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了然地笑笑道:“这蓝的给二妮,这青的给三妮。善若姐刚才挑的那粉红的是好看,可是我们在家每日都要做活,颜色若是太嫩了不经脏,洗多了又容易坏。”
庄善若知道大妮说得有理,只可惜二妮三妮小小年纪却只能穿得如此老成。
两块粗布料子花了大妮四十文。
庄善若想了想,终究还是自己将那块粉色的细布买了下来,准备给大妮做件夹棉背心穿——小小的年纪,总是贪爱好颜色的。
☆、第284章 狗仗人势
拿着摊主包好的布,大妮小心地将荷包收好,满足地道:“二妮三妮一定喜欢!”
庄善若知道大妮隔一个多月才能回家一趟,便道:“等你下次回家,刚好可以给她们准备过年的新衣了。”
大妮抿嘴一笑,无限满足。
“怎么,伍大哥还没回来?”
庄善若又踮起脚后跟,却又哪里看得见伍彪的身影,心里略略有些不安,安慰大妮道:“大概那卖糖葫芦的挪了位置,让他一顿好找。若是错过了,回去的路我也认得,不碍事的。”
“唔。”大妮有庄善若陪伴自然不慌,她买了要买的东西,更有兴致东张西望了,她用手一指旁边,“善若姐,那里有卖钗环的!”
庄善若只得随大妮去了旁边的摊子,心里暗暗嘀咕,不知道伍彪什么缘故耽搁了。日已西斜,集市上的人也疏朗了起来,不像原先那般密密匝匝的,大不了再去找找就是了。
大妮兴奋地蹲在卖钗环的摊子前,拿起这支看看,又抓起那支瞅瞅。
摊主做惯了生意,见大妮兴致盎然,道:“姑娘,你若是看中了啥,尽管试戴。”
庄善若心不在焉地往那些整齐摆放的钗环上瞟了一眼。她自小便不大在这穿戴上经心,原先嫁入许家的时候得了几样宝庆银楼精雕细作的好首饰,这些集市上卖的首饰便显得粗糙了许多。
摊主是个人精,见大妮年纪小,又是光看不试,倒是旁边的这个年轻的媳妇生得端丽,腕子上还露出了一枚碧绿的镯子,赶紧招呼道:“娘子,你也看看,都要落市了,我便宜卖了!”
大妮择了一根点翠的簪子。要往庄善若头上比划。
摊主喜道:“姑娘倒是好眼光,这簪子是仿了宝庆银楼的样式,做工也是极好的。”
庄善若就着大妮的手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摊主以为嫌贵。极力想促成这桩买卖,又殷勤地道:“这簪子倒是极配娘子,要不簪上试试?”
庄善若微笑着摇摇头,却伸了手指点着角落里的一支簪子,问道:“那个,怎么卖?”
摊主顺着庄善若的手指方向一看,不由得泄了气,道:“那个啊?实不瞒你,那簪子放了几年还没卖出去,你若是想要。我算你便宜些!”
大妮手快,擎了庄善若看中的簪子,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嘟囔道:“善若姐,这支簪子灰扑扑的。哪有刚才那支好看。”
这是一支式样极其普通的银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时日久了,应该是亮白的银子竟变得灰扑扑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着实不起眼。
庄善若从大妮手中接过来,用手摩挲着扁扁的簪子头上雕着的小小的花朵,这雕工也不甚流畅。却将那朵石榴花雕得拙朴动人。
“这个怎么卖?”庄善若扬着手里的簪子。
“本来要一两银子!”摊主笑容可掬,“既然这簪子和娘子有缘,我就八百文让给你得了。”
大妮一听,不由得涨红了脸,轻声道:“八百文?都旧成这样了!”
摊主摇摇头,道:“姑娘。你可不识货。这簪子是用十足的银子打成的,你回去用绒布细细地擦拭了,保准如新的一般。”
“贵了!”庄善若见摊主吃定了她的模样,淡淡一句,就将簪子放回到摊子上。一拉大妮,“我们走!”
“哎,哎!”摊主急了,这簪子放着好几年了,从来没人问询过,眼看着要砸在自己手里,正想着回炉重新打个时兴样式的,“娘子,你若是诚心,给个价!”
庄善若走出一步,回头,看了看那簪子一眼,终究还是合了眼缘,舍弃不下,便伸出一只手来,道:“老板,你能卖就卖了,不能卖也别勉强。”
“五百文?”摊主一跺足一咬牙,道,“成,难得与娘子有缘,卖与你得了!”
庄善若莞尔一笑,五百文实不算贵,这一年多她日夜辛劳,买支簪子犒劳犒劳自己不算过分。
大妮还是觉得点翠的那支更好,见一支灰扑扑的旧簪子就要花去她两个半月的工钱,颇有些替庄善若不值。
摊主笑嘻嘻地正要将簪子递给庄善若,趁机又道:“千金难买心头好。要不,这支点翠的也一并带去吧?”
庄善若摇头,正要伸手拿荷包,冷不防肩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伍大哥?”
惊喜地回头,哪里是伍彪。倒是有个穿了一身绫罗的男子带了一个随从,转着一双死鱼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庄善若的心沉沉往下坠:“连双水?”大妮见连双水不像是好人模样,赶紧抓了庄善若的手臂缩到了她身后。
连双水从鼻子里哼哼笑了两声,浮肿的眼泡中,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在庄善若身上不怀好意地转了几转,道:“娘子,别来无恙!”
“连舅爷。”庄善若冷声道。集市上人多,她也不怕连双水做出什么不顾体面的事来。
“娘子买什么呢?”
摊主本就是县城人氏,哪里不认识县城一霸郑小瑞身边的连双水,心里直叫晦气,又只得堆了笑脸,将手上的银簪子恭敬地递到连双水面前,道:“连爷,这位娘子看中了这支簪子!”
连双水一把将银簪子夺到手里,觑着眼睛看了一眼,不屑地撇撇嘴,又只将眼睛滴溜溜地在庄善若身上转。这个媳妇也真是怪了,哪次见她都是荆钗布裙,可哪次见都是美艳不可方物,惜花楼的那些粉头到了她面前全都失了颜色。
摊主见连双水不吭声,也不知道连双水与庄善若是什么关系,惮于连双水权势,只得陪笑道:“若是连爷不嫌弃,这支簪子就当小的孝敬的!”
“哼哼!”连双水一翻白眼,随随便便地就将那支银簪子丢回到摊子上,道,“我道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货色,给我都嫌污了手。”
摊主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自认倒霉,低头哈腰不敢作声。
庄善若一拉大妮,正色道:“连舅爷,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了。”
连双水今日闲来无事,带了个喽啰上集市上逛逛,买东西是次要的,主要是想着碰上一两个姿色出众的良家,吃点豆腐。好不容易碰上了庄善若,哪里有轻易放她走的道理。
于是,连双水伸了双手一拦,就当街将庄善若两人拦住,笑道:“娘子天人之姿,这集市上卖的首饰哪里配得上你。来来来!”他竟伸手要去拉庄善若。
庄善若一个侧身避开。
连双水也不当回事,继续笑道:“跟我上宝庆银楼,你但凡看中了的,尽管戴着走!”他倒是宝庆银楼的常客,不知道送了惜花楼的粉头多少首饰。
庄善若闻言,却只是冷笑了一声,看也不看连双水一眼,道:“连舅爷,这人来人往的,可别做下什么不体面的,累及郑太太!”她春节前在集上售卖春联,见到过连双水对连双秀毕恭毕敬的模样。也难怪,连双水今日的荣华富贵,全赖连双秀所赐,自然不敢拂逆了妹妹。
连双水却不以为忤,哈哈笑道:“娘子此言差矣!我们故人相逢,总是要寒暄几句。娘子即便是不领我这个情,能和你多说几句话,我也是甘之如饴得很哪!”
庄善若见连双水挡在前头,喽啰堵在后头,集市上虽然是人来人往,可又哪个敢得罪连双水这个地头蛇,大多低了头遮了脸匆匆而过。
大妮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纵使她见识少,看着连双水一脸的淫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听说上回娘子去了趟得月阁,可惜可惜了!”连双水摇头晃脑,道,“那次我刚刚出门办事,否则的话,倒是要好好和娘子叙叙旧!”
庄善若胸中又气又闷,但凡与连双水碰上的几回,都没有什么好事,她宁可与郑小瑞打交道也不想和连双水有什么瓜葛。毕竟郑小瑞是个真小人,而连双水只不过是让人望而生厌的癞皮狗。
伍彪!
不知道他到底去哪儿了,如果在的话,连双水哪里会那么猖狂?不过,庄善若转念又想,若是伍彪在,说不定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又是一场祸事。
庄善若勉力挤出一丝笑来,道:“我们姐妹二人与家人约在此处,还有旁的事要办,就请连爷高抬贵手。”希望连双水能投鼠忌器。
连双水却涎了脸凑近了几步,露出森森的黄板牙来,道:“听说许大嫂舍了那个傻子,又新寻了个卖猪肉的?啧啧,可惜了娘子这样好的人才。连某不才,也曾读过几年书,手上也不缺钱,又颇知情识趣,若是娘子愿意的话……”
“啐!”庄善若听他越说越不堪,早就将一口口水啐到连双水的脸上,身后的大妮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
连双水倒也没动怒,拿袖子抹去脸上的口水,笑着将手往庄善若脸上摸去,嘴里道:“我知道,娘子是怕羞了!这话连某也该私下和娘子说才是。”
庄善若退了两步,可是后面是那个喽啰,退无可退,眼看着连双水的那只脏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脸了。
“啪!”
斜刺里飞出两串糖葫芦,不偏不倚刚好砸到连双水淫笑的脸上!
☆、第285章 声东击西
“什么人!”连双水众目睽睽之下被折了面子,登时慌了手脚,他胡乱地将脸上的糖浆抹去,虚张声势地大喝着。
喽啰也退回到连双水的身旁,摆出了警戒的姿势。
庄善若看着地上那两串糖葫芦,心里有数,定了定心神,道:“连爷,不过是两串糖葫芦罢了,也不知道是谁脱了手的。”
连双水见庄善若唇边一抹嘲讽,不由得怒火中烧,道:“娘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连某好心好意地请你,你却连个薄面也不赏,可别怪我来粗的!”
“你若是来粗的,也要问问我这双拳头答应不答应!”一声断喝响在耳边。
“伍大哥!”大妮喜极而泣,看着伍彪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伍彪买了糖葫芦回来时候,庄善若与大妮正蹲在布摊前挑得起劲,又兼人来人往,哪里看得见。伍彪便急着在集市上一摊一摊地找过去,哪里知道越找便离庄善若她们越远。后来,他终于绕了回来,远远地看到庄善若被登徒子调戏,情急之下,手里的两串糖葫芦也便成了武器。
他在大青山中打猎,也曾掷了铁叉去叉猎物,准头自然是比寻常人要好上许多。
解了围后,他更是疾步上前。
伍彪不认得连双水,不过见他獐眉鼠目的模样便不是个好人。他一把将庄善若两人揽在身后,虎虎地瞪了连双水看。
庄善若心中大定,伍彪厚实的身板就像是一堵墙,将危险隔了开去。
大妮眼底难掩劫后余生的喜悦,紧紧地握住了庄善若的手,若是伍大哥迟来一步,她都不敢想会是怎么样。
可是庄善若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连双水上下打量了伍彪两眼后,叫嚣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识趣的赶紧避开,若是得罪了我连某,可没你好果子吃!”
伍彪身形不变,沉声道:“青天白日。你做出这般无耻行径,饶你是谁,也绕不过一个理字!”
连双水只当伍彪不过是个乡下来的愣头青,便给身旁的喽啰使了个眼色。
喽啰会意,大声道:“小子,听好了!我们连爷可是大有来头。你若是识相,赶紧给连爷陪个罪。我们连爷大人有大量,饶你有眼无珠。若是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伍彪生性平和,又有老母在堂。从不凭了一己武力行事。可是此番牵扯到了庄善若,他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他更是亲眼见了连双水的无耻淫邪,想到万一他迟了一步,让那只脏手落到了庄善若欺霜赛雪的脸颊上,心里更是泛起了一股恨意来。
“哼!”伍彪冷哼一声。更加两只铁拳捏得格格作响。
喽啰瞟了一眼那拳头,暗暗吞了吞口水,悄悄地退了半步。这个傻大个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油盐不进,若是受他几拳,那可不是玩儿的!
庄善若生怕伍彪吃亏,扯了扯他的后衣襟。轻声道:“伍大哥,此人便是郑小瑞的小舅子,叫连双水。”
伍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包子铺便是让郑小瑞给毁了的,这连双水与郑小瑞定是一丘之貉,他看向连双水的目光里又带了几分恨意。
连双水不由得一阵胆寒,对面的这个大个子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绷的。看向他的目光更是带了深深的嫌恶,还有掩饰不住的恨意。他心里发虚,嘴上却强硬着:“你是哪个?莫非便是那个卖猪肉的?嘿嘿,这娘子滋味虽好,可毕竟是个二手货。你倒是宝贝得紧!”
伍彪不大清楚连双水在说些什么,可是听他对庄善若出言不逊,一双眼睛便危险地眯了眯。
庄善若赶紧又轻声嘱咐道:“伍大哥,此人虽是个脓包,不足为惧,可是却狡诈多端,你万万小心才是。”
“唔!”伍彪背上一松,心中柔软了一片。
连双水见伍彪没有动静,只当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忌惮,脸上露出了几分自得之色,掸着袖子笑道:“俗话说,不知者不罪。你赶紧给我陪个礼道个歉,今天这事也就就此揭过。”
此时,周围围了些路人,隔了老远对着他们几人指指点点。
伍彪咬了咬后槽牙,将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如果是贺六碰上这种情况,早就将拳头挥了上去,给连双水那张脸开了染料铺。可是伍彪虽勇可不莽,他想起了缘来包子铺,想起了与得月阁的过节,想起了玉面阎王郑小瑞,这个拳头便怎么也挥不下去了。
那喽啰见状,赶紧谄媚地道:“你这小子,我们连爷大人有大量,你说几句软话,再让这娘子陪我们连爷喝几杯酒,这事也就算了。”
连双水又抖了起来,又用眼睛斜斜地往庄善若身上瞄。
伍彪别的犹可,可一扯上庄善若便是两说了。这喽啰的话犹如热油浇到他的心火上,他喝道:“你若是嘴里再不干不净,甭管你是谁的舅爷,我这拳头可不长眼睛!”
庄善若见双方胶着着,忍不住从伍彪身后出来,款款道:“连舅爷,你揪着我们缘来包子铺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
连双水与伍彪具是一愣,怎么好好的竟说到包子铺的事情上去了?
庄善若将连双水的疑惑收到眼底,又道:“郑爷都已经放出话来,不欲为难小店,不知道连舅爷是不是心有不甘,想借故挑起纷争?”
连双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却还没搞清楚庄善若这番话的意思:“娘子,你知道我今儿不过只是……”他突然顿住了,张口结舌地看了看庄善若,调戏良家的话众目睽睽怎么说得出口。
庄善若微微笑道:“我倒是不知道连舅爷在郑爷面前有这么大的面子,说到底毕竟是亲眷,爱屋及乌,到底还是比旁人亲近几分。”
连双水一张脸又白又红,狼狈不堪。这番话可是说中了连双水的心事了。
郑小瑞对连双秀万般疼千般爱,可偏生连双秀不领情处处与郑小瑞作对。郑小瑞心也冷了,大半年前便从惜花楼赎了花魁榴仙姑娘,另置了院子住着,一月竟也回不了两次家。
连双水本来就是看郑小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