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感情么?我寡薄情寡义么?
没有感情,是因为我能给予感情的人已经舍我而去。
薄情寡义,是为了不想再留给别人舍下我的机会。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独对寒冷孤寂,可骆尘净吹拂在我脸的那缕暖暖气息,却让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这片刻的温暖。
我看着眼前这个瘦如干柴的男人,怎么也不能把他与所谓的“仙家”联系在一起。
仙家不是都很有本事么,怎么不帮这个男人长胖点啊。
这个看香的是个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吧,长相不出众,除了瘦,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值的注意的地方了。
他家的摆设,与山风口那老太太家又有些不一样了。
靠北的墙摆了一个很长的柜子,长度大约与屋子同宽,柜子上供了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和阿弥陀佛三位佛菩萨,这些佛像前面,没有摆香碗,却是堆了一个香灰小山。
房间东墙那也摆了一个不大的柜子,柜子上面什么也没供,只摆了三个香碗,香碗后面的墙上,不知挂了什么,还用一块红布盖了起来。红布好象盖了很多年了,颜色都有些不太鲜艳了,右下角那还破了一个洞,透过那个小洞,隐约可以看出里面盖的似乎是一张红纸。
我们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别的人在看香,屋里只那瘦男人一个人。
那个瘦男人向我们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坐到椅子上,他自己却是坐在了东墙柜子边的一张太师椅上:“什么地方不对劲?”
骆尘净答道:“高烧好几个月了,一直不退。”
那瘦男人打量了我一番,自己起身点了九根香,插在了最右边的那个香炉里,然后他又坐回了太师椅上。
九根香一起烧,眨眼之间,满屋就全是香火味了。
赶了一上午的路,我早已是疲惫不堪,现在又被这浓重的香火味一熏,只觉得头晕脑涨,疼痛欲裂。
骆尘净很细心的发现了我的不妥,向我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我了然的强打起精神,等着那个瘦男人帮我看病。
等了好长一段儿时间,那个瘦男人却是毫无动作,只是开始打呵欠。
他似乎是没有睡醒一样,呵欠一个挨一个,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这个呵欠刚打完了,下一个呵欠立刻就又来了,足足有一刻钟,他的呵欠还没有打完。
这。。。怎么回事?
我疑惑的望向骆尘净,骆尘净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可能是仙家上来了。”
仙家上来,还要打呵欠?
我算是又一次开了眼界。
那瘦男人打着呵欠,那右嘴角不知为什么却是慢慢的勾了上去,勾的很厉害,一直斜到耳朵边上去了。乍一看上去,这瘦男人变成了一个歪嘴很厉害的人。
“你。。。你。。。你的不。。。不。。。不是实。。。病。。。”瘦男人的说话忽然变得磕磕巴巴,而且连声音都变了。
刚才他的声音略为沙哑,说话也极为流利,而现在,这个声音有些尖利,还结结巴巴的,若不是亲眼看见是由一个身体发出的声音,我肯定不会认为这是一个人发出的声音。
“我。。。我。。。我帮你。。。看看啊。。。”瘦男人歪着个嘴,说话一字一蹦的,非常的费劲,倒是那双眼睛,比刚才亮了许多。
他虽然说是要看看我的病情,可他并没有看我,而是闭上了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头对着我一抖一抖的。
只过了一小会儿,他却猛的睁开了眼:“咦?看。。。看。。。看不了。。。那。。。那。。。我走了。。。”话音一落,那男人嘴角一垮,嘴巴又恢复正常不歪了。
“你身上有仙家,仙家修行太高,我看不了。”瘦男人说话又不结巴了,又恢复了当初的流利。
这变化真是让人惊奇!
骆尘净向那瘦男人道:“大仙,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她都烧好几个月了,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那男人很坚决的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帮她治,是她的仙家比我的仙家修行高,我请不动人家,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托词,和山风口的老太太一模一样啊!
既然人家看不好,我们也只好告辞。
这一次,我又失望而归。
回到客栈之时,天已近晚,我们仍是住在了客栈之中。
三娘的病已经好了许多,再休息一晚,明天应该能够坐车回家了,我们核计着明天上午就回家,赶在天黑之前回到西楼。
这次十里坡之行,骆尘净帮了我这么大忙,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谢谢他,于是我让店家做了一桌好酒桌好答谢他,也当是个临别之筵吧。
“这种事情也要讲究个缘份,急是急不来的,你们四处打听一下,我也帮你留心一些,不怕找不到高人的。”骆尘净帮我盛了碗粥放到我面前,还不忘安慰我。
“嗯。”我知道急也没用,毕竟会看香的人不多,十里八村也不见得有一个,何况还要找一个修行高的,想来是更难了。
聊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只顾说我了,我都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会不会耽误了他的事。
“骆先生,陪我走了一天,不会误了你的事吧?”
他笑笑,又帮我挟过一箸菜:“没事,有件案子没有眉目,我出来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来,早一天迟一天,不碍事的。”
官府的案件,我怕有什么保密的不方便讲,于是又引开了话题:“骆先生这么年轻,怎么就当了师爷呢?我看书上写的,师爷都是留着两撇山羊胡子的老头,呵呵,与你相差甚远啊。”
骆尘净流露出一种怀念的神情:“容生虽然当了县令,可他实在是太小了。我和他爹爹有些交情,他爹爹央我来照顾他,左右要帮他出谋划策的,我索性就谋了他个师爷当当。”
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和那个娃娃县令那么熟呢。
“你生了这么重的病,怎么没见你四哥呢?”骆尘净看似漫不经心的问出了个问题。
我抬头看了看他,心中仍是觉得很奇怪:这个骆尘净,似乎对四哥很感兴趣啊!
虽不明白他的目的,我仍是据实回道:“我四哥有事,打完官司没几天就走了。”
骆尘净刻意的保持着平静,假装随意道:“你和你四哥关系真好,他看起来很疼你。”
“嗯,他从小就对我很好。”不知他要具体要了解什么,既然他问了,我还是满足他的要求好了。
他眨了眨眼,深呼吸了一下,又继续问道:“你四哥年纪也不小了,好象还没有成亲吧?”
“没有。”
“为什么呢?以你们杜家的财势来讲,可不是娶不起啊。”
“不知道。”
他望了我一眼,奇道:“你是他最疼的妹妹呀,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淡淡道:“我们有几年没见了,对他的事情不太了解。”
骆尘净似乎还要问什么,可张了张嘴,他终是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不明白,这骆尘净为什么会有意无意的提到四哥。
他以前认识四哥?可听口气又不象。
若是认识四哥,不可能对四哥的情况一无所知。
可若是不认识四哥,为什么又会对四哥如此的感兴趣呢?
这真是奇也怪哉!
看着欲言又止的骆尘净,我眼前闪过,是那痛苦又厌恶的表情,还有那青筋暴起的手。
骆尘净。。。
对四哥的情况如此的打探,你到底是为了哪般啊?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很辛苦,唉,还是看文好啊,不用费脑筋,写文真是件劳碌事。。。
☆、第 14 章
骆尘净还有事情要办,得继续留在奔马镇,第二天上午,我带着张山三娘就在客栈前面与他告了别。
“杜小姐,这种病拖的时间太长了,怕会拖成实病,你千万别懈怠了。”趁张山套车的空儿,骆尘净轻声的嘱咐我。
“嗯,我知道了。不过年关已近,不宜再出行,我可能要等过完了年再去找人看了。对了,我这病,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快过年了,家家都杀猪宰羊的很忙碌,看香的估计也没有什么时间帮人看病吧。
骆尘净道:“没事,于性命肯定是不妨事的,就是少不得你要多受点罪了。过年这几天,你的病症可能会减轻一些,不过不会痊愈,过了年,还是得找人看病的。”
我奇道:“过年为什么病会减轻啊,莫不成仙家也过年么?”
骆尘净听了我这话,对着我又笑了一下,这一笑,倒有几分溺爱在里面,不过那笑怎么看上去都象是爹爹哄小女儿的慈祥笑容,我。。。有些郁闷!
“年关的时候,仙家要去向上面汇报情况的,他们一走,你肯定会好一些的。”骆尘净耐心的给我解释,解释着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
“上面?上面是哪?”敢情这仙家也有上级呀,只是不知道这上级官员是谁,不会是哪个山大王吧。
骆尘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倒是用手向天上指了指。
天庭?
“不会吧,他们修成仙了?”
面对我接二连三的提问,骆尘净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好脾气的说道:“没有,他们附在顶香人身上看病,就是为了积功德,功德积的多了,才能成仙呢。不过他们附到人身上开堂子,不是随便乱来的,得有上面的批准的,呵呵,这里面讲究很多,以后有时间了,再细细讲与你听吧。”
他伸手指了指街角,张山和三娘正赶了马车过来。
“骆师爷,那就此别过吧,什么时候去秣马村了,千万记得来寒舍坐坐,月西必定洒扫以待。”骆尘净懂得这么多,我还真希望他去我家做客,帮我解解心头疑惑。
骆尘净微微点头:“有时间一定会去的。”
我们就此分别。
回到西楼后,我就不再出去求医了,而是开始张罗过年。
虽然说身体仍是不舒服的很,天天高烧低烧的没断过,不过我仍是打了精神,开始为分家后独自过的第一个年做准备。
以往在杜府过年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操过心,年关之前,自会有新衣服、新首饰、花炮窗花之类的东西送到我手上,大年三十晚上全家老少一个不缺的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吃罢饭,家里的男人们再聚在一起守岁。
女孩子不用守岁,我会早早告退,然后回到我自己的房间里给娘亲上一炷香,如此而已。
这次自己过年,置办的东西肯定没有杜府的丰盛精美,不过我也没有太过寒酸,毕竟一年一次的大节日,我不会亏待了自己。
杀猪宰羊,买鱼买肉,置办年货,这都是张山的活计,而三娘和阿桃燕儿,则买来布匹,赶制新衣服。
小小的淘淘也有得忙了,我帮他买了好多的花炮,把个小淘淘都快高兴疯了,整天揣着一大堆的花炮去和村里孩子们炫耀,惹得那群孩子天天在我家门前打转,有时我看到了,会送他们每人几个花炮,这些孩子往往会快乐上好几天,村子里噼哩啪啦的鞭炮声就从没断过,为这村子多加了许多的年味。
燕儿手巧,一纸窗花剪的活灵活现,漂漂亮亮。这么好的手艺不能浪费了,我让张山买来好些红纸,让燕儿大显身手。于是每个房间的窗户上都贴上了红火的喜字和梅花映雪年年有鱼的窗花,尤其有一张喜鹊报春的我尤为喜欢,自己亲手贴在墙上了,一抬头就能看得见,很喜庆!
将房间院子又彻底清扫了一遍,屋檐下挂上了红彤彤的大灯笼,大门边也贴上了喜气洋洋的春联。春联是我自己写的,虽然书法不是很出众,但字体也还算周正。我也没有多大的才华,写不出那震古烁今的好春联,只随意写了一副:春回大地,福满人间。
村人多不识字,见我会写春联,拿了红纸央我来写,我也没做推拒,只捡着彩头好的帮他们写了几副,无非是年年财源广,岁岁福寿多之类的,反正是什么吉祥写什么,于是又换来夸奖数声。
我以为过年的时候,四哥会来看我,可一直等到除夕,四哥始终没有来。
大年三十那天,家家欢聚,户户团圆,三娘一家还有阿桃燕儿热热闹闹的准备着年夜饭,我无事可做,于是独自站在门口,观看天际此起彼落的烟花。
从日落看到星起,从星光点点看到繁星满天。。。十乡八村的烟花一直没个终了,它们亮起的那一瞬间,无数次的照亮了那条通往我门前的乡村小路,而那小路上,始终是寂静无人行。
“姐姐,烟花很好看,是不是?”穿得圆滚滚的淘淘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后,大眼睛眨呀眨的,透着一股子的机灵可爱。
我蹲□去,攥住他软软的小手,柔声道:“嗯,烟花很好看。”
淘淘将脑袋凑了过来,热乎乎的小额头在我的脸上蹭了蹭,欢快道:“看别人放有什么意思,来,咱们也放。”
他伸出小手在那圆鼓鼓的棉衣里掏了一把,几根花炮就攥在他那小小的手心了。
耀眼的烟火闪着白光,从地上冲天而起。
小淘淘拍着手掌欢呼雀跃。
我挺着腰身,微仰着头,睁大了眼睛去看空中那漂亮的花朵。
好好欣赏吧,它开放的时间是如此短暂,能不辜负它,就不要辜负它吧!
那一夜,我和淘淘一直在门口放烟花,直到吃年夜饭的时候,三娘才将我们唤了回去。
我们六口人围坐着吃了年夜饭,人多就是好,很热闹,很能解除掉寂寞。
我破天荒的喝了一点酒,然后顶着一点酒意,一点微醺去给娘亲上了一炷香。
看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我笑着说:“娘亲,我过的很好呢!”
不知为何,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竟有些湿润了。
我的病确实如骆尘净所说,大年二十五以后,果然就减轻了许多,不再象以前那样烧个不停了。
虽然身体仍不是十分的安康,但也的确是让我轻松了不少。
我总觉得我带的“仙家”会和那晚看见的那只金黄大狐狸有关,也曾试着午夜不睡,等着它的再次出现。可连等了几个夜晚,我都没有等到它。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惊扰了它,它改变了修炼的地点,也不知是它修炼有特殊的时间,不到那个时辰,它不会来吸收月亮光华。
反正不管是哪种原因吧,从那晚我看见它之后,它就一直没有再趴过我的墙头。
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正月初三那天,才告别我短短几日的高烧又回到了我的身上,这一次,病势来的更凶猛了,我如同一只在锅子里煮着的虾一样,从里到外,烧的都红透了。
而且,这次不仅仅是发烧了,还添了病,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上的病。
我莫名其妙的想发脾气,看谁都不顺眼,看张山那络腮胡子不顺眼,看三娘那胖乎乎的身材不顺眼,看淘淘那淘气的样子不顺眼,阿桃太笨,燕儿说话太快,来拜年的村民们穿的太破,和我聊天的婶娘嫂子们说话太粗。。。就连三娘抱来的小狗崽我都看它不顺眼,嫌它长得太丑!
我自认为自己一向是个心平气和的人,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生过气发过脾气,可现在如此的喜怒无常,如此的阴晴不定,结合我这重新回归的高烧,我很容易就猜到,是“仙家”在生气,它在影响着我。
虽然有心想要和它勾通勾通,让它有什么要求直白的提出来,不要如此的折腾我,可不管我如何的呼唤,它依旧是没有半分出来与我交流的意思。
我无奈,只好宁心等待,等出了正月,再四处去寻医问卜。
我怕自己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会伤了别人的心,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