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将军率众献城即为首功,朕得你这样一员虎将,何愁大明江山不能易主。”太宗的高兴溢于言表。
席间,祖大寿闷闷不乐。
太宗见状问道:“祖将军还有何心事?”
祖大寿又在席上一拜:“大汗,末将还有一事相求。”
“将军有话只管讲来。”
“末将妻小尚在锦州,我这里得大汗厚赏重用,一旦消息传至锦州,末将一家百余口都难免要遭杀戮。”
太宗不等他说完,即抢先应允:“将军有意搬取家眷,可随时动身,要多少人马,也可随意带走。”
祖大寿至为感动:“大汗如此信任,祖某惟以死报效而已。末将之意是,眼下大凌河献城锦州尚蒙在鼓中,我假作突围回到锦州,方可相机取家小到沈阳。”“好,此议甚佳,就依将军所言行事。”太宗允诺。
当即,祖大寿带二十六人渡小凌河,徒步去往锦州。而大凌河方面故意炮声不绝,作交战攻城及追赶的声势。守卫锦州的丘嘉禾即派宋襄引军探看,路遇祖大寿,将他接入锦州。但祖大寿一去不复返,其子侄全都留质于后金也在所不顾,直至十年后的锦州战役,祖大寿才真正投降后金,当然这是后话。
太宗围困大凌河三月有余,终于取得彻底胜利。祖大寿走后,他下令进城。最初全城共有兵民三万多人,此刻仅存不足一万,战马只剩三十二匹,而且无不东倒西歪。城中可用财物尽数装车后,后金军将大凌河城彻底拆毁。此战,太宗不仅消灭了明军在关外的精锐,扫清了宁锦的外围,而太宗感到最大的收获是招降了张存仁等数十员明将,为他日后大批收用明朝降官降将积累了经验,也为整个大清王朝以汉治汉的施政方略奠定了基础。
第四部分 征服朝鲜王第76节 立国创大清(1)
串红抖动着如火的鲜艳枝条,西番莲的硕大花朵向阳光展示着笑脸。秋日的天空像海水般湛蓝,洁净的苍穹没有一丝儿云朵。轻风飒爽而温柔,一改伏暑的酷热与沉闷,在汗水与不眠中苦熬了一夏的人们,无不从内心中发出赞叹,真的是天凉好个秋。太宗和身后的庞大队伍一样,心情分外惬意和舒畅。这是天聪九年(公元1635年)的九月,沈阳城外的黄土官道上,接官亭在柳丝飘拂中闪现着玉立的身躯,各色旗帜给欢迎队伍披上了彩装。
太宗能不高兴吗?历经数次大规模极其艰苦的追剿,除明朝之外最强大的对手林丹汗的察哈尔蒙古部终于败亡,其残部就要来归降。难以驾驭的漠南蒙古终归自己一统,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胜利啊!朝鲜在此之前业已称臣纳贡,今后的目标就是全力以赴消灭南明了。后金的前途真是像这阳光照耀的官道一样,光彩夺目,如花似锦,一直伸向远方。
远处出现了人马和旗幡的身影,渐行渐近。太宗看清了,是自己的长子豪格行进在队列的最前方。他身后的高头战马上,依次是多尔衮、岳托、萨哈廉。鞭敲金蹬响,人唱凯歌还:
铁骑滚滚,
军威浩浩,
战车隆隆,
军旗飘飘。
刀枪高举,
战鼓频敲,
画角齐鸣,
弓矢在腰。
浑河沈水,
其势滔滔。
女真后金,
……
太宗在关注着他们的身后,一辆花轮凉车,飘着彩带,垂挂珠串,在两乘彩饰骆驼的牵拉下轻快地驶来。他的注意力始终是这辆凉车,以至于豪格等人的拜见全都不曾在意。凉车在面前停下,侍女摆放踏杌,一位年约四旬上下的妇人款款步下车来。太宗没有在意她风韵尚存的娇好面容,没有在意她芳心有意频送的秋波,而是将目光紧盯在她酥胸前的玉手上。
下车的女人是察哈尔部蒙古王林丹汗的妻子囊囊太后,名为窦土门福金。她在豪格等人一万精骑的穷追下,不得已率残余一千五百户投降,随后林丹汗的继承人、她的儿子额哲也率部民一千户归降。如今她手中捧着一个楠木镶金的宝盒,这里面盛放的物件就是太宗最急切要得到的无价之宝。
囊囊太后下车跪拜:“参见大汗,汗王吉祥。”
太宗以手相搀:“免礼。”
囊囊太后将手中宝盒递上:“大汗天命之主,理应受此传国玉玺,敬请汗王收纳。”
太宗有些急切地接过来,也顾不得推辞谦让,就在当面打开取出。在明丽的阳光照映下,传国玉玺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上刻汉篆“制诰之宝”四字,两侧各有一条飞龙,端的是货真价实。他极为关心地问道:“此传世之宝,是如何到得林丹汗大王门下?”
“大汗容禀。”囊囊太后答道,“此宝自汉传到元,元顺帝逃跑时带在身上,死后失落,不知去向。两百余年之后,一牧羊人在山岗下放羊,见一公羊三天不吃草,只在一处用前蹄刨个不住,牧羊人好奇地掘地,使这玉玺得以重见天日。玉玺落入顺帝后裔博硕克图汗手中,他被臣夫林丹汗打败,玉玺始归我家。如今大汗得掌玉玺,实乃天意所归,汗王必得天下矣。”
太宗听得频频点头:“传国玉玺天意属朕,天意属朕。”
在路边,早已建好一处砖砌的拜坛,高有丈二。上置香案,团龙黄缎覆盖,博山香炉静静摆放在中央。正黄旗大臣纳穆泰用金盘接过玉玺,太宗款步拾级迈上拜坛。手执三烛龙香点燃,插在香炉之内。镶黄旗大臣图尔格手捧金盘上坛来,举送到太宗面前。太宗双手捧起玉玺,端端正正恭恭敬敬放于案头。然后太宗面南,群臣面北,在袅袅升飘的香烟中,向玉玺三拜三叩。
在场兵丁万人齐呼:
传国玉玺,
归我后金。
四海臣服,
天下归心。
惟我汗主,
华夏独尊。
大臣们此刻同声唱和:
惟我汗主,
华夏独尊。
拜祭仪式毕,玉玺由豪格抱在怀中,随太宗之后全体进城。
路上,紧随太宗马后的范文程对太宗背部禀道:“大汗,臣有话启奏。”
“章京有话但讲无妨。”
“不知大汗将囊囊太后作何安置?”
“她归顺并献玉玺有功,朕要重加犒赏,并赐她深宅大院,让她安度余生。”
范文程摇摇头:“这显然不够。”
“先生之见呢?”
“囊囊太后虽说有子在身边,但其夫林丹汗已亡,仍然孤苦无依,大汗当为她找个归宿才是。”
“把她嫁人?”
“正是,而且最好是汗王收她为妃。”
“这却为何?”
“察哈尔部势力曾与我后金不相上下,双方为敌二十余年,积怨较深。大汗纳她为妃,实为笼络察哈尔全部之心,使其永远忠于汗王。”
“她……”
“她人老珠黄不假,大汗的着眼点要放在江山社稷上啊!”
太宗不免沉吟,少许他叫过代善:“大贝勒,囊囊太后率部归顺,朕有意将她许你为妻,不知意下如何?”
代善苦笑一下:“大汗,臣已渐衰老,哪有纳妾之心?”
“朕之本意并非让你再效于飞,而是给囊囊太后一个名分,以安整个察哈尔部之心。”
代善心下说,囊囊太后总共不过一千五百户残余,颠沛流离多年,全都是缺吃少穿,要这么个穷老太婆还不是自己的累赘,便回绝道:“要说名分,臣不过一贝勒而已,汗王收她为妃岂不更好。”
“你!”太宗欲待发作,还是控制了情绪,但他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
在勤政殿落座之后,太宗面对群臣逐一发布谕旨:“囊囊太后率部来降,化干戈为玉帛,使察哈尔永归后金,实属有功于国家。更兼献上传国玉玺,理当重赏。朕决定收入后宫为妃,永享福祚。”
囊囊太后无论如何没想到以己残花败柳之躯,还能入侍汗王,在下连连叩首:“臣妾谢恩!”
接着,太宗又封囊囊太后之子额哲为外藩亲王,位冠四十五旗贝勒之上,赏赐也极其丰厚,给予了相当高的礼遇。
见太宗心绪极佳,范文程出列启奏:“大汗,为臣有话禀明。”
“章京尽管放心讲来。”
“大汗,传国玉玺归我后金,实乃天命。眼下我国疆域辽阔,人民富庶,兵强马壮,属国臣服,惟南明苟延残喘亦指日可灭。为上合天意,下顺民心,去汗称帝正其时也。”
范文程此言一出,可说是全殿响应。后金在军事上节节胜利,人们无不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大家纷纷发表见解,异口同声劝太宗改国号称帝。
太宗从内心里感到高兴,但他却反对称帝:“众卿一番美意实堪令人欣慰,然大业未成,南明仍占有大片国土,此时即受尊号,只恐天以为非。故此议不妥,且待大业有成再议。”
大臣希福再奏:“汗王之言臣以为似是而非,不受尊号,皆在我等诸贝勒身有过失。有不为大汗尽忠信不行仁义的,如莽古尔泰、德格类之流竟然犯上作乱,怎能让汗王放心。各贝勒当同立誓言,作出保证,修身慎行克尽臣道,汗受尊号,自是群臣拥戴。”
这番话可以说是讲到了太宗心里,他担心各贝勒是否真心实意拥护。口中却说:“贝勒大臣们的忠心,朕从无怀疑,上尊号之事,朕以为时机尚未成熟,尚需待以时日。”
大臣刚林劝奏:“大汗,玉玺千里来归,天意已明,若不顺天行事,恐怕反为天逆,臣愿汗王允准。”
可是太宗仍然不从:“恐违天意,不敢妄自尊大。”
见太宗如此坚持己见,满汉大臣们则不好再深劝,也就全都不作声了,朝会也就悄然而散。
但是,为太宗劝进的活动并未停止,因为这是同每个人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试想,在皇帝手下为臣,与在汗王驾下为臣,其地位能同日而语吗?而且人人心中明白,太宗不是真心反对称帝,而是在选择时机。为此,聪明的大臣不肯放过这表露忠心的机会,其中汉族大臣范文程是最为活跃的。
范文程将汉臣鲍承先、宁完我、罗锦绣、梁正大、齐国儒、杨方兴等召集在一处,说得大家意见一致,然后由范文程带领,进宫面见太宗,共同劝进:“大汗,当随天象行事。玉玺既得,各处臣服,人心归顺,受尊号,定国政,正合天意,望汗王莫寒天下臣民之心。”
第四部分 征服朝鲜王第77节 立国创大清(2)
太宗从内心里对范文程赞赏,看来这位近臣颇知己心。他脸上不露声色:“众卿美意朕心甚慰,然大业远未成就,不宜操之过急。”
汉臣的劝进告一段落,满臣的劝进又掀高潮。最为聪明的萨哈廉将诸贝勒召集到一起:“不知各位贝勒对大汗上尊号一事,心中是怎样想的。若内心所愿,我等当各立誓词,以劝汗王早下决心。”
大贝勒代善最怕在这一点上引起误会,率先表态:“立誓劝进,早当如此,本贝勒就在此拟写誓言,即去面汗敦请。”
阿巴泰、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杜度、岳托、豪格等无不响应,大家写好誓词,同去宫中面圣。
太宗听萨哈廉讲了来意,心中自是欢喜,可是口中谦辞:“朕无意称帝,这誓词免宣为宜。”
萨哈廉等同声齐讲:“我等忠心必表,不吐不快,大汗恩准。”
太宗想了想:“既如此,朕也不好过分相拒,大贝勒年事已高,萨哈廉有病在身,就免却立誓吧。”
代善明白这是在考验自己,更加要宣读誓词,而且是带头为首立誓:自此之后,我若不公正为生,如德格类之流行歹事,将会遭殃死去;如不对汗王尽忠竭力,心口不一,天地神明有知,我代善亦当遭殃死去;如若哪个子侄做出同莽古尔泰般的叛逆之事,我要不向汗禀明,也要遭殃死去;如果我将与汗共议的秘密,泄露给妻子与外人,则神目如电,我代善难逃遭殃死去;如果我对为汗的弟弟竭力拥戴,那么天地眷顾,我代善将福寿绵长。其他贝勒的誓词基本上大同小异,如出一辙。
太宗对他们说些勉励之言,还是不同意即上尊号。
在以后的日子里,外藩诸贝勒也相继到京劝进。朝鲜王获悉,也专程派使来朝,上劝进表章。之后又有都元帅孔有德,总兵官耿仲明、尚可喜等各率部属官员请上尊号。规模最大的一次要属天聪十年(公元1636年)三月二十二日,外蒙古十六部四十九贝勒齐聚沈阳,联合请求太宗称帝。到四月五日,满、蒙、汉文武百官三百余人齐聚太宗面前,由多尔衮手捧满文表章,土谢图济农巴达扎捧蒙文表章,范文程捧汉文表章,分领各族臣下跪读表文。
太宗感到时机业已成熟,便不再固辞,而是满面春风允同:“尔诸贝勒大臣,以朕安内攘外二业渐成,宜受尊号,两年来合辞劝进再三,朕恐上无以当天心,下无以孚民志,故一直未允。今若再拂尔等众意,必失信于天民,惟有勉从群议而已。”
众人听太宗应允,无不欢呼。
当下,由范文程为太宗选定吉日,下月十一日为上好日期,可行登基大典。
太宗表示赞同,然而他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登基改元,朕以为旧国号后金已不可用,愿众卿共思,重定国号,以振奋国人。”
范文程首先赞同:“汗王命世之君,自不能因袭前代,国号更新,会激励国人,昭示天下,有利于一统华夏。”
“后金、女真皆为旧称,难以凸现新国威仪,故俱不可用。”太宗心中已有个谱了,“朕既受尊号,当益加乾惕,忧国勤民。而首当其冲的则是,廓清天宇,扫清大明残余,为此国号即称‘清’如何?”
太宗一言既出,谁能反对,大家一致称赞,于是中国历史上方有了清王朝,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太宗皇太极才是清王朝的开国皇帝。
天聪十年四月八日起,太宗开始斋戒,整整三天直到十一日,晨光熹微,太宗即穿戴一新,跨上骏马,在百官的簇拥下,缓缓出了德胜门。门外两里路的平坦草地上,早已筑好一座天坛。时值早春,小草都拱出了地皮,满目娇嫩的鲜绿。青砖天坛高有丈二,上面黄土覆盖,四面设有台阶。坛正中业已摆好香案,黄绫缎苫罩,其上置放香炉,炉前为天帝神位。
诸贝勒和文武百官分列天坛的东西两侧,东侧以大贝勒代善为首,以下依次为济尔哈朗、多尔衮、多铎、岳托、豪格、阿巴泰、阿济格、杜度等诸兄弟子侄。接着是额驸杨古力、固山额真谭泰、宗室拜尹图、叶克舒、叶臣、阿山、伊尔登、达尔汉等,往下是蒙古八固山额真、六部大臣等。
西侧以范文程为首,以下为都元帅孔有德、总兵官耿仲明、尚可喜、石廷柱、马光远等。向下排列是外藩蒙古的察哈尔、科尔沁、扎莱特、杜尔伯特、郭尔罗斯、敖汉、奈曼、巴林、土默特、扎鲁特、四子、阿鲁科尔沁、翁牛特、喀拉车里克、喀喇沁、乌喇特等十六部,共四十九名贝勒,朝鲜派来的两名使臣也出席了登基庆典。整个场内遍插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的各色旗帜,在微风中招展,铺展出一幅五彩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