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此,明珍和宪哥都不可能保得住。即便大赦,这样的罪名也不在大赦之内。
而因三老爷回来才放松的气氛,又凝固下来。三老爷在京都谋到差事是王老爷提拔,就是五爷纳监后谋了个闲职,也是王老爷提拔。三老爷今儿是回来了,却不知以后。
回去的路上,谁的心情都不能平静下来。
“……三老爷虽得王老爷提拔,他的资历却是够了的,五爷的事也不打紧,五爷纳监经考核才得了个缺。”秦氏听明玉说完,慢慢儿分析道,“想必这是王夫人打压王家大奶奶的手段。王老爷在官场经营多年,在京都也待了好些年,此前担任的职务,牵连甚广。”
吏部负责的便是官员升迁调任等等,听秦氏这般说,明玉慢慢儿镇定下来。再一想,三老爷说刑部找他问的是王家几年前的旧事,只是不晓得这个旧事,是不是与静悟师父有关。
“王老爷素来享誉极好的盛名,便是营造而来,也不见得是空穴来风。再者,王老爷行事素来谨慎,不会给自个儿留下太多把柄。”
顿了顿,秦氏接着道,“此番王老爷入狱,若是文大人,十之八九仍旧是王家大爷之事。更或者,与去岁王家施舍药材相关。当今圣上清政是这几年,王家的事,想必短时间内就能有个结论。”
秦氏这么一说,明玉彻底冷静下来。
陈老太太和四太太才从淮安来,有些详细的细节她们不晓得,才抵达京都第二天就遇上,因此一时之间才惶恐。王老爷的事自是越快结束越好,而抱着这般想法的人,不单单他们,还有许多人怕细查下去。
“还是娘见多识广,我一时竟也唬住了。”
秦氏苦笑:“当年你外公出事,我年纪小也唬住了。常言伴君如伴虎,朝不保夕这样的事太多了。”
明玉神情一黯,晓得秦氏又想到舅老爷,可惜阿寻去舅老爷曾经住过的那条街上也未能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清明节那天,秦老太公坟墓前的祭品,仿佛是有人放错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咱们一定能找到舅老爷他们。”
秦氏缓缓叹了一声,无奈地笑了笑。
隔天,三老爷正常当值,而王家被炒再一次将王家推上了风尖浪口。民间的猜测很多,说法不一,贪赃枉法占了大头。
而与此同时,王家从前在京都购买的宅子也被封了,以及后来在京都附近置办的田产地产全部查封。这其中,据说还有侵占民田的嫌疑。
至于家仆,全押送到了王家后来御赐的宅子内,仍旧有不少老百姓前去围观,瞧着王家那些管事,个个穿戴如同爷们,若不知其身份,还会当成那家的老爷。
又有人议论起从前王家家仆在外横行霸道,所谓墙倒众人推,负面言论愈演愈烈。
至于明珍的嫁妆,但凡所属王家的东西,京都的都被查封,只怕王家在苏州的那些祖产也不能幸免。人命关头,钱财已是身外之物,明珍的嫁妆,谁也没心思去追究,五奶奶只想保住明珍和宪哥的命。
可,这显然更加困难。五奶奶心里也明白,王家的事,陈家没有能力使力,一方面又担心再把三老爷牵连进去,总之,没有结论前很是难熬。
而就在难熬的时候,王家家眷临街发卖的消息传来。
这个消息又把众人震了一把,就连落英也由不得叹道:“没想到七姑奶奶最后会……”
罪臣的家眷,一般官家并不敢买,唯恐牵连进去。
“七姑奶奶疯癫的消息早前便在京都传开,晓得的谁会买了去?”香桃沉声道。
其实被买了还有出路,大不了以后风头过来买回来就是。只怕,这一次明珍根本不在其中。
韩氏陪五奶奶亲自去发卖的地方瞧,果真没见着明珍,大多是丫头和年纪不大的媳妇子,杜嬷嬷也不在其列。
而买下这些丫头媳妇子的,大多是外地商人。五奶奶找了其中一位被卖了的丫头打听,哪知,找到的这位早就被唬破了胆,一问三不知。五奶奶愈是着急,那丫头却越是害怕,最后吓得哭起来,五奶奶只得作罢。
从王老爷被带走已过去五天,这五天三老爷平安无事。王家的案子仍旧没有公开,从前与王家交好的,因去岁王家惹上文大人,如今皆紧闭门户,生怕被文大人抓住个什么把柄。可即便如此,仍旧每日里有人被刑部传唤,一时之间弄得整个京都人心惶惶。
而陈明贤那位在刑部供职的同科,陈明贤再找去时,却被他推辞不见。
到了眼下,大伙也不得不接受,明珍没救的事实。
陈老太太由不得叹了一声,嗓音暗哑低沉:“七丫头本来是个有福气的,偏自个儿把自个儿的福气磨得半点儿不剩。”
接受了这个事实,五奶奶反倒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顺亲王顺利抵达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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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客人没走……
☆、第二百二十八章
顺亲王抵达京都这天,恰好是韩夫人寿辰。
头一天,韩夫人亲自来请陈老太太安,邀了陈老太太、四太太、赵夫人、明菲、明玉、潘夫人等亲戚,没预备大办,除了陈家这些亲戚,就是韩夫人娘家亲戚,以及韩家族人,再来便是与韩家特别交好的几位官夫人。
这些人明菲大多都认得,明玉虽来过韩家,许多韩韩家族人却是第一次见。至于京都的官夫人,也就认得韩夫人、赵夫人、潘姨妈这些亲戚,安夫人今儿还是第一次见。
安夫人比韩夫人年轻一些,脸型偏瘦,目光犀利却不会给人压力,看起来是个极能干的人。今儿带了两位儿媳。次子媳妇郑氏和明玉一样,也怀了身孕,不过月份要小一些,肚子看起来还不太显。
在场的年轻媳妇中,就她们两个是双身子,年纪也相仿,韩氏做了介绍,几句话两人就说到一块儿去了。
郑氏生的一双极漂亮的丹凤眼,笑起来嘴角一双梨涡若隐若现,互报了生日,明玉竟然比郑氏还小一个月。
“我倒是听相公说起过楚爷,当初在外头,楚爷对相公照顾颇多,以兄弟相称,楚爷比相公年长三岁多,我还以为楚少夫人也比我年纪大。不过他们即定了长幼,我也随了相公,要叫你一声嫂子了。”
“不敢当。”明玉笑道,“安二奶奶客气了。”
郑氏笑道:“叫你嫂子我也别扭呢,刚才表妹做介绍,我还不敢相信,楚爷的夫人竟然这样年轻,看着竟我小许多,横竖年纪相仿,私下里咱们不如用小名称呼,在家时,家里兄弟姊妹都称呼我如月。”
私下里,家里人都叫明玉阿玉,明玉见郑氏这般也不扭捏,报了小名。如此,又亲近了几分,闲聊几句孩子的话题,不知不觉就拐到丈夫身上。
“……我嫁给相公已五年了,其中有四年时间他都不在家里,好容易如今才安顿下来。”
明玉偶尔听楚云飞提过安二爷,总觉得大概和楚云飞一般岁数,却没想到比楚云飞小。她们的丈夫都行伍,聚少离多在所难免。
“我也是成亲一年,相公便出远门。”明玉面带微笑,“好在眼下是安顿下来了。”
“是啊。我婆婆才苦呢,听家里年纪大的嬷嬷说,成亲几十年,真正在一处只怕十年也没有!”说着就忍不住看了安夫人一样,“现在好了,除了大哥、大嫂不在身边,家里其他人总算是都在一处了。只是不知以后……”
说了顿了顿,问明玉:“你可听你相公说没有?只怕以后要调去松江府。”
这话明玉倒是没听楚云飞说过:“之前说本来是打算设在外省,后来又为了圣上方便巡视才设在京都。”
真有这方面的消息,郑氏自然比明玉消息灵通。
郑氏也不藏掖,微微蹙眉,叹道:“真去了松江府,家里可就又冷清了。”
如果楚云飞真能去松江府,明玉和秦氏都乐见,松江府离南京比京都离南京近了许多。明玉见郑氏说得确有其事,便又问了两句。
郑氏才要说,只见屋里其他人皆已起身,韩氏笑着走过来:“外头戏台子搭好了,今儿天气好,去外头坐吧。”
又有韩家二奶奶过来请,明玉随着众人出了花厅。等到了韩家园子里,韩夫人、陈老太太等皆已入座,点好了戏文,丝竹声起,戏子登台依依呀呀唱起来,明玉还想问,场合却不便,只得暂且作罢。
等吃了午饭,郑氏却因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明玉、秦氏是随着陈老太太一道,快日落时分,做辞家去。不巧恰好遇上顺亲王进城,马车在巷子里等了一盏茶功夫才继续前行。外头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多,明玉乘坐的马车虽在靠后的位置,也第一时间得知顺亲王已抵达京都。
香桃也晓得王家与顺亲王关系密切,如今顺亲王抵达京都,“也不知王家的事会不会受到影响?”
影响是一定的,王老爷被关押已十多天,不管外头老百姓如何猜疑如何议论,王家所犯何事,终究没个确切的说法。
就是不晓得这个影响对王家有利还是有害。
老百姓对朝堂所知不多,只觉得顺亲王回京是为太后娘娘祝寿。为着太后娘娘大寿,礼部早就开始忙了,随着顺亲王回京,也就意味着太后娘娘大寿将近。
与普通老百姓而言,不过又多了一个话题。与五奶奶而言,王家能否获救,似乎又多了个希望。
只是三老爷、五爷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与顺亲王说上话。宫里王贵人那一块,虽韩氏说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五奶奶也试着去找过,结果真叫韩氏说中。王贵人产期临近,已隔断静养。
就在五奶奶和五爷试着与顺亲王说上话时,刑部的消息传出来,王家的案子已提交大理寺复核。
“也就是说,王家的案子在刑部已经结了案!”
不晓得是之前没公开,还是刑部也在等顺亲王示下,总之,这个消息是在顺亲王抵达京都第三天就传来了。
明玉低头沉思,韩氏道:“刑部有两人牵连进去,眼下还不知到底是何人,不过王家的案子,倒和咱们之前预料的那般,与几年前静悟师父家有关。”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家上下总算是松了口气。
“王老爷身份不同,想必大理寺复核也要细查,真正结案,怕是要等到太后娘娘大寿过了以后。”
“其实,刑部能这么快结案,据说也是王老爷自个儿已认罪。如今提交大理寺,复核也容易。之前大理寺长卿周大人也参与了刑部审案……”韩氏说着,声音沉了下去,“七妹妹怕是真没救了。”
明玉从前恨她,如今倒也可怜她。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步错步步错。她迈出了错误的一步,又坚持走了这么久,即便想回头,来路已没法子寻觅。
“不晓得刑部是如何判的王老爷?”
韩氏摇头,不过却已晓得王老爷因何获罪。
罪臣被抄家,所抄财物充公。文大人弹劾王老爷借职权之便,中饱私囊。平常人家的后院,若有个管事犯了错,要被撵出去,自有其他人去搜他的东西。瞒着主子私藏,这样的事也并不奇怪。
当然,主子没发现就罢了,一旦发现这样的人,自然是不敢继续用的。
不过王老爷任职吏部,根本不负责这方面的事。
韩氏仿佛看出明玉的疑惑,道:“大概当年静悟师父的姐姐是被抬进去的,虽然说了是姨娘,怕她在王家日子不好过,给了财物傍身。”
“这样能有多少东西?那两家似乎都是没什么根基的。”明玉说着反应过来,当年那两家的案子并不是冤案。
再说,那会子静悟师父的父亲调任京都,只怕也贿赂过王老爷。王老爷不过是变着法儿收了。但这中间也有许多漏洞,贪污受贿的罪名,总大过孝期娶妻。不过,可惜的是静悟师父的姐姐已经死了。
人命官司,那姓王的已经背了。
“我晓得也只有这些,具体的并不知。只是王老爷如今肯认罪,大概也是想保住王家的血脉。”韩氏道,“王家被炒,所抄财物委实不少,但王家也有百年根基。”
到了四月,太后娘娘大寿的日子愈发临近。如明玉这般人,唯一能与之扯上一些关联的就是楚云飞忙了半个多月也没回家一次,而王家的案子提交大理寺后,王家余下的人皆被关押起来。
王家御赐的宅子,大门紧闭,隐隐约约能瞧见里头房屋被大火烧过的痕迹,在无官兵把手后,也没多少老百姓会前去围观,随之有关王家的话题也渐渐淡了。
这一次是当今圣上亲政后第一次为太后娘娘祝寿,赦令果然如期而至,太后娘娘大寿后的第三天,有关王家的事,明玉还是从韩氏打发来的人那里得知。
王老爷狱中自缢,王夫人也已病发身亡狱中,剩下老弱病残的下人皆遣还祖籍,圣上仁义,许王家大奶奶、王家年幼的宪哥回祖籍。
“……昨儿一早,五奶奶就打发人去刑狱司外头接,只是,朝廷下了令,不许在京都逗留,这会子已在回苏州的路上了。”
王家最后的定案竟然是——谋财害命。
送走嬷嬷,明玉出了半天神才幽幽叹了一声。
“没想到七姑奶奶竟然没事!”
香桃看了说话的落翘一眼,“王家被炒,苏州同样什么都没了,七姑奶奶所有的东西也都没了,虽得到赦免,到底是罪臣家眷,以后的日子更难。何况……”
何况,明珍已神志不清。
落翘努努嘴道:“到底还有三老爷、五爷、五奶奶,她哪里就活不下去?”
香桃不说话,只是叹了一声。见明玉茶碗空了,忙另倒了一杯送来,琢磨着说些轻松的话题:“太后娘娘大寿过了,姑爷也能得闲回来看看。”
这就是明珍的结果吧。
虽然宫里的王贵人,在太后娘娘大寿隔天顺利产下一位皇子,但王家并没有因此获益。
明玉幽幽叹了一声,将有关王家种种抛掷脑后,吃了一口茶。
就听到落英笑道:“只怕姑爷要等徐小爷大喜之日才会回来呢。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昨儿徐夫人还来了一趟,请秦氏到了那天也去徐家逛逛。
“晓得你们也想去凑热闹,到时候我若去不了,你们跟着夫人去就是了。”
陈老太太对明珍的事看着不怎么上心,实则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到底是亲孙女,真这样没了,她白发送黑发哪里不难过?
隔天,秦氏、明玉去请陈老太太安,陈老太太一直蹙着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还和秦氏说了好一会儿话。
而安顿好明珍、杜嬷嬷一行人的五奶奶,也彻彻底底松了口气,别的不指望,至少命是保住了。这天中午,还带着一双儿女过来吃了午饭。
只是,这些日子都牵挂着明珍的事,家里其他事竟都耽搁下来,午饭后略坐坐便家去。
韩氏忙完了过来寻明玉说话。
“上次,你请我帮你留意衍哥的启蒙先生,眼下倒是有一位,就是不晓得合不合你意?”
明玉想到上回韩氏提过王家宪哥的先生:“该不是王家那位吧?”
韩氏摇头:“那位先生虽好,只是,王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败了,谁知以后会不会再有人拿王家做文章,他家用过的人如何敢用。”
明玉不由红了脸,讪讪笑了笑。韩氏倒没责怪她,道:“说起那位先生名声是真不错,家父也曾有心结交。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选择入了王家的门,想必也有些缘故。”
说到这里,自然就想到明珍,韩氏吃了一口茶,左右看了看,不过香桃几个贴身服侍的,才压低了几分音量,道:“家母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