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得舍弃自己想要的生活,还要献出自己的身体。
不救,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跪在我面前痛哭哀求,我又于心不忍。
世事,当真如此为难于我!
想起胡夜鸣那充满渴望与期盼的眼睛,想起他为我描述的那个世外桃源。。。没有鬼,没有怪,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他,安安静静,不受打扰,可以远离尘世喧嚣,可以抛开万丈红尘。。。
向旁边迈了几步,我闪开了他的跪拜,淡淡道:“你别求我,求我没有用,我不会看香。”
那人不住的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咚咚声满院可闻,哀求声也越发的凄楚:“昨晚的事,十里八村的乡亲都看见了,小姐有通鬼神的能耐,求求小姐可怜可怜我娘吧,我娘也不知道冲撞了哪位大仙,人都快烂死了,求小姐大发慈悲。。。”
一个彪形大汉,就这么连哭带嚎的跪在我面前,不停的给我磕头,任我怎么转,也躲不开他那不断叩下去的脑袋。
我长叹一声,无奈的狠狠闭了下眼,罢罢罢,人生不过一场梦,我只当自己做了一场不快活的身不由己的梦吧!
“起来吧,我也受不起你这么大礼,我随你去看看老太太,不过我不会看香,可能帮不上忙。”治病救人,当务之急做不到,但若用天眼帮他们看看病由,我还有一些把握,不过不绝对的事情,我不想瞎许诺。
那人见我答应了,立刻爬了起来,一抹眼泪,恭敬道:“多谢小姐,小姐大恩,小人永世不忘。”
我低头轻叹,我不想让人家对我永世不忘,我只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安静了此一生罢了。
那人将我带到三娘一家住的房间,才一进门,我立刻就想抽步往回走。
屋子里,或坐或站,或躺或蹲,足足挤了有二三十号人。
汗味,臭味,酸味,还有旱烟味。。。混合在一起扑鼻而来,差点没把我薰死。
想我自幼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用的东西无一不芬芳清香,何曾见过如此多的外人,又何曾闻过如此浑浊的气味?
在这一霎间,我不由的后悔刚才为何要生出怜悯之心来。
一见我来了,大家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向我打招呼:“小姐。。。”
我强忍了种种不适应,向他们说道:“我不会看香,昨晚的事是受了别人指点的,你们别把看好病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听我如此一说,他们有的人露出了失望之色,有的人则乱纷纷的讲述昨夜之事,仍是请求我帮他们看病。
我也不管他们,只向身后那孝子道:“把你娘抬隔壁来,我看一下。”说罢,急步走出了这个乌烟瘴气的房间。
隔壁是客房,也有床的。
那人将老太太放到床上,拢手站到了一边,一脸恳求的看着我。
我立到床边,聚集了精神,向老太太凝目望去。
老太太浑身散发着刺鼻的恶臭,穿着一身黑色的布衣,衣服很脏,上面浸透出点点粘臭的液体,而露在衣服外面的手上,长了不少指甲盖大小的脓包,有黄色的脓液正从破掉的脓包里,一滴滴往外流。
我本心净之人,从未看过如此污秽的场景,见了老太太如此模样,不由的一阵反胃,刚吃下去的早饭在胃里不住的翻滚上涌。
不过我没当场吐出来,强忍了恶心,仍是仔细用天眼去观察老太太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还别说,我的天眼似乎很好用,这一看,真看出一些不同来了。
那老太太的身体,似乎被一层黑烟笼罩住了,那黑烟如同从老太太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缓缓流动着,忽而纠结成团,忽而空洞成网。而且,这烟并不是罩住了老太太的全身,而是只在老太太的脖子以下盘旋。而老太太的脓包,却也正是身体四肢上有,而脖子和脸上并没有。
很显然,老太太的脓包,和这黑烟有关系。
只是,这黑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刚要打算向那孝子直说,只见老太太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挣扎着就翻了个身,这一翻身,估计把身上的脓包又压破了一些,我清楚的听到了噗噗噗脓包迸裂的声音。
老太太似乎痛极,猛的尖利惨叫了一声,把我吓了一大跳。
这一大跳还没跳完呢,当我看到老太太的后背时,立刻就又来了一大大跳,这下,差点把心吓的跳出来。
。。。这老太太的背上,竟然背着一个狰狞的鬼脸!
那鬼脸不是刻在老太太背上的,而是用老太太身上一样的黑烟凝结而成的。
那鬼脸虽然是烟凝而成,可样子却分外的鲜活,表情分外的骇人。
怒目圆睁,眼睛里全是森冷残暴的仇恨,脸上的横肉一丝丝的颤动着,黑漆漆的大嘴不停的张合着,不知它在愤怒的叫喊着什么。
我虽没遇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不过也算读过几本杂书,知道这种情况十有八九应该算是冤魂索命。
没有驱鬼送鬼的本事,我只向他们说我看见的情形,能不能帮上忙,我就管不着了。
“老太太身上有鬼魂,看样子十分愤怒,圆脸,豹眼,阔嘴,厚嘴唇,下巴上似乎有道伤疤。。。”
我还没说完,老太太似乎十分恐惧一般,惊慌大叫:“是他,是他,肯定是他,他来找我索命了!”
老太太和那鬼魂有什么恩怨,这不关我的事,我也没兴趣知道。
转身静静的看向正在抚慰老太太的孝子道:“我只会看,不会治,你再带着老太太找高人想想办法吧,这方面我不懂的。”
也不管身后的反应,我径自出了房门,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医治,我实在无能为力。
何况,我即便真有能力帮老太太把鬼镇住或灭掉,恐怕我也不会这样去做。
人可怜,可鬼魂未尝不可怜。
人是性命,鬼魂生前也是性命。
生前是人,死后是鬼,只不过是生命的不同形式罢了。
只因蛹丑,就要把蛹毁掉,那么这个世界上将不会再有蝴蝶。
何况,人总得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出得门来,淡淡对门外挤着看热闹的人群道:“都看见了吧,我不会看香,老太太的病我不会治,别人的自然也不会治,你们都回去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学堂门口,一个孩子在向我招手。
我向他点点头,又向众人道:“你们回吧,我帮不上忙。孩子们在等我了,我得教他们识字去了。”
在众人失望又疑惑的目光中,我从容的走进了学堂。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可真晚了,抱歉抱歉大家,我再努努力,看看能不能再写出一章来。昨晚当阳一声吼,竟然真的把潜水员都炸出来了,哈哈,感觉好爽~谢谢大家支持啦~
☆、第 88 章
我知道我若跟胡夜鸣去住一段时间,教孩子们识字的事情肯定要中止。
经过几个月的教习,孩子们识的字已经不少了,但千字文还是没学完。
我琢磨了一下,若一起教肯定教不完了,索性来个分配学习。
我把剩下未教的字估计了一下字数,然后分别教给了这些学生。
这样的话,即便我走了,他们也能互相学习,把这些字认全了。
我做好了隐世的准备,可那凡尘俗世却不肯放过我。
那些久病难治的人迟迟不肯走,仍抱着一点微茫的希望,希望我能帮他们解决病痛。
把他们赶走似乎太过分了,可我也不能让他们在我家住下吧。
无奈之中,又用天眼帮几个病人看了看。
得实症的我自然看不出来,只得告诉他们去找大夫,不过有虚病的基本都能看出原由。
我一一帮他们指点出来,然后赶紧把他们送走了,关门谢客。
其实我知道我这样做无异于饮鸩止渴,越是帮他们看病,后果只能是引来更多的病人。
可若不帮他们看,他们又跪又求,还待在我家不走,我又有何办法?
每天看着病人的痛哭哀号,看着各式各样的伤口病症,还有那些可怕又吓人的鬼魂精怪。。。
我不知道别人会有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整天面对这些人间丑恶,我的心情慢慢阴暗了下去,我的脸上也再没了笑容,看什么都变得疑神疑鬼,胃口奇差,人也颓废了好多。。。
医病救人,听起来十分荣耀,可这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最起码,我就知道我自己不会适应这种生活。
我没有菩萨要普渡众生的慈悲,也没有舍身饲虎的伟大,我只是一个如尘埃般微小的小小女子,担不起那济世苍生的重任。
我把自己牢牢的反锁在房间里,除了小蛮蛮,拒绝再与任何人接触。
哪怕是天塌地陷,哪怕是山崩水溢,我只想守着一片安静,与这个房子一起毁灭,而不愿再踏入这个繁杂不堪的世界半步。
小蛮蛮知道我心情很差,乖乖巧巧的偎在我怀里,用粉粉的小舌头轻轻舔着我的手,默默的送给我安慰与关怀。
我抱着小狐狸,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大狐狸。
我想他。。。很想他。。。
想让他带我走,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给我宁静安详的生活。。。
这几日,注定是多事的。
我躲得了外面的纷纷扰扰,却躲不过会武功的江湖人。
当江一苇攀在屋檐上来敲我的窗子的时候,我知道另一件麻烦事又来到了。
胡夜鸣一再嘱咐我,若江一苇来了,一定留他住下,等着他来断红线。
胡夜鸣五天来一次,一想到今晚就是他到来之期,我疲惫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欢颜。
打开门,将江一苇放了进来。
好长时间没见,这人开朗如旧。
“杜月西,你家什么时候又改成医馆了,外面怎么好些病人呀?”他大喇喇的声音,顿时给死寂的房间里增添了一些生机。
这件事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我也没打算向他解释,反问他道:“镖局生意很忙么,过完了节也没见你过来。”
江一苇凑到我旁边,嘻皮笑脸道:“这么惦记我,想我了?”
我心里默念道,想了,想断咱们的红线了。。。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对他挑明的,我低下头去抚摸着小蛮蛮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油嘴滑舌的,你也该收收性子,正经的当个大人了,总算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日后怎么能托起一个家。。。”
这话说完,自己都楞住了。
我对江一苇,从来都是伤害,没有给过他一滴一点的温柔。
因为我先有了骆尘净,后有了胡夜鸣,从来都是将他排除在我的世界之外的。
知道自己不能给他未来,怕他情深难返,怕他爱不可收,对他只是一味的薄情,一味的拒绝。
而现在,我竟然会出这种柔情劝慰的话来,不仅是江一苇有些不敢相信,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了。
好象从知道我们手腕上系着红线后,我就对他有了愧疚之情。
原本,我应该和他结成夫妻。
可现在,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我擅自要斩断我们的婚姻,不管我有如何的理由,似乎于情于理都亏欠他的很。
听到我的温言婉劝,江一苇不敢相信似的盯着我,然后他立刻欢呼一声,冲过来抱了我一下,整个人快活的象要飞上了天,他两眼灼热的盯着我,激动的说道:“杜月西,你放心,我绝对能养得起家的,杜月西,你,你,我,我太高兴啦!!!”
知道他误会了,我拽过把椅子,示意他坐下。
他高兴的坐在我面前,象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样,渴望又兴奋的看着我。
今晚胡夜鸣就会来了,我也做好了准备与他去“成亲”。
这件事,我瞒天瞒地,却不想瞒眼前这个单纯又执着的人。
知道势必又会狠狠的伤他一次,可事到如今,我却已没有选择。
我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看了好长时间。
似乎觉出了我的表情有些凝重,江一苇脸上的喜悦渐渐褪去,而是换上了不安与焦虑。
“江一苇。。。”我缓缓开口,又静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该怎么告诉他这个消息。
他满怀希望与期待的来,而每次归去,都是带着满满的失望与伤心。
我能狠下心来伤他一次,两次,可我终归不是狠辣的刽子手,能不断的再伤他五六七八次。
江一苇向我笑了一下,可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却让气氛更加沉重了。
“杜月西。。。你。。。有话和我说?”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早晚都要挨刀,早挨总比晚挨强。
我心一横,想要告诉他的消息终于说了出来:“江一苇,我要成亲了。”
江一苇杵在桌子上的胳膊叭一下就瘫软了下去,圆圆的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紧紧的盯着我,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上一次来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一下子说要成亲呢?你骗我呢,好让我死心,是不是?”
我向他苦涩一笑,却仍镇定的说道:“是真的,他今晚来接我,接我去和他成亲。”
“那位。。。夏公子?”江一苇咬着牙,重重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我点点头:“嗯。”
江一苇沉默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我也不知道还能向他说什么,抓起小蛮蛮的小爪子,轻轻的磨蹭它尖尖的小指甲。
小蛮蛮扬起小脑袋,凑到我脸颊边,轻轻的用小尖嘴亲了我一下。
从它那清沏的眼珠中,我看到旁边的江一苇,满脸的灰败与痛楚。
“你喜欢他么?”呆坐了良久,江一苇闷闷的问出了这句话。
我回答他道:“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
江一苇咧了咧嘴,强挤出一个苦笑:“我想说几句祝福你们的话,可我是个粗人,肚子里没几滴墨水,还是不说了吧。”
看着他比哭很难看的笑,我心里也不是滋味的很。
这一次,我终于彻底的伤害到他了。。。
这次完全没有想断红线的事,而是完全的出自于我的真心,我向他请求道:“我在这里没亲人,也没什么朋友,今晚,你能送我一程么?”
知道这样做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可我仍是提出了这个要求。
我确实没有朋友,数过来数过去,能与我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我和胡夜鸣,虽然不会成亲,不会拜天地,但这毕竟是我们俩的人生大事。
我希望,能有个亲近的人,可以为我们留下一点点见证。
江一苇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已见湿润,不过他仍爽朗的答应了我:“好,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何况是你的新婚大禧,我是一定不会错过的。”
我也笑了,真诚的向他道谢:“江一苇,谢谢了!”
回答我的,是他的哈哈大笑。
晚上的时候,我吩咐燕儿阿桃做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来招待江一苇。
在饭桌上,江一苇滔滔不绝的向我说保镖中发生的各种事情,包括欢笑的,包括激烈的,包括沉重的,包括血腥的。。。
我知道江一苇一向口才好,有他在的地方,绝不会冷场。
可这一次,在看似热闹的筵席上,我们无语相对了好多次。
在很沉闷的情况下,我们静静的结束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最后的晚餐。
夜幕随着长庚星的升起,慢慢来到了人间。
当燕儿点起烛火时,我听到大门外传来了高昂的马嘶声。
江一苇站起身来,率先站到了门口,扭头向我问道:“他来了?”
没等我回答,张山已经来回禀了:“小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