车过来简单得很。”
听到这一百车,张纯德脸都沉下来了,他可是把自己当作是王通下面的管事,心想这马家占便宜未免有些得寸进尺,一百车又是多少,每月几万两银子的进出,三江商行也要慎重些,他们太过随便了。
王通神色未动,不过却权衡了下,自己这边不过花费些功夫,可若能和宣府马家交好,这份人情就是好大助力,对方不太会做事,也就由他们去了,刚要说话,马会山却继续开口说道:
“我家老爷和少爷都吩咐过了,说有什么事不要瞒着王大人,宣府那边一大车碱,每车六百五十斤,一斤差不多十文钱,最贵不过二十文。”
话说到这里,边上的张纯德不自觉的倒吸了口冷气,天津卫这边每斤卖四百三十文,一斤的利润居然多到这个地步,王通也颇为震动,暴利如此,马会山看到众人神色,也有几分得意,开口说道:
“这碱的本钱都在这大车和人工上,可平摊下来,一斤也不过是十文多点的脚钱,实在是赚的不少,我家老爷说了。天津卫这边没了大人照顾,什么也做不成的,大家发财,想请王大人专门在天津卫开卖碱的商行,两家合股做这个生意。”
听见这话,张纯德脸上的不满消散,稍加盘算,脸上已经有了喜色,这可是要大赚的,王通笑着点点头,在宣府开设的三江商行,在天津卫开设的货栈,尽管自家也得了大利,可马家赚的也是一点不少。
辽镇、宣府,这些边镇大将对赚钱发财之道倒是比自己要精通,关外的大木,宣府那边的碱各个都是自家没想到的财源,比这个时代人多出的那些见识和经验真没什么用处,这也是可笑处。
王通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张家口那边有什么出产碱的地方,心中好奇,开口询问道:
“这些碱可是宣府自家产的?”
听到王通这话,马会山差点笑出来,害怕失礼,所以连忙低头,干咳几声才止住了笑,抬头说道:
“回王大人的话,宣府那边好水好土,如何能出碱,这些碱都是在北边鞑子的地方出来的。”
闻所未闻,王通茫然的摇摇头,马会山颇会察言观色,加上健谈,不待王通再问,他又是开口说道:
“草原上的湖泊池塘,他们那边都叫做海子的,可海子多,水多,但能让人马喝水的缺少,大部分都是碱水,碱湖,这些碱海子边上结着厚厚一层碱,刮起来就是,这玩意在草原上一文钱不值,他们用都用不上,山西那边有不少出口子的商人看见之后,用点不值钱的东西换了,用牛马大车拉进大明来,贩卖倒手就是大利。”
王通听的聚精会神,连连点头,马会山笑着说道:
“我家老爷坐镇宣府这么多年,草原上的大小部落都敬服他老人家的威仪,山西那帮人盘剥的太狠,所以想要在宣府这边寻个路子,可宣府卖到北直隶各府,零卖辛苦,也赚不得几个钱,天津卫这万商云集的地方,大批的买卖……”
“马会山,你在马大帅府上只是个管事吗?”
知道礼节进退,说的头头是道,实在不像是一个寻常管事,马会山躬身笑着说道:
“我们府上的钱财进出都是小的在管。”
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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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胜货栈的内宅屋中,长桌上铺着白布,上面洒着成堆的碱,几个人围着桌子,都是神色慎重,不时有人用手捻起抓起观察嗅闻。
“这成色,这风霜气,没有一点土腥味,除了北边,别处没有这样的碱。”
…
谢谢大家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敌敌为友 栋梁将折
第四百五十一章 敌敌为友 栋梁将折
“二哥,你没什么事吧!”
在汾州的客栈房中。柴福林关切的看着面前那名中年人,也是兄弟情深,那中年人用手揉了揉眼睛,强笑着说道:
“在勇胜伯府上整日圈着,倒是难得的闲了些日子,胖了不少,那有什么事?”
柴福林上下打量几眼,扬声说道:
“豹子,你领着人远远的看好了屋子,我和二哥有私话说。”
外面有人答应了,柴福林和那中年人听到外面人都远去,这才坐了下来,柴福林先给那中年人递过一杯茶去,然后低声开口说道:
“足足七万两现银,还有差不多八万两的货物要在这半年送来,都是不赚一文钱的,这余家倒是敢开口。”
中年人没有说话,沉吟了下问道:
“王通是在草原上杀了几千人吗?这桩消息可确实?”
“确实,宣府几个将门都买了首级,王通那厮的首级报功已经送到兵部了。”
“三千兵杀几千骑,三千兵杀几千骑……想不到。想不到啊!”
尽管在勇胜伯府上隐约听到了这些消息,可亲耳听到自家兄弟证实,还是让人惊骇不已,那中年人喃喃自语了几句,长叹了口气说道:
“这王通到底有什么本事,难道是三头六臂的神仙,居然能做出这样大的事情来,本以为这次能除了他,断那人一条胳膊,却没想到居然让他立下这功勋……老三,你还记得从前吏部那王尚书吗?”
柴福林点点头,粗声说道:
“记得,那王家的公子不是还在会里有个身份吗,几个不错的炉鼎都给他了。”
“要不是那王通搅和,又怎么会逼得咱们下手除了这王公子,还有王铎那边,从万历五年开始一桩桩一件件,这王通分明是个跟咱们作对的魔星……”
说到这里,一直是沉稳异常的这中年人也双手拍了下,恨恨的又是说道:
“等回到京师,怎么也要派人除了这厮!!”
“自然要除了这厮,不过来前大哥也说了,对王通咱们未免有些太看重了,说到天上他不过是个在天津卫的外臣,咱们小心从事,不要被京师内那些眼睛鼻子察觉到,把咱们自己的事情先做好。”
听到柴福林的几句话。那中年人点点头,刚端起茶碗,柴福林笑着说道:
“二哥知道为什么余家放你出来吗,宣府那边也开始做碱的生意了,还是和天津卫王通那边合股做,这碱上的买卖是余家的命根子,王通碰着个,那真是接下了大仇,也就出了这桩事,余家才放人的,想着咱们帮他们对付王通。”
说到这里,外面却有人通报说道:
“余家大管家求见!”
两人停住了话,不多时,外面一名中年人走进屋中,屋门被后面的人带上,这伯爵府的大管家笑着作揖行礼说道:
“见过林书福、林书财二位先生,我家老爷有话和二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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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八年四月底,王通加锦衣卫指挥佥事衔,实职仍为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管天津卫火器官坊,御马监虎威营营官的印信一直未下。
五月初二这天。俞大猷在福建的亲眷赶到了天津卫,俞大猷每日还坚持着出来走几百步,可必须要有人搀扶才能行动,其余时间都是躺在床上,身体一天虚弱似一天。
王通每隔一日就过去陪着说说话,老人精神还算好,不过王通去了,他总是翻来覆去说从前的那些战例,讲水战陆战的兵法,偶有问题,却都是问外面这些番人的战法和军制。
到这个地步,谁都能看出老将军就要灯枯油尽了,王通在屏退左右之后,也和俞大猷说了些自己了解的欧洲。
说那边的船队远涉重洋到达了新大陆,几十几百人打败了几万人的军队,征服了好像是大明一样广大的土地,收获了无数的金银。
什么在几万里之外的西边,那边有不少番人国家,尽管国土人口不足大明一个省,可却好战异常,兵甲精良,乘船到各处开疆拓土,被陈璘掳来天津卫的那些番人也是如此,只不过看大明强盛,所以不敢造次。
历史记住不多,可世界地图总还有印象,对倭国的战国总还有印象,王通说起大明南洋的不少地方都被番人占去,又说倭国种种。俞大猷总是听的仔细,不过精神不济,很多事情第二天就记不得了。
王通所说的这些,也并没有超过这个时代的认知,如果一个人和番人倭人多加交流,多问多学,也是能够了解到,外人知道了,最多只是会奇怪,王通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何况每次说话都是屏退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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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七年的时候,各处商人来天津卫,虽说都是为了做生意发财,可毕竟是新建新起,过来观望探察的居多。
到了万历八年,消息渐渐传开,大家熟门熟路,来了之后就一门心思做生意了,辽镇和宣府也都在这边设了货栈商行,那卖碱、卖大木的货栈商行也都开设,众人心中都是明白,天津卫的生意又大了许多圈。
这其中不知道蕴藏着多少商机,不是来到赚钱不赚钱的问题。而是来了之后能赚多赚少的问题。
新建的店铺才有个大概模样,来租赁的人就已经踏破了门槛,更有人去保险行那边打听,最新的规划什么时候出来,寸土寸金,这话已经不假。
除却漕粮外,北上的南货从前不过是在天津卫稍作停留,大部分运往京师,现在却颠倒了个,大部分南货都卸在天津卫,就地交易分销。通过海路水路陆路运往各处销售,现如今反倒是京师那边要来天津卫采买了。
这般的商机无限,这般的兴盛之地,规矩却又大的很,城内城外各处没什么闲汉泼皮,没什么差人勒索敲诈。
且不说青壮们来了天津卫就有活做,那好逸恶劳游手好闲的无赖混混,只要做出什么滋扰不法的事情,立刻就被抓走去做苦役,整饬海边,预备修港口,这活计辛苦异常,做上几个月,什么人都收拾老实了。
那办差的人勒索敲诈,只要查证属实,走王法规矩惩治之后,也一样是去海边挖泥。
这样的地方,按理应该是管事的兵备道和清军厅就像不存在一般,人人口中说的,心里认的却只有那锦衣卫千户王通一人。
既然王通说话管用,在天津卫地面上一言九鼎,那南来北来的商人们总要登门摆放,表示下自己的敬意。
本来对这些人王通是不想见的,只要他们在天津卫的地面上做生意,王通通过税赋租金等手段就能从其中获取利益,既然是自家财神,只要对方守规矩,自然也就不会和对方为难。
不过他这般想,商人们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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