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值得徐家去谋的?
或者是想顺着她们,慢慢攀上顺亲王府?京都什么情况,虽有姨太太的信,她到底不是十分清楚。但如果想通过他们,那就真打错了主意。再说,徐家要攀上顺亲王府的势力,还有很多路可走……四太太按下不提,问明菲、明玉的人,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大伙都说收拾的差不多了,除了日常用到的,其他的都要让四老爷、李佑先随着徐之谦带去京都,她们日后上路才轻便,孤儿寡母带着家当也不安全。
说了一会儿话,见四太太露出乏意,大伙才鱼贯着退出来。与神色愠怒的顾妈妈擦身而过,顾妈妈进去后朝四太太见了个礼,就低声道:“奴婢去看了十五小姐,气色好了许多,蔡姨娘又翻箱笼找衣裳……”
四太太并不惊愕,平静地道:“昨儿我就瞧出来,本来我就寻思着怎么去直沽,她有这个意思我就顺手拿来用用罢了。她这么急着打主意,看来她也瞧上了。”
顾妈妈知四太太的打算,担忧地道:“就怕她使坏……”
四太太叹了口气,明芳好歹还有个姨娘帮着打点,愈发显得明玉势单力薄,这个孩子偏又什么都藏在心里,愈是这样愈发叫人不忍心。
四太太道:“去把蔡姨娘请来。”
之前顾妈妈去看明芳,表情就怪异,蔡姨娘便知自己的打算没瞒过四太太去,这会子听到四太太请她,先摸了一把冷汗,理了理衣裳才装着没事一样去见四太太。
四太太神情平静,端坐在椅子上,船身轻微晃动,她发间的流苏也跟着轻轻地晃动,低垂了眉眼,盯着茶碗里的浮萍,隔了半晌才开口道:“她们姊妹年纪相仿,到底还有个长幼秩序,小十嫁了就是十三,十三的婚事没定下,十五只能往后推。你是个明白人,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蔡姨娘忙低声应了个“是”,心里明白,四太太这话说的不软不硬,平平静静的,却是在敲打告诫她,不容她在明玉的婚事上搞鬼,慌得忙道:“我并没有这样的心!”
四太太仿佛没听到她的话,抬起头盯着蔡姨娘又道:“楚家什么情况,你知道的多,还是我知道的多?十五什么性子,你清楚我也清楚,她年纪还小,也要叫我一声娘,我自不会亏待她。我也不想瞒着你,楚家我并不看好,不管是十三,还是十五,我都不想她们日后过得不如意。只是十三的情况,你也知道,她没有多少选择……而我也拿不定这个选择到底对她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四太太说得是真心话,蔡姨娘虽爱耍些小手段,但都不伤大雅,且她身为姨娘,在陈家不耍下小手段,怎么死的都不晓得。四太太之所以不厌烦蔡姨娘,是觉得她做事到底还有章程,不至于胡来。可身为明芳的生母,为了女儿会不会胡来就不一定。
她索性把话说开了,“楚家曾经巨富,这么多年也不知被瓜分了多少去,楚夫人孤儿寡母,其日子艰难,无须多想你也明白。否则……”
他想到上次见楚云飞问起他的婚事,他不过轻描淡写地带过,并不想多谈,可见他母亲连他的婚事也是做不得主的,否则如何由着他过了年纪还不成亲?四太太每每想到这里,就有些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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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楚家(1)
蔡姨娘面上惶恐不安,却暗地里松了口气。
等到了直沽码头,难得冬阳晃出来,透过蒙蒙水雾,那光愈发的柔和。似乎风也没有昨儿那么冷了,路上走的急,这会子恰好是午时正刻,直沽的码头与苏州码头有得一比,十分宽大,停泊的船多的直接把码头堵塞了。
楚云飞在临近码头的茶馆里,气定神闲地盯着一波接一波前来的货船,虽然已侯了整整一个上午,他却没有半点儿不耐烦。眼看着茶馆里歇脚的人都去吃午饭,他身边两个小厮也饿得开始闻香流口水,偷偷瞧着楚云飞,想提醒又不敢提醒,正饿得难受,不经意朝码头望去,似乎看到了熟人,再一瞧果然是与楚云飞交好的徐之谦。
小厮忙惊喜地叫道:“爷,您瞧,徐爷来了!”
别的船把码头堵塞了,徐之谦自告奋勇下去周旋,请那些船家把船移开。四太太不方便露面,四老爷又不擅长,便让李佑和徐之谦一道去。徐之谦要卖弄能耐,李佑便由着他去交涉,只在旁边看着。
只要是商户,大多都会买徐家的面子,见到徐家的货船,不消多说就立马安排人挪开。恰好泊在码头的大多是商户,虽然花了半个时辰,好歹是挪出了一条刚好容得了陈家女眷乘坐的这只船通过。
大伙都没吃午饭,只把船上有的点心拿出来吃了几块垫垫底,等李佑进来禀报可以下船,众人在四太太跟前已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四老爷最先出了船舱,顾妈妈等年纪大的婆子先去外面瞧瞧,没过多久便回来告知四太太可以下船。
早有楚家的婆子立在码头石阶上候着,身后停放着五六顶湛蓝色尼龙小轿,见四太太一行人下船,立即迎上来见礼。其中有两位便是上回去陈家见过四太太的,四太太微感惊愕,那婆子就笑着回道:“是徐小爷叫人提前送了信儿来,我们夫人派了我们来接您。”
四太太客气道:“让你们受累了。”
那婆子直摇头:“夫人客气,请姑娘们先上轿吧,这会子码头上行人不多,风却大,别把姑娘们冻坏了。”
四太太点了点头,示意蔡姨娘先让明芳上轿,蔡姨娘迟疑片刻,就和紫藤扶着摇摇欲坠的明芳先上了轿子。明菲、明玉跟着也各自上了一顶小轿,不多时,轿子晃了晃就被人抬起。
那帘子被风一吹晃开,明玉下意识地朝外面望去。只见陈明贤与四老爷也各自上了一顶小轿。那徐之谦却和另一个看上去很凶的男子低头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被那人瞪了一眼。明玉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瞧着装束,不像是楚家的下人,想来便是与四太太交好的那位夫人的儿子。
她忽然想起今天早起,顾妈妈突然交代香桃,让她找一件簇新的衣裳出来。虽然明菲也换了见客时的打扮,可今天早上她去四太太船舱里,四太太却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还吩咐香桃重新给她梳个头,头上多出来的这只白玉茉莉簪子,还是四太太才赏给她戴上的。
想到这里,她慌忙垂下头,把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忽然觉得轿子的空间太过狭小,压抑的似乎喘不过气来。
等上了石阶,又有马车停在宽敞平坦的大道上,顾妈妈等丫头婆子都上了马车,略做停留,便尾随前面的轿子缓缓前进。
直到瞧不见了,徐之谦才又不死心地抓着楚云飞一叠声地问:“哥哥上次定然瞧见了,那位佳人这一次可跟着来了没?你看见没有?到底是那个?”
楚云飞不悦地甩开他,他似甩不掉的黏糖,呵呵笑道:“我不过好奇,咱们离开淮安这些日子,也不知那位佳人熬过来没有?我倒是听说了,陈家才嫁了一位小姐去王家,轰动了苏州、淮安两地,看热闹的百姓把两地的码头都围得水泄不通……”
楚云飞顿住步子,冷冷将他盯着。
徐之谦见他真的恼了,忙打千儿笑道:“好好好,我不问不问,哥哥先家去,我帮着打点打点。对了,哥哥可安排好了住处?陈伯父是要和我一道去京都的,他们家随行的人不少,还雇了些镖头,陈伯母不急着走,想来那些人也要暂且留下,住的地方哥哥若没打点,我这就派人去打点了。”
楚云飞把眉毛一挑,徐之谦就一溜烟地跑开了。很没正经的样子,还差点儿滑了脚跌进水里。
李佑留下来打点,见他这样也不觉蹙了蹙眉头,在四老爷、四太太或陈明贤跟前,这位徐小爷到底还举止得体,这会子瞧着那里还有世家子弟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徐之谦隔着两条船向他招手,他忙带着两个小厮过去。楚云飞深知徐之谦看似纨绔不正经,办事却着实叫人放心,有他在这里打点,根本不需要操心。因此招了小厮跟上,上了石阶骑马家去。
直沽属南北漕运重地,其繁华是淮安不可比拟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虽天气寒冷,仍旧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因此,前行的速度也比较缓慢,差不多半个时辰,耳边喧哗声才渐渐远去,轿子颠簸了两下,大约走了一箭之地,就听到有人喜道:“来了来了,快去通知夫人!”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脚步声,轿子稳稳当当放了下来,明玉留神细听,知道抬轿子的人走远了,才伸手去撩帘子,却已有人率先一步撩起帘子,眼前一亮便瞧见一位十五六岁,圆脸的丫头笑吟吟伸过手来。
明玉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低着头稳稳当当走出来,那丫头随即就送了个暖炉过来,笑着道:“姑娘先暖暖手!”
说完微微张着嘴看着明玉,很吃惊的样子。明玉暗暗地留心检查自己的妆容,并没有不妥的地方,而那丫头好像被什么定住了,呆呆的,明玉想绕过她去,偏她恰好把她挡住了,明玉只得朝她微微一笑提醒她。
那丫头“哎呦”一声,捂着头,就被人拉开,一位婆子出现在明玉跟前,起先也惊讶了一下,才欠欠身笑道:“姑娘请随我们。”
明玉点了点头,婆子又瞪了那圆脸的丫头一眼,那丫头不服气地翘着嘴,模样十分娇憨。
前面四太太、明菲等都已下了轿子,明玉忙随着婆子跟了上去,陈明贤、四老爷被人引领着从南边回廊上走了。四太太一行人穿过西边的一个穿堂,又是一个十分宽敞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四周都是房舍,不同于淮安的房屋,这里的房舍高大给人宏伟之感。就连这些随行的人,小丫头、婆子也都个个高挑。
又穿过一个类似的院子,就瞧见一位四十多岁的夫人被三五个丫头婆子簇拥着站在院子中央,与四太太相见那一刻,两个人都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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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楚家(2)
楚夫人穿着打扮很朴素,栗色袄子,外面罩着一件夹层万字不断头褙子,下面着一条石青色襦裙,手腕上一对碧色玉手镯,除此首饰以外,头上不过一两件赤银簪子。就连来接四太太一行人的两位体面婆子,也比她打扮的富贵些。
四太太热泪盈眶,上前一步,握住楚夫人的手,声音哽咽地叫了一声:“秦姐姐。”
楚夫人娘家姓秦,四太太一时情不自禁的叫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大伙都是姑娘时,她站在门口,欢欢喜喜地这样叫。楚夫人也禁不住哭起来,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院子里相对落泪。惹得赵嬷嬷等人,也暗暗地抹眼泪,气氛就如天气,叫人觉得凄凉。
还是楚夫人身边一个打扮出挑,约莫十八九岁的丫头笑着劝楚夫人:“夫人快请客人进屋吧,这外头风大。”
楚夫人匆匆擦了泪,携了四太太的手,亲热地道:“是是,是我糊涂,快进屋吧。”
又低头问四太太:“是那位姑娘病了?大夫已来了,先请大夫看看。”
蔡姨娘把明芳交给紫藤,上前来福福身道:“让夫人担心了,是我们十五小姐。”
楚夫人立马派了方才说话的那个大丫头,把明芳带去隔壁侧间,四太太和楚夫人要叙旧,明菲和明玉也跟着去安顿明芳。
进了侧间,便立刻觉得好像进入了春天。明菲和明玉跟着进来,几乎帮不上忙,那位大丫头和紫藤把明芳扶上炕,服侍明芳脱了外面的大氅,又笑着道:“我们夫人昨儿得了信儿就吩咐开始安排,这里的被褥都是才换的新的,姑娘先歇歇,我叫人去打些热水来,姑娘先洗洗脸,吃杯热茶。”
蔡姨娘千谢万谢,那丫头客气道:“我们夫人一年之中也没多少客人来拜访,你们来了,正好让我们夫人高兴高兴。”
说罢,又请明菲和明玉坐下,叫了丫头出去打水,又亲自倒了两碗茶来:“不知道两位姑娘爱喝什么,奴婢就自作主张安排了,若不合意,姑娘一定要告诉奴婢。”
明菲和明玉见这个丫头说话做事格外大方,便忍不住细细打量她,高个子,鹅蛋脸,十分干练的样子,明玉笑道:“有劳姐姐,能喝杯热茶就很好了。”
明菲也笑着点头,吃了一口道:“姐姐去忙吧,我们坐坐就去见夫人。”
那丫头又出去张罗大夫的事儿,明菲和明玉都忍不住打量起这屋子来。东边临窗是炕,炕边放着炕几,南墙放着八开的柜子,西边摆着个书架,书架上却没有书,不过平常万物摆了十来件,书架边上放着个高几,上面一株含苞待放的兰花。
整体看来都很朴素,但这些家什却都是真正的紫檀木,而这个时节还有兰花……蔡姨娘安顿好明芳,也打量起屋子,看到那株兰花,眼里同样流露出惊愕。再看那些家什,便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看见了没有,就是里面那位姑娘,长得真漂亮……”外面有丫头低声说话。
明玉听得出,就是扶她下轿子的那位丫头的声音,明菲听了,低声笑着朝明玉道:“就知道别人瞧见你就要惊艳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哎呦”一声,门口两三个丫头都跌倒了。慌慌忙忙爬起来,偏忙中出错,推推拉拉半天也没站起来。之前那位大丫头走来,见她们这样,立即板着脸训斥。这几个丫头才陪着笑,一个个站起来,又一溜烟地跑个没影儿。
那大丫头讪笑着进来,道:“我们夫人脾气好,纵得她们都没规矩,让姑娘们见笑了。”
明菲摇头道:“她们年纪小,性子活跃些罢了。”
正说着,就有体面的婆子进来请明玉和明菲过去见楚夫人。两人放下茶盏,跟着婆子去了正屋。
四太太和楚夫人并肩坐在临窗的炕头上,两个人眼眶儿都红红的,她们进来的时候,两人双手交握,低声说着话:“……也算来的巧,前些日子这里的码头不许一般船停泊。”
四太太笑道:“倒多亏了徐家那个孩子,不是他打点着,我们的家人出面,只怕还要耽搁一会子。”
楚夫人对徐之谦也是满口赞誉,笑眯了眼睛道:“那个孩子十五六岁就出来历练,如今不过几年光景,家里的生意,他能做一半的主!”
别说明玉、明菲,就是四太太也大吃一惊,委实看不出来,那个人也不过二十来岁……徐家的生意就连不经常出门的明玉也略知一二,他们家的香料,在淮安有市无价,其他买香料的铺子,最爱研究的就是他们家那些香料配方,然后配出仿品。但只要懂得的人,焚出味儿来就知道真假,即便是这样,仍旧抵挡不住那些爱香料的女人们购买。
四太太叹了一声,抬头见明玉、明菲,便笑着朝楚夫人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小十和十三。”
明玉、明菲上前规规矩矩地朝楚夫人见了礼。楚夫人忙叫起来,一边招手示意她们走到跟前,一边很是羡慕地道:“那会子就说你是最有福气的,一转眼儿女们都这样大了。”
四太太微微笑着,楚夫人打量明菲,就忙不迭地朝四太太道:“真正好摸样!”
又细细端详着明菲,问:“几岁了?念过书没有?”
明菲大方地笑道:“已十五岁了,家里请了西席先生,女孩儿也都要读一两年书的,祖母说不求我们读出个状元才来,只要略认得几个字就好。”
楚夫人很喜欢地握住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喜欢的样子,忍不住扭头问四太太:“可许了人家没有?”
四太太点头,明菲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楚夫人笑容慈爱,叫身边候着的拿了表礼来。明菲笑着收下,又福福身道了谢。楚夫人又招手让明玉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