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见胡夜鸣根本不理他们,慢慢转了头,对着我展开了一个关切的笑容,然后柔声道:“西西,过来四哥这边。”
没待我回答,骆尘净向前半步,这下彻底的将我护在了他的身后了,不让我去找四哥的意思相当明显。
四哥对骆尘净怒目而视,就连胡夜鸣也瞟了一眼骆尘净,不过他的脸上平静的很,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一时之间,他们三人谁也不再说话了,气氛就这样凝固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觉得还是我将事情向大家说一下的好,本来这些破事就是因我而起的,没有谁比我出面更方便了。
我向旁边迈了一步,打算将事情全盘托出,可未料想,我刚一晃动,只觉得眼前金星乱闪,双腿一软,咣一下就将额头磕到骆尘净的后背上了。
骆尘净左臂一伸,就将我揽进了他的怀里,长剑落地,那本来握剑的手准准的按上了我的脉腕。
一见骆尘净抱住了我,四哥的眼中杀意迸出,他死死攥住刀柄,全身蓄势待发,似乎立刻就想将骆尘净斩于刀下。
胡夜鸣的目光又扫过我和骆尘净,然后面无表情的又将视线放到了四哥身上,用手一指四哥,淡淡道:“你和我来。”
四哥只顾看我和骆尘净了,似乎没听到胡夜鸣的话一样,却是连动都没动。
胡夜鸣身形微微一晃,人已经到了四哥前面,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四哥就被他提在了手上,他一纵身,带着四哥就消失在了树林中。
这里,只剩下了我和骆尘净。
惦他念他,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念过这个柔情似海的男人,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性薄之人,会很快将他忘掉,可感情的事,却非理智可以控制。
那些如烟的往事,那些沿途的风光,那些路上的过客,那些人情的冷暖。。。我们一起经历过,一起感受过,也一起拥有过。
每每想起这些,那个为我千里奔波的男子,总会带着温柔的笑跃入我的心间。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这此日子,如此频繁的循环往复。
现在,他终于又一次站在我面前了,穿的依旧是简洁的白衣,脸上带的,也依旧是我熟悉的笑容。
没有了豪情万丈,也没有了意气风发,这个人,又变回了我心中那个人。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骆尘净一边给我诊脉,一边急忙问道。
“没事,那是个朋友,帮我来做局打乱你和四哥争斗的。”
骆尘净看了我一眼,柔声道:“你不必如此的,我是不会杀死他的,他是你四哥。”
心里似乎有温温的水浸过,我低头看着他按在我腕脉上的手指,小声道:“我也不想你死。”
骆尘净含笑不语,却是将目光移回了我的手腕上。
“你是不是受过伤了,怎么失血这么严重?”他猛的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失血?
我说呢,怎么全身这么软,原来原因在这里呢。
我将目光投向了左臂,那里,曾经被扎得伤痕累累,虽然被胡夜鸣上了药,再也看不出一丝受过伤害的痕迹,可失掉的血,却是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的。
想起车厢里那血光飚飞的场面,不由的又联想起了那难堪的一幕。
胡夜鸣那红肿的嘴唇,那带着咬痕抓痕的胸膛,还有他那皱皱巴巴的衬裤,我身上那个鲜明的指印。。。无一不在告诉着我,我曾与那个男人做过些什么。
我的身体。。。不干净了,它已经被另一个男人抚摸过了。。。
面对着骆尘净那纯净又担忧的眸子,我不禁生出惭愧与羞耻来,泪水似狂风暴雨一般,肆虐的扑向眼眶,我急忙低下头去,死死的闭上眼睛,没有让它们流出一滴。
已经到了如此的局面,我实在不配让骆尘净再为我担心忧虑了。
努力压下眼中的泪意,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我立刻挺直了身子。
从他手间抽出了胳膊,故作着坚强,强撑着软如面条的身体,我慢慢走向了那棵大树,低低道:“累了,我先坐儿。”
也顾不得地下脏不脏了,扶着树身,我就缓缓坐了下去,靠着树休息了好大一会儿,才觉得眼前清明了些,头晕的不是那么厉害了。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颊,我低头望去,骆尘净那修长的手指映入眼帘。
随即,我被揽入了一个带着微微香味的怀抱,骆尘净长叹一声,温柔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你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只这一句话,就险些将我憋了许久的泪水再次勾出来。
他的意思,我懂的。
他的牵挂,我知道。
他的思念,我也明白。
他虽然拒绝了与我成亲,可他的心里,却是真真切切有着我的。
没有朝朝暮暮过,也没有海誓山盟过,我们有过的,只是千里相伴,只是一个雨夜,可这就足够了。
足够我们用一生的情去回味,用一生的爱去追忆。
上一次,在他的怀里,我尝到了幸福与甜蜜,初试了爱情与亲吻,可这一次,除了苦,除了涩,除了痛,却再也找不到一丝半点与幸福和甜蜜的有关的东西了。
无数个夜晚,我抚着嘴唇,想着他怀里的温暖,想着他那日的绝情,在欢喜与痛苦的纠缠中不安睡去。
他的怀抱,成了我在冰冷夜里最大的奢求与渴望。
静静的依在他怀里,我贪恋着他怀里的温暖与味道,也贪恋着他的温柔和体贴。。。几近忘了我们的处境。
当骆尘净轻轻的咬噬着我的嘴唇的时候,一点点轻微的刺痛却将我从这满足与幸福中唤醒了。
我慢慢向后仰了仰头,慢慢分开了与骆尘净的距离。
环在他腰间的胳膊,不由自主的就缩了回来。
呵。。。呵。。。呵。。。我在心底自嘲的冷笑着:
我还真是健忘啊,这双手臂,刚才在车厢里,好象也抱过别的男人吧?
吭一下,我使劲咬了咬了嘴唇,一阵痛楚漫过,无奈的理智又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从骆尘净怀中挣扎而出,后背紧紧的抵在树干上,腰杆生硬的挺直着,狠着心肠摆出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模样。
看着自己那空荡荡的怀抱,骆尘净楞住了,随即,他扯动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他慢慢直起身,向后退了几步。
这几步,他退的很艰难。
每次抬脚,都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样,好象他的腿,有如千万亿斤重一样。
而每一次落脚,又似是抽空了他所有的精力一样,因为我能看到,他的身体在轻轻的摇晃,轻轻的颤抖。
☆、第 59 章
我一直知道山里的夜晚远远没有文人骚客纸上写的那样美好与安静,而现在,西山的夜晚,极好的证实了我的认知。
草长,虫鸣,鸟叫,兽吼。。。各种声音或大或小、或远或近的传来,清晰的灌进了我的耳朵里,而在这许多的声音里,我却没有听到一点想听的,来自对面那人的声响。
骆尘净似乎丢掉了魂魄一样,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毫无气息的站在我面对,好半天,一丝动静也没有。
骆尘净曾经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
我们都有着冰冷的内心,都隔绝着这个世界,现在看来,还应该加上一条,那就是,我们都不会轻易用情,可一旦用上了,却是万万没有再回转的余地了。
他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看着他那痛苦欲绝的样子,我的心乱跳如鼓,一阵阵的痛苦如潮水般不断袭来。我咬了咬牙,用尽了全身的力道,勉强自己承受住了这巨大的疼痛。
我若无其事的抚了抚胸,暗暗的喘息了几口,待心痛减轻一些之后,静静开口道:“骆尘净。。。”
“哇。。。”骆尘净向旁边一侧身,却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见他吐血了,我心急如焚,慌忙站起身来想跑过去,可一下子起猛了,只觉一阵天昏地暗,咣一下又坐回了地上。
骆尘净一闪身就来到了我身边,双手伸出,象是要将我扶起来。
可手都伸到我面前了,他却颤抖着又缩了回去。
“我。。。再帮你开张方子吧。”他好象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一样,说话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荒山野岭自然没处去找纸笔,骆尘净捡起丢到地上的那把剑,然后轻轻一挥,半个衣摆被他斩了下来。
将那白色的布片铺到地上,手中银剑一扬,剑尖准确的落到了他的食指指尖上,然后他蹲□去,用那受伤的食指,在白布上缓缓写起字来。
夜里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写的什么字,我只能看见,每写几个字,他都会再次扬起剑。。。
字写的越来越多,那剑扬起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四散开来,从我鼻端轻轻飘过。
看着眼前这个用鲜血在给我写药方的男人,我的心痛到失去了知觉,就象有一只手,在我心里搅动了半天,然后又缓缓用力,慢慢的将它捏成了粉末一样。
我和骆尘净,从相识到到现在,不过短短半载多点而已,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谁也没有料到,我们竟然能将感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我自幼生长深闺,自启蒙开始,就念女诫,读烈女,在十六岁之前,除了家人,根本没有接触过任何成年男子。来到秣马之后,没有人再为我撑起一片天,我必须亲力亲为,这才不得已在没有成亲之前,自己抛头露面了。而骆尘净,无疑是我印象最好,帮助我最多,也是我接触最多的男人。
我需要温暖,需要依靠,才能再次龟缩进那方院子中去,不再踏入这个喧嚣的红尘半步。
而骆尘净,无疑是给我保护的最好人选。
看上他了,觉得合适了,所以我不惜违背礼教,亲近了他,接受了他。
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可又有谁知道在我心里经过什么样的挣扎。
千年以来,礼教森严壁垒,被男子看到个手腕就得嫁给人家,我一直在这礼教的束缚中长大,主动的去亲近骆尘净,已经是下了必嫁的决心的。
亲过了,吻过了,抱过了,他又是如此的温柔体贴,由不得我不将心拴到他身上去。
浓也罢,淡也罢,总是有情意在其中的。
只是,造化弄人,我算计了婚姻,老天却算计了我。
任由骆尘净那边剑芒挥舞不断,我却仍坐在原地,没有上前一步。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任我再怎么不愿提起,它终归已成了事实。
我的身体不再冰清玉洁是事实,骆尘净那沉重的往事也是事实。
我无法忽略与胡夜鸣发生的一切,骆尘净也有着不能解开的心结。
纵使爱如海,纵使情如山,又怎么敌得过我们心中的魔?
紧紧的攥着拳头,任由指甲刺破掌心,我无言的坐着,悲伤的眸子里,全是骆尘净那痛苦的身影。
过了好久,骆尘净终于写完了,他将那白布整整齐齐的叠好,这才站起身来。
在他一抬头的瞬间,在那繁星的光芒中,我看见,他的眼角,有晶莹的泪光闪动。
呼吸一顿,只觉得整个肺忽然被抽空了一样,血突突的在血管里乱撞,撞得我疼痛难捱,几欲心绝。
骆尘净走过来,轻轻将那白布放入我的怀里,然后用轻飘飘的声音道:“连服三个月,就好了。。。”
说罢,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回头,脚步虚浮着,如梦游般晃向了树林。
看着他那渐渐离去的背影,我咬着嘴唇,终是忍不住出了声:“你。。。走么?”
骆尘净停住脚步,低低一笑,笑声的苦涩清晰可闻:“嗯,要走的。明天,我就离开七丰。。。”
“离开七丰?”我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身份已经被拆穿了,留在这里再也不会有安分日子了,何况,这里已经没有需要我留下来的人了。”他自嘲一笑,终是迈步走进了树林。
踩着枯着烂叶,那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寂不可闻。
他走了。。。
他就这样走了。。。
一去,再也不会回头了。。。
那个为我千里求医,对我嘘寒问暖,照顾有加的温柔男人,彻底的走出了我的视线。
那个寄托了我寂寞的情丝,与我相伴了半年的男人,绝望的与我诀别了。
那个带着宠溺的笑,给我挟菜,给我治病,给我熬药,给我拥抱与亲吻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
心里的滋味,已不是用苦,用痛,用疼来形容了,而是疼到无法再疼,变成了麻木。
有水滴落在手背上,我呆滞的抬起头,看向那星光灿烂的夜空。
想了好久才想明白,这落下的,原来不是雨水,却是不知何时,我流下的眼泪。
抬起手背送到唇边,我轻轻舔了一下。
我的泪,是咸的呵。
泪,我竟然流泪了么?
我怎么会流泪呢?
娘亲死的时候,我没有掉一滴眼泪。
爹爹打我个半死的时候,我也没掉一滴眼泪。
四哥离我而去的时候,我也没有掉一滴泪。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薄情寡义,不会流泪的人,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可以流泪的,我也是会哭的。
望着骆尘净离去的那条路,我的泪,就象那夜的雨丝一般,长长的,没个尽头,没个终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哭泣,只好任由泪水,静静的流淌,静静的滴落。
不知是破灭了希望,还是不舍得这个人,或者是悲伤于自己的身体,又或是独自面对人生感到了无奈。。。
流泪,流泪,流泪。。。
泪水如豪雨,不见停歇,不见结束,只是肆无忌惮的倾泄。
我挺直着腰身,无声的坐在黑暗中,任由泪水爬满了脸庞,沾湿了襟裳。
湖蓝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个俊美的人儿蹙着眉,缓缓的蹲了下来,慢慢的伸出手,轻柔的替我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可我的眼泪,如同山谷涌泉,奔流踊跃着,始终断不了流。
泪水染湿了胡夜鸣的衣袖,仍是止不住的往外冒。
胡夜鸣叹了一口气,不再给我擦泪了。
他双臂一伸,我身体一轻,人已经被他横抱在了怀里。
没有说什么劝慰的话,他抱了我,静静的在树林里穿行。
走了好长一段路了,他忽然开口道:“我小时候很笨的,都一岁了还不会自己捕食。我们狐族在夜里会比较活跃,可我却是个例外,我很讨厌夜晚,只喜欢在太阳下睡觉。我爹和我娘看见我就发愁,说这个孩子早晚会饿死的。后来他们就将我送到族里的大长老那里了,让长老教我一种饿不死的方法。后来长老就教我修行了。别人都说修行很无聊,很苦,我却不觉得。我喜欢真气在身体里运行的感觉,暖洋洋热乎乎的,和在太阳下睡觉一样舒服。所以我就天天修炼,才几百年就修成仙啦。。。别人都夸我天资聪颖,可谁也不知道,我是为了睡觉才努力修炼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和我说些什么,可我也没打断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听着他不知所谓的话语。
“我学的第一个法术叫火云弹,就是在手指尖上跳出一团火来。那时候小,怎么学也学不会,气的长老拍案而去,把我一个人扔在书房里了。小时候我很淘气的,他一走立刻就撒开欢了,把书房遭的都没模样了,后来不知怎么一弄,就将火云弹给折腾出来了,我一见法术成功了,那个高兴啊,立刻就又施展了几个,好好练习了一番。你知道后来怎么了么?”他含着笑,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