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这段实在是跌宕起伏,让人大惊大喜的过来,有的人情绪绷不住,在那里哭了出来,就连最为惫懒无赖的杭大桥都呆在了那里。
他手里攥着银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又无礼的看看王通,又低下头不知道想什么。等银子发放完毕,名册也都登记完毕。
王通又起身扬声说道:
“这些东西是给你们看看,大车本官已经雇好,等下自己搬到车上去,拉到你们家中,中午就不管你们饭食了,回家去吧!”
有米有肉,这是最实在的东西,谁还记得那顿饭,听到王通说话,大家才从愣怔中反应过来,纷纷七手八脚的开始搬运。
也不知道谁起了头,走到王通跟前先磕了头,然后转身去搬运东西,有一个人领头,其余的人也都是跟着照做。
下属给上官磕头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王通坦然受之,但这个磕头似乎有些不同的意义,整个兴财客栈很安静,每个人磕头然后搬着自己的东西出门,王通端坐在哪里,身后的谭兵把名册上的人名一一报出来。
人走的很快,张世强已经开始和客栈的掌柜为打坏的桌椅讨价还价了,剩下了杭大桥和其余两名百户,他们三个一直木呆呆的看着进出的同僚士卒。
末了,杭大桥和其余二人对视一眼,迟迟疑疑的给王通跪下。连续磕了三个头,王通这才出声说道:
“可还记得刚才那顿打!?”
这三名百户不知道对方为何这么问,只是又磕了个头,不敢说话,王通说道:
“做咱们锦衣亲军的,即便不能为善,也要有个为恶的能耐,你们这种混得骨气脸面全无的,不打你们打谁,要有个精气神!!”
王通声音提高了少许,杭大桥等人又是磕头,王通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个人,也有些无奈,开口说道:
“起来起来。”
等杭大桥等人起来,王通却拿出了三封银子,笑着说道:
“你们三个毕竟是百户,身份不同,每人十两,今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这让那杭大桥三人感激涕零,扑通又是跪下,连续磕头。王通眉头皱起,怒声训斥道:
“男儿要有骨气,要不卑不亢,你们这低声下气的毛病要尽快改,不必怕什么,在这天津卫中,本官给你们撑腰!”
四五年养成的习惯,岂是说改就能改的,杭大桥三人唯唯诺诺的应了,拿着钱扛起年货走出了屋子。
王通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背影叹了口气,指着说道:
“甚为百户,居然连帮他们干活的下属都没有一个,窝囊不窝囊啊!”
谭将在身后接口说道:
“人被欺压的狠了,看不到出头那一日,又没有其他的去处,忍也就忍了,老爷今日的举动做的真是妙,能看出来这些人给老爷磕头的时候已经是敬畏异常,明日点卯再一收拾,就没什么刺头了。”
王通摇摇头,沉声说道:
“打了一顿,给了些好处,这些兵卒听话肯定是听话了,但要能用还要花心思调教。”
说完之后,王通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
“设下这么个局,大家也是忙碌了一天,张大哥下午还不能歇,尽快去城内把咱们这些人住的宅院买下来。掌柜的,快些上饭菜!!”
张世强笑着领命,兴财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们这个中午,眉飞色舞的看了一场好戏,加上这位小大人不比城内的那些穷货,大方的紧,听到这话都是齐声的答应,连忙去张罗去了。
王通揉揉额头,中午的暴怒固然有做戏的成分,可看到那种滚刀肉癞皮狗的模样,也实在是恨铁不成钢,血气上头,也有些不舒服。
揉了几下抬头,看到周围的人都用关心的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笑着对孙大海说道:
“大海,你们几个都说要来天津跟着我享福,现下看到这破败局面,这福怕是享受不到喽!”
孙大海咧嘴笑了几声,满不在乎的说道:
“只要能跟着大人,吃苦那都是一小会,享福是迟早的事情,咱们不能只跟着享福不愿意受苦,大人你放心就是。天津卫有什么样的难处,属下们前面先担着。”
这话是场面话,可王通心中却温暖许多,起身拍了拍孙大海的肩膀,笑着说道:
“你这句话我记住了。”
王通松了下筋骨,挥挥手说道:
“大家先去吃饱了饭,今天是我拿银子贴上了,积欠的饷银还要去找那兵备道衙门要,年前年后有的辛苦,不管他,咱们大伙先过好这个年。”
众人齐声哄笑答应。和客栈的掌柜伙计一起收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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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两天,对一家连下两道旨意,还是对侯爵这一等的人家,除了开国太祖朱元璋大杀功臣之外,实在是罕见的很。
安平侯方家第一天被下旨削为了伯爵,第二天临天黑的时候,宫中又有旨意,爵号削去将为庶民,罚没一切家产,侯府三子方忠平以大逆之罪腰斩弃市。
京师勋贵都是惊恐到了极点,偏生不知道因为何事如此,经办的衙门是东厂和锦衣卫,勋贵这条线又和文官没有什么关系,一时间都糊涂了。
什么消息打听不到,只能是自己推测,不管怎么推算,这方忠平这几个月来也就是和一个锦衣卫百户打了一架,最近据说在秦馆又被人折辱了一番,而这秦馆,七歪八绕的又能扯到这锦衣卫百户身上。
蛛丝马迹的又能看出这锦衣卫百户和皇家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心思灵透的大概就有了个判断,搞不好这事情是那锦衣卫百户和方忠平的私人冲突,分寸没有掌握,触碰了逆鳞,龙颜大怒。
至于那些知道底细的大贵族则是闭口不言,要不就是在心中重新上调了对这个锦衣卫百户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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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大人,三百里加急,御马监和兵部的信使今晚差不多就能到天津了。”
邹义恭敬的跟张诚禀报说道,张诚手中朱笔不断的在折子上圈阅批注,一边沉声的说道:
“方家就这么一个千总在蓟镇吗?要是再有一次,连你我都要被查办了,办事不力的罪名跑不了。”
邹义身子又是躬了下,笑着说道:
“干爹尽管放下心去,这次冒充贼人的千总虽说是他们方家的家生子,可根本就不在乎这老主家,据说那方大许了一万两的银子,预付了五千两才请动了这些胆大包天的军兵。”
“一万两……方家到舍得花钱……”
“回干爹的话。事情倒也和咱们治安司有些关系,干爹不是吩咐薛百户照看王通的产业吗,这秦馆恰好就是,薛百户在那里把方忠平一干狐朋狗友逼退了,却把安平侯吓怕了,心想自家儿子几次三番的得罪王通。看那王通的恩宠,这回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偏生方忠平得罪的狠。”
安平侯方睿行想那王通丝毫不留情面的手段,要真是回来,本就被申斥过的安平侯府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安平侯方睿行动了杀心。蓟镇五百战兵加上几百盗匪,常理推论怎么也能吃得下王通这一百多人马,没想到却被硬生生的杀散杀退,本来成功把握很大的一博彻底崩盘。
“王通这人恩宠先不必说,但说这勇猛计谋,将来就必然成就大器,咱家老了,邹义你若想着今后,要好好交往着,冯公公和张阁老当年也是生分的。”
张诚说的淡然,邹义恭谨的回话道:
“干爹教训的是,儿子记住了。”
说完这句,邹义脸上却有些为难,安静片刻,张诚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邹义清了清嗓子,连忙说道:
“好叫干爹知道,这不是半路上出了这桩大案子,东厂的人去找那回京的王达民问询,却知道了些别的事情……”
“什么事,吞吞吐吐作甚,讲!”
被张诚训斥了句,邹义说了句“是”,又说道:
“王达民自己在天津锦衣卫千户的位置上赔了一千多两银子,他手底下只剩下二百多人,饷银每年发不到五个月。“
张诚听到这里,把折子随手丢在书案上,冷声说道:
“刘守有眼里真是只有阁老,没有皇上,这种事上还要做个圈套骗人坑人,邹义,你找个机会去告诉万岁……”
邹义还没应下,张诚却停住言语,摆摆手沉思下来,稍过片刻,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
“不急,不急,咱家先给王通写封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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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夜谈 遥助 名帖
第二百零六章 夜谈 遥助 名帖(求月票!!!)
宫内宫外的人都知道。进了腊月之后,万历小皇帝勤勉了许多许多,每日上朝的时候认真的听,认真的问,散朝之后,经常和司礼监的太监们批阅奏章到很晚。
武馆解散,王通出京之后,小皇帝身上的天真是稚气似乎突然间消失无踪,迅速变得成熟了。
万历皇帝的勤勉却并不体现在决断上,而更多的体现在学习上,更多的体现在一个体制内成员的勤力上,他并不干涉张居正决定的种种大政,他只是以天子的身份批复盖印而已。
所以对他的勤勉,张居正极为赞赏,不仅在朝堂上赞颂,而且私下里也说,天子如此,张某也算对得起大明的列祖列宗,江山社稷。
慈圣太后李氏也是感觉到高兴,觉得小皇帝经过这一年的风风雨雨的确是长大了,尽管万历陪着她吃饭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
和张居正有些不同的是。李太后觉得这种转变王通颇有功劳,心中始终念着王通的好处。
张诚听完邹义的禀报之后,在值房中耽搁了一会看了几本折子,这才捧起来朝着万历小皇帝的内书房过去。
京师内的治安司草创,很多东西还没有成型,但能市井之中发现官兵冒贼截杀王通这件大案的行迹,却让万历皇帝和张诚对这个机构重视了起来。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张诚特意从司礼监的经厂调了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宦官过去,传帮带那些新人,每日里呈上的文报,都让邹义和几名亲信的宦官挑拣整理,然后张诚再归纳一下,稍微批注,送到小皇帝那边去。
高位之人,特别是张诚这种熬了几十年的行政官僚,同样是青楼赌坊、市井民家,旁人看着平常的信息,张诚却能看出不同来。
临近腊月,万历皇帝就是从这些信息中了解了许多关于民生的知识和典故,这些东西比他出宫微服私访所见所闻的信息量要多太多,价值更是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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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万历皇帝很害怕孤单,晚上即便是能静下心来在御书房读书,周围也都是站满了伺候的宦官和宫女,随时供他召唤。
如今的御书房则是冷冷清清,靠着最近的一名宦官也是在门外值守等待,看着张诚走过来,这宦官就要跪下见礼,张诚挥手阻住。自己扬声通报,得了允许才走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万历皇帝没有回头招呼,反倒是在等下聚精会神的看着折子,一见小皇帝这个摸样,张诚反倒是心疼了,快步走上前去,低声说道:
“万岁爷,这些折子明日看就是了,这么熬夜莫要坏了眼睛,那恢复不过来,可如何是好?”
万历皇帝笑了笑,随手把折子丢在了一边,开口问道:
“张伴伴,去往天津剿贼的人今天能到天津三卫那边吗?可放心?”
“回万岁爷的话,人今晚差不多就能入城了,这次督办的是邹义带过的人,唤作蔡楠的,做事谨慎用心,再说了,不过是个千总手下的几百兵丁。蓟镇边兵会剿,是牛刀杀鸡,断不会出问题的。”
万历皇帝吐出一口气,开口说道:
“这件事既然兵部插手了,那内阁马上就会知道,戚继光这个人是国家栋梁,这件事莫要牵扯到他才是。”
张诚笑了笑,上前提醒说道:
“万岁爷难道忘了,戚总兵和张阁老是什么关系……”
“寡人还真是糊涂了,戚继光能有今天这位置,还不是冯大伴和张先生的大力保举,倒是文武和睦,内外一体啊!”
万历皇帝的声音放得很低,张诚也老神在在不去接话,稍作安静之后,万历接过张诚拿来的治安司文卷开始看起来,也不知道看到了那边的记录,笑着说道:
“这也巧,一帮侯伯家的孩子在那议论什么当世名将,说什么戚继光徒具虚名,在蓟镇寸功未立,李成梁这些年屡立大功,才是我大明的擎天大柱,浅薄,实在是浅薄,自从戚继光到蓟镇做总兵官,土蛮不敢深入,在辽镇那边却屡屡犯边,到底是谁做得好。岂不是明白的吗?”
这些东西清醒人都能看得到,难得的是万历皇帝这个年纪居然能看得透彻,张诚心中如此想,脸上却露出赞许的表情称颂道:
“万岁爷明鉴,边关还需要这等名将镇守,不能因小节坏国家大事。”
属下兵马冒充贼人劫杀朝廷命官,这是大案,甚为蓟镇的主官当然要为此负责,而且这戚继光是张居正的人,更是触动了万历皇帝的某条线,但万历皇帝能为全局整体考虑,不去深究,这的确是成熟了。
翻看了一会文卷,无非是粮价微涨,各项南货的价格却跌了,百姓们也不知道该埋怨还是该高兴,万历皇帝在灯火下颇有兴味的翻看治安司的这些东西,和东厂锦衣卫的呈报相比,这个更生活更有趣。
“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万岁爷讲?”
看着万历皇帝心情不错,张诚小心翼翼的起了这个话头,但凡这么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万历皇帝皱了下眉。然后点点头。
“万岁爷,当日在京师外给王通寻个好的外差,锦衣卫天津有个提刑千户正好出缺,当时奴婢派人打听了,刘守有那边说是一等一的肥缺美差,也就是今日下面人办差和那回来的千户询问,却发现那边苦的很,被当地的几个衙门压的厉害,这回来的千户有传言说是自己摔伤了腿。”
万历小皇帝一怔,随即重重用手拍在桌子上,可声音却压的低。脸被怒气涨的通红,恨声说道: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刘守有这个都指挥使倒像是张先生的亲兵护卫,他到底站在那边!!“
说完这句话,万历皇帝从椅子上下来,在书案前来回走了几步,万历皇帝方才那种镇定自若依然不见,双手搓了几下,停住脚步,对边上的张诚说道:
“张伴伴,王通是因为朕才被赶出了京城,这又被派到苦地方去,怎么对得起他,帮朕拟旨,调王通去河南,去南直隶……”
“万岁爷,万岁爷,您不要急,且听老奴说句话,王通去了天津这苦地方,未必就是坏事啊!”
万历皇帝疑惑的看过去,张诚上前一步说道:
“王通弄出了美味馆,又建了武馆,临走的时候又把这治安司的架子搭建起来,小小年纪,能做到这般地步,可以说是有能了,偏偏内廷外朝的以为他不过是天子近臣才做到,士大夫们酸气重,有了这个印象,今后对这王通的前途大为不利,这次放到天津这等苦地方去,正是他显露本领的时候。”
万历皇帝背着手找了个绣墩坐下,细听张诚的分析,张诚侃侃而谈:
“在天津做的好了,一来是有个口实堵住朝臣们的嘴,将来大用。做的不好,那也是天津三卫这处穷乡僻壤扯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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