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北辰国也有一个隐居着的,手艺堪比公输扬的奇人?若是这样的话,这个魏参军认识的人还真不简单。
想到这里,蓝澈决定跟着魏参军去看看。
里面住着的怎么也不可能是公输扬啊!想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蓝澈跟着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处矮矮的篱笆墙前。
“前辈?”蓝澈试着朝里面喊了一声。
魏参军听了看着蓝澈失笑,他摇头纠正道:“不是什么前辈,恰恰相反,这个人在以前的时候也算风流倜傥,并且就住在我们南辰。”
蓝澈心中的惊讶越来越浓,也就不再言语地站在魏参军后面,等着见上那人一面。不管里面住着的是不是公输扬,见了面疑惑也就揭开了。
小扣柴扉久不开,几个护卫有些急了。
“直接砸了进去吧!什么人架子这么大!”有人嚷嚷。
“不行,那样的话就是私闯民宅,长风大将军回头定会治罪的!”领头的侍卫制止。
蓝澈也觉得等得有些久了,不仅问魏参军:“我们此行,只是为了瞻仰他么?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魏参军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唇畔露出一缕暗笑,点头应道:“我揭开素盘的秘密,必须要在他的帮助之下。”
几个护卫一听立即凑上来:“这么说,我们是不是也要把他押到京城去?”
魏参军点点头:“不过不是押,是请,因为他可能很不愿意跟我们去。”
领头有些不悦了:“魏大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在长风将军面前怎么不说清楚你自己是解不开素盘的?如今还要另请高人,那我们还要请你干什么?”
魏参军看了他一眼,嘿嘿笑道:“没有我,你们就是找他打开了素盘,完整取出里面的密函,也无法识读上面写的意思。”
“这么说,还必须把你俩合在一起,一并请去丹凤城了?”侍卫首领问。
魏参军但笑不语。
侍卫首领有些不满,却也只好聚集了几个侍卫商量道:“如此看来,我们还必须帮他了。”
魏参军见他们如此,满意地拉着蓝澈走到篱笆门前,鞠了一躬,朗声道:“小人物魏参军,受人临死之托,特意前来拜见大师,还请大师赏光相见。”
里面没有反应。
魏参军并不气馁,又道:“那人临死并没有告知小人他的姓名,只说是生于西楼花雨间,嬉于蓝山翠竹中。”
没等里面有反应,蓝澈闻言心惊,天!那里面蕴含着的,不正是花雨楼的名字么?
魏参军什么意思,小楼弟弟他……死了?
听上去临死的时候陆寒夜公输扬等都没有在他身边,只有一个不相识的魏参军看着他死去?
正纷乱理不清中,篱笆屋里却终于传出来响动,蓝澈紧紧地盯着篱笆屋子的门,她在想开门的那一个会是谁。
一身黑衣已经有些灰白,面目俊朗依旧却没了昔日的神采,蓝澈想得没错,那人正是公输扬。
“公输……公子?”蓝澈失神刚喊了一半儿,便注意到身侧魏参军审视的目光,蓝澈赶忙转音,一副惊讶的样子:“原来真的是一位年轻公子?我还当是白发前辈呢!”
蓝澈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公输扬怎么会在北辰国的一个小镇而不在陆寒夜旁边?花雨楼为什么又会死?他年纪还那么小……蓝澈忽然又想到陆寒夜率大军在两年之内先灭西楚后灭东煜,那会不会是西楚国破之时,花雨楼也同时遇难?
陆寒夜……他对小楼弟弟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蓝澈越想越觉得可怕,她胸中的疑云陡升:怎么可能是这样?!
好不容易压抑住情愫,蓝澈再审视自己,也明白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年赫连澈的模样,此时的她对于以前认识赫连澈的人来说,早已经是另外一个女子,一个陌生人的样子。
所以,如今没了武功的蓝澈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个状态下跟公输扬相认的。
公输扬漠然地看了魏参军一眼,又看看站在他身后的蓝澈,微微一愣,接着又自己摇摇头,叹了口气。
“二位进来吧。”公输扬说着转身回来篱笆墙里去了。
蓝澈心酸,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月左右没见公输扬,昔日神采奕奕的他如今怎么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
老气横秋。
蓝澈怀着无法言喻的心情跟着魏参军身后,亦步亦趋地到了里面。屋子很小,并且很乱,乱的几乎没有落脚地。
若是从一个机关大师的角度去想,公输扬的屋子里都是木材器械还可以理解;但是此时这间屋子里明显是又脏又乱:脏衣物、酒坛、满地的碎瓦片。
蓝澈不忍直视。
☆、第三十九章 又遇公输扬(二)
蓝澈看得心酸,却也不敢贸然出言相问。
公输扬喝了口酒,淡淡地抬眉看了魏参军一眼:“你是谁,你刚才在外面吼的什么。”
魏参军微微一笑,朝公输扬鞠了一躬,客气道:“鄙人是南辰的一个小士兵,四年前跟着南辰大军打过仗。鄙人曾在西楚打仗的时候,有幸见到过一个负伤逃跑的西楚士兵。”
“少废话。你刚在外面说你见到了花雨楼?”公输扬一扬手,制止魏参军的废话一箩筐。
魏参军点头:“大师莫急,鄙人正要说到。‘生于西楼花雨间,嬉于蓝山翠竹中’,正是那个负伤逃亡的小士兵临死的时候说的。至于他的名字是什么,究竟是不是大师口中的‘花雨楼’,鄙人就不得而知了。”
公输扬眯着眼将魏参军审视了一遍儿,终于还是追问道:“他临死前让你找我?他真的死了?怎么死的?又是如何让你找我的?你知道我是谁么?”
这样的一连串问话,蓝澈听得出其中蕴含着苦涩的情愫,但是她此刻却不能参合一句。
魏参军却是紧张地笑着:“大师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可叫鄙人如何回答?那鄙人就从开始遇见那个人开始讲吧!那天,南辰大军已经攻破了西楚皇宫,但是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西楚皇帝楚雨楼。当时的将军就下令让我们将西楚皇城方圆三十里围了起来,一个个地盘查西楚皇帝的去向。”
“你别一口一个‘大师’、‘鄙人’的,听着别扭。我叫公输扬。”公输扬突然插话。
这个时候,蓝澈真想爽快地跟一句“我叫赫连澈”。
魏参军歉意一笑,接着到:“后来,我所把守的位置里,出现了一个身份可疑的士兵,当时我便怀疑是西楚皇宫中逃出来的士兵或者侍卫,但是我看他面目清秀,当时又以为是个女扮男装的嫔妃。”
听到这里,公输扬忽然顿住手中的酒坛。
魏参军继续道:“当时虽然大将军明令禁止…奸…yin…西楚宫中一切女子,但是总有那少数不守纪律的人偷偷儿地劫持了那些有姿色的女人——反正覆巢之下无完卵,少十个八个女人谁也注意不到。”
“然后呢?你……?”蓝澈不忍发问。她知道花雨楼成年之后长相阴柔,他的素颜比女子还要美。
魏参军慨然:“我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不是那种邪佞小人。我当时把他当成了女子,便不愿意看到女子被人趁乱…奸…污,便私下里引着他出城,可是到了城外十几里的地方他突然吐血,说是他不愿被人侮辱,早已自己服下毒药。”
听到这里,公输扬抬头严厉地盯着魏参军:“你在说谎!他怎能是那种自我了断不问后事之人?并且,既然他服了毒药,他为何还要苦苦逃离?!”
蓝澈也不愿相信地看向魏参军,不管怎样,她都不希望听到小楼的死讯。
“我没有必要千里迢迢地找到你,再骗你。”魏参军苦笑一声:“他临死只说,他想要见一个人,那个人有着最为精妙的机关设计之术,在他小的时候,那个人给他做过很多稀奇的玩意儿,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说到这里,魏参军竟然从怀中拿出一件木材制作的盒子,双手奉给公输扬:“这个是他最后给我的。”
蓝澈忽然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那一件“遗物”。
公输扬紧紧地盯着那一只奇巧的木盒,眼中渐渐地弥漫出复杂情愫,双手也有着微微的颤抖——很明显,他不敢接。
魏参军擎了一会儿,轻轻地将盒子放在公输扬面前,然后悄悄地退到一旁。
蓝澈靠近他,低声问道:“我听说,西楚的皇帝就叫做楚雨楼的,你说的那句话里正好暗含了他的名字,那你帮的那个人是不是西楚皇帝?”
魏参军奇怪地看了蓝澈一眼,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一个小人物,哪里认得什么西楚皇帝?”
蓝澈有些着急:“那他的尸骨在哪儿埋着?你当时一定会将他下葬入土吧?”
魏参军看了蓝澈一下,冷笑一声转过头去:“沙场自当马革裹尸,我当时又不知道他是谁,见他快死了,也就帮他完成了一个心愿。”
蓝澈一听懵了,这么说若魏参军见到的真的是花雨楼的话,以后连个祭拜小楼的地方也没有了?
这个时候公输扬却看了一眼地上的木盒,悲声道:“这个木工的确是出自我手。那,就谢谢这位兄弟把我当年遗留在外的物品帮我找回,这一次算我公输扬欠你的了。如果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蓝澈没有想到公输扬会是这般反应,她弄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公输扬怎么这么平淡地相信小楼死了?
“可是,你的朋友死于非命,你总要弄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尸身又埋在何处吧?现在既然知道了他临死都在怀念着你,等到来年清明他再来找你喝酒的时候,你该怎样面对他?”蓝澈声声质问。
魏参军不知道蓝澈要说什么,有些不满地碰碰她,示意她不要搅合。他还有安排在里面,若是他这一招不成,请不动这位机关大师,外面还有好手儿候着进来拿人。
蓝澈这会儿要是惹怒了公输扬,坏了事儿就不好了。
魏参军正要拉开蓝澈,公输扬却奇怪地看向蓝澈,审视了很久,最后公输扬微微侧着脑袋,重复着蓝澈的话问道:“他,会来找我喝酒?”
蓝澈点点头,指一指魏参军:“这位兄弟已经说了,你的朋友临死都记挂着你,说你给他的童年带去过很多快乐……是不是你们后来发生了什么误会?不然他临死都想保护你们之间的友谊?这样看来,你在他心中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
蓝澈这样说,也是为了缓和公输扬和花雨楼之间的关系——虽然现在花雨楼死了——可是不管花雨楼是不是真的死了,但是他和他们之前的友情,蓝澈希望依然还在。
公输扬愣了愣,弯腰捡起地上的木盒转了一下,喃喃道:“这里面是我曾经送他的七巧加密传信码。”
☆、第四十章 又遇公输扬(三)
蓝澈心中一喜,看来公输扬是要敞开心扉去关心花雨楼的消息了。
赶紧问出来小楼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会真的就那样死去了吧?
但是假若蓝澈此刻知道当年公输扬和陆寒夜之间因为花雨楼的问题发生了怎样的变故,知道了公输扬心底的愤怒与纠结,她是绝对不会像此时这般喜悦的。
魏参军此时一看公输扬的反应,心头却是一喜。
“这是我和小楼,还有……还有别的一些师兄弟当年玩过的游戏,算是一种给文字加密再破解的游戏。”公输扬淡淡地,语气中充满怀念。
“大师果然精妙,连游戏都如此高端复杂,寻常人怕是看都看到不懂,学都学不会吧?”魏参军奉承得不动声色。
公输扬看着木盒子出了神,看了一会儿,几乎是不自觉地开始转动木盒,只是公输扬的转动不是普通的扭动,他的左转或者右转之间都是有特定的角度和次序的。
魏参军盯得紧紧的,生怕漏掉其中一个过程。
蓝澈也是看得出神,曾经的时候,她也见过陆寒夜在书房的时候用类似的方法转动过一些东西,只不过那些东西有时候是一只盒子,有时候是一副卷轴——总之,都是曾经藏玉阁暗卫们汇报消息的……等下,传递消息?
蓝澈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公输扬手中的转动已经快要结束,蓝澈眉头一折立即上前一步,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趴在公输扬正在转动的木盒前,好奇不已。
这样以来,正好挡住了一旁魏参军原本目不转睛的视线,当魏参军急切地把蓝澈推开的时候,公输扬恰好扭转完毕,盒子已经打开了。
蓝澈好像没有注意到魏参军的动作一般,只是好奇地伸着脑袋重新靠上前去:“公输大师,这个盒子好神奇,竟然那么经得起扭哦!”
魏参军恼怒地看了蓝澈一眼,但见她还傻乎乎地伸着头好奇着,也不好说什么。尤其是这会儿,正沉浸在往事中的公输扬已经和蓝澈开始了交流。
“对于我和曾经的师兄弟们来说,这是一种小玩意儿;对于你们来说,就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精巧机关了。呵。”公输扬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种苦笑的意味。
但是蓝澈听起来却差点儿起了鸡皮疙瘩:她依然有些接受不了,曾经的黑乌鸦公输扬如今都老成成这样儿了!
“咦?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蓝澈很感兴趣地指一指盒子里的一张纸张。
公输扬拿起来展开,只是一看眉头便略略皱起。看着他严肃的样子,蓝澈真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魏参军则拉了蓝澈一把,示意她站在他的身后面,这一次旅程中他才是主角。
“公输大师,可是你的朋友给你留下来的信件儿?想必你的朋友一定很思念你们师兄弟,于是给你们留下一纸纪念!”蓝澈又伸出个头冒出一句。
蓝澈这会儿有种预感,魏参军来到这里求见公输扬绝对是有预谋的。一方面,他不知从哪里拿来了跟花雨楼和公输扬有关的物品,取得他的信任;另一方面,他之前不是说有什么素盘要解开么,现在想来那素盘的揭开方式必然跟这木盒的扭动方式有关。
此时蓝澈已经分不清这个魏参军究竟是商将军派出去的迷惑北辰长风将军的细作,还是真正的南辰叛徒,但蓝还是要小心为好。
至少,她的直觉发现,这个魏参军总有一种阴厉之气,凭这一点儿他是坏人的几率要大得多。
更尤其是魏参军他正在暗中偷学公输扬打开木盒的机巧,这一点儿,也让她怀疑不已。
但是如今的公输扬已经不是曾经的公输扬了,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仿佛在跟什么曾经的东西做告别一般,最后狠狠地一闭目,转身对魏参军道:“你曾帮过的的确是我的师弟花雨楼,他在书信上提到,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几个师兄们。但是陆寒夜为兄不仁,当年竟然残酷地发兵一举攻破西楚困死花雨楼,事后竟然没有一丝悔过,而这一点儿,正是我接受不了离开南辰的原因!”
这下子轮到魏参军惊愕了,但见他微微地上前一步,又觉得不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公输扬看了魏参军一眼。
“实不相瞒,我本是南辰商于炎商将军手下的一名士兵,但是我不忍见我们南辰皇帝的残忍狠辣、一心向战,便想脱离南辰势力不再去做那双手染血的刽子手。”魏参军越说越激昂:“可是北辰皇帝韩冥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够轻易拿下的,眼看天下又要像四年前那样生灵涂炭,我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我想做自己的一份努力,去阻止这一场战争!”
公输扬终于肯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魏参军。
魏参军继续慷慨道:“所以,我这一次是伪装背叛了南辰将军的士兵,盗取了军事机密素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