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平时和这两个丫鬟戏耍惯了,也不在意,此刻只顾着窝在林妈妈怀里眯着眼享受。近几年来,她难得既有空又、有心情的享用这项待遇了。
素英眼珠一转,道:“说起来,苏大夫还真体贴,竟然一大早的亲自送药过来。”
青雪募地脸一红,撇过头去,没搭理她,低头继续做着针线。
明珠忽的往窗外一指,惊讶道:“咦?苏大夫怎么又回来了?”
青雪连忙回头望去,一个人都没有,哪里有什么苏大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弄了,脸更红了,撂下针线就往外走,却被素英一把拦住,求饶道:“好姐姐,你别臊。”
青雪避又不得,留又不得,只好道:“你们主子丫头的一同欺负我!”
明珠笑着一骨碌爬起身,冲着她作揖道:“好青雪,你别恼,我给你赔不是了还不成吗?”
众人笑作了一团。
“三姐姐,你们这里闹什么呢?老远就听见笑声了。”明欣刚好从外面走了进来,见里面正热闹着,便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明珠忍住笑,起身洗漱穿衣。青雪给明欣让了座,倒了茶,素英端来了明欣爱吃的点心,林妈妈出去准备早点,姐妹二人说起了闲话。
明欣懒懒的打了个哈气,随手抓过盘里的瓜子嗑了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间起了兴致,道:“三姐姐,我昨日和师兄们闲聊,可听得不少传闻呢。”
明珠漱了漱口,在妆台前坐下,轻拢披散的乌发,执起玉檀香木梳子,一边顺发一边道:“说来听听吧。”
明欣道:“若说京中最热闹的一个传闻,莫过于永思长公主要亲自为驸马纳妾,据说还要选一位出身、品德、样貌、都极好的大家闺秀——三姐姐你说新鲜不新鲜?”
明珠一怔,道:“没听说过长公主殿下与驸马不和的传闻。”她顿了顿,又道:“长公主是何等金尊玉贵的身份,堂堂的天家公主,莫非还畏惧驸马不成?”
古往今来,多少公主仗着身份高贵,不将驸马放在眼里,大张旗鼓的就敢在府邸里蓄养面首,倒是显有听说主动要为驸马纳妾的,就是动辄打骂虐待驸马的例子也是屡见不鲜。善妒对于一般的女子来说是犯了七出之条,可以被夫家休弃;可你用这条要求公主试试,难道是嫌命长了吗?尤其这位还不是一位平常的公主,相反,在整个天朝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一位公主的影响力能超过这一位的——这可是一位握有实权的长公主!皇帝宠爱,大臣拥护,威望极高。而且,她也并没听过这位长公主养面首的传闻。
“你是不是听错了?咱们这位长公主是何许人?杀伐果决,贤德威严,比男子还强;况且公主还年轻……莫非是为了子嗣着想?”
“人皆如此猜测,再不做其他想了。”
想来也是,似乎这世上再没有其他理由能令高高在上的公主主动提出为丈夫纳妾了。
“除了这个以外,还有宫中的徐贵妃微恙,徐家的另一个女儿进宫侍疾,这本是平常事。结果姐姐猜怎么着?她竟然和一个御前侍卫私通,还被人撞破,投缳自尽了。因为看到这件事的人不少,虽然上面极力压制着,但到底还是传出了风声。”
明珠略有些吃惊,缓缓道:“徐家当年拥立太子有功,徐阁老曾任太子太傅,是当今皇上的授业恩师,宫中又有一位执掌凤印的贵妃娘娘,皇上自元后病故之后再未立后,宫里唯有这位贵妃娘娘最大,徐家也可谓是半个外戚了。但差就差在,这位贵妃娘娘早年只得了一个公主,膝下没有皇子,徐家怕也是担心,想再弄个徐家女儿进去帮衬。却没想到动静闹得太大,反惹人嫉恨,早早的设计除掉了这位徐家小姐。想必徐家是决不会就此罢休的,今后也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徐小姐被送进宫里的。”
世家大族的,十房二十几房亲眷都算极少的,多少嫡女庶女用不得?不过都是些利益相搏的牺牲品罢了。
明欣以手支头,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徐家小姐真可怜,竟被父兄送进了宫中——我听我母亲私下说,宫里日日都要死几个人,什么才人妃子的原本没进宫前有可能都是千金小姐,进去之后却跟丫头出身的平起平坐,生死不过太后皇上一句话。还说有的官家亲眷进了一次宫,就再也没见有出来过……我看,那根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这位徐小姐死得不明不白,还要背着这么难堪的名头,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明珠掩唇轻笑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反正你都已经是订了亲的人了,想必三叔三婶也舍不得让你进宫去的。”
明欣撅了撅嘴,也笑了,道:“反正那地方我是死活不去的,就算给我金山银山,让我做太后娘娘,把我供起来我都不去。”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小蹄子,我非得把等轻狂言语学给三婶娘听去,让她好好罚你。亏着这里没有外人,要不传了出去,非治你个不敬之罪不可。”
明珠唇边梨涡隐现,眸中盛着潋滟波光,给原本兰花带露般的娇颜中又添了一丝妩媚,明欣看得一呆,戏谑之词脱口而出,道:“倒是姐姐,生得这般花容月貌,万一哪一日被皇帝老儿看中了,抢去做妃子可怎么办呀”
“你个不正经的丫头,看我不收拾你的!”明珠惊叫着抓过桌上的绢花,掷了过去;明欣轻轻松松便接到了手中,朝她眨眼做鬼脸。
“好了好了,小姐坐着别动。”明珠的头发还未梳好,遂被青雪按住,不让起身。
明欣讨了便宜,立马开口讨饶,抚得明珠气消了才又继续道:“还有还有,听说陈阁老要与肃郡王联姻,要将陈家的的一个孙女嫁给郡王的一位公子,京里很是轰动。不过听说世子和楚二公子都已成了亲,剩下适龄的就只有楚三公子和楚五公子。不过,因为楚五公子是庶出,虽说生母也是大族出身的侧妃,但到底还是差了那么一些。所以,最有可能娶陈家小姐的就是楚三公子了。”
她说到这里,偷看了明珠一眼;明珠发觉,笑道:“你看我作甚?”
“没什么。”明欣摸了摸颈上的白玉项圈,有些不太自在。
青雪要将一支七宝簪簪到明珠头上,被她拦住了,道:“这支钗的花色太繁复了,换这支吧。”
明珠从妆匣中取过一支通体碧玉的翡翠簪子,递给了青雪;青雪用小珍珠发针将发髻固定住,又将翡翠簪子簪在了刚挽就的随云髻上。
“我觉得楚三公子和京里其他那些王孙公子不一样。”明欣并没有放弃这个话题。
“哪里不一样了?”明珠站起身,走到书架边,回想着今日的课程,取出要用到的书籍。
青雪和素英对望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明欣摆弄着手帕,道:“反正不太一样。”她偷瞄了明珠一眼,补充道:“对三姐姐不太一样。”
“哦?我怎么不觉得?”明珠随手翻着书,并未回头。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他和三姐姐相处的时候,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你这小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明珠笑着捧过几本书走了过来,放在桌上,轻轻点了点明欣的额头,道:“我与楚三公子是有些交情,他从前也帮过我一个忙,我很感谢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要娶妻生子,我们该想着如何祝贺他才是。”
明珠低头将昨日所临的帖子收进布包内,仔细的系好带子,“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知道我该走怎样的路,五妹妹,你关心我,我明白的,可是有些事,是没有办法强求的。就算有千好万好,不是你的,也终究不是你的。”
明欣忽然生出些沮丧来,“我不明白,如果人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那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阳光顺着敞开的窗子爬了进来,照在明珠腕上的琉璃手串上,映得雪白的墙壁上满是斑斓的光点,伸手去捞,却什么也抓不到。
“你还小呢……”明珠最后叹息了一声。
珠疑
上官鸿瑞走后,明珠的日子还同往常一样,晨起散步读书,然后等明欣起床后,一同去吃早饭。午饭除了姐妹二人、康思思在一起吃外,偶尔也会赶巧碰上刘忻,他就会主动要求拼个桌子一起吃饭,平白招惹了一室的目光。只是再未看到楚悠的身影。
康思思问过一次,刘忻说楚悠家中有事,暂时不能来上课,他自己也觉得挺寂寞的。然后话题就被他重新引了回来,说些趣事,念个诗,做个赋的都不在话下,就连明珠今日换了一支珠钗,康思思换了件衣服,明欣换了发髻这样的芝麻绿豆大小的事都能被他注意到,然后引经据典的一通赞扬,而且次次花样都绝不重复。
明珠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的听着,并不搭话;康思思和明欣显然挺喜欢听他的甜言蜜语,尤其是康思思,就此换衣打扮开始频繁起来,就为了等着被称赞,甚至一日没见到刘忻还有些失望。
在书院里走动,难免会遇上凤吟县主等人,明珠自然能避则避。不过,凤吟县主倒也大方的没有为难明珠,只是偶尔会无视她而已。众人都说县主近日因得了一件罕见的宝贝,心情极好,被有心人听去了,便有些心活,起了巴结的心思,自不必提。
有人便劝说明珠,趁现在给她陪个不是,也许就县主今后就不会再为难她了。明珠听了都只是但笑不语,她和这位县主的梁子可算是越结越深了,哪是一两句道歉服软就能解决的?
记得她第一次只不过是没有答应将美貌猫买给她,于是便在花宴上当众受辱;然后是在不久前的琼林群贤宴上,就因为自己穿了和她颜色相似的衣服,差一点就被逼当着书院所有人的面丢脸,甚至有可能失去名门闺秀的清誉,何况当时还有皇家的人在场。她无法想象这一次得罪了这位高傲得不可一视的县主,还会受到什么程度的刁难和惩罚。
她不止一次想到过退学,对她来说,这才是最明智的举动。以她力量,实在无法与有太后撑腰的堂堂县主相抗衡,甚至一不小心还会危及其亲近的。可是一想到凤吟县主今年也不小了,据说转年就要议婚,然后就是进宫学规矩,准备嫁人,当然不能再继续呆在书院里念书。所以,自己只要再撑半年就好了。
这样想着,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日一早,明珠姐妹二人像往常一样,一边聊着闲话,一边并肩进入讲堂,忽然感觉到不太对劲,室内的气氛与以往有些不同。整个讲堂内除了付莹珠和杜梦茹那一帮几位小姐像往常一样聚在一块说话,其他人几乎都坐在原位上,有的隔着桌子窃窃私语,有的安静的正襟危坐,眼神却都无一例外的都向窗口和门口处飘去。
姐妹二人各自回了座位,放下书本,还未等她们开口询问,邻座的刘小姐就主动凑了上来,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书院里丢东西了,博士正派人查找呢。”
明珠见她神色不同于以往,知道定然不是件简单的东西,便道:“不知书院里丢了什么重要物件?”
“其实说起来,这丢的东西并不是属于书院的,而是有人在书院里弄丢了东西。”
“哦?可知是什么人丢的?想必定然不同寻常。”
“正是呢,你们可知凤吟县主前些日子得了一件宝贝,喜欢得不得了,整日都不离身的带着。”
果然,若是寻常哪位学生丢了东西,又怎会惊动整个书院的人?
“也就是说,丢的就是这件宝贝咯?”
“是呀。”
“那县主丢的是件什么样的宝贝?”
“我听别人说是颗珠子,有雀卵大小,而且这可不是普通的珠子,听说发的是金光,摸上去沁凉……咦,高小姐,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只见讲堂的门被人推开,一下便闯进十来个婆子丫鬟,为首的一位却正是那日在宴会上侍奉凤吟县主的大宫女。只见她款步走进讲堂内,锐利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胆小的已经开始往回缩头。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明珠身上。
“请问高家三小姐在不在?我家县主有话想和三小姐叙谈,同我们走一趟吧。”她的语气毫不客气,简直是不容置疑。
在众人或惊讶,或好奇,或质疑的眼神中,明珠站起身,伴随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径自朝着那宫女的方向走去,却被人一把抓住了袖子——是明欣。明珠冲她轻微的摇了摇头,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两个字便匆匆离开了。
明欣呆呆的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待她们走远后,突然冲了出去,唤来丫鬟山梨,急匆匆的朝着宿舍的方向去了。
她前脚刚迈出门槛,讲堂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再也没有人有上课的心思了,纷纷派人前去打探情况,不提。
单说明珠,随着大宫女来到一间讲堂,就见凤吟县主高高坐在正中,手里摆弄着一个精巧的紫檀木匣,神色欣喜。
“回禀县主,人已经带来了。”
凤吟县主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匣子,仿佛在看着什么珍宝一般,好半天才开口道:“说罢,你是怎么从我这里偷取灵珠的,说出来,我可能还会发发慈悲,放你一马。”
她说着,修长的凤目一挑,威严的扫了明珠一眼,眼神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鄙夷。
明珠定了定神,不慌不忙的道:“小女子至今还是云里雾里的,实在不知道县主说的是什么。既然县主认定了是我偷了县主的东西,那么至少也应该先让我弄明白几个问题才是。”
“好一个死不承认,不过也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狡辩到什么程度。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凤吟县主显然心情不错。
明珠微微一笑,道:“第一,请问县主所得的这件宝贝究竟是什么东西?第二,请问县主是在哪里弄丢的?什么时候弄丢的?怎么弄丢的?第三,请问县主是从何处得到的这颗珠子?”
“此宝物名叫灵珠,是上个月从西域胡商处买下的,我一直戴在身上,从未摘下来过。昨日晚间我约了人,去花园里散步,回来之后才发现不见了。而且,想必高小姐不会忘记昨晚我们碰面的事吧?”凤吟县主还打开可匣盖,大方的将珠子展示给明珠看,语气中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只一眼,她便确定了这颗珠子就是自己丢失的那颗骊珠。
明珠十分大方的点了点头,并未否认。她傍晚吃过饭一向有散步的习惯,没想到竟在花园中遇见了凤吟县主等一行人,她躲避不及,上前行了礼,像往常一样的被凤吟无视,被黄品蓉几个嘲弄了一回,然后便离开了,第二天便天降横祸。
明珠并非不急,她知道,她必须抢在前面控制住局面,只有这样,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为自己洗冤。另外,她还有很多事弄不清楚。这位县主口中的灵珠定然是自己的骊珠无疑,可究竟是被谁拾去的,又是怎样辗转落到了凤吟县主手里的,紧接着又是被谁藏在自己屋子里的,藏骊珠的人究竟知不知道这颗骊珠本来就是自己的,这种联系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她飞快的拿定了主意,道:“县主现在就下结论未免太过仓促,此事明显是县主被‘身边’的奸人所蒙蔽了,还请县主明察!”她有意无意的加重了身边两个字。
一旁的大宫女厉声斥责道:“大胆,你不但偷窃了县主的宝物,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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