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顿饭而已,还有等级之分吗?
沈凝烟瞥了叶昔迟一眼,见他同样面露疑惑,便对着胖伙计道:“不好意思这位小哥,我们初来扬州,不懂这里的规矩。请问你刚才说的‘几等包厢’是什么意思?”
胖伙计整日站在倚翠轩外,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了他们并非本地人,忙解释道:“是这样的,由于最近来我们倚翠轩的食客增多,我们的伙计和大厨们常常忙不过来,所以老板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将大堂与包厢的客人区分开来,凡是在包厢内的客人,皆会视为贵宾,优先上菜。”
这还叫两全其美?沈凝烟不解道:“那在大堂里的食客呢?”
胖伙计笑哈哈道:“那自然是等贵客的菜色上齐了,才能轮到他们了。”
“他们也愿意等?”
胖伙计怔了一瞬,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倚翠轩在扬州可是出了名的酒楼,每日都有数不尽的食客前来光顾,几乎每位客人都需要等候,只不过等候的时间不同而已。”
“我们也要等吗?”
胖伙计远远看见他们的打扮,就已知道他们并非出生于寻常人家,到手的肥鱼又岂有放走之理。圆滚滚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胖伙计笑道:“本店尚有一间上等包厢空闲,不知两位客官是否需要?”
沈凝烟这下总算是弄懂了,其实这所谓的包厢与大堂之分,不过是用银子来衡量的。你给的银两多,服务自然也会周到些,相反你给的银子少,大堂内坐满了,其余的人便只有在外等候,直到里面有空的位子才能进去。
沈凝烟原本只是想问问,却未料不待她回答,一直没有说话的叶昔迟忽然出声道:“那便要一间上等包厢吧。”
“好嘞!”胖伙计高兴地应下,“两位客官,请随我来。”
叶昔迟举步跟上,沈凝烟在他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地提醒道:“公子,我们才吃好饭不久。”
叶昔迟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才更要进去,尝尝这里的菜色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言得那么美味。”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厅堂,沈凝烟望着身旁的人,个个都是酒足饭饱之后满意的表情,轻声道:“瞧着他们的样子,味道应当不差才对。”
“那可不一定。”叶昔迟朝她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有些事情试过之后方能断定。”
跟着胖伙计上了楼,又七转八拐地走了片刻,才来到所谓的上等包厢。
胖伙计推开门,恭恭敬敬地退至一旁,垂首道:“公子,小姐,就是这里了。请你们先在里面稍事休息,立马会有伙计来为你们点单的。”
叶昔迟微微颔首,“有劳。”
相比起大堂的气氛,这间包厢也算得上的别致隽雅了,地方不大,却处处透着文雅之气。临着酒楼,是一条碧绿色的小河,河水清澈,隐约还可见到几条小鱼在水中翻滚。窗外风和日丽,从上往下望去,河面上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细碎的繁星,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叶昔迟倚窗而坐,沈凝烟俯身为他斟了一杯茶水,长发垂肩,“公子。”
“真乖。”叶昔迟接过,茶香扑鼻,青烟袅袅,微抿一口,唇齿间立刻弥漫着清香,“涩中带甜,果然是好茶。”
沈凝烟其实不懂喝茶,听他这么称赞,也浅浅地抿了一口,发现与自己之前喝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对茶道她不甚了解,可对叶昔早吩咐的事情,却是日日夜夜都记得清楚,“公子,我们出门已有些时日,若是你真心喜欢这间酒楼,不如找老板来商量一下,将它买下如何?”
叶昔迟凝眉,摇头道:“主意不错,可尚欠火候。”
沈凝烟不解,嫩白的指尖在杯盖上轻轻摩挲,“公子何出此言?”
叶昔迟似乎端详了一下,片刻才道:“其实进来之后,我发现这里与别的酒楼并无什么不同之处,倒是对面的那间酒楼,却显得与众不同。”
这条街不算冷清,若真如方才那个胖伙计所言,每日都有许多食客慕名前来,又怎会注意不到对面的那间酒楼呢?而前来的那么多人中,竟都是宁可饿着肚子,却没有一人愿意去对面那间酒楼的?这也太奇怪了吧。
沈凝烟汗颜,既然如此,他们还大张旗鼓地进来做什么?甚至于还挑了这么贵的一间,难不成连椅子都没坐热就走了吗?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肩上搭了条白巾,身材高高瘦瘦的伙计走了进来,“不知两位客官需要些什么?”
叶昔迟放下茶杯,并没急着点菜,而是道:“你且过来,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先问你。”
伙计一愣,似乎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客人,惊讶之余却也是向叶昔迟身边走了几步,谦卑道:“不知公子想问些什么?”
叶昔迟开门见山,道:“我方才来的时候看到这条街上并非只有你们这一间酒楼,可为何你们的生意这么好,而对面那间却空无一人呢?”
听了他的话,伙计的神色忽然大变,不知为何,方才还沉稳的声音此刻显得慌乱起来,“公子,小人只不过是一个下人,只知道我们家的饭菜比较可口,城里的百姓们都喜欢过来,其余的事,小人一概不知啊。”
叶昔迟皱眉,他的神色慌张,又似乎竭力隐瞒着什么,并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他的表现太过明显,沈凝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开口道:“小二哥,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那么紧张又是为何呢?”
伙计自知说漏了嘴,心下大骇,生怕老板知道之后会找他麻烦,脸色一白,手忙脚乱地摇头,支支吾吾地赶紧撇清关系,道:“两、两位客官,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情,还请两位客官放过小人一命,小人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不满足月的儿子需要照顾,全家的生计全靠小人这一份差事,可不能丢了饭碗啊!”
伙计声泪俱下,一双腿软得就差没跪倒在地。
叶昔迟眼底的疑云更甚,却也不再为难他,摆了摆手道:“既然你不知,我们也不多问了。我们也已用过午饭,你去随便上两个菜来既可,不必太过铺张。”
“是,是……”伙计闻言如获大赦,慌忙退下。
“公子……”沈凝烟欲言又止。
叶昔迟知她想问什么,道:“此事确有蹊跷。”想不到第一日来扬州便会遇上这等奇事,真是古怪之极。
“那我们还要管吗?”虽然沈凝烟对这事也挺好奇的,想要弄个明白,可如今的自己只是一个随从的丫头,若叶昔迟不打算插手,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叶昔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眸色一亮,道:“阿花,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唔,就赌这倚翠轩与对面的那间酒楼有没有交情。”
这么无聊的问题还需要赌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里面的因果关联一定不简单好不好。
沈凝烟只是迟疑了一下,刚想发表自己的看法,却听得叶昔迟道:“你不说话就算是默认了。我猜这两间酒楼之间不单单是有故事,甚至还有可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这样吧,我们待会儿去对面看看,问问究竟是怎么个情况。若是我猜对了……”
“等等,等等……”听着叶昔迟的话自顾自地说个不停,沈凝烟连忙挥手打断他,委屈道,“公子,我还没赌呢!”
叶昔迟勾了勾唇角,笑如春风,“你已经赌了。”
咦?
“不过是有交情与没交情之分,我既已下了赌注,那你自然也算是赌了。”
沈凝烟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要忍耐,要习惯。可每次却仍是恨得牙痒痒,心里暗暗骂了叶昔迟一万遍小人。哼,你现在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才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叶昔迟你等着,总有一天姑奶奶会把你剥皮抽筋,然后让你跪在地上求饶!!!
“阿花,你可有异议?”
沈凝烟嘴角一抽,抗议有用吗?当然没有!
“……我赌就是了。”
叶昔迟满意地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奸计得逞之后的快感,“那我们就赌一个月的差事吧。不知是否近来马车坐久了,本公子总感到腰酸背痛得厉害,若是你赌输了,便为本公子垂一个月的肩,如何?”
“那如果我赢了呢?”沈凝烟有气无力地问道。明知不可能,还是不死心。
叶昔迟轻笑,忽然觉得她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有些可爱,“这个啊,那就等你赢了再说,条件嘛,也任你开,如何?”
沈凝烟猛一抬头,眼前瞬间染上了一片粉红色。如果她到时候的条件是让他娶她,他是不是也会同意?
沈凝烟拍案而起,气势与方才判若两人,“好,我跟你赌!”
为了她将来的幸福,就算这两间酒楼之间有什么联系,她也一定要让他们毫无瓜葛!!!
☆、第八章 起因
半个时辰后,沈凝烟与叶昔迟站在对面的那间酒楼外,望着空无一人的大堂,正筹措着要不要进去之时,只见一个白发苍苍、背着药箱的老大夫匆匆赶来,熟门熟路地就要往里面走。
“大夫。”叶昔迟忙唤住他,礼貌的拱手,“请问……”
他的话尚未来得及脱口,老大夫便焦急道:“公子有什么话不防稍等片刻,容老夫先去给李姑娘治病要紧。”
说罢,他匆匆进屋。
这李姑娘又是谁?叶昔迟与沈凝烟对望一眼,面上皆是一片茫然。
眼看日头渐西,两人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招呼,且方才进去的那位老大夫亦不曾出来,沈凝烟的耐心耗尽,不由催促道:“公子,我们到底要不要进去?”
叶昔迟抬头望了望天色,落日余晖,金光灿灿。复又瞥了一眼挂在店门上却早已看不清字迹的招牌,淡声道:“今日天色已晚,想必这家酒楼也不会再做生意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待明日再说。”
“好。”沈凝烟轻声应道。
他们下榻的客栈离这里并不远,区区隔了两条街而已,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已到了门外。
叶昔迟才一踏进门口,司琴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子,不好了!”
叶昔迟停下脚步,“何时如此慌张?”
司琴惊魂未定,指着后院道:“我方才牵马儿去吃草,可不知为何,它才吃了没多少,便浑身痉挛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样子可吓人了!”
叶昔迟听闻双眉紧蹙,沉声问道:“那现在呢,怎么样了?”
这匹马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可好歹也陪他们行了大半个月,从京城到江南,一路上跋山涉水,它功不可没。
司琴低下头,小声道:“已经……已经没了呼吸。”
司琴生性淳厚,善良可亲,平日里见到一只小猫小狗受伤都会百般怜惜。他的爹娘都在紫影山庄做事,所以他自小就在庄内长大。叶昔早见他谦卑有礼,又踏实肯干,便将他安排在了叶昔迟的身边伺候。此次出门,叶昔迟便也带着他一起。
见司琴低头似在自责,叶昔迟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这不怪你,先带我去看看吧。”
司琴点头。
沈凝烟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去了后院。
安静的马厩里,那匹已死之马尚未来得及差人运走。它侧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乳白色的液体自嘴角溢出,还残留着几根啃到一半的杂草。
叶昔迟望了几眼,绕到食槽边,拿了一根银针往里试探了一下。
“公子,怎么样?”沈凝烟也来到他的身边。
银针并无分毫变化,叶昔迟摇了摇头,转过身,对着司琴道:“想必是这些日子劳累过度所致。司琴,你待会儿去找些人来将它运走,好生安葬,以免吓到这客栈里的其他客人。待明日天亮,再去雇一匹好马来养着,我们大约近几日都不会离开扬州,若是寻不到也无大碍。”
司琴点头道是,便按着他的吩咐去找人了。
待司琴离开之后,叶昔迟与沈凝烟便喊来了客栈的老板。
客栈老板是一个年逾四十的寡妇,她的丈夫在十年前就已染病去世,留下她与一双未满十岁的儿女。这些年来,她靠着继承亡夫生前开的客栈,生意虽不算特别好,也勉强能将两个孩子拉扯大。女儿在不久前刚刚嫁人,儿子也已成家立业,生活过得倒也不错。
沈凝烟与叶昔迟和她套了一会儿近乎之后,便将话题旁敲侧击地引到了他们所想知道的事情上去。
叶昔迟抿了一口已经半凉的茶,道:“王夫人,听你这么说,那李老板全家是三年前才来到扬州城的吗?”
王氏摆了摆手,“咳,我只是一个寡妇而已,别叫我夫人了,我可受不起。听公子和小姐的谈吐,应该是从北边来的吧?”
叶昔迟点头,“正是。”
王氏想了想道:“我听闻李老板也是从北边来的,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夫人和一个十六岁的女儿。其实李老板一家也挺可怜的,听别人说他们本是来寻亲的,但最后也没找到自家的亲戚,不知是死了还是搬走了。遍寻无果之下,李老板都不愿放弃希望,便在这里做起了生意。由于他踏实肯干,手头上又有一些积蓄,不到一年便攒够了钱,在倚翠轩的对面租了一个铺子,开了一家小饭馆,做起了小本生意。”
听王氏说到这里,沈凝烟想起白日里看到与倚翠轩差不多大的酒楼,不由诧异道:“饭馆?”
王氏点头道:“起初的确是饭馆,大约还没我这客栈的十分之一的地儿大,可李夫人烧得一手好菜,又是小本经营,同样的菜色还比倚翠轩便宜了好多倍,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久而久之,来光顾的人越来越多,李老板的生意也愈发兴隆起来。”
感觉到其中有猫腻,沈凝烟的好奇心被大大地激起,迫不及待地问道:“后来呢?”
叶昔迟掩唇轻咳一声,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奈何沈凝烟完全沉浸在八卦之中无法自拔,早就将下午两人的赌约忘得一干二净了,根本没察觉出他眼神背后的含义,反而还默默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在生气他打断了她的兴致。
王氏见两人眉来眼去的,顿时仿佛明白了什么,暗暗地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总是喜欢打着出门办事的名号,实则是与心仪之人游山玩水,这话说得倒也不假。眼前的蓝袍公子仪表堂堂,气质非凡,非富即贵。他身旁的小丫头虽然是以丫鬟的名义跟着他,可谁知道是不是哪家偷溜出来玩的大小姐呢?
叶昔迟抬手,“王夫人,请继续。”
王氏点头,一边回想,一边道:“后来李老板见去他那里吃饭的人很多,地方又不够大,于是想尽办法求旁边的几家老板陆续将店面盘给了他。一年下来,便将整间楼买了下来。原本倚翠轩是扬州城上最好的酒楼,生意火爆,常常开到三更半夜仍有不少人前来吃东西,但当李老板的酒楼开了之后,生意却偏偏都去了他们那里。那段时候有人正巧观察过,当李老板的酒楼客满时,倚翠轩的位子连一半都没有坐满。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李老板本无心与倚翠轩竞争,不过是想讨个生计,却未料最后竟在短短的一年间赶上了倚翠轩的名气,从此当人们提到倚翠轩之时,总能想到隔了一条街的地方,还有一家‘老李酒楼’。”
“所以倚翠轩的老板就开始嫉妒了吗?”沈凝烟单手撑着下巴,手指在自己的脸上轻轻跳动。
她之前虽从未出过门,可也听爹娘常常提起,外界有两个地方是最恐怖的,连数十万大军对敌的战场都比不上。一个是她从小便熟知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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