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蒲公英 - 国民党空降兵抗战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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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蒲公英 - 国民党空降兵抗战纪实-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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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全震死了,终于于8月20日拿下了松山顶峰。 
    主峰拿下了,剩余的日军就全部集中到了长岭岗。而这时,103师和82师已经筋疲力尽,何绍周只好把副军长李弥请来当“松山前线总指挥”,意思是让他把荣一师带回来打松山。 
    李弥回来了,但没带部队,而是指派103师309团担任攻坚。 
    8月26日,309团付出三个营长全部伤亡的代价,总算冲上了长岭岗。部队刚杀上山头,李弥就向卫立煌报告:“我军收复松山!”,可他刚放下电话,日军一个发击,309团又被赶下来了。李副军长恼羞成怒,指责309团团长陈永思“擅自放弃阵地”,远征军总部立刻打来电话,命令第八军枪毙陈永思、即日收复松山。 
    部队打光了,亲信团长还要被枪毙,何绍周军长顿时火大,当场把电话机给摔了。于是,卫立煌就写了个条子给他:“绍周,切勿以熟相欺”——意思是说你别以为自己有个陆军总司令叔叔就不得了(何应钦是何老三,何绍周的爹是何家老二),完不成任务照样军法从事。        
    何绍周也知道这事情开不得玩笑。蒋委员长已经下了死命令,“9、18”国耻日之前一定要拿下松山,否则团长师长军长统统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第八军就拼凑起最后的部队,有309团、307团的残部,还有荣3团和82师246团的余部,总共两千人左右,先锋官是谁呢?——王光炜。 
    王光炜这时候还在军部闲着,没有职务。他的资历比团长高一点、比师长低一点,既是黄埔生又是贵州人,担任这个突击队长倒是挺合适。并且,他当先锋官还担着一个责任——何绍周暂时压着“枪毙309团团长”的命令不办。如果王光炜能把松山拿下,陈永思的命也就能保住;如果这一仗打输了,两个遵义老乡的脑袋一起搬家。        
    蔡智诚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稀哩糊涂地跟着王光炜来到309团的。 
    309团驻守在松山大垭口。一走进团部,陈永思团长就迎了上来、紧紧攥住老王和小蔡的手,热泪盈眶,连声说:“好朋友啊!真是自家兄弟啊……”,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把蔡新兵弄得莫名其妙。 
    在团部,王光炜告诉大家:“这次行动,309团只接受何军长的直接调遣,除了军长本人,军部和师部所有的电话都不要理睬”——这等于是把前敌总指挥李弥抛到一边去了。 
    陈永思和309团的军官此时正恨透了李副军长,对这个指示当然十分拥护。        
    按照王光炜的计划,此次攻坚,由309团率先发起进攻,先攻克长岭岗的竹影山,其他部队再陆续投入战斗。 
    陈永思团长说,他已经把309团的剩余兵力编成了五支敢死队,除了他自己亲自上阵,副团长周志成也带一支敢死队。王光炜听了以后笑着说:“好啊,给我一个队,我也当个敢死队长”。 
    然后,几个人就趴在地图上开始算帐:冲到这里还有多少人,冲到那里还剩多少人……一边算、一边还在纸上记数字。 
    蔡智诚在旁边看了半天,看不懂。于是就问:“你们怎么知道什么地方有多少人?” 
    陈永思说:“你以为只有上大学才需要数学呀,打仗也要靠计算”,他拿着一把尺子在图上比划起来:“你看,根据地形,在这么长的距离上,第一冲击波将会损失百分之八十,第二冲击波会损失百分之六十,第三冲击波……然后再继续攻击这一段,第一冲击波又将损失百分之……” 
    蔡智诚顿时觉得地图上的数字太可怕了——那些百分比对于军队来说只是胜负的概率,可对个人而言可就是百分之百的性命呀!        
    过了一阵,309团的军官们来开会了。因为前几天的损失太大,今天到会的只有两个副营长和七八个正副连长。 
    陈永思团长说:“这一次,我准备战死疆场,王老兄和蔡老弟是生死朋友,他们特意赶到这里与我共患难,你们愿不愿意陪我一起死?” 
    营长连长们都说愿意死。 
    王光炜安慰大家:“打了胜仗就不会死”。根据他的解释,日军已经筋疲力尽、肯定挡不住五个波次的攻击。如果我军第一、二波接近阵地后坚决顶住不后退,第三波就能够站稳阵脚,等第四波到达的时候,战局就赢定了——他还说这是法国拿破仑的打法,绝对没有问题。 
    王光炜说:古代孙武子吴宫练兵,妇女尚且能上阵杀敌,何况我们这些男子汉。大家要精忠报国,致死地而后生。并且宣布:“在战斗中,如果哪位兄弟发现我临阵退缩,可以打死我而不算犯法;反过来,如果你们有谁畏缩不前,同样枪毙,绝不宽恕……” 
    接着,王光炜又当着大家的面给各部队打电话,约定第二天拂晓前发起攻击。要求战斗开始后,协同进攻的各团首先实施佯攻、掩护309团的突击队,当309团的第三波(王光炜本人在这一波突击队)冲进敌阵地时,打出三发红色信号弹,其他各团随即转入主攻,一举攻克长岭岗。        
    军官们开会的时候,蔡智诚也坐着旁听。他觉得经过陈永思的精确计算、再经过王光炜的科学布置,打赢这一仗完全没有问题,心里十分踏实。 
    散会以后,蔡新兵被安排去游湘江的那个连。 
    从团部出来,游连长就开始埋怨:“哎呀哎呀,你来这里干什么哟?”,再看到蔡智诚肩上的喷火枪,更是叫苦不迭:“哎呀呀,你怎么扛这个背时的东西!” 
   “怎么啦?这是新式武器呀” 
   “武器是新式的,可惜射程短啊。要和敌人抵拢了才能开火,你说,叫我怎么保护你嘛!” 
   “谁要你的保护?”蔡智诚有些不耐烦了,“我自己会打仗,你给我派个助手就行了” 
    到了连队,游连长安排一个老兵帮喷火兵扛罐子,并且一再叮嘱:“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保存体力。明天冲锋时一定要跟紧我,千万不能乱跑啊!”        
    夜深了,四周的人都已进入梦乡,可蔡智诚却睡不着。他在想,明天自己会不会死?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闭着眼睛想了好久,想来想去都是别人死掉的样子,横竖揣摩不出自己阵亡的状况。折腾了好一阵,干脆爬起来检查武器装备。 
    旁边的助手发现他在黑暗中摆弄喷火枪,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复习一下”,蔡智诚解释说,自己有个临考紧张的习惯,原本学会了的东西,一到考场就忘光了、要过好久才能想起来。明天是他头一次上战场,就象进考场一样,上阵之前再把武器熟悉一遍。 
    听到这个说法,助手也赶紧过来帮他复习功课。真是的,考试考砸了最多不过挨顿打,这打仗打砸了小命就报销,不能不引起高度的重视。        
    蔡智诚的这位助手名叫“罗烟杆”,是个老兵。他参加过武汉会战,在田家镇战斗中被日军俘虏过,跑回家乡后又被抓了壮丁,接着当兵。 
   “罗烟杆”其实并不抽烟,只是因为他曾经当过烟具作坊的学徒、专门制作烟枪,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外号。在军队里混久了,这家伙也成了兵油子,会来事,发觉蔡智诚的派头和别人不一样,于是就对他格外的殷勤,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新兵说话。 
    心里想着打仗的事,蔡智诚就问罗烟杆:“军队冲锋的时候,什么位置的伤亡比较小?” 
   “太靠前了容易挨枪打,太靠后了容易遭炮轰。靠边的位置比较安逸” 
    这和陈永思团长的计算公式不大一样呀?蔡智诚的心里有点儿打鼓了。接着又问:“你说,日本鬼子打仗怎么样?” 
   “霸道。凶得很” 
   “怎么个凶法?不怕死么?” 
   “不是怕死不怕死的问题”,罗烟杆回答:“要说的话,我们打急了也不怕死,可还是和他们不相同。日本兵打起仗来,有一种已经死过了的感觉,象鬼象野兽,反正不象人。和他们打仗就象是和僵尸打架一样,即便打赢了,心里也怕得很……” 
    一席话说得蔡智诚直发毛。在这以前,他活的死的日本人全都没见过,当然更无法想象僵尸一样的日本鬼子是什么模样了。        
    1944年9月2日凌晨6时,松山前线还笼罩在夜色之中。 
    拂晓前,第八军的炮兵部队开始向日军实施炮击,同时,307团、荣3团和82师的阵地上也响起了剧烈的枪声,各掩护部队纷纷用密集的火力压制长岭岗,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竹影山上,爆炸的闪光连成了一片。 
    许久,当炮火停息时,天色已蒙蒙亮了。放眼望去,日军阵地上硝烟弥漫、寂静无声,敌人没有还击。        
    “第一队,前进!” 
    “第二队,前进!”……晨雾中传来了军官们的号令声。 
    蔡智诚随着身边的战友跳出战壕,一步步向前走去,心里想着:“要开仗了,这就开始了么?”      
     二十米、三十米、五十米…… 
     前方的日军阵地依然如死一般沉寂。 
    “天晓得,那上面究竟还有没有活着的日本兵?”      
先说明一下: 
    对于松山战役中的防御阵地,中日双方的称呼各不相同。大致说来,我方所说的“松山”,就是日军记载的“拉孟”(腊勐是松山附近的一个村子);我方称“滚龙坡”,日军称“本道阵地”;我方称“大垭口”,日军称“音部山阵地”;我方称“松山主峰”(或“子高地”),日军称“关山阵地”;我方称“长岭岗”,日军称“横股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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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蔡智诚的记忆中,1944年9月2日的早晨,天亮得特别快。 
    炮击开始时,四周围还是漆黑一片,而当炮声平息的时候,天色已渐渐亮了。士兵们从战壕里跳出来,走进淡淡的晨雾,不久,竹影山就清晰地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竹影山,日军战史上称为“西山阵地”。它是长岭岗的制高点和屏障,在它的背后就是黄家水井,那里是松山日军的最后巢穴——“横股阵地”。 
    以前,这里长满了松树、核桃树和麻栗果,后来这些树木都被日本鬼子砍去修工事了。现在山坡上光秃秃的,晨曦中,只看见被炮火犁过的泥土正飘散出阵阵硝烟。 
    远远望去,敌人的阵地一片寂静,看不到有人活动的迹象。蔡智诚心想:“山顶上还有活着的日本兵么?如果有,他们一定正看着我吧,他们的枪口一定正瞄准我吧……”,想到这里,他用力地挺起胸膛,努力地在脸上挤出微笑,做出几分骄傲豪迈的表情。        
    其实,并没有人注意蔡新兵的神态,大家都在默默地向前走着。 
    按照王光炜的计划,突击部队分为五个波次,每个突击队又排成四列横队,相互间隔三十米,想象起来,进攻队形应该象层层的海浪一般、有次序地向前滚动。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五个突击队的出发阵地有远有近、阵地前的地形也各不相同,士兵们要在途中攀爬峭壁和陡坡,走了不一会,队形就乱了,各部队都混在了一起——不知军官们是否还能做到心里有数,反正,蔡智诚根本就弄不清自己的位置属于第几波次。 
    泥泞的道路十分难走。九月份,正是云南的雨季,红土被雨水湿润成了胶泥,又粘又滑,一会儿咬住士兵的鞋子、一会儿又滑溜得站不住脚,弄得大家跌跌撞撞、步履艰难。   
    蔡智诚被肩头的钢罐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之前,他虽然学会了使用喷火枪,但从来没有全副武装的行军过,现在身负重荷、攀登陡坡,渐渐的就有点力不从心。最烦人的是,背上的两个罐子还不一样重,弄得他的重心总是往一边倾斜,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连长游湘江始终关切地看着蔡智诚,他命令说:“罗烟杆,把喷火兵的东西接过去!”, 
    游连长的胳臂上扎着一根白布条,那是“先导官”和“示范兵”的标志,打仗的时候如果搞不清怎么办,就照着“白布条”的样子学、跟着他们跑就行了。说起来,当官的真是舒服,一手拎着手枪、一手拿着军棍当拐杖,显得轻松自在——这和小时候刚好倒过来,那时候可是蔡少爷空着手在前头跑,游跟班背着书包在后面跟随。 
    听到连长的吩咐,罗烟杆就伸过手来想帮忙,蔡智诚却把他推开了。哪有打仗冲锋让别人背武器的道理?蔡新兵不愿意头一次上阵就搞得这么特殊。        
    这时,阵地上的硝烟散尽了,日军依然没有动静。 
    敌人不开枪,气氛反而更加压抑。进攻的人慢慢的走着,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知道敌人早晚会开火的,大家都在默默地等待第一声枪响,猜测着自己会不会头一个倒下。 
    终于,枪响了。 
    就象在暴雨中行走的人忽然听到了一声炸雷,所有的战士都耸起肩膀、加快了步伐。军官们吼叫起来:“散开些,不许后退!”,“跑起来,不要停下!”,“前面的,动作快点!上!上……”     
    蔡智诚也在努力的奔跑。 
    游湘江在前面时不时的拉他一把,还安慰说:“跟我来,不要怕,没事的”。这让蔡少爷很不高兴,他气急败坏地说:“滚开些!我才不怕呢,走你的,少来烦我!”——上尉先导官被新兵顶撞了一顿,弄得游连长十分尴尬。   
    不过,这时的蔡智诚确实不害怕,因为这时候他还没有对战场的情况反应过来。虽然前面不断的有人倒下,但因为离得远,只瞧见他们身子一歪就睡在地上、好象崴了脚一样。看上去,这些士兵似乎过一会就能爬起来继续前进,所以并不让人感到恐怖。        
    可是,几分钟以后,一切都不同了。 
    翻过陡坎、爬上山坡,牺牲者的尸体突然出现在蔡智诚的面前——血!好多血,雨后的红土地上到处是暗红色的鲜血。 
    蔡智诚从来没想到人的身体里居然能涌出那么多的血。血水渗不进粘土,顺着山坡往下流淌,血水淤积在死者的身旁,一汪一汪的,似乎能让人漂起来。 
    更可怕的是,除了刚刚战死的士兵,山坡上还躺着许多早些天的阵亡者。九月的云南,天气炎热,这些尸体都已经腐烂了,再被炮弹的冲击波掀过一遍,灰白的残缺的肉体在潮湿的泥地上发出阵阵刺鼻的恶臭。 
    看到的是骇人的鲜血,闻到的是呛人的尸臭,耳朵里听见的尽是凄厉的枪声。子弹从头顶飞过,“嗖——嗖——”的鸣叫,从身边擦过,“嘶——嘶”的呼啸。就象是有无数的魔鬼正在身旁疯狂地追杀着、吼叫着,让人心惊胆战。 
    顿时,恐怖的窒息紧紧地揪住了蔡智诚的心头。这一刹那,他知道死亡的感觉了,他说不出话来、迈不动步子,他小腿抽筋、浑身哆嗦,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他害怕了。        
    游湘江和罗烟杆一个在前面扯、一个在后头推,七手八脚把蔡智诚拉进了弹坑。 
    游连长还是那句话:“跟着我,不要怕”。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不怕?”蔡智诚心想。        
    四周尽是些已死的和快死的人,不断有人中弹倒地,死去的人无声无息,受伤的人大声的哭号。可是,军官们并不理睬这些伤亡者,只是急切地命令:“上!快上!”。蔡智诚看见王光炜和陈永思团长也从陡坡底下爬上来了,正敦促着士兵们继续前进。 
    于是只好前进,可还是害怕。 
    最可怕的是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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