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儿还能腾出一间上房,这几位就……”
掌柜的看着顾子焉身后站着的那三人,犹豫了片刻道,“三位少侠要事不介意的话后院还有两间就是简陋了点,不如几位委屈些?”
“成。”季慎应了下来,侧头对着傅安低声道,“这客栈里龙蛇混杂的,你大师姐和阿荀姑娘虽然作男装打扮,可也得有个武功高强英武不凡的人护着,以防万一。师叔想过了,唯有你能担当此大任,你大师姐和阿荀姑娘的安危就系在你一人身上了。”
傅安小盆友已经被一堆不符实际的夸赞给绕晕了,晕陶陶地点了点头,拍着胸脯道,“师叔且放心吧!”
“……”离傅安最近的宋晴容听得清楚,眨了眨眼,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正要开口说话,就被怜荀搀住了,扶着往后院走去,还提醒她当心脚下,一打岔便错过了开口的时机。
傅安眨巴眼崇拜地望向了季慎,“师叔你真是太厉害了!总算是有落脚的地儿了!”
“哪里哪里。”季慎客气地应承,眸子里却掠过一抹不怀好意,而站在他身侧的顾子焉莫名感觉到背脊窜起一抹寒意,打了个寒噤。
掌柜的收了金叶子,办事效率极快,很快将屋子收拾了出来,还吩咐小二上了一桌的好酒好菜,让他们慢用。随后傅安与怜荀从后门走了进来,见着食物很是兴奋的傅安二话不说扫荡了起来。
“宋师姐呢?”顾子焉没见着宋晴容的身影,蹙着眉头问傅安道。
“宋姑娘身子还未痊愈,说想在房里用,我就让小二另外煮了点药膳粥,和汤药一块儿送过去。”怜荀在旁边解释道。
顾子焉这才松开了筷子,放任傅安饿虎扑食。风卷残云之后,傅安拍着圆满了的肚子往后一瘫,十分懒散道,“爱妾,给小爷捶个腿。”
“……”怜荀默了一瞬,随即伸手指了指自己问道,“我?”
傅安小盆友瞅了她一会儿后,放弃道,“算了,这日子会过不下去的。”
“……”怜荀磨着牙,阴测测道,“我也会想谋杀亲夫的。”
顾子焉暗暗扯了扯季慎的衣角,凑过了脑袋低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上升到夫妇的高度?”
季慎抿唇,但笑不语。
或许是察觉气氛有些怪异,傅安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眼骨碌一转,转到了师叔与师姐身上,蓦地奸笑道,“师叔,今儿晚上我一定会给你留门的。”
“……”季慎嘴角的笑意一僵,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悠悠开口道,“好歹我也是一派掌门,住后院小厮的屋子,岂不有失身份。”
“嗯。”顾子焉附和着点头,她可没忘了师叔祖们临行前的交代,这不靠谱的师叔是衡山派的门面,绝对不能有差池。
傅安砸吧了下嘴,皱了皱眉头道,“那师姐同大师姐她们住会不会太挤了?”
“咳咳……”季慎故作咳嗽了两声,眼眸一黯,反驳道,“你宋师姐身子未好,有阿荀姑娘照料正好,让你师姐过去挤着怎么成?”
“也对。”傅安点了点头,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玩笑道,“那师姐不是只能跟师叔一间了?”
季慎斟茶的手一顿,视线一转忽的看向了外头,听着那热闹的乐声,似是无意识地说道,“洛城最有名的春日宴,正是这个时候开始的,去晚了就尝不到了,下回就得等一个月了。”
一道青墨色身影迅雷一般窜出了客栈。
怜荀抽了抽嘴角,在季慎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磨磨蹭蹭地起了身跟了上去,“我也去凑个热闹,呵呵,慢用慢用。”
“师叔,我去和师姐打个地铺就成。”顾子焉起先以为师叔会与小师弟一间房,如今成了这样,总不能真和师叔睡一道吧?
季慎摩挲着茶杯的杯沿,勾起唇道,“你有早起练剑的习惯,在我那儿打地铺还不会扰了你师姐,岂不更好?”
顾子焉闻言一顿,稍一犹豫后点了点头。毕竟师父只教了凶器,没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些个常识,更何况小时候没少睡师叔,谁让师叔那张床是全衡山派最舒服的呢。
季慎敛眸,隐去眸中那抹得逞后的笑意,端起茶杯继续喝着,一派端庄的模样,心下却开始幻想着到了夜里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只听到有人大声吼道:“让开;快让开!”伴随着阵阵惊呼声传入了顾子焉耳中,视线往外头移去。一下就看到一名孩童正站在街上,而疾驰着的马匹显然没有停下的意图,众人皆倒吸了口凉气不敢看接下来的一幕。
顾子焉纵身一跃,飞身冲出了大堂,在马蹄要踩上那小孩之时,抱着滚到了一边,险险避过了。在众人的抽气声中又蓦地跃起,朝马背上的人掠去,足尖一点,将人从马上安然带了下来。
似是放慢了动作,顾子焉揽着身材娇小的……少年?翩然落到了地上,而不远处季慎牵着陡然安分下来的马匹走了过来,马脖子上多了一枚银针。
“多……多谢少侠相救。”惊魂未定的少年颤着声音道,看着顾子焉的脸蓦地红了脸颊。
“这马不好驯服,还是找师傅好好驯化下,贸然上街会伤及无辜。”顾子焉蹙了蹙眉,神色肃然道。
那少年闻言,面色又红了几分,十分难为情地懦懦应了声。
季慎站到了顾子焉身旁,视线滑过少年光滑的脖颈无声勾起了笑,再看那神色有些失语。师侄……
“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那少年鼓足了勇气再度开了口,十分腼腆的模样。
“顾子焉。”
“衡山派弟子?”那少年惊呼了一声。
顾子焉顿了顿,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抹深意。那少年马上意识到自己似乎引起误会了,紧张地搭住了顾子焉的手腕,焦急解释道,“这不要召开武林大会了,灵雾山庄都贴出名单来了,衡山派可是名列前位啊!”
季慎瞥过那只搁在师侄手腕上的爪子,不着痕迹地抽了出来,作势替顾子焉拍了拍方才染上了尘土,和善地问道。“还未请教小兄弟大名。”
“穆……穆晋!”少年报出名字时停顿了一下,羞赧地垂眸,似乎还想着继续和顾子焉一道,却听到后头蓦地传来呼喊,变了神色。
“小……小……少爷啊……”几名侍卫大老远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模样,焦急道,“你这么偷着跑出来,老爷发了脾气,您可早些回去吧!”
穆晋咬了咬下唇,面上闪过一抹为难,最终还是妥协了,冲着顾子焉二人抱拳道,“今日实在多谢两位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季慎看着那抹负气背影,以及身后随行的人,黯下了视线,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剑柄上刻着的是华山二字?
22。似是故人来
颇为简陋的屋子里,一抹纤细身影坐在桌子边上,细白的手指慵懒地拨动着紫金香炉,一缕细烟袅袅飘着;空气里隐隐漫着一股清幽淡雅的檀木香。
桌上还搁着小二刚刚送来的粥,冒着热气。宋晴容敛了敛神,端起空碗正要去盛,蓦地瞥见了贴在碗底的冥火标记,神色一慌差点将手里的碗扔了出去。
“啧啧,怎么见了本门印记是这个反应?”一抹邪妄的声音凉凉的响起;嘲讽之意溢于言表,暗紫色身形一闪,突兀地出现在房间内,轻纱覆面,一双狭长美目迸出清冷诡异的微芒。
宋晴容注视着大开着的窗子,眼眸转黯,抿唇道,“你怎么会来?”
掩月深深看了她一眼;续而勾唇溢出一声轻笑,声音淡淡道,“自然是为了买卖,袭月莫不是以为我是为了你么?”
“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接着续上一句,目光一冷,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宋晴容抚上茶杯的手一顿,倏地捏紧,面上一阵青白交加,不怒反笑道,“实在是太久没有见到姐姐接买卖了,还以为上回出了错,义父不会……呵呵,看我嘴笨的,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姐姐可别生气。”
“你……”掩月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反被将了一军,面色委实难看。正无话间,蓦地瞥见了桌上搁着的汤药,眯起了眼眸笑道,“瞧我这记性,义父出门时让我带上解药,又说你这儿会派不上用场,果然如他所料啊。”
宋晴容伸手按住了正要起身的掩月,咬牙道,“义父知道了?”
掩月嫌恶地拂开了她的手,掸了掸虚无的尘土,冷冷开口道,“妹妹是义父多年用心栽培的棋子,还未到收盘的时候切不能出了乱子,何况你若真想要叛出血煞宫,即使解了身上的毒,恐怕也未必能受得住血煞令,届时正邪两道都无处容身,妹妹不会那么蠢吧?”
垂于底下的手指紧攥着逶迤长裾,宋晴容微微松了口气,扬起一抹虚浮的笑道,“袭月定然不会辜负义父期望。”
“对了,这是义父让我转交给你的,找个时机让他们服下,今年的武林大会……必然不会有衡山派的出席。”掩月悠然起身,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巧的纸包搁到了桌上,笑意盈盈道,“还有,剑谱要尽快,义父已经没多少耐心了。”
话音落,一阵说话声从院落里传来,暗紫色身形蓦地从窗子跃出,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师姐,你好些了麽?”顾子焉叩了叩门,问道,“要不要一道出去逛逛?”
宋晴容忙得收起了纸包藏在袖下,稳了稳声音答道,“不了,刚喝了药有些犯困,你们去吧,我想睡会儿。”
“哦,那师姐你好好休息。”顾子焉在外头应了一声,颇为无奈地转了身子要离开,却看到季慎停住了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疑惑着开口道,“师叔,你在看什么?”
院子里一株粗大的槐树挨着宋晴容的屋子,枝叶繁茂,正午的阳光充足,从绿叶间隙中折射出几缕银光,一只雀儿扑腾着掠过,那抹银光一闪即逝。
季慎收回了视线,勾人的狐狸眼闪过一抹精光,伸手摘下落在顾子焉发梢上的叶子,嘴角噙着的浅笑里带了一味宠溺,“让你师姐好好休息,不是还要去拜访嵩山派掌门吗?”
“唔。”顾子焉点头,被季慎带着出了后院。
隔着一堵围墙,院子里外的二人皆是松了口气,掩月捏紧了手中半月形的玉佩纵身离开。而靠着墙壁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的宋晴容完全支起了窗子,望着几丈高的树桠,紧抿着唇有了一丝惶惑。
师叔……是看到了麽?
最富盛名的姑苏河整条河道贯穿洛城,犹如一个太极八卦,将洛城分成南北,各有各的繁华与妙处。河畔杨柳依依,微风徐徐,已然带着一丝暖意;顾子焉二人沿着河畔悠然走着,俨然成了河畔另一道风景。
一道整齐划一的喝声响起,顾子焉回眸,发现了街上蓦然多了几路军队,身着重甲,神色肃穆,来往与道路上。顾子焉看得惊奇,出声问道,“怎的还有重兵驻守,武林大会是如此大的阵仗?”
季慎垂眸,亦是惊讶,这显然是朝廷的人马,而朝廷向来不管江湖之事,这么多年来守着最初沿下来的规矩相安无事,如今是……
“或许是夏世子的人,静观其变即可。”季慎神色一凛,低声说道。
临近姑苏河,河面上飘着几艘画舫,不断传来莺声笑语,顾子焉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嵩山派的掌门怎会住在画舫上?“师叔,你不会搞错了吧?”
“信上是这么写的。”季慎取出信件,再次核对过后,找到了刻着嵩山二字的画舫,精致的船头上趴着几名穿着统一服饰的男子,鬼祟地张望着,略带紧张羞射的表情是肿么回事?
“……”顾子焉看着这一幕抽了抽嘴角,呐呐道,“为什么我一直有一种所见非人的感觉?”
季慎忍不住咳着笑出声来;敛了敛神色走上了前,朗声道,“衡山派代理掌门人季慎、顾子焉求见。”
哐当一声,画舫内好像打翻了什么重物;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出,“哎哟,可算来了!”
顾子焉见着从画舫内冲出来的老者,率先给船头的几人一人一脚,极为恨铁不成钢道,“别看了别看了,那些个有什么好看的,有点高尚追求,远大理想行么!”
“师父……”嵩山派的弟子纷纷揉着屁股,委屈巴拉地唤了一声,有人小声吐槽道,“师父有柳儿姑娘陪着,当然比我们有追求了!我这都几年没瞧着女的了,撸管子的时候都差点是师兄的脸了!”
“你个混小子!”萧宏生作势又要开揍,那吐槽的少年一溜烟儿跑进了画舫里。吹胡子瞪眼的老者瞟了一眼较为年长的弟子,只见后者淡然地捋了捋衣裳,露齿一笑道,“我去跟师弟说一声别想着我撸。”
顾子焉眨巴了下眼,有些听不大明白,季慎附在她耳边解释道,“嵩山派是五岳最高的那座,上下山不方便,日子过得很清苦。又和少林寺挨得近,没有女眷,这趟武林大会萧掌门为了给弟子们开开眼界就租了一条画舫。”
“……”
“季兄弟,顾贤侄,快上来,老夫这儿有好酒!”萧宏生极为热情地招呼道,圆乎乎的眸子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闪烁着精光。
顾子焉打了个寒颤,有了被人当成肥羊的错觉?
“几年不见,季兄弟愈发俊朗了,这是子焉吧,都长这么大了!”萧宏生的目光落在了顾子焉身上,咂巴了下嘴,转头问季慎道,“吃了吗?”
季慎一愣,瞥见他眸子里的不怀好意,抿唇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回复道,“用了才来的。”
萧宏生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半晌后叹了口气道,“这一晃都十多年了,你小子还挺执着,看来我那帮兔崽子们是没机会了。”
执着?顾子焉听着二人的对话一头雾水,总觉得与自己有关,可又不敢贸然插话。
季慎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领着顾子焉坐到自己身旁。萧宏生讪讪一笑,跟着入了座,殷勤地为季慎斟满了茶,冲着帘子后头若隐若现地身影喊道,“季兄弟喜欢听琴,给弹曲欢快的。”
一串儿音符流泻,似是回应。隔着帘子隐约能见是个女子,顾子焉莫名觉得这身形有一丝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一袭黑色长衫包裹,垂着脑袋认真地抚着琴弦,乐声淙淙。
“那个……这么急找小老弟过来,是有一事相求。”萧宏生搓了搓手,咬牙豁出去道,“老哥最近手头有点紧,快要供不起画舫的开销了,能不能先借些银子使使?”
“……”顾子焉默默从季慎手中取过信件,打开一看:江湖救急,否则一尸数命啊。
萧宏生瞧见了她的动作,面上一红,讪然道,“一条船的尸体以及我们门派数条性命,俗话说输人不输阵,我们嵩山派也不能在人家地盘上失了面子不是,只要撑过武林大会那日就好!”
季慎轻抚着茶盅边缘,悠然道,“我道是什么大事,还以为萧掌门怀上了,老来得子正打算上门恭贺呢!”
“……”你才怀上了,你怀个我看看啊!萧宏生内心小人儿狂跳脚,面上却是呵呵赔笑着,这年头有钱的才是大爷,一分钱难死英雄汉啊!
“没钱还能请得起歌姬,萧老哥是在同我开玩笑罢?”季慎的视线落在了帘子后,眸色渐深,蓦地察觉琴声里错了一拍,愈发生疑。
“柳儿不是歌姬,是我从强盗手里救的,身子不好受不得风,就挂了个帘子。”萧宏生急忙解释道,后来也是毛了,语调里多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