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氏失笑,却不服衍哥的说法:“我也能记住呢!”
听过孙先生授课,所以宇文氏说的很有根据。
“不过几次罢了,我天天儿去孙先生哪儿呢!孙先生一个月前说的话,我还能记着。”
“不过年纪小罢了,年纪小记性自然好。”宇文氏佯装不屑道。
两人就这样斗起嘴来,惹得落英几个忍不住掩嘴好笑。安睡的孩子被打搅,眼睛也不睁开就咧嘴哭了一声,两人立即打住。
宇文氏身边的婆子上前来:“姑奶奶让四奶奶好好歇会吧。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儿。”
宇文氏惊觉,红了脸歉然道:“没想到这一层。”
明玉一面摇头一面道:“我现在不困。”
正说着,匆匆吃了些午饭的楚云飞从外面进来,宇文氏见了礼。楚云飞猛然瞧见宇文氏还愣了愣,微微点头,也没问宇文氏怎么在京都。
“四嫂好好歇会儿,等睡醒了我再过来找四嫂说话。”宇文氏朝明玉行了个礼就带着婆子出去。
吃了午饭的云妈妈也进来把衍哥带下去,其他人无需提醒,瞧着屋里左右无事,便退到外间。
“难道还真怕生了儿子我就不告诉?营地里忙,怎么就跑回来了?”明玉打趣儿笑道。
楚云飞目似月华般柔和,看看孩子,盯着妻子,道:“阿玉辛苦了。”
明玉轻轻摇摇头:“瞧你衣裳也没换,满身汗味儿,今儿还要去营地吧?”
已经没多少日子容他做准备,楚云飞亦没隐瞒他忙的事实:“等会儿再赶去,阿玉若累了就睡会儿。”
明玉仍旧摇头,比起生衍哥那会子,这个孩子她自个儿也觉得顺利多了。
“营地里的事还顺利吧?”
“嗯。”楚云飞露出一个宽慰的笑,理了理明玉额前濡湿的发丝,本想说过些日子忙完了就能得闲,却不知真正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改了口奇道,“刚才是七弟妹在这里吧?”
“莫非这会子才反应过来?七弟妹来了半个月了,我怕你分心,就没使人告诉你。她跟着江夫人一道来了京都,说是来看看咱们。”
楚云飞眉尖微蹙,刚才只瞧见宇文氏,却没瞧见其他人,略一想就晓得只有宇文氏一个来了。
“如今你生了,早些送她回去。”
一时解释不清宇文氏的问题,明玉便用了宇文氏自个儿的话:“她说她已无处可去,想必是七爷如今好了,二夫人觉得她不好,要另给七爷寻般配的女子为妻。”
楚云飞面色一沉,道:“她不回直估,就把她送回她娘家。”
明玉怔了怔,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楚云飞的语气生硬又带着几分凝重。楚云飞自个儿也察觉出来,眉宇松开,道:“她跑来京都,若她娘家人晓得她不在直估,又没回常州,岂不着急?”
明玉微笑道:“这个倒不必担心,七弟妹求我们别告诉七爷、二夫人她如今在京都,我私下写了封信使人送去她娘家了。怕她性子上来做什么傻事,我没告诉她。”
其实明玉在想,若七爷心里有宇文氏,宇文氏在直估不见了,料想她能去的地方就是常州娘家。果真七爷本人有心的话,说不得会寻到宇文氏娘家去,再辗转寻来京都。
明玉看得出,宇文氏心里根本就没将七爷放下。一日夫妻百日恩,宇文氏做了好些年七爷的妻子。
她甚至觉得,宇文氏离开直估楚家,也是为七爷着想。为丈夫做到这份儿上,身为楚云飞妻子的明玉都有自愧不如感。
这份付出在外人眼里不管值得还是不值得,宇文氏心甘情愿,旁人就没有评论的资格。
站在旁人角度的明玉,她只希望宇文氏的付出能得到回报。
“若不急着回营地,你去正屋歇歇吧。”
楚云飞仿佛没听到明玉说话,明玉话音才落,他便道:“不管是送她回直估也好,去她娘家也罢,京都不是久留之地。”
明玉狐疑地盯着楚云飞,楚云飞别开眼,解释道:“这是二老爷的家事,咱们身为晚辈,没有管长辈家事的理儿。”
楚云飞对二房并不十分反感,却没想到对宇文氏的事态度会这么强硬。明玉愣了愣,转念一想楚云飞说的也有道理,儿女婚事父母做主,七爷的事自然是二老爷、二夫人做主,他们的确没资格去管。
也不与楚云飞争论这个问题,点点头道:“我先探探她的口风,江夫人将她带来京都,也是怕她做傻事可惜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明玉觉得有些困,楚云飞等她睡着了,抱了一会子熟睡的次子就去寻秦氏。
知了声断断续续,却无法传到屋里,屋里的气氛十分凝重,与屋子外明媚的午后完全不同。
秦氏听楚云飞说完,神情也由不得凝固下来,半晌,蹙着眉头缓缓问道:“这是最坏的打算?”
楚云飞迟疑着点了点头:“总之咱们自个儿早作安排,之谦那头早已预备起来,到时若能同行,儿子也放心一些。”
“你媳妇才生了孩子,月子里不降息着,不晓得要落下多少病根。”秦氏忧心忡忡道。
楚云飞道:“儿子琢磨着好歹能等阿玉出了月子再行动,前头说出来,或留在京都,或随即动身启程都怕动了胎气……”
秦氏点了点头:“这也在理儿,徐家是打算举家搬回祖籍?”
“徐家家业并非全搬回祖籍,具体在什么地方,我没细问之谦,想必也是十分周全稳妥的,迫不得已,是去徐家祖籍还是去别的地方,儿子不能同行,只能靠之谦了。”顿了顿,楚云飞在秦氏跟前跪下,“儿子不孝,让娘……”
秦氏忙扶他起来,责怪道:“你媳妇心思灵透,眼下还没到迫不得已时,叫下人瞧见,她知道了搁在心里怎能好好养身子?!”
楚云飞复又从地上起来在秦氏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正巧莲蓉进来回事。
“已派了人给陈老太太、亲家夫人、赵二奶奶等送红蛋报喜去了。”
秦氏笑着点点头,示意莲蓉退下。莲蓉却已瞧见屋里刚才那一幕,只是作为奴婢也不好过问,便狐疑着退出去。
秦氏想到陈老太太、四太太等人如今也在京都,少不得又问楚云飞:“陈六爷那边可晓得?”
“想必韩老爷也早已与大舅子说了。”
陈老太太、四太太是说要等明玉生了再动身回淮安,如今明玉已临盆,洗三礼过了想必就要动身。
可一想到楚云飞说的话,饶是她经历过,也由不得背心冒冷汗,况且,一旦有乱子,受害最多的永远是老百姓。
秦氏叹道:“京都去岁大闹瘟疫,毁了三营,城里城外不晓得死了多少人,地里的庄家没人收割,白白浪费了。好在瘟疫只有京都一处,倒没闹起饥荒。”
去年的瘟疫不单单京都一处,只是,京都之外爆发瘟疫的地方官员没有上报,把消息压了下去。不单单秦氏不晓得此事,而是晓得的人根本没几个。楚云飞也是最近才得知。
京都爆发瘟疫并非巧合,只是恰好在春秋两季容易爆发瘟疫的时节里爆发,因此才没引起什么疑心。且瘟疫来势凶猛,圣上、朝廷百官忙着对应。即便如此,京都仍旧有不少人因瘟疫而没了。
最开始爆发瘟疫的地方,怕是根本没留下活口。
楚云飞吐了一口气,试着把胸膛里的浊气吐出来。隔了一会子朝秦氏道:“娘等之谦的消息吧,不晓得儿子还能不能得闲回来,之谦的消息准确也及时。儿子这就去找他,托付他安排周全。”
楚云飞交代完,便急匆匆出门去了。
屋里凝固的气氛,却是隔了好一会儿才缓下来。秦氏吃了一口茶,喊了莲蓉一声。进来回话的却是个小丫头。
秦氏道:“去把外头的管事、莲月、莲蓉、香桃几个叫来,我有事儿吩咐。”
☆、第十二百三十七章
当天下午,韩氏、明菲各自打发了嬷嬷过来。
到了洗三礼这天,明菲一早就到了。明玉才吃了早饭不久,也有了奶水,正在喂顺哥吃奶。可惜奶水不足,好在顺哥不择食,牛妈妈的奶水照吃不误。
“小名儿是婆婆改的,寓意和顺祥乐,顺顺利利长大。大名等他父亲得闲给他取。”明玉笑着请明菲在床边的杌凳上坐下。
落英倒了茶来:“没想到十姑奶奶这么早就到了。”
明菲笑道:“也是我怕热,一早倒凉快些,也好早一点儿见见侄儿!”
说着,便将目光落到吃了奶,被明玉放在枕头边,正精神抖擞,鼓着圆溜溜的眼睛张望的顺哥身上。明菲喜道:“这孩子又是个安静的,衍哥小时候也不爱哭闹。”
才说到衍哥,衍哥欢喜的声音已传来:“姨妈,我又多了个弟弟!”
落英不由笑道:“果然应了那句什么说曹操曹操到的话呢!”
今儿顺哥洗三,衍哥也放了一天假,孙先生一早还请人送了一份礼进来。
已跑到明菲的跟前的衍哥,一面擦汗一面问:“姨妈见到我弟弟没有?”
明菲笑着点头:“和衍哥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我也是从这么个小不点长大的?”衍哥十分惊奇,道,“是不是弟弟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和我一样了?那怎么才认得出他是弟弟我是哥哥?”
“你弟弟顺哥在长大,你也在长不是?你是哥哥,就永远是哥哥。”
衍哥松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围着顺哥“弟弟、弟弟”叫个不停。
休息了两日,明玉已没什么异样的感觉,便和明菲说起闲话。
“建房子的事怎么样了?”上次去赵家,赵老爷已请了师傅去瞧地形,将改建的图纸都画好了。不过赵家的宅子是御赐,这样大规模的改动还要等天子许可才能动工。
明菲顿了顿,赵家改建宅子的事已经搁浅了,嘴里淡淡说道:“怕是还要再等等,大伯没了,大嫂如今寡居在园子里,从前他们住的院子早就封了。”
明玉见明菲语气淡,才意识到自个儿提起了赵家的伤心事,歉然地笑了笑,正琢磨找个话题带过去,就瞧见宇文氏从外面进来。
明菲晓得宇文氏在明玉这儿,从前又见过,只是时隔两三年,两人都有些变化。特别是宇文氏,变化很大,明菲愣了愣有些不敢认。
宇文氏到先反应过来,上前来见了礼:“赵二奶奶好。”
明菲忙起身还了一礼,端详着宇文氏,喜道:“真正女大十八变,七奶奶竟好似换了个人,变得明艳漂亮了。”
宇文氏年纪虽比明玉略大,但和明菲差不多。人说相由心生,宇文氏身上总改不了那股子孩子气,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若将头发放下来做姑娘打扮,说她是姑娘不认识的也不会怀疑她早就嫁人了。
宇文氏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道:“赵二奶奶谬赞,其实赵二奶奶和四嫂才是真正漂亮好看。”
寒暄几句,宇文氏又怕打搅明菲和明玉说话,说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秦氏忙的,便出去了。
明菲目送她背影消失在耳房门口,方低声才明玉叹道:“直估楚家与你们有来往的就只这位七奶奶了。”
说完又觉不妥,明玉却已释然,道:“七弟妹性子单纯,心底纯良厚实,虽比我年纪略大一点,大概因她叫我一声嫂子,总想疼疼她。”
“可不是呢,瞧着你,我也总想疼一疼。”明菲笑着语气一转,打趣儿道,“可自从你嫁了人,我就没处去疼了,该疼的别人都替我疼了。”
明玉嗔怪地瞪了明菲一眼,道:“谁叫你是我姐姐呢!一辈子都是姐姐,哪怕我也七老八十了,姐姐总会疼妹妹。”
两人说话,却没留意衍哥,衍哥听到这儿,忽恍然大悟来了一句:“我是哥哥,是不是一直要疼弟弟呢?”
正说着,忽见莲蓉笑着从外面进来,福福身见了礼,问过两人安,就朝明菲道:“我们夫人才刚听说赵二奶奶来了,想着时辰早,不晓得赵二奶奶可用了早饭没有?”
明菲也才想起,来了这会子只顾着看妹妹和侄儿,却忘了去秦氏跟前请安问好,忙起身朝明玉道:“我去见见伯母。”
明玉点头,明菲一面跟着莲蓉出去,一面道:“在家吃过了,让伯母费心想着……”
到了秦氏屋里,行了礼,请了安,少不得寒暄几句。明菲素来晓得,自从明玉、楚云飞夫妻相聚,衍哥就养在秦氏身边。且一日三餐和赵家不同,一般情况下都是一家子在秦氏屋里用饭,她刚才见到衍哥,想必是已吃过早饭了。
又因秦氏素来随和,与四太太交好,因此明菲在秦氏跟前也自然而然少了拘束。待丫头奉上茶来,便问秦氏:“不晓得衍哥他父亲回过城里没有?伯母怎么打算?”
如今是上下里外皆瞒着明玉一人,明菲这般开门见山,秦氏也没觉得意外。且她也担心明菲不小心在明玉跟前说漏了什么。
见明菲这样问,晓得她和自个儿想到一块,便也不避讳,道:“云哥前儿回来了一趟,营地里忙只怕再不得闲。我们已做好打算,倒是你们……”
一想平阳侯赵家素来行事低调,且赵家的根基深,是极少数中开国功勋留下守住家业的侯门高户。不管外人如何看待赵家,但赵家的根基摆在那儿,根基越深,在老百姓心中才越有说服力。
“老爷打算让我和婆婆跟着太太、老太太去一趟淮安。”
只有明菲和赵夫人,倒也在秦氏预料之内,只是……秦氏蹙眉:“你大嫂,还有三个孩子也跟着去?”
明菲目前只得一子,另外两个孩子都是赵家大爷留下的后人。但凡世乱,受害的也包括后宅妇人。
“大嫂她……”
正说着,外头传来莲蓉与门上婆子的对话,说是陈老太太、四太太、韩氏等人到了。明菲打住话,跟着秦氏一块去二门上迎接。
等到了巳时,潘姨妈、徐夫人携儿媳等人也到了,洗三的预备事项妥当,牛妈妈抱着顺哥去正屋那边完成洗三礼,明玉在耳房,隐隐约约也听得正屋格外热闹。
一时,菊影又进来喜道:“姑爷营地的也有人送来贺礼呢!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奴婢都不晓得。”
但大多数都是打发了家里体面嬷嬷来,营地里也是派了个代表将大伙的礼带来送到外院,再请在内院走动的婆子送进来。
韩家来的是韩二奶奶,安家是一位体面的嬷嬷,虽和衍哥洗三比起来,来的夫人奶奶少一些,但总的人数却多。
明玉无事,靠着软枕坐在床上,就洗耳恭敬正屋的动静,稳婆的吉祥话越说越响亮,越说越高兴时,突然间没了声音。
明玉睁开眼,隔了片刻仍旧没有声音,明玉睁开眼。奈何在这间耳房也分了明暗两间,她在里间根本无法看到外头的动静,便扬声喊了香桃。
半晌不见人进来,又叫了一声,却还没动静,心里没来由生起一股子不安,才下床穿了鞋子,就瞧见名唤碧霞的小丫头恭恭敬敬走进来。
小丫头脸上带着不同寻常的大喜过望,因才卖来这里做丫头时日不长,只晓得家里老爷在京都做官。且她还跟着夫人、少夫人去过赵家,见过真正的高门大户,因此对皇亲国戚更是只闻其音不见其人,却是没想到王府今儿也派了人送贺礼!
“……说是来了一位十分体面的姑姑,夫人去迎接了!”
明玉却怔了怔,除了一个月前的事,顺亲王府再没人上门,却是没想到竟然晓得楚云飞的次子今儿洗三。
楚家与顺亲王府根本没有来往,秦氏也不可能把喜得孙儿的好消息告诉王府,瞧今儿来得这些人,除了亲友之外,其他人都是与韩家或安家有些交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