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这院子看着破败,还以为什么老宦官养老等死的地方,进去之后却发现颇为干净整洁,院子里有一名小宦官在愣神,一见到张诚推门进来,却吓了一跳,刚要上前问好,张诚不耐烦的摆摆手,自己大步走了进去。
屋中墙壁四周都是书架书柜,五张书案摆在边上,十几名宦官在那里阅览批注,看到张诚都要起来问好,张诚用手压了压示意不必,沉声说道:
“邹义,你过来。”
同样是坐在书案边上的邹义应了声,沉默的跟了出去,一到外间,张诚就出声说道:
“治安司这边,你立刻知会吕万才和李文远,平安牌子的银钱收取发放现在就要开始清帐,不能有一笔银子算错,让他们两个吩咐下去,每家挂牌子的店铺都要过去递一句话。。。。。。”
张诚顿了顿,沉声说道:
“就说,日子还长,大家不要因为眼前忘了今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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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谈笑定国策
第二百七十三章 谈笑定国策
万历并不是傻子。或许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激辩之后的第二天上朝时,脸上阴沉了许多。
不过没有人再去提平安牌子合理与否,也没有人去提言官参劾王通,通政司也没有继续收到关于王通的奏疏。
这一日的朝议非常平静,张居正只是说这来去途中,看到各省书院泛滥,有心人在书院中聚众讲学,议论朝政,地方官员甚至是藩王宗室都去交结,有时官府竟要迁就这些书院中的师生,这是大不利于治理。
万历皇帝对这等事自然不会有什么自己的看法,张居正如何处理,他这边肯定是要照准的。
听着张首辅侃侃而谈,旁边的大臣们都觉得有些错愕,心想书院聚众有害治理,天津那船头香聚众难道就天下太平了,首辅就是首辅,昨日不说,今日却说,真是会选择时机。
简单几句。早早散朝,本来张居正想要立刻开始朝会后的课程,不过万历却说,先生归途辛苦,重开课程就等着七月吧。
朝会激辩,大佬们近乎死谏,而且还抬出了太后娘娘这尊神仙,群臣们各自心中远没有朝会上那么平静。
散朝之后各自回家,也不互相交谈问候,那么大的动静肯定不能说平息就平息,必然还有余波,自家不要不小心掺乎进去才是。
张居正散朝之后,轿子没有直接回府,反倒拐到了皇城东门外的一处宅邸,这宅邸在京师中赫赫有名,便是“双林居”。
冯保号双林,这就是他在宫外的私宅,门前街道一向是清净异常,有经过的,在街道两个口子那边就被拦住询问。
东厂、锦衣卫和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都在此处布置了人手守护,当然,首辅张居正不在阻碍盘问的人之列。
门前停下,张居正下轿入内,冯府的管家恭恭敬敬的迎过大门,冯保已经从二门走过来,抱拳迎候,内外算起来。冯保的位次高过张居正一点,不出大门迎接,此处相迎,也是礼数所在。
互相拜了,进了书房,冯保便挥手斥退了左右,不过冯保却没有开口,只是拿起茶碗撇去浮沫,等着张居正说话。
“双林兄,陛下刚刚成年,有些忌讳尚且不知,双林兄和张公公那边还是要多说几句的,这平安牌子的名目谁人看不明白,难道改个名目就能过去了不成,陛下要真实一意孤行下去,天下必然有轩然大*,难道你我做臣子的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张居正话语间毫不客气,这也是一直的习惯,双方关系太过紧密,所以态度上并无太多的谦和讨好,冯保在那里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万岁爷从前是个听话的孩子,昨日在朝堂上那般硬顶,咱家也是吃惊。”
说完轻抿了一口茶水,有些感慨的说道:
“万岁爷那般硬顶的样子,当时看着揪心,事后想想却觉得欢喜,万岁爷到底是真龙天子,到底是万岁爷啊!”
张居正听到这话,微微恍惚,随即叹了口气说道:
“陛下有自己的主意,能做主,做老师的,做臣子的又怎么会不高兴,可这一块不能去碰,难道张某自家不知土里刨食是个死财,那做生意做工才是活财?要是去碰,张某连这清丈田亩,改革田赋的事情都不能去做了。。。。。。”
“张大人不必这么急,咱家瞅着空去说说就是了,你们也是,左右是个天津卫,芝麻大小的城池,要行平安牌子由他就是,何必这么死争不退,弄得万岁爷那么生气,咱家看万岁爷今日的脸色,怕也是想明白了,必然更怒。”
张居正摇摇头,无奈说道:
“昨日吕光明要不说那狠话。恐怕就下不来台了,结果事情弄的越来越僵,现下还能怎地,京师和天津两地施行平安牌子,就当看不见,这件事今后大家也不要再提,但要想形成法度推而广之,那万万不可,百官群臣到时候少不了要死争。”
冯保点点头,沉声说道:
“到那时候,咱家去禀报太后娘娘,求她老人家做主便是。”
应了一句,冯保忍不住又说道:
“王通那孩子在天津卫也没做什么错事,这钱也不是朝着自己腰包里搜刮,何必和他过不去呢。万岁爷这般护着他,这上上下下偏要弹劾,岂不是自找没趣?”
说到这个,张居正身子坐直了些,面孔也是变得严肃,正色说道:
“冯公公,陛下昨日朝会上打了个磕绊,可谁不知道他是说在那虎威武馆,这王通弄出种种机巧玩意蛊惑圣上。又有歪理邪说,弄得陛下与他亲厚,本以为将王通逐出京师可以隔绝小人,却没想到陛下仍然与其联系未断,他本是个微末小卒,却机缘巧合一步步的到了这等位置,陛下少年,王通也年纪不大,假以时日,又会是什么局面?”
冯保沉吟着没有出声,张居正朗声继续说道:
“这等武臣。只图建功立业,却不知道体恤民生疾苦,不知道爱护士民之心,一意逢迎陛下,小小年纪已经不知道收敛,将来必成大害,冯公公,这美味馆难道不像是正德年间的豹房吗,江彬、钱宁,当年又是如何媚上?”
正德年间,皇城外另外建筑,圈养虎豹猛兽,正德皇帝和武将番僧共同出入,不理朝政,被认为是第一等荒唐,江彬、钱宁则是企图祸乱天下的亲信武将。
这个例子翻来覆去的说,实在让人听得厌烦,冯保虽然点头,脸上却不以为意,这番脸色,张居正自然看在眼中,他顿了下,压低了声音说道:
“世宗皇帝时候,第一亲信之人是谁,是陆平湖,世宗皇帝一世可曾亲信过内监外臣,能信的也就是他了,难道冯公公希望这王通成为第二个陆炳吗?”
陆炳是嘉靖年间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又是大明唯一三公加三孤之人,权势无双,嘉靖皇帝对他的信任超过了所有人,不管是内廷的太监还是外廷的大臣,甚至严嵩也要在其后。
听到张居正打了这个比方,冯保愣了愣,把手中的茶碗缓缓放到了桌上,淡然说道:
“王通这孩子心思伶俐,不过与张公公那一边亲近。他年纪小,有些事情或许想不明白,又整天和万岁爷这边用密信联系着。。。。。。今后盯的紧些就是,免得他不知轻重,行错做错,反倒是害了他自己,连累了万岁爷。”
听到冯保这般说,张居正脸色缓和下来,冯保这边盯紧,那东厂和宫中密谈的力量恐怕就会倾斜过去,只要揪出什么错处,那事情好办许多。
“张诚张公公那边是不是?”
“莫要多想,张诚那边昨日也和咱家聊了,有些话陛下连他那边也不知会的,王通的确有能,拳打脚踢的自己折腾出恩宠来。”
简单说了两句,冯保沉吟说道:
“东厂报了件事,想必锦衣卫刘守有那边也知会张大人了,昨日张子维(张四维)回府之后据说大发脾气,这桩事张大人可知道?”
张居正点点头,端起茶碗喝了口说道:
“据说是妻妾口角,不过府内的坐探说是他下面人有差事没办妥,子维内阁和兵部的差事办的妥当,私家事不去理他。”
冯保笑着点点头,又说道:
“御马监做监督的老林,把他弟弟弄进京师来了,据说有个大户人家建了个在家的寺庙,请他弟弟回去当坐宅的法师,张大人和各处打个招呼,照顾照顾就是。”
张居正点点头,冯保笑着说道:
“老林现在不比从前,虽说早晚要跟着潞王爷去就藩的,可眼下太后赏识,在宫里又不循私,着实红火,他对咱家一向是奉承,这次又找咱家照顾,也算给咱家个面子。”
御马监太监的兄长在京师里那有什么人敢惹,这林书禄这般做,无非是输诚,因为权力制衡,冯保在御马监一贯伸不进手的,这次林书禄的和善态度,的确让他感觉高兴。
这不过是小事,随口说说就是,张居正开口说道:
“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在天津和本官见过一面,说是蓟镇整军颇有成效,俺答汗和兄弟如今不和,俺答部内部纷争,是个好机会,蓟镇兵马能否在秋末出塞打一次,或许会有大胜,此事三日前应该已经给了冯公公这边,不知道宫内的态度如何?”
“慈圣太后娘娘说既然有和议,那咱们这边不要先启衅的好,毕竟是先帝爷那时候定的,现在国库好了没多少日子,还是少动刀兵。”
张居正摇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迟疑下又是说道:
“陛下九月大婚,不知道这主持婚礼的人定下来是谁没有?”
“昨日咱家在宫内合计,这几次朝争激辩,申时行素来沉默,人敦厚方正,乃是上选,张大人以为如何?”
“汝默(申时行)端方持重,可担当此大任!”
主持天子大婚,对大臣来说是难得的重要,主持之后,一般都是要升迁或者大用的。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京师的夏天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京师的夏天
万历六年六月二十三。宫内下旨,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被任命为万历大婚的主婚人。
读书人坐到侍郎和副都御史这个位置,想要再往上那就是看机缘了,这其中,做东宫侍读、主持天子大婚就是机缘。
东宫侍读,将来就是天子的内阁班底,主持天子大婚,事后升一级是褒奖,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的职位如果褒奖的话,恐怕就要前移一位,做文华殿大学士,如今各个位置上都有人做。
按照从前的规矩,这申时行最起码也是个内阁次辅的替补了,这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下子就有了这样的机会。
京师官场震动,本以为申时行不过是内阁中的闲差,最近家中又闹了丑事,这样的大好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他。
没想到天不开眼,不管是实际上的次辅张四维,还是资格更老的马自强都没有摊上这个,反倒是被最近走背字的申时行得了。
也有风言风语的传说。说是诸位朝臣为了大义和天子激辩,结果天子震怒,那日在朝堂上几乎每个人都慷慨激昂,为天下人的福祉争辩,为了大明天下的安宁要求惩处远在外镇的奸佞小人,结果恶了天子。
万历皇帝大婚,自然不愿意用那些触怒自己的臣子,申时行那天称病,却正好碰到了这个当口。
申时行也是内阁大学士,并且有礼部尚书的身份,天子大婚,也是大礼,正该礼部尚书来主持,所以得了这个彩头。
京师官员勋贵,一边感叹申时行的好运气,一边纷纷上门走动,原来看笑话的心情迅速变成了艳羡。
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家中有两个犯错的奴仆被送到顺天府,说是偷了东西,当日在大堂上动刑,都吃不住被打死,尸体丢到城外去喂狗的事情,连引人注意都不能,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通判吕万才得的消息是,激辩之后散朝回府,兵部尚书张四维的脾气就很不好,等到申时行被任命为主婚人的消息一出,张四维因为失手碰了一下茶碗的事情大发脾气。把两个不长眼色的倒霉家仆打了一顿,发到了顺天府。
没有人知道,张居正曾和张四维以及申时行有过约定,张四维和申时行二人,不能同时称病,必须有一人出现在朝会上。
更没人知道,张居正返回京师之后的第一天朝会,兵部尚书张四维本来不想参加,据说晚上已经感染了“风寒”,但申时行称病请假的条子比他早了几个时辰。
这些事情都没人知道,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怎么来的,如果身在朝会之上,朝议之事,不挺身而出,不直言相谏的话,那就会被认为是背叛,这个结果,谁也负担不起,无论心中如何想,也要站出来。
京师好事的人已经有传言了,本来公认张四维是张居正之下的第二号人物。内阁首辅的第一替补,如今申时行似乎可以争一争。
似乎张四维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主持大婚的旨意一下,张四维是最先登门道喜恭贺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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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布了申时行主婚的消息之后,等于万历大婚也近了,天子大婚,普天同庆,就连京师百姓都能感觉到喜庆的意思。
申府丑闻的主角之一,原来名满京师的杨思尘,则丝毫感受不到这个气氛。
杨思尘是住在京师东城和北城交界处,这边不是殷实人家也住不起的,杨思尘家道中落,但银钱倒还是不缺,这两进的宅院虽说不大,可也洁净雅致,住的人不多,杨思尘夫妇二人,还有三个粗使的丫鬟。
那件事闹出来之后,杨思尘在家连门都不得出,申时行派了几个亲信来这边看着,女眷有两个婆娘盯着,男丁则是几个亲随。
杨家人想要干什么都不能出门,这几个看管的人也不刁难,买什么用什么,只要张口,他们就去外面置办回来,按照市价给钱,也不克扣勒索。
从前,杨思尘这个宅院。京师里的富贵人家经常有人带着钱米财物来送礼拜会,也算是个投资,等杨思尘得了功名之后,就会有所报答。
现在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一个粗使丫鬟害怕,有一天趁乱跑了出去,没走出街道就被人拦了回来,这才知道,整个街道都有人盯着。
申时行在内阁的确没有实权,可调动京师里的兵卒衙役等等,还是能够办到,从出事那天到七月初二,那个宅院进不去出不来。
七月初三那天,杨思尘得到了看管那些人的消息,说是可以启程离开京师了,目的地已经选好,等上了马车就知道。
当时说三天后就要离开,没想到回家之后就被软禁到现在,杨思尘这边也没了什么脾气。
家底还有五百多两银子,以及一些金银古物,杨思尘整天行走于高官显贵之间,他又是个清高的,进项不多。花费不少。
家中几个人,一般花用,家中用个十年问题不大,可不许参加明年大考,仕途短时间内无望,谁也不知道今后几届还能不能参加。
没机会做官,杨思尘是个会弹琴的读书人,他妻子也是富家小姐,难道等钱花光了去种地做活,一时间绝望非常。
申府的人给了他们一天的准备时间,杨思尘闷在屋中半响之后。将自己藏的三张古琴交给了申时行派来的人,让他们去当掉,能有千五百两的银子入账,这笔钱在乡下富裕一辈子没什么问题了。
可杨思尘在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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