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夜鸣仔细的将整个院子和房间凝视了一遍,然后很遗憾的告诉我,娘亲的魂魄已经不在这里了。
意料之中的事。
我没有感到悲伤。
娘亲与他不管在哪里重聚,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这也是我最大的愿望。
娘亲由于是自尽身亡的,没有入得了杜家祖坟,其实妾室很少有入祖坟的,都是买地另葬。
我不知道爹爹对娘亲是不是真的有点感情,娘亲的葬礼,在杜府已死的妾室中是最奢华的,而且,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他还叫人将娘亲的棺木送回了平远下葬,平远,就是娘亲的故乡。
这件事过去了那么多年,个中缘由爹爹却从来没向我提过,甚至在娘亲死后,他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没用正眼看过我一次。
他对我说的最长的话,也是最后的话,就是在娘亲的葬礼上。在我没有流泪哭泣的时候,他拿着棍子打我,大骂我不孝。
现在想来,我们父女当真是没有半点情意。
他生前对我彻底忽略,他死后我对他毫不想念。
他的相貌,我遗传到了,他那薄情的性子,我却也是继承了个十足十。
薄情对寡义,我们没有谁对谁错,却也没有谁输谁赢。
“西西,咱们去山上赏月吧。”胡夜鸣神采煜煜的看着我,显见的精神头十足。
了却了心事,我心神一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困意就上来了,毕竟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连忙晃头:“不去了,我好困。”
胡夜鸣却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去吧,山上的月亮又大又圆,象一伸手就能摘得到一样,你肯定没见过。”
我仍然坚决的摇头。
胡夜鸣慢慢的笑了,那精光闪烁的眸子眯的极细极长。。。
他每次这样一笑,必定有人要。。。
八月的夜里很凉了,我不由的打了几个寒颤。
然后我很识相的反握住了他温暖的手:“皓月当空,美人如玉,佳节难逢,良辰难遇。赏月这么风雅的事,去,一定要去!”
胡夜鸣很开心的在我脸颊上亲了两下,然后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等他把手拿开后,我们已经不在安宁城了,而是站在一座高山之上。
这山绝对很高,因为上面的风十分的大,若没有胡夜鸣拉着我,估计我还没站稳就被风刮下悬崖去了。
悬崖,没错,再往前面走十步,是真真正正的悬崖。
虽然是夜里,可天上的月亮很亮,我看的是清清楚楚。
风大也就罢了,有悬崖也罢了,我若拽胡夜鸣拽的紧点,不会有事,可再让我受不了的,是这悬崖上的风,实在太冷了。
可怜我只穿了一件单衣,这风一下子就将我吹了个透心凉,差点没把我冻成冰雕。
“在。。。这。。。赏。。。月?”我冻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牙齿叩叩的磕在一起,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胡夜鸣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见我已经冻个半死了,才不急不慢的将我拉进他怀里。
也奇怪了,任外面那风刮的呜呜乱响,他怀里却是一丝风也感觉不到,而且一点也不冷。
看他那促狭的样子,我就知道,刚才他冻我那一下是故意的。
这个家伙,似乎不喜欢别人违背他的意思,与他唱反调,是肯定要吃苦头的。
小气又阴险的家伙!
胡夜鸣抱着我,盘膝坐到地上,右臂环住我的肩,左手握住我的手,然后一股暖流从他手心慢慢流向我的身体,我被冻僵的身体立刻就暖了过来。
这就是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吧?
我也懒得与他理论,只是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静静的蜷在他怀里。
胡夜鸣仰仰下巴,向着天上那银亮的圆月道:“在这里看月亮,是不是和在家里看不一样?”
这话一点不假,确实不一样。
在庭院里看月亮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有花草树木摇扶相伴,月亮看上去就象一个含情脉脉的女子一样,温和柔美。
而在这里,在这群山之中最高的山峰上,没有一点东西来给它衬托,只有那无尽的风声呼啸相随,天上那大到出奇的圆盘,竟似一个冷若冰霜的杀手一样,带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冷酷,那样的无情。
我收回视线,将头埋入胡夜鸣的胸膛,低低道:“这个月亮太冷,我不喜欢。”
胡夜鸣抚摸着我柔软的长发,略有些出神的盯着月亮道:“我都习惯了,就在这个地方,就这个月亮,我已经看了八百多年了。”
我疑惑道:“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看?去山下看不好么?”
胡夜鸣微微一笑,笑容中竟然含了几许无奈和沧桑:“西西,你知道为什么我成仙后没有在天上,而是又回到了人间么?”
想起当初柳月仙的话,我含糊答道:“听人说你是要守护人间净土,是么?”说完这句,我偷偷一笑,又加了一句:“不过我怎么看也不觉得你是那么心地善良的人。”
胡夜鸣轻轻在我腰际掐了一下,以示小小惩戒,然后郑重道:“这话也没说错,我确实是为了守护人间而来。”
我支起耳朵,听他给我讲闻所未闻的神仙故事。
胡夜鸣沉吟片刻,悠悠一叹:“就在这座山下面,就是我镇守了八百年的妖魔道。妖魔道,听名字就知道里面有什么了吧,对,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上古妖魔。这八百年来,我一刻没敢懈怠过,生怕跑出一只来,给人间酿成巨大灾难。”
听这话,我倒是对胡夜鸣肃然起敬了。
这么个荒凉又危险的地方,他竟然孤零零的待了八百年,而且尽忠尽职,毫无怨言。
原来看似亦正亦邪的皮子里,竟然裹着一颗如此执着而又坚定的心。
胡夜鸣见我听得仔细,又继续说道:“人界是仙界的基础,所以镇守妖魔道,任务很重大,历来妖魔道的镇守者,全都是资质最好,悟性最高的仙人。”
说到这儿,他低头看了看我,然后道:“我没有自夸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镇守妖魔道,不是随便哪个仙人都可以胜任的。以我的姿质,当年用了三百多年才学会了镇守妖魔道所用到的全部结界。而我下一任的妖魔道镇守者,大概还有二百年左右的时间,才能来接替我。”
他讲了这么多,说到现在,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这二百年内,他必须仍然驻守在这里。。。不可能因为我而有所改变。
只是,我又不明白了,既然他不能与我在一起,那今晚的亲密,又是为了哪般?
一片厚厚的云彩飘过来,遮住了那光芒四射的月亮。
胡夜鸣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西山的。。。那件事,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嗯?
这话题,跳跃的也太快了吧,怎么又跑到西山去了。
我没有出声,静静的听着他对西山那件事的回忆。
“以前你两次看见我的真身,我就知道事情要出变故了,果然,在西山上就出事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筹措语言,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道:“回来之后,我修炼的时候再也静不下心来了,眼前总是你。。。当时的样子。。。”
“西西,事情发生过了就是发生过了,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勾销的。你在我心里,终归是和别人不同了。不能抑止的,我对你起了私欲。。。你是我的,我不想让别的男人碰你!”
我是彻底被他弄糊涂了,这一出一出的,他唱的到底是什么戏?
我不惯猜谜,做事情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他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我个答案就行了,总这么绕来绕去的,也太费心思了吧。
正在我心里暗暗嘀咕的时候,胡夜鸣却猛的俯□来与我对望,黑漆漆的眸子里写满了凝重与认真:“西西,我想要你,可又不能和你成亲,没名没份,你愿跟着我么?而且,我们就是在一起了,也不可能象平常夫妻那样夜夜团聚,我只能每隔五天才陪你一日,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你可以接受么?”
啰嗦了半宿,讲了一大堆废话,这结果却是我早就预料到的,不过知道了他好些的事情,总算也没浪费我大好的睡觉时间。
我刚要回答他,却又听追加了一句:“差点忘了,我们以后,也不能生儿育女的。”
作者有话要说:老公在家,写作效率大受影响,我痛恨周末!亲们对不住啦,昨天没更新,现在补上。下午会继续更新,敬请关注!
☆、第 74 章
“不能要孩子?这又是因为什么?”人仙体质有别,不能孕育子女?还是人狐有别啊。。。
胡夜鸣抚摸着我的脸颊,却是叹了口气:“咱们要是有孩子了,那孩子一出生就是半仙之体,天上会有感应的,那时候咱们的事,就要彻底败露了,咱俩可就谁也得不了善终了。”
明白了,我们这种情况属于私定终身,见不得天,见不得地,也见不得光。
我没有思考多久,很快就给了他答案,毕竟这件事情的结果我早就已经想过很多次了,即便胡夜鸣又讲了这么多隐情,仍对我们的结果没有太大影响。
“我虽有些不拘礼法,却也知道女子要从一而终。出了西山的事后,我就已经决定要独守终生了,只不过那时怕你有负担,没有告诉你罢了。”话是实情,我不怕讲给他听,既然他已经将事情讲的这样明白,我也不会再藏着掖着。
胡夜鸣没有说话,只是眸子亮的出奇。
他低下头来,重重的吻上了我的唇。
我发现,人要是长得俊,在男女相处时,极占便宜。
当胡夜鸣迷离着双眼,潮红着脸庞,略带□的看着我的时候,我竟然迷失在了他那美的天怒人怨的容颜里了。
大概是迷失的太彻底了吧,我竟然一失就没再醒来——困极了,睡过去了。。。
我是在小蛮蛮的骚扰中醒过来的。
那毛绒绒的大尾巴扫在脸上,疼是不疼,可它痒啊。
我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小蛮蛮正一脸焦急的盯着我呢。
“西西,西西,你先告诉我再睡,你是不是要当我小婶婶了?”细细的小声音那个急呀,黑溜溜的小豆眼那个圆啊。。。
我翻了个身,把它给裹到怀里,含着笑逗弄它道:“你小叔叔不能成亲,你不知道么?”
小蛮蛮那焦急难耐的小脸一下子就僵住了,我正在心中暗笑,却见它又嘿嘿傻笑起来:“可是今天早晨临走的时候,小叔叔亲了你呢。”
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这个该死的胡夜鸣,怎么就不知道背着点孩子呢。
小蛮蛮用小爪子指着我的脸,快活的叫道:“西西,你脸红了呢,那肯定是真的啦,啊,太好啦,西西要做我的小婶婶啦。”
我赶紧捂住它那张叫的正欢的小尖嘴,小声道:“别喊,叫人听见了不好。”
见它一副了然的样子,我慢慢松开了手。
小家伙立刻伸出小爪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吱吱唔唔又问道:“西西,你真的要嫁给小叔叔么?可他是神仙哎。。。”
我摆弄着它蓬松松的大尾巴,轻声说道:“我们不会成亲的,两个人时常团聚一下就行了。”
小蛮蛮一张小脸垮了下来,闷闷道:“哦,原来是偷情啊。”
这家伙,说话比我还直啊,我被郁闷到了。
一个中秋节,了结了我许多心愿,也明确了我和胡夜鸣的关系。
对于事情的如此发展,我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说欣喜?
谈不上。
说悲伤?
也谈不上。
反正就如喝水吃饭一般,自然而然的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只是每当走过墙上那幅画旁时,心里总会有一些淡淡的惆怅。
惆怅完了,却又会觉得有一种似乎背叛了胡夜鸣一样的不舒服。
我知道自己已经跟定了胡夜鸣,不会再有任何改变,可想要真正的忘记一些事情,我想我还需要时间。
感情的烦忧并未打扰到我,我的生活仍然和以前一样。。
早晚散步,上午教孩子们识字,下午念经,晚上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
日子是平常,可随着我天眼的洞开,我看到的世界却不平常了。
那天刚出门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棉衣的老太太如一阵风般的从我面前刮了过去。
有一个孩子来学堂的时候,一个拿着烟袋的老头,笑眯眯的跟在他后面,那孩子每学会写一个字,那老头就会很欣慰很欣慰的笑。
还有一个来串门找三娘闲聊的跛脚妇人,她的腿上趴着一条花白的蛇,正在用力的咬吸着她的小腿。
村里新嫁来的改嫁女人,她的身边,一直跟随着她的前夫,那个可怜的男鬼,含着泪,悲伤的看着她的妻子成了别人的新妇。
山上,我散步的小路也不再宁静。
有时候,会有白影刷的一下从我身边闪过;有时候,会有一只顽皮的小刺猬向我丢小石子,然后前合后仰的看我差点摔倒的样子;有时候,还会看到飘渺的女鬼,如一阵轻烟一般,唱着哀怨的歌从我身边走过;我一向认为很安静很美好的小湖泊边,却一直有一个腹涨如鼓头蓬如斗的淹死鬼在水上贪婪的看着我。。。
到了此时,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没有一处是安静的,每个地方,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东西占据喧嚣着。
我不胜其烦,索性不再出门了,除了孩子们,也基本不见外客了。
家里可能是有小蛮蛮的原因,又或者是那几百仙家的原因吧,倒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总算是还有一个安静的喘息之地。
我没有降妖捉鬼的能力,有些事情,我看见了,除了增加困扰和不安,我带不给别人哪怕一丁点的帮助。
对这个开了天眼后的世界,我烦恼无比。
这一天,我和小蛮蛮吃罢晚饭,刚摆好纸笔说要画画玩,胡夜鸣那厮直接就在我房间里现身了。
一见到他,我顿时欢喜无比,很热情的给他倒茶招呼他:“哎呀,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几天了。”
胡夜鸣眉峰一挑,大摇大摆的往椅子上一坐,眯着眼睛看着我:“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然后他一把将我揽入怀里,向我飞了个媚眼:“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我做了?”
还当着小蛮蛮呢,怎么这么不庄重。。。
我赶紧挣脱了他的胳膊,可惜挣的再快,也没有小蛮蛮的眼睛快。
小家伙嗖的一下跳上桌子,用两只小爪子捂住眼睛,然后又故意从爪子缝里向外偷看,嘴里还一个劲的喊:“哎呀,小叔叔不害臊。。。”
我心道,这下又要坏事了,胡夜鸣那小心眼的,还指不定怎么收拾小蛮蛮呢。
可没料想,胡夜鸣的作法却出乎我的意料了。
他把小蛮蛮抱入怀中,温柔的抚摸着小蛮蛮那雪白雪白的皮毛道:“乖乖,想小叔叔了没?”
小蛮蛮似乎也很惊讶胡夜鸣没有欺负他,那原本被吓的乍起来的毛,就这样被胡夜鸣温柔的给摸下去了。然后还很乖巧的点了点小狐狸头:“想了。”
胡夜鸣很欣慰的笑了,颇有一副当长辈的样子。
这可真让人奇怪,几天没见,这个家伙改脾气了?
我这里暗自惊疑,胡夜鸣却一边摆弄着小蛮蛮毛绒绒的大尾巴,一边和我说话:“说呀,到底什么事?”
“开天眼很烦,你能再帮我把这只眼睛合上不?”他应该有办法吧,上次他用手指一挡我就看不见了,想来闭合一只天眼也不是什么难事。
胡夜鸣斜睨我一眼,那眼神怎么看都象是有点幸灾乐祸:“开是好开,这闭可不好闭了。这样吧,我帮你弄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