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们也急了,“娘娘,这不合规矩!”
“嬷嬷们放心,绝不会误事。”她微笑着看向夫人们,“上次嫂子们做得就很好,我很喜欢。我想,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嫂子们应该更加得心应手了。”
“可是,那不一样的。”三夫人急得摆手,“那次毕竟只是爷要纳娶,怎能比得了这次帝后大婚,全天下的人都看着,万一被我们搞砸了……”
“我相信嫂子们可以。”她淡淡地笑着,声音不大,却给人莫大的信任。
夫人们彼此相望,皆感动得不能言语。
谁会将此等大事如此放心托付?也只有眼前这个女子了。
“好,既然妹妹如此信得我们,我们定然不能让妹妹失望。”大夫人深吸一口气,回头向其他人说道,“妹妹们,都给我拿出看家本事来,绝不能让妹妹因为我们而失了颜面!”
“大姐放心,我们定当全力以赴!”
没有上一次的慌张与忙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三十八位夫人,都按照各自的所长进行了明确的分工,精于妆容,发髻,首饰搭配的夫人们在嬷嬷们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地一步步走,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哪怕再细微的,也不允许。
其他夫人则在旁边做帮手,需要什么,或不需要什么,都能立即送上,或立即撤走。
四五十人的房间,没有一人说话,每个人都严肃认真,眼中都有着神圣。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一线线泛白,当最后那支凤钗插入如云的乌发时,已是金鸡鸣啼,拂晓将至。
看着镜中那个雍容华贵大气典雅的女子,所有人都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连向来眼光挑剔苛刻的老嬷嬷们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而这时,床上的四喜伸着懒腰,从酣睡中醒了过来。
轻盈地跃下床,它朝着宁天歌甩了两下尾巴,其他人则看都不看,迈着优雅地步子出了门。
是该填饱肚子的时候了。
从未见过四喜的众人傻了眼。
“我可是来晚了?”一道清朗的笑声从门外传入,身着鹅黄色散花广袖长裙的阮清走了进来。
宁天歌从圆凳上站起,看着她笑道:“今日总算有个女人的样子了。”
阮清却觉眼前一亮,恭声作揖,“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万福!”
“有人这是在找打么?”宁天歌好笑地给她一掌,“正等着你来给我穿衣服,还不快些!”
正想伺候她更衣的老嬷嬷一听便知又没她们什么事了,这次也不多说,直接端了放着凤袍的红漆托盘过来。
阮清正想说好,抬头一看面前这十来个盘子,立即便傻了眼。
“这,这都是要穿的?”她指着上面各色衣袍服饰,眼睛都花了。
“回将军的话,这些都是娘娘今日要穿戴的衣袍衣饰。”其中一名嬷嬷回话,“还请将军动作快些,莫要耽误了吉时。”
阮清一个头两个大。
她平时穿的衣服都足够简单,今日这身衣裙已经是她能忍受的最大限度,眼前这些衣饰别说不知道怎么穿,连看都没看到过。
夫人们皆捂着嘴笑。
“别难为我了。”阮清无力地看着宁天歌,“还是让嬷嬷们给你穿吧,我怕耽误了吉时成千古罪人。”
宁天歌忍笑点头,“好吧,不难为你。”
这次,连夫人们也站在旁边不敢来搭手,全都围成一圈看着嬷嬷们一件件替宁天歌穿上,时不时发出惊叹。
不是没见过皇后服饰,但如此精致隆重又将她身材衬托着高挑挺拔的凤服,却是头一回见。
连宁天歌也开始怀疑,这么短的时间内,墨离是如何命人做出这么繁得精美的衣服的,莫不是他早就暗中做好了?
再次为他的笃定握了握拳。
当七彩鸾鸟朝凤服与九重纱衣以及所有玉璜凤佩穿戴完毕,又是一个时辰之后。
围观之人发出一声大功告成的轻呼,以及对眼前这名女子的赞叹。
“太美了!”二十六夫人迷离的眼神与低低的语声如同梦呓。
“幸好妹妹当初不是真的嫁给我们爷。”三夫人也跟着叹道。
“妹妹是应该得到天底下最为出色的男子一心一意地珍惜的,我们爷有了太多的女人,配不上。”大夫人轻声说道。
阮清走到宁天歌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头,面含微笑,“若是殿下看到了,恐怕眼睛都要直了。”
她亦微笑,将她轻轻拥住,“阮清,谢谢你。”
“我什么都没做,说什么谢字。”阮清责怪,却反手将她抱紧。
“这一声谢,我早就想说了,就怕说了显得生分。不管怎样,有些事我会永远记得。”
阮清眼睛一酸,连忙狠狠一闭眼将那泛上来的水汽眨去,笑着将她推开,“看看你,不就是嫁个人么,酸死我了。”
“就酸这么一回,以后你想酸都没有了。”宁天歌哪里看不出她眼中的湿意,只装不知。
“娘娘,已经过了卯时,该动身了。”嬷嬷提醒。
她点点头,夫人们立即提起她身后逶迤的裙摆,阮清走在她身边,嬷嬷打开房门,一百名宫女早已在外面盛装等候,在她们出来之时,接过夫人们手中的裙摆,尾随在宁天歌身后往府外行去。
一路红毯,府中所有管事与下人以及陈言等人都已在两边静候,不知站了多久。
此时见她出来,宁伯首先红了眼眶,又强自忍着,欣然地笑看着她。
其他人亦然。
走廊那一头,身着紫红色锦袍的宁桓望着她的方向侧身而立。
“父亲。”她走过去,未及说话,却见宁桓撩袍就要下跪。
她一把将他托起,并出手将他定住,这才提起前摆缓缓跪下。
“歌儿,使不得!”情急之下,一声歌儿脱口而出,替代了原先要唤的娘娘,想出手相扶,怎奈身子动弹不得。
嬷嬷们与宫女们也变了脸色,哪有皇后跪臣民之理!
想去扶,这几日已深知她的脾气,知道她决定的事情无人能改,只得跟着一同跪下。
府内所有下人亦齐齐跪地。
“父亲,不管身份如何改变,父亲始终是我的父亲,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宁天歌肃然道,“父亲养育教导之恩大于天,当得起这一跪。从今往后,还望父亲保重身体,我会时常回府看望父亲,同享天伦。”
说罢,便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解开了宁桓的穴道。
宁桓早已热泪盈眶,只点头说好。
“娘娘。”嬷嬷屏着呼吸小声提醒。
刚才那一跪三磕头将她们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怕再生枝节,赶紧出门才是上策。
宁天歌步下台阶,回眸看了一眼这个熟悉的府院,举步,坐入凤辇。
厨房里,刚吃了活鸡填饱了肚子的四喜恋恋不舍地扔下嘴边的鸡头,将时辰掐算得刚刚好,嗖地一下跑出来,跟着钻了进去。
“起——”随着一声洪亮雄厚的嗓音,凤辇起,喜乐鸣,禁卫军开道。
队容整肃,仪仗盛大。
京都盛况空前。
登基大典,帝后大婚,立后大典,没有哪一朝会将这三大盛事于同一日举行,新帝对此却似乎理所应当。
九道宫门大开,皇宫依旧庄重肃穆。
过九门,凤辇驻,锦帘掀起,宁天歌扶着嬷嬷的手步下凤辇,抬眸望向前方的金殿。
大道通途,脚下明艳的地毯一直绵延至玉阶,玉阶顶端,一抹明黄身影临风而立。
左右两边立即有高品阶的宫女过来相扶,她轻说一声“不必”,双手轻扣身前,朝着那玉阶的方向一步步行去,步子平稳,姿态雍容。
微微昂首,随着距离的相近,玉阶上的那人越发的清晰。
明灿龙袍,发冠高束,截然不同于以往的优雅随性,此刻站在那高处,终显出他睥睨天下之势。
他此时站在那高处俯视着她,珠玉容颜微微带笑,看着她一步步向他走近。
大道很长,玉阶很高,两人对视的眸光却很短。
她唇角微扬,陪伴她走过这漫长一生的男人,就是他了。
周围的一切都静了,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与她两个人,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也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他们不过是最为平凡的夫妻,走着人生中最为重要的那一步。
距离越近,微笑越深,她走上玉阶,每一步都在向他靠近,长长的袍裾铺展在身后,上面那只展翅的凤凰翱翔于天。
他朝她伸出了手,掌心如玉,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这只手,今后将手执朱笔,将天下都掌握在此,这一刻,却只是一个丈夫在迎接他的妻子,执子之手的那一握。
她伸出右手,与他轻轻交握,他随即用力,将她紧握住,再也不放手。
还有三步的距离,她稳稳走完,终于站在他身边,转身,共对天下。
从此携手,风雨共担。
玉阶下,及至整座皇宫,都是潮水般起伏的朝拜之声。
雪团般的四喜一直蹲在玉阶下,抬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上面的男女,既感陌生又感新鲜,此时蹭蹭蹭地几个纵身跃至玉阶顶端,一个后挫力便要往宁天歌身上跳,被墨离一个淡淡的眼神给止住。
缩了缩脖子,它识时务地坐在宁天歌脚边,眯起眼睛享受着这种只有帝后才有享有的跪拜。
额头中间那一撮金毛在阳光下越发尊贵,彰显出王者之气。
各国来使均站在一侧,跟随宁天歌进宫的众夫人激动得不时拿香帕抹眼角,有几个最为感性的已喜极而泣,不能自已。
司徒景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长眸中似艳羡又似失落,语声很是怅惘,“真是一对璧人哪。”
平阳王妃轻轻抱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膀,“爷,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司徒景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这世上,确实只有安王与公主最般配。”郁瑾风一句感叹,引来司徒景十分不满的瞪眼。
苏屿一贯的笑意温和,深深地望着宁天歌,此时她凤袍加身,与墨离并肩而立,气度更加淡定从容,眼眸沉静若海,淡淡一扫间,凌厉锋芒一闪而过,令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女子,只有世间最优秀的男子才配得上。
不可否认,他曾对她动过心,在她出现在密室救他出囹圄的那一晚,她已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痕迹。
也不可否认,他曾一度想过对她表明心迹,请她留在桑月,但那些话终究未曾出口。
只因他明白,他的天空不够广阔,无法令她展翅飞翔,也明白,她与他只止于友情,而他也珍惜这份最纯净的友情。
头发花白的司礼官高声主持着大典仪式,苍老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宫城上空,他一生主持仪式无数,更是第三次主持皇帝登基大典,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主持这三大仪式合一的大典。
任务繁重,却觉人生圆满。
东陵帝以太上皇的身份端坐在高台上,向来冷厉的目光也经不住岁月的打磨,多了份柔和。
也许,在一开始他就错了。
错在自己多疑,错在不该听那钦天监一面之词,否则也不会生出后来那么多事端,兰妃或许也就不会死。
未时三刻,礼毕。
司礼官刚唱罢,西宛来使突然出列,举着一个沉朴的木匣高声说道:“西宛使臣吴迁奉君主之命向东陵皇后进献贺礼!”
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确切地说,是集中在他手中的那个木匣上。
如此一个小小的匣子,再贵重的贺礼,又能装多少?
同时亦有不少人听出其中的不对劲之处,这西宛的使臣是不是说错了?说献贺礼也是献给皇帝才对,怎么是献给皇后?
立即有太监上前接过,低着头快步跑上玉阶,将木匣高举过头顶呈至墨离跟前。
墨离接过,却直接转交给了宁天歌。
宁天歌打开盖子,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封信与一卷泛黄的用黄丝带系着的帛书。
取出那封信,太监立即上前捧住匣子,她从信封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笺,细细阅读之下,竟一时默然。
所有人都很好奇上面写了什么,更好奇西宛君主送了什么礼物。
“简晏真是小气,竟只写了封信来表示诚意。”司徒景撇嘴。
吴迁朗声说道:“小臣主上说,皇上与皇后大婚,他自当备下薄礼。主上与皇后乃在同州相识,相知,意义非凡,因此将同州城送给皇后娘娘作为贺礼,并将同州更名为宁州,今后归娘娘管辖。”
此言一出,皆是惊讶之声。
“嗬,西宛君主好大的手笔!”郁瑾风赞道,“同州向来作为西宛东边的边境要塞,兵家重地,没想到说送就送了,还为了公主更改城名。”
司徒景也有些咋舌,但嘴里却不服输,“不过是一座城池么,赶明儿我也送一座给七妹玩玩,哦不,两座!”
“要送就蒲阳,别的没什么意思。”不远处的阮清突然插了句。
“蒲阳就蒲阳。”司徒景想也没想就应。
“平阳王,立字据吧。”阮清气定神闲,“还请各位作个见证,平阳王今日把蒲阳城送给咱们皇后了。”
司徒景这才懊恼自己图了一时口舌之快,蒲阳一送,他们北昭牵制东陵的最重要关隘就没了,等于以后可以任东陵大军长驱直入。
“后悔了?”阮清挑眉。
“谁后悔了?”司徒景一仰头,“小爷从不后悔!”
但听得吴迁继续说道:“小臣主上还说,他随时都有可能率着西宛的铁蹄冲过桑月踏入东陵,请皇上做好准备。”
“大胆!”在场的百官首先沉不住气了,“我们东陵岂是你们说踏入就踏入的!”
墨离抬手,示意下面安静,唇角微挑,负手微笑道:“请吴将军回去禀告君上,就说朕接受他的挑战,随时等着迎接他的铁蹄。”
“也请吴将军代我谢谢君上的贺礼,礼重,君上的心意更重,我都收下了。”宁天歌郑重地说道。
别人或许不懂,但她与墨离却明白,简晏将同州送给她,也就是向她表明,西宛已将自己的大门交到她手里,只要他们不动兵,西宛便一日不会向东陵或桑月发动战争。
这一点,苏屿郁瑾风与司徒景自然能理解。
“简晏真是别扭。”司徒景一拍额头,“明明不会兴兵,非得嘴上逞强几句。”
苏屿笑道:“简晏向来骄傲,此次能如此表态,已经很让人意外了,说几句就说几句吧。”
“西宛君主对公主确实是用情不浅,只可惜……”郁瑾风话说一半,没有说下去。
之前发生的事大家都清楚,一时也不再提。
吴迁应诺,退回一边。
宁天歌将书信放回匣中,遥遥眺望着西宛的方向。
简晏的强势,注定他不能与墨离为友,但至少,也没有成敌。
一只手将她牢牢牵住,她转头与他微微一笑,一起缓步走下玉阶,走出相携的第一步。
而这一日,也有一个人,站在业都皇宫中最高的宫殿的勾檐上,久久凝望着东陵的方向,想象着那个女子穿着凤服一步步走向那长长的玉阶,走向那个朝她伸出手的男人。
从此,奠定一生。
——
亥时,夜深,宫宴将毕。
墨离朝身边的宁天歌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宁天歌抬起头来深深看他一眼,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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