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继华一看,是三期的吴国毅,曾经随洪君器来过医院几次:“看来你是参与了,这个洪君器。 ”
庄继华叹息着摇摇头。
“我也没有,”吴国毅说:“我们只是说说,根本没有采取行动,学兵近千人。 拉得走吗?”
庄继华奇了:“那为何他的卫士报告说。 ”
“君器最近脾气有些暴躁,他的卫士被他打过好几次了。 ”吴国毅黯然说道。
庄继华愣了下又问:“光亭,你也参与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只是不愿说话而已。 ”杜聿明苦笑一下。
杜聿明因为知道卫士是携私报复,所以在批判洪君器的大会上没有说话,也不跟着高呼口号。 会后连里召开两党党员大会质问他,他还是一言不发,鉴于他的态度,党员大会决定将其关押,以待上级调查。
“大丈夫能屈能伸,喊两句口号又掉不了一根汗毛,”庄继华笑道:“光亭呀,你这下可齐了,你这一年与牢房有缘呀,从西到东。 从南到北。 你是走一路,坐一路地牢。 同学们。 这不多容易呀,在一个地方坐牢不难,难就难在在每个地方都坐牢;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契而不舍的钻研精神,是伟大的探索精神,…。。 ”
庄继华的话没完,牢房里就已经笑倒一遍,杜聿明也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苦涩。
“干什么,不许大声喧哗!”牢房外的卫兵大声喝斥:“反动派!”
“文革,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杜聿明劝道。
“哪有什么,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逃不了,那索性自在点。 ”庄继华毫不在意,随后又打趣道:“嗯,看来还是坐牢好,有过坐牢经验的人懂规矩快。 ”
杜聿明也不由释然:“说得对,反正都是一刀,躲也躲不过。 ”
“他们真的要枪毙我们?”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庄继华抬头看看,见多数人只是将信将疑,他也不想打破这些人地希望:“我说的是最坏情况,既然是子虚乌有之事,那就还有希望,枪毙也许不至于。 ”
“我看你们就不要幻想了,”吴国毅冷冷的说:“共C党在上海死了那么多人,我们这些校长的学生不杀几个,他们能出气?”
“说这些丧气话干什么,”庄继华立刻制止:“别忘了,还有邓主任,他也是我们的老师。 ”
“算了,说这些作什么,让文革休息,他的伤还没好完。 ”杜聿明分开众人,把庄继华拉到一边:“文革,这是我地床,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
其实这不是床,准确的说是稻草铺成的地铺,庄继华也着实有些累了,便不客气的倒在床上,不想这一下倒得过猛,牵动伤口,他不由啊了声。
“怎么啦,慢点,小心伤口。 对了,你什么时候换药?”杜聿明问。
庄继华皱着眉头摇头:“这鬼地方,谁知道。 ”
“这可不行。 ”杜聿明站起来就要去门口喊人。
“算了光亭。 别麻烦了。 ”庄继华劝道。
“那怎么行,就算坐牢也要治伤的。 ”
杜聿明不听,走到门口大喊:“来人呀!来人!”
“叫什么叫?”卫兵过来大声问。
“这里有伤员,叫医生来上药。 ”杜聿明说。
“伤员?谁受伤了?怎么受伤地?你别耍花样啊。 ”卫兵不相信,这里的人只是受了审问,根本没人受刑。
“庄继华师长,在牛行战役中负伤的。 快叫军医。 ”
“牛行战役的庄师长?”卫兵有些惊讶,当初牛行胜利的宣传很到位。 这些小兵也知道。
“对。 ”
“他也关在里面?他不是英雄吗?”卫兵有些不相信。
“下午刚来地,向你地上级报告,说庄师长要换药。 ”杜聿明地口气很平和,带上了点请求地语气。
卫兵将信将疑地跑去报告,不久军医就来了,检查了庄继华的伤口,换了药。又重新给他包扎。
两天后,邓演达从汉口回来,进校就收到余洒度的报告,在这份报告中,洪君器的卫士指正庄继华参与了拉走学兵团的活动,而且还是主要策划人。
“文革?”邓演达很是惊讶,他匆忙把恽代英和余洒度找来询问。
“原来不是说没听清吗?怎么这下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在等待恽代英和余洒度的时间里,邓演达又把卫士原来地供词翻出来仔细对比。 发现其中有些蹊跷,余洒度一到他就开口问。
“他原来是不敢,我们采取断然措施,抓了庄继华后,他才主动向我们报告。 ”供状前后不一,李浩一和他早想好了对策。
“那为什么没有庄继华的供词?”邓演达看他一样。 还是不相信,庄继华的政治观点他是清楚的,而且这种方式绝对不符合庄继华的一贯做法。
“庄继华肯定不承认,这些已经足够定他的罪了。 ”余洒度根本没审,他们知道根本不可能从庄继华嘴里得到任何东西,除非动刑,可上面又坚决不准动刑,所以他们干脆就没审。
“洪君器呢?洪君器有没有承认?”余洒度一愣,他没想到,邓演达会问起洪君器的口供。
“他…”余洒度一下有些语塞。
“卫士的话只是一方之词。 不足以定罪。 其他同案犯地供词呢?”邓演达有些生气。 这么草率就定案,太不像话了。
“我也认为太草率了。 证据不是很充分,”恽代英也皱起眉头,他看到这份供状时,没想那么多,现在邓演达的话提醒了,对庄继华这样的人,仅凭这样一份供词是绝对不够的。
“是,我疏忽了,这就去补充。 ”余洒度事情不行,很干脆的就承认了错误:“我立刻去补充。 ”
余洒度说得太快,话中露出一丝漏洞,可邓演达烦躁中却也没注意,挥挥手让他走了。
等余洒度走后,邓演达才对恽代英发火:“抓庄继华为什么我不知道?恽同志,我是军校三人委员会成员之一,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经过三人委员会讨论!”
“我事先也不知道,”提起这事,恽代英也很恼火:“是下面地人私自抓的。 ”
庄继华被捕后,立刻引起连锁反应,两天时间,医院的伤员跑了一小半,消息传出后,中央党部、国民政府里与蒋介石有过关系的人都开始跑了。
消息传到南京,蒋介石又急又怒,连忙托宋子文向汪精卫传话,告诉他庄继华是我们国民党精英、国家干城,共C党这是要借刀杀人。 随后又在南京上海的报刊上大肆宣传,自责共C党在武汉制造红色恐怖,武汉血流成河。
庄继华案陡然吸引了两地高层的目光,成了两地宣传战的一个焦点。
第四章 大革命风云 第四十八节 伤怀(八)
第四章 大革命风云 第四十八节 伤怀(八)
事情越闹越大,余洒度和李浩一没有退路了。 李浩一不是军校中人,一直躲在幕后出主意,现在也不得不站到台前了。
“看来必须提审庄继华,必须撬开他的嘴。 ”李浩一沉着脸说,他心里对余洒度很是不满,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利索,还闹得天下皆知。
终于要面对庄继华了,余洒度心里万般不愿。 为这事军校内已经议论也很多,就算党内同志的议论也很多,蒋先云找上省委,省军委的聂书记态度也很暧昧,更主要的是从上海死里逃生的周EN来也支持蒋先云,要求余洒度拿出明确的证据。
为了突破庄继华,余洒度这段时间先从外围着手,他审了洪君器和一干同案犯,说来也怪,问其他事,都可以得手,可一旦涉及庄继华,这些人却表现空前一致,坚决不承认,让余洒度无可奈何,这也再次坚定了要扳倒庄继华的想法。 但现在一点旁证没有,能撬开庄继华的嘴吗?余洒度完全没有把握。
可是现在形势发展已经把他逼上梁山,没有把握也得上了。
李浩一很有把握撬开庄继华的嘴,他认为余洒度太软弱,向庄继华这样的人根本不用与他磨牙,几鞭子下去,不怕他不开口。
可就在他们准备时,门开了,邓演达从外面进来,他不是一个来的,他是带着蒋先云来的。
“蒋先云同志你们也都认识,他是新任学兵团党代表。 鉴于洪君器案地复杂性,军校委员会决定增强你们的力量,先云同志加入你们专案组。 ”蒋先云是邓演达向中共要来的,他一直认为蒋先云在纠察队是屈才,几次动员蒋先云到军校,可蒋先云就是没答应,现在庄继华出事了。 蒋先云的态度也松动了。
余洒度的冒失让邓演达很放心,于是就以学兵团需要党代表为理由向中共指名要蒋先云。 中共方面正努力团结国民党左派,邓演达是武汉国民党中最有名的左派,他的要求自然得到满足。 蒋先云一到,邓演达立刻让他参加审理洪君器案。
“你是谁?”邓演达不认识李浩一,对这么个陌生人在场很是奇怪。
“这是李浩一同志,在总工会工作,是来联系工作地。 ”余洒度连忙介绍。
“你们专案组与总工会还有工作联系?” 邓演达很是不快。 口气很是严厉。
余洒度有些尴尬,李浩一不卑不亢的答道:“邓同志,这是我们党内地工作,与专案无关。 ”
蒋先云心里明白他们是在商量什么,但他不便揭穿他们,邓演达脸上怒气一闪,但却也无可奈何,他压压心中的怒气说:“贵党之事我当然不管。 不过余洒度,专案必须保密,不得向外透露,明白吗?”
“是。 ”余洒度心中叫苦,蒋先云一来,李浩一就不能再光明正大的出入专案组了。 而且蒋先云与庄继华的关系在黄埔军校内众人皆知。 让他参加审讯,能审出什么结果。
“邓主任,我认为蒋先云同志不应该参加此案审理?”没想到李浩一居然毫不避讳的就开口反驳。
“为什么?”邓演达冷冷的问,他当然不相信李浩一刚才的话,现在他出来反对,也在意料中。
“他们是朋友,蒋先云应该回避。 ”李浩一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
“哼,我还是庄继华的老师呢,他上黄埔还是我推荐的。 我是不是也要回避。 ”邓演达的口气寒冷。
“是的。 你也应该回避。 ”李浩一毫不退缩,现在他也无从退缩了。
“啪!”邓演达终于压不住火了。 他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喝斥道:“放肆!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这不是胡言乱语,…”李浩一还在坚持。
“够了!”邓演达断喝道,他转头对蒋先云说:“现在军校里纪律越来越坏了,什么人都可以出去,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快成菜市场了!必须加强纪律。 ”
邓演达把李浩一赶出了军校,但他没想到,他这一加强纪律,让宋云飞和伍子牛策划的行动又增加了几分困难。
庄继华被捕后,宋云飞和伍子牛与李之龙和蒋先云不一样,他们走不通高层路线,就决定采取自己的方式。
两人分头联系人打听情况,听说庄继华关在两湖书院,宋云飞到书院探望,却被挡住了,他感到不妙。
“平时这里有两个卫兵,这里有个流动哨,师长就关在这里。 ”宋云飞指着草图说,他这几天一直在军校附近活动,监舍附近的地形,布岗换哨全查清楚了。
“船也找着了,明天楚江船舶公司有条船要到上海,船老大是小山地人,他可以带我们上船。 ”
小山就是王小山,他被陈立夫派到武汉担任情报指挥,北伐军攻克武汉后,陈立夫却命令他依然潜伏,所有情报人员都不准暴露身份,王小山开始还莫名其妙,4。12后他才明白这道命令的用意。
庄继华被捕后,王小山不顾纪律限制主动联系伍子牛,并动用手里的力量协助宋云飞和伍子牛。
“小山,你的人在校外接应,准备好汽车,人一上船就走。 ”宋云飞说。
王小山现在不穿军衣了,一身长袍马褂,翘着二郎腿,手里拿个精致的烟嘴在玩,眼睛却看着草图说:“云飞,就你们俩进校,是不是人太少了,我手下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把他们也带上吧。 ”
“算了,人多目标大,再说,我们和他们也不熟悉,这配合上要出点篓子,我们丢命事小,那可就把师长害了。 ”伍子牛摇头表示拒绝。
王小山也是七连出身,对团队作战理解:“子牛说得也不错,不过,我就觉得你们俩人太少了,要不这样,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
“算了,你有你地事,外面接应也不轻松,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主持。 ”宋云飞信得过王小山,但信不过他的手下,现在局势混乱,宋云飞连庄继华以前的同学同事全都信不过,庄继华在校内是有同学的,可他全没用,所有的布置全是他自己去打探出来的,为了查清换哨时间,他愣在校内蹲了两个晚上。
蒋先云参加专案组后,开始着手庄继华的案件,他看了洪君器等人的卷宗后心里直摇头,这些供词是在经不起推敲,于是他重新提审了洪君器等人,审完之后,他对庄继华的事已经比较清楚了。
“文革,我实在不明白,你明明反对蒋介石破坏国共合作,为什么还要劝洪君器他们离开武汉呢?”蒋先云最后还是提审了庄继华。
洪君器承认了打算找机会拖走学兵团,而且事先与庄继华谈过,但又说庄继华反对,而是建议他自己走,这让蒋先云很不理解。
“不为什么,巫山,他们都是我地同学,我总不能看着他们走上绝路吧。 ”庄继华叹息着说,他心中十分苦涩,两党争端,以前地同学刀兵相见:“睡一个葵棚,在一口锅里抡勺,他们都不是坏人,只是政治见解不同罢了。 ”
“文革,你怎么还这么天真,”蒋先云很是气恼:“蒋介石背叛**,是地地道道的**对象,支持他就是支持反**!”
“可我不想看着他们去死!”庄继华一下跳起来,冲着蒋先云嚷道,他这些年思想压力太大了,想走又走不了,又恨不下心看着那些同学就这样去死。
“那你就看着我们去死?看着他们来杀我们?南京上海广州,我们死了多少人?其刚牺牲了,熊雄牺牲了,多少工农头颅落地?”蒋先云非常生气,原以为庄继华是看清了蒋介石地真面目后,对**有了新认识,所以主动向他们靠拢,现在他才明白完全不是这回事:“当初你提醒我,是不是也是不想看着我们去死?你说!”
“是!”庄继华也很激动:“你们自己不听,能怪我吗?”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蒋介石会在上海动手的?你为什么…。。”蒋先云气极。
“你不也知道吗!”庄继华冲他嚷道:“结果怎么样?我能有什么办法?”
旁边的余洒度惊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想到居然审出这么个结果,他们知道,蒋介石在上海要动手,他们居然早就知道了。
“你…。!”庄继华的话让蒋先云哑口无言,是呀,当初他拿着那份备忘录去找省委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他都如此,庄继华又能怎样。
“好呀!庄继华,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说,你与蒋介石是怎么联系的?怎么策划4。12政变,屠杀工农的?”余洒度能了片刻后,唰地站起来,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