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凝烟轻言道:“我只是有些晕血,不碍事的,多谢夫人关心。”
李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李老板,叹了口气,道:“这年头像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草民,身后没有大人物撑腰,走到哪里都会被欺。我家老伴本来身板子可硬朗了,可这几个月连挨了几顿板子下来,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唉,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啊。”
秦三扶着她在一旁坐下,安慰道:“李夫人,你先别着急,先把那日发生的事儿跟我们说一遍吧,我们再想想怎么帮你们。”
李夫人点了点头,慢慢回忆道:“那件事过去差不多已经半年多了,我记得前一日是我闺女出嫁的日子,当夜我们在酒楼里办了好几桌酒席,邀请了街坊四邻都来庆祝,就连对面倚翠轩的赵老板也请来了。老李高兴,就多喝了几壶酒,本想趁着喜事第二日就休息一天,不营业了,可老李执意要开门,说大伙儿都吃惯了我们做的饭菜,一日不开他们就没地方吃去了。所以第二日一大早,我们还是按时去开了门。
“那会儿离午时尚早,伙计们都在后院里准备,街上也没有多少人走动。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我便听到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口传来嚷嚷声,像是有人在吵架。我好奇之下过去一看,却见我闺女穿着喜服,正被一群人往我们楼的方向推!当时我就急了,连忙跑上去询问,闺女一见到我,就扑在了我怀里哭。那些推着她过来的人,把几口放了嫁妆的大箱子砸在了一边,还大声说什么我闺女不贞,跟别的男人有染之类的话……”
说到此处,李夫人微微有些哽咽,眼眶也红了。
“别急,您慢慢说。”秦三一边安抚着李夫人,一边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给她。
李夫人缓了缓气,又接着道:“后来围观的街坊邻里越来越多,他们仍是不甘休,仿佛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我闺女当时哭得都差点断了气,一直在我怀里摇头,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做对不起夫君的事情。”
沈凝烟不解,“那他们又是怎么肯定李姑娘与别人有染呢?”
她的话音刚落,叶昔迟忽然掩唇轻咳,朝她使了个眼色,“阿花。”
沈凝烟疑惑地望向他,是她说错了什么了吗?
李夫人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我苦命的闺女啊,被那男人骗了贞洁不说,还翻过来诬陷我闺女不贞,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沈凝烟就她这句话反反复复地想了半天,突然间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叶昔迟方才为什么要打断她的问题,顿时脸红了大半。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二人行夫妻之礼时必然要坦诚相见,女子是否处子之身,男子一探便能知晓。只怕当夜正是这个时候,李姑娘的那位夫君才发现她并非处子之身的吧。
可按照李夫人的说法,是那男子将李姑娘占为己有之后再反过来诬陷她不贞的?
叶昔迟忽而正色道:“李夫人,可否容在下问你一个问题?”
李夫人拭去眼泪,点头道:“公子但说无妨。”
叶昔迟道:“敢问李姑娘在出嫁之前,是否与其他的男子相熟?”
李夫人身形一顿,不满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公子也怀疑我家闺女与别人有染不成?”
叶昔迟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夫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没有轻薄李小姐的意思,我只是想向夫人求证这件事。若李姑娘在成婚之前并未与别的男子有过瓜葛,那么这件事的问题便是出在了李姑娘那位夫君的身上,或许,也就好办多了。”
李夫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和老伴都急糊涂了,一心想着要为女儿伸张正义,到处求人见官,却从未想过从那个男人的身上着手。说不定早些想到,此事也早已水落石出了。
李夫人认真道:“我闺女生性内向,平日里连话都不敢同陌生人说,一直在酒楼帮我们的忙,几乎很少出门,更别提是认识哪家的男子了。”
秦三也忙附和道:“是啊,以前我去李老板那里吃饭的时候,总是看到李姑娘一个人坐在一旁,安静得很,我敢保证,她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叶昔迟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见他们并不像说谎的样子,微微点头,眸中闪过一抹深邃,“好,我明白了。”
沈凝烟见他心里已有谱,不由问道:“李夫人,那偷到菜谱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李夫人摇了摇头,面露为难之色,道:“这我就真的不知了。那日下午赵老板将那男人带到我们酒楼前的时候我们也吓了一跳,但请公子和姑娘相信我们,我们做生意一向勤勤恳恳、本本份份,我做出来的也是一些家乡菜,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偷倚翠轩的菜谱来做啊!”
叶昔迟皱眉,道:“那他们为什么要找你们理论?”
李夫人无奈道:“都是那个男人,一口咬定是我们派他去偷菜谱的。若不是那日早些时候街坊们都看到了他差人将我女儿送回,两人已经断了关系,否则就算我们再有理也说不清了。”
哪怕是弄成了今天这样的情况,李老板和李夫人也不得不庆幸当日那件事被无坏处,如若不然的话,受的只怕不是皮肉伤,而是牢狱之苦了!
叶昔迟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看样子要解开此事的关键都在那男人的身上了。”
很明显此事从头到尾参加的人正是那位嫌李姑娘不贞的夫君,所以他是唯一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只要能找到他,想办法让他说出实情,一切都好办了。
沈凝烟问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李夫人依旧摇头,道:“那日赵老板来寻我们无果,便直接将他压去了衙门,后来发生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是否判罚又或者是否放他离开都不知道?”叶昔迟追问。
李夫人肯定道:“不知。”
居然会这么奇怪……
一般的嫌犯无论是否被判罪,只要被压进了衙门,审讯完之后都会有公示,没理由他们连人有没有被放走都不知道啊。
叶昔迟忽然拍案而起。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唯一的可能解释,就是那个男人根本没有被送去衙门!
☆、第十一章 新衣
见叶昔迟忽然激动地跳了起来,沈凝烟微微一怔,随后不解道:“公子,怎么了?”
迟疑了半晌,叶昔迟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条又一条线索,或清晰,或迷蒙,或深邃,或悬念,层层交叠,丝丝缠绕,飞快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牢不可破的大网,只待用力一收,便能将背后的主谋手到擒来。
叶昔迟微微俯身,道:“李夫人,此事三日之内,我定当给你一个答复。在下尚有一些细节要去弄清楚,就不叨扰了。”
李夫人见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心里不知怎的也生出几分希望,她连忙起身道谢,泪眼婆娑道:“如此便麻烦公子了。若是公子能还小女一个清白,就算让老妇人赔上这条命,也是愿意的。”
叶昔迟淡笑道:“这倒是不必,夫人只管在家中照顾好李老爷与李姑娘,顺道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
离开李家,沈凝烟与叶昔迟并肩走在扬州城的大街上。不比初来时的新奇与欢喜,此刻两人的心中多多少少都带了些忧愁,随着江南的微风,渐渐弥漫。
沈凝烟忍了一路,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公子,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叶昔迟一边观察着周围那些铺子,一边摇着折扇,淡然道:“还没有。”
沈凝烟脚下一滞,没主意他怎么就能那么淡定?而且还信誓旦旦地给李夫人保证三日之内定会给她一个结果?这不是耍人家玩嘛!
沈凝烟鄙视地在叶昔迟的背后瞪了他一眼,三日之期眨眼便到,到时候看你怎么给人家交代!
“可是公子,你答应了李夫人的。”沈凝烟好意提醒。
叶昔迟回头,温润而俊俏的脸上立即铺开一个好看的笑容,明眸皓齿,分外迷人。他细细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眉眼如画,双瞳剪水,虽不及闭月羞花之色,倒也有几分沉鱼落雁之美,若无脸上这块小小的蝴蝶胎记,待她再长大些,一定会是一个十成十的美人胚子。
只是可惜……
叶昔迟心中低叹一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阿花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介意的吧。他之前爱开她的玩笑,不过是希望她能将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他既然听了姐姐的话收留了她,那便不会因她的外貌而嫌弃她,可她也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自己的身边,她总有一天也会嫁人的,万一将来她的夫君也像李姑娘的夫君那样欺负了她,以她的性子又只是憋在心里不说,又可如何是好呢?
沈凝烟自是不知他心里所想,被他看得颇不自在,心虚地低下头,心里暗叫糟糕。惨了惨了,不会是刚才她的那个小动作被他看到了吧?虽然她只是默默地、悄悄地、外带不着痕迹地在他背后瞪了一眼,可也不至于让他用这种异样……呃,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吧?这种目光,多半没好事……
沈凝烟东张西望地找话题,“那个,公子,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叶昔迟借着折扇挑起她的一片衣角,这等模样,像极了那些整日在街上游手好闲的轻佻富家少爷,“阿花,我似乎许久未曾看到你添置新衣裳了。”
他这话说什么意思?难不成今日风和日丽,他想要带她去买新衣服不成?虽然心里很高兴,也隐隐有些期待,可现在这个时候,她哪里有心情去买什么衣服呢!还是先将李老板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沈凝烟低声道:“前些日子小姐与夫人送了我不少,都没来得及穿呢。”
叶昔迟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不过我们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又来了江南,总不能空手回去吧。阿花,公子我还没送过你衣裳,不如今日就去给你买一件,如何?”
他真的是要送她衣服?沈凝烟受宠若惊地望着他,虽说这一年在他身边过得衣食无忧,也不缺什么,可他却从未主动提起要送她礼物,这还是第一次……
“公子今日怎会有闲情逸致要送我衣裳?”沈凝烟仰起头,眸中含着几分欣喜,早已将方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叶昔迟微微一愣,忽然觉得这场景有几分熟悉。似乎也有哪一年,有这样的一个人抬头望着他,双目亮晶晶的好似偷腥的小猫儿,还不屈不挠地拉着他的手臂,撒娇地跟他说“哥哥,等我长大了,你就娶我好不好?”
那个小女孩……
叶昔迟哑然失笑,他最近怎么总是想到沈府的那个小丫头?明明眼前的女子与当日见到的她不是同一个人,他却总是将二人弄错。莫非是因为约定之期将至,心里没由来的多了几分期待?可当时那句答应要娶她的话,也不过一句戏言而已,怎可当真?
叶昔迟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了抚沈凝烟的发丝,微笑道:“阿花,你想不想回家?”他记得她家也是在沧州的。
回家?沈凝烟歪着头,十分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叶昔迟也不在乎,欣然道:“等完成了姐姐吩咐的事情,我们就去一趟沧州吧。”
沈家与紫影山庄的交情从他祖父辈就一直延续至今,他若是继任庄主,于情于理也该去向沈伯伯问声好。唔,顺便去看看那个小丫头。
沈凝烟的心怦怦直跳,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她本以为要将叶昔迟带回家,一定会下好大一番功夫,可事情偏偏尽如人意,他居然主动提出要去沧州?也许……他还记得与自己的约定,是要去找爹爹提亲的?
想着想着,沈凝烟的耳根子渐渐发热。她垂下眼帘,咬了咬唇,轻轻地点头。
“那好,我们先去买衣裳!”
话音刚落,还未待沈凝烟反应过来,叶昔迟已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进了旁边的一家铺子。铺子不大,衣服的种类倒是不下少数。暗花细丝褶缎裙,四喜如意云纹的锦缎,团蝶百花凤尾裙等等,无论沈凝烟见没见过,说不说得上名字的,可谓是五花八门,一应尽全。难怪江南女子美得清新秀丽,光是在穿着打扮上,便已比他人更胜一筹。
沈凝烟早已被这些花花绿绿的裙子惹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刚想开口询问叶昔迟的意见,一回头却见叶昔迟指着左前方的一件镶着金丝软烟的罗纱裙,对着铺子的老板道:“老板,把那件衣服拿来给我看看吧。”
老板连连道是,笑盈盈地将衣服取下,递给叶昔迟,“公子请看。”
沈凝烟摸了摸湖绿色的裙边,绣工精致,飘逸如仙,料子舒适柔软,紧贴肌肤,真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衣裳。
叶昔迟拿着衣服在她身上比划了几下,满意道:“果然挺像。”
沈凝烟诧异道:“像什么?”
叶昔迟没有回答,而且将手中的衣服塞到了沈凝烟的手里,又推了推她的肩催促道:“快进屋去换上给我看看。”
沈凝烟被他弄得云里雾里,但见他如此心急的模样,还是乖乖地抱着衣服进了屋子。
待沈凝烟进去之后,叶昔迟斜着身子靠在一旁的柜子上,拿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扔在了桌上,“老板,类似这样的衣裳,你可还有卖给过其他人?”
铺子老板双眼发亮地盯着那锭银子,想要伸手去拿,却又在叶昔迟的目光下,畏畏缩缩地缩回了手。
他为难道:“公子,这是客人的隐私,恕小人不便相告。”
叶昔迟挑了挑眉,作势要收回银子,“哦?是吗?既然如此的话,那这个我可就收回去了。对了,方才那件衣裳多少钱来着?”
那老板怎么会听不出叶昔迟的言下之意,只要他回答了这个问题,这锭银子就是他的了。老板心疼地看着到手的银子在对方的手里转啊转的,方才那位姑娘拿的衣服也不过才几十文钱,可这位公子手中的,足足有十两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老板纠结了半晌,咬牙道:“半年前李姑娘曾来买过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裳,当时还是她的夫君陪着她一起来的呢。”
叶昔迟询问道:“你说的李姑娘,可是倚翠轩对面那间老李酒楼老板的女儿?”
“正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叶昔迟爽快地将银子抛给了对方。本来一路上他还在想着要如何才能让李姑娘的那位夫君道出实情,直至方才无意中瞥见了挂在这间铺子里的衣服,就觉得十分眼熟,细细一想,原来同李家院子里晾着的那件一模一样,顿时心生一计。
阿花同李姑娘的身材有几分相似,她又懂得易容之术,若是让她扮作李姑娘的模样去吓唬那个男人,难道还怕对方不肯说出真相吗?
就在叶昔迟凝神想着要如何才能从那个男人口中套出话来之时,沈凝烟已换好了衣服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叶昔迟的目光转向自己,她心里突地一跳,立马垂下脑袋,墨黑的长发垂肩落下,湖绿色的长裙席地,广袖轻舞,翩翩衣衫罩在纤细的身子上,肤如凝脂,手如柔荑,竟比往常见到的样子更多了几分婀娜与娇美。
紫影山庄的女子都生得貌美,可哪怕是从小见惯了美人的叶昔迟,也不由得直起了身体。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他见过的美人无数,可只有眼前的女子,却是第一个美得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阿花,过来。”叶昔迟薄唇轻启,缓缓地朝沈凝烟招了招手。
沈凝烟又朝他走近了几步,知道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紧张地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