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是什么人放出这样的话,排查也是今儿的事,昨儿并没有。顺亲王两位世子受伤,他要查圣上也只能派人细查。”韩氏道,“二表哥从小在军中长大,比起大表哥,他十来岁就跟着舅舅东征西战。舅舅军营里也从未有过探子混淆其中的先例,除非是内奸,果真是外敌的探子,根本不可能混进去!”
两处营地都是去年组建,内奸要混进去并不难。虽然,募捐后皆上报查询,但若是顺亲王安排的人,也根本不可能查得出来。即便安侯爷、安二爷、楚云飞做了万全的防备,又十分小心谨慎。
“六嫂这般说,事发之时,并未疑心什么探子行刺?”
韩氏道:“据说是几十匹马突然失控,反而因人多,慌乱起来场面更难控制。”
这倒是,圣上贵为天子,在圣上年幼时,顺亲王贵为辅政王爷,如今虽安守一方,也是贵中之贵的人物。
“如此这般,我的提议说不得略有些用处。”明玉顿了顿,将太仆寺张大人二公子带给赵家的话说了。
不管是内奸也罢,探子也罢,或者是顺亲王指示了什么人暗中做手脚。顺亲王这般紧紧相逼,其作为大有力压圣上的意思。设立这么两营是圣上的主意,偏偏巡视时出了事,岂不是直接打了圣上的脸子。
圣上贵为天子,但天子也是人,且站在统治者顶端。他已成年,再不是当初的少年了。
王老爷没绝望之际,仍不肯轻易放了手里的权利,何况掌权多年的顺亲王。
韩氏道:“我亲自回了一趟娘家与家母说了,家母递了帖子与周夫人,如今舅舅家上下乱成一团,咱们能做得也不过这些罢了。前年上庄马场出了踩死养马人的事,去年春天听说又有马生病,太仆寺卿张大人还被罚了俸银……”
看来明玉想的不错,圣上巡视之时,另拨了马匹过来。受惊的马所属安二爷营地,却不见得所有都是训练时所用的马,其中也有其他饲马的地方调过来的马。
明玉并不晓得上庄马场,更不晓得上庄马场这两年还接连出事,她只是觉得那张家二爷透露给明菲的消息有些可疑。
楚云飞保护圣上根本不能算什么功劳,他作为臣子,天子遇见危机,保护天子是臣子的职责所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楚云飞更不可能以此邀功。
现在确定不是一匹两匹马引起事端,且顺亲王两位世子,竟然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明玉更担心楚云飞是否受了重伤。
韩氏看出了她的心思,宽慰道:“顺亲王两位世子已经清醒过来,想必他们很快就能回来了。你也别太担心,宫里的太医出来,多少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再说,十三妹丈和二表哥都不是普通人,你也说过,十三妹丈从前就坚持每日早起晨练,二表哥他从小就在军营里。他们又在外头磨练过。”
没受伤就好,受了伤就怕耽搁医治。
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明玉感激地看着韩氏:“谢谢六嫂,为了我们的事,这两日来回奔波。”
韩氏见她眉头松开,语气也轻松了一些,瞪了她一眼,道:“还不是瞧着你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大肚子里又是我侄儿,万一我侄儿出了事,我可不饶你!”
☆、第二百三百十一章
顺亲王两位世子清醒过来,然而伤势厉害,据说当晚又发起高烧,太医院大半太医仍旧留宿宫里。
顺亲王妃忧心过度,几度昏厥,出事后三天,圣上皆未能早朝,楚云飞等人亦没有回来,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民间盛传当今圣上命在旦夕。
京都的五月,艳阳高照。
心情不能完全得以宁静,窗外阳光刺眼,热气滚滚袭来,明玉额头竟冒起一层薄汗。
香桃见她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便去取了一把团扇来,一面送出徐徐凉风,一面道:“安二爷的营地未能找出什么外地探子,周大人也答应上折子,姑奶奶就别担心了。”
顺亲王要求细查时,圣上下旨指派了两个人,一位便是大理寺周大人,另一位是都察院魏大人。韩夫人找了周大人不晓得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但明玉后来却想到一件事。
衍哥的启蒙先生孙先生之前在周家坐馆,周家的公子哥儿是因去了宗学才将孙先生散了出来。
宗学,顾名思义,宗室学院,这里的宗室是指皇族,是皇室亲族子弟读书的地方。顺亲王两位世子以前也在宗学,后来顺亲王镇守他省,一家老小都跟着去了。
当今圣上年轻,膝下只有两位皇子,一位才出生不到一个月,另一位倒是在宗学。非皇室的权贵子弟不易入宗学,当然若是作为皇室子弟的伴读,也可以去宗学。
那种地方同样是各种关系交织,权贵子弟结交什么人亦代表了其背后的家族。自是有些官员想尽办法想把家里子弟弄进去,也有人选择远远避开。
顺亲王两位世子虽不在宗学,但影响并不是不在。
落英端着点心进来,笑着道:“上回姑奶奶说七奶奶做得点心口味淡反而十分可口。这两日姑奶奶没什么胃口,奴婢特意学着做了些来,姑奶奶要不要尝尝?”
明玉的思路被打断,抬起头,只见落英捧着个填漆木质托盘,里面甜白瓷盘子里放着大麦粉做成的点心,麦香扑鼻而来。
吩咐落英放在榻桌上,捻起一块吃了,原汁原味十分可口。捻起第二块时,突然又没了胃口,也不晓得楚云飞在宫里到底怎么样了。
即便他护住了圣上,但圣上受伤他便也失职,如今只怕也形同犯人一般被看管起来。
几个丫头那不晓得她的心思,香桃上前来劝道:“姑奶奶先保重自个儿吧,眼看着产期就要到了,您若有个好歹,生孩子使不上力可如何是好?”
香桃生过孩子,自是晓得生孩子时是怎么一回事,常言吃奶的力气。生孩子时,可不是要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
明玉又吃了一块,抬头问:“夫人还没回来么?”
香桃摇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只怕也快回来了。”
赵夫人被丧子之痛折磨,身子骨才又好些,眼下次子又出事,今儿陈老太太、四太太约了秦氏一道去看看赵夫人。
三天过去,进宫的人没有一个回来。宫外的人也尽全力找宫里出来的太医打听,只晓得醒过来的两位世子,情形仍旧凶险。
安夫人虽进了宫,却只见了太后娘娘,根本没见着顺亲王妃。太后娘娘上了年纪,凤体一直抱养。安夫人也不敢多叨唠,很快就从宫里出来。
一向消息灵通的徐之谦,也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虽是艳阳天,京都上空却好像一直弥漫着一股子阴霾,人心惶惶。而城里,又多了官兵挨家挨户排查,愈发叫人觉得有大事要爆发。
这么下去绝对不行!
明玉一边吃茶一边琢磨。
梅枝和菊影两个丫头在外头屋檐说话。
家里前两日洒了雄黄,如今还有些味道。没想到梅枝偏就瞧见了一条蛇,好在听见脚步声,立即窜入草丛里去了。
菊影笑道:“谁叫你非要走那条没撒雄黄的路呢?”
又想到这些日子委实不顺,菊影笑道:“都说家里来蛇是好兆头,可见咱们这地势不错,把小龙都吸引来了。”
明玉忽地想起从前陈老太太养的一只猫,不晓得是从哪里跑进陈家,被发现时奄奄一息,陈老太太礼佛,就收留了这只猫。
这只猫被发现瘦的只剩一层皮,在陈老太太屋里养了半个月,就长得肥胖肥胖。大伙都说陈老太太福气好,连猫也要认她为主。
可这只猫总偷吃摆在佛像前供奉的点心,后来这只猫被陈老太太屋里的丫头撵出去了,结果它自个儿又回来,总之就是撵不走。大家伙只得作罢,再后来吴妈妈想了个法子,陈老奶奶祭拜诵经时,再把点心摆上。
哪晓得几回下来,猫也反应过来,听到陈老太太敲木鱼或诵经,就晓得有点心,等陈老太太诵经完了,便跑去偷吃。
佛曰众生平等,陈老太太认为众生包括所有生灵,猫也在其列,菩萨仁慈,不会计较供奉的点心被猫吃了这种小事,也就由着这只猫作为。
只是,吴妈妈她们仍旧依着此前的法子,等陈老太太祭拜时再把贡品摆上。
后来那只猫怎么样了不晓得,不过这事却作为笑谈,在陈家盛传多时,都说这只猫修了天大的福气,被菩萨收为坐骑。
明玉吩咐香桃去找韩氏。
安二爷的营地并没有找出什么外敌探子,也没查出什么内奸。才有人推测,当时场面极乱,很有可能暗做手脚的趁乱逃了,因此才把排查的范围扩大。
事发地第一时间就封了,包括涉事的马匹,也有专人看管。
事态出现转机,已是事发五天后的事。因上回阿阳目睹营地有人被砍头,这几日都没让他出去,只吩咐了阿寻。
这天一早,阿寻就出了门。吃过午饭,云妈妈安顿衍哥睡下,明玉陪秦氏才说了两句话,就有门上的婆子跌跌撞撞跑进来禀报:“小厮阿寻受伤了!”
秦氏惊得站起来,忙问怎么样了。
婆子一面见礼一面道:“看起来有些厉害,说是从山上滚下来,好在没伤到骨头。”
秦氏这才松了口气,忙又吩咐去请大夫。
阿寻换了被划破的衣裳,就急着进来回事,见他还生龙活虎,只是脸上、手臂上有些划伤,秦氏才许他当面说了。
“……那些马疯了似的,直往多人的地方冲,后来又冲出了人群,朝上庄马场方向去了。”阿寻将当时的情况简略说了。
明玉忙问:“你如何受伤?你应该在山上才是。”
阿寻讪讪笑了笑,红着脸道:“小的远远儿瞧着也被吓着了,慌着从树上下来,结果没踩稳,嘿嘿……等小的滚到半山腰才反应过来,那些马不会上山来。”
“还笑呢!刚才婆子说你受伤,夫人和少夫人都吓着了!”莲蓉瞪了阿寻一眼。
阿寻摸了摸头,憨笑道:“那是因为他们猛然瞧见吓唬住了,小的换了衣裳立马就来回话。”
除了赶得有些急,说话气息有些乱,别的看起来并没有怎样。大伙放了心,阿寻又道:“你们是没瞧见,那些马突然疯了,嘶叫起来,又挣脱了缰绳,踩踏了围栏,有些官兵上前制止,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
语气透着胆战心惊,未了又道:“想必前几日圣上巡视时,就是这幅光景,也难怪会有那么多人受伤。”
见他面色凝重,轻松都是刻意营造出来,秦氏吩咐道:“下去等大夫包扎后,就好好养着,这两日不必当什么差事。”
等阿寻退下,秦氏舒缓了一口气。随即,面色又沉凝下去,沉凝道:“那些马失控,只怕受伤的人不少。”
明玉的心也沉了下去,虽未亲眼所见,听阿寻道来,也可揣测一二了。又怕秦氏过于忧心,琢磨着宽慰道:“相公虽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出征三年,过得也是马背上的日子,娘别太担心了。此事总算有了转机,想必相公很快就能回来。”
到了傍晚,街上盛传疯马踩伤老百姓的事。亦有御林军的官兵受伤,而当时在现场调查的周大人、魏大人未能幸免,避让时受了些皮外伤。
这样大的罪,推到马身上是不可能的,周大人、魏大人上折子弹劾上庄马场。
养马场都设在水草肥沃的是地方,养马不像养猪,猪养肥了就够了。好马却是要看脚力,因此是大范围的放养。但官马并非只吃草,还要喂粮食才长得健壮。一处养马场不是几匹马,大一些的养马场几千匹都有,为了便于管理,会让马养出一种习性。
就如同陈老太太以前养得那只猫,听到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有吃的了。
“……搜查了这几日,也没查出什么外敌的探子,上庄马场原本就出过马踩伤人的事。”韩氏看着明玉,舒了口气道,“顺亲王两位世子,经太医们熬夜诊治,如今也见好了。说是,下午就要移出宫回王府养病,圣上、太后娘娘总算能松口气。”
哪怕是贵为天子,也有诸多无奈之事。
明玉叹了一声:“不晓得其他人能不能都出宫来?”
隔了半晌,韩氏道:“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吧。”
即便能证明上庄马场养出疯马,也改变不了圣上、顺亲王两位世子受伤的事实,在场者都不可能不沾一点儿干系,只能将他们失职的罪降到最低。
当天下午,顺亲王携妻儿出宫,安老爷、赵老爷、韩大人等回到家外头天已黑尽。
隔天一早,明菲、安家那边打发人来报了平安。安二爷、赵承熙、楚云飞三个也皆有程度轻重不等的伤势,但都没有大碍,他们将如何定罪,或何时能出宫却没有具体的说法。
这些日子宫外忙着调查,宫里诸人皆心系两位世子以及圣上的安危。
但这天,圣上如期早朝。
给了赏钱,打发走安家、明菲那边来的下人。秦氏舒了口气,明玉也松了口气,今儿早朝赵老爷等人皆去了。
待到快午时,管事兴匆匆回来禀报:“爷已出宫了!”
秦氏终于露出笑脸来,屋里其他人也惊喜不已,欢喜一阵,明玉问:“可是所有人都出宫了?”
管事点头:“说是都放出来了,似乎还说,圣上开恩,许受伤者先各自回家养病。”
“赵家二爷可也出来了?”
管事点头,秦氏忙吩咐莲蓉:“去给厨房说一声,多预备些云哥爱吃的,咱们等云哥回来再开饭!”
莲蓉福福身奔出去,等厨房预备好已过午时三刻,楚云飞却还没到家。秦氏等不得打发人出去看,只怕又有什么变故。
可过了午时,仍旧不见楚云飞,连出去打听的管事也没回来。
才安定下来的心又有些不安,明玉看了看秦氏,道:“要不打发人去安家和赵家问问,看看安二爷、赵二爷回家没有?”
话音才落,小丫头进来禀报:“管事回来了。”
秦氏忙叫请进来,管事道:“安二爷、赵二爷已到家了。”
秦氏神色一沉,香桃瞧了瞧她,又瞧了瞧明玉,宽慰道:“其他人都回家了,想必姑爷也在路上,要不就是被其他事耽搁了。夫人、姑奶奶先吃饭吧,衍哥也饿了。”
隔了半晌,秦氏点了点头,等吃过午饭,连衍哥也没心思午睡,默默地坐在秦氏身边,眼巴巴地望着敞开的门,他晓得今儿爹爹会回家来。
左等右等,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门上的婆子才来禀报:“爷已进府!”
秦氏、明玉不由得站起身来,衍哥已“蹬蹬”地朝外头跑去。
云妈妈忙追上去,衍哥跑到院子里,就站住了。
楚云飞穿着官服,却褶皱又脏乱,上面还有早就干了的血迹,下巴胡茬凌乱,形容像极了那年明玉怀衍哥时,楚云飞从西北赶回来。相比那会子,还要憔悴一些。
秦氏眼眶一红,楚云飞上前行了礼,嗓音嘶哑低沉:“儿子不孝,让娘担忧了。”
秦氏忙扶他起来,一面用帕子抹了泪,一面点着头笑道:“平安回来就好。可用过午饭没有?娘叫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这些日子在宫里,只怕也不曾好吃好睡。”
“儿子已经吃过了。”说着,扶秦氏坐下。
秦氏又仔细端详他:“伤了哪儿?厉害不厉害,身上的血怎么回事?”
一股脑儿恨不得把什么都问遍,不等楚云飞一一说明,秦氏又道:“既然吃过午饭,就先回屋梳洗梳洗,好好睡一觉压压惊。”
许是这几日真累坏了,楚云飞洗了澡换了衣裳,躺在床上就睡去。明玉见他并无明显的伤痕,也午睡了一会子,醒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