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一缓……还是让自己再缓一缓吧！
赫连澈回过神儿的时候，身边儿早已没有了陆寒夜的身影，偌大的池子里夹杂着浓郁的苦药味儿，他留下的气息依旧是那么炽烈。赫连澈心底忽然间有些酸涩。
在赫连澈努力想理清思绪的时间里，陆寒夜在书房安静地坐着，看着眼前的那一双小金人。
“情比金坚”，赫连澈什么时候才能够敞开心扉接受他，跟他一起谱写那”情比金坚”的童话？
“王爷？”书房外响起一声试探，是莫盈的声音。陆寒夜忽然想跟莫盈说说话，想问问她一个女子内心深处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样子。
“进来吧。”收好小金人，陆寒夜低低的一声应允。莫盈终于怀着深切的激动走了进来。
“坐吧，渴了自己去弄茶。”陆寒夜伸手指了一指，神态中透着疲惫。
这是莫盈第一次看到卸下了冰冷的陆寒夜，淡淡的样子像遗世的神。
“王爷，莫盈是来请罪的。”看了许久，莫盈终于还是微微地低下了头。她的确是来请罪的，但是她却没有带着令人侧目的凄楚和可怜。
淡淡的、温雅如风，那一直是莫盈身上的品格，即便是她之前作了莫输德的眼线，即便是这一次她真的利用了赫连澈。
她只是爱他，无怨无悔地爱着，她并没有想过要真正地去残害谁。只是这一点儿，就让她跟别的女子不同，使她身上总是有种出尘的味道。
她并非妒妇。
而这一切，陆寒夜又何尝觉察不出。
“你并不是真的要害赫连澈，你不需要请罪。”陆寒夜说得缓慢，却也客观。其实他（她）们两个心里都明白：若是莫盈真的存心要祸害凌王府，凌王府这段时间里便不会这么安宁，而莫盈本身也不会活到现在。
莫盈怔了怔，最懂自己的人，竟然是从不肯看自己一眼的陆寒夜。
“那么便帮我分析一下赫连澈吧，你们也做了那么久的好姐妹。”这一次陆寒夜的声音中没有命令的语气，他甚至还用了“帮”这个字。
莫盈微微有些惊讶，却也冰雪聪明地领悟到陆寒夜的意思。
“如同其名，王妃是个很清澈纯真的人。简单却不怯弱，随和却也坚持。不过坚持中，她有时候也会迷迷糊糊。”莫盈缓缓地开了口，说出的话让陆寒夜出神许久。
迷迷糊糊。她的确是迷迷糊糊，可是她又是那么地坚持，坚持不肯走到他的心里瞧一瞧。
“哦？”陆寒夜这一次认真地打量着莫盈，潭眸里带着期许和鼓励：“讲下去。”
莫盈也就真的继续开口：“王爷想问的，应该是王妃为什么……为什么心不在你这里吧？”
陆寒夜暗淡不语。
莫盈却是壮了壮胆子，依着这个假设说了下去：“其实王爷非要莫盈回答的话，莫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王妃这样的人虽然心性简单，固执起来却也是最可怕的。若她有执念，那么执念不消除的话，她应该很难接受别人。”
执念？陆寒夜微微地眯起眼睛：可是赫连澈的执念是谁呢？韩冥？还是……离之？
既然是“执念”，它总不可能是两个吧！陆寒夜有些郁闷。
可事实往往是可笑的。许多年以后，赫连澈知道了这一夜陆寒夜和莫盈的谈话，知道了陆寒夜的猜测，那时候赫连澈在风中笑得灿烂：“还真是两个。”不过一个是真正赫连澈那一抹魂魄的，一个是她阿澈的。
可是任凭现在的陆寒夜思维多么地强大，他又怎么能够想到这些地方去。所以他觉得莫盈说的又对，又不对。在现在的他看来，赫连澈就是同时纠葛上了两个人，却都不是他陆寒夜。
“我知道了。夜深了，你也去休息吧。”陆寒夜淡淡地。
莫盈忍着噬心般的失落，却也终于起身。他已经不打算处罚她了，他已经原谅她莫大的过失了，她还要多渴求什么。虽然，她也很想问问陆寒夜，问他一句“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但她终于还是没有问，其实她十分地清楚地知道答案：赫连澈就是他的执念。
“这段时间我要出去一趟，你在王府有什么事儿，可以直接找速影。”莫盈临出门，陆寒夜这样嘱托她。
莫盈终于默默退下。
留下陆寒夜一个人在书房看着一排排的书简，脑海里回荡着两个字——执念。
☆、第二十四章 蓝谷小公主
三日后，赫连澈的气血终于彻底恢复，人也精灵得像是刚来到凌王府时的样子。
“那么便起身去蓝谷吧。”八月中下旬的天气并不寒凉，陆寒夜还是仔细地给她披上一件深蓝色的披风。
“深蓝深蓝的，丑死了！”赫连澈皱着小巧的鼻子：“我要白色的。”
白色的？陆寒夜折眉：“深深浅浅的蓝，不一直是你最喜欢的颜色么？”陆寒夜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疼疼地想起了离之，白衣翩然的离之。赫连澈是在想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怎样了？
赫连澈也是脸色微微一红，吐了吐舌头：“那就这件吧！我将就着就是！”
陆寒夜这一次前去蓝谷，并没有带多少人。只是他和赫连澈，加上花雨楼叽叽喳喳着说要在路上给他的王妃姐姐配药，陆寒夜略一思索，也就带上了。
走了几天之后，终于在一个美丽的清晨到达了目的地：蓝谷竟是四国边陲很隐秘的一个大山谷，虽地处陆地上的中央山脉，却属于“四不管”地带，谁的拘束也不吃。
赫连澈小心翼翼地跟着陆寒夜和花雨楼进了这座机关重重的峡谷。
走过层层叠叠的屏障，谷底却是可爱的平原，或者说是盆地。花鸟虫鱼，林间竹屋，优雅闲适，莫不安好。
然而前脚刚一踏进一排篱笆围成的小院，一只竹剑就横在了赫连澈的脖颈：“来者何人？啊，不对不对，来者是人是鬼？！”
这清脆俏皮的问话让赫连澈不觉莞尔，心中便琢磨着这是什么人，咋咋呼呼的好不可爱。
然而没等赫连澈问出来，那泉水般清脆的声音已经惊讶地飞起一个更高的声调了：“啊啊啊！是凡哥哥！是凡哥哥来看汐儿了！”
脖颈里的竹剑也顺势丢了下去，赫连澈这才看清一个身着鹅黄色衫子的美好身影，正欢快地扑向她身后的陆寒夜，那种兴奋的样子像是小女孩儿见到了冰糖葫芦。
赫连澈弯腰将地上的竹剑捡起，轻轻地拂去上面的尘土，笑嘻嘻地看着女孩儿欢快的样子，她正跟陆寒夜腻歪得紧。而平时里冰冷酷寒的陆寒夜，此时竟然一脸无奈的宠溺，依着女孩儿贴着他黏糊。
“好了汐儿，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到时父皇见了还不笑话你！快来见过你的王妃姐姐！”陆寒夜终于将那只八爪鱼从身上扯下来，掰过她的脸，对着赫连澈。
赫连澈这才知道这位美丽的少女竟然是陆寒夜的妹妹，当今南辰国的小公主——陆鳐汐。只见她身材纤秀适中，眉眼弯弯，嘴巴小巧，高贵之中蕴含着天然的灵气。真不愧是陆寒夜的妹妹！赫连澈登时在心里拍断了巴掌。
同时，陆鳐汐也正一脸防备地打量着赫连澈。赫连澈看着她渐渐涌现出颐指气使的样子，心中大叫不好，这丫头怕是刁钻，要阴损上自己一番了！
结果却发生了转机。当陆鳐汐水灵灵的凤目看到赫连澈手里正拿着她刚掉在地上的木剑时，满脸的审视立即退散，眼中弥漫过一丝喜欢，小嘴巴立即叫得甜甜：“王妃姐姐！”
赫连澈一个激灵，神呐！这个小公主变脸儿变得比自己还快！
陆寒夜欣慰地拍拍陆鳐汐，很是喜悦这丫头总算是给了自己一次面子，办了一件靠谱儿的事儿。
“师父他老人家呢？”陆寒夜边示意大家往里走，边问鳐汐。
陆鳐汐一听提到了师父老爷子，瞬间自豪极了：“咯咯！凡哥哥一定不知道你们最怕的师父怕谁！师父他老人家嫌我聒噪，离之哥哥一醒来他就‘冬眠’去了！”
陆鳐汐这丫头让人惊愕的地方就是，大家都觉得尴尬不已的事儿，人家竟然自豪得跟打了胜仗似的！
咳咳……赫连澈摸摸鼻子：这个丫头绝对是个异数儿！
陆寒夜满头黑线地吭了一声，揪住正要上蹿下跳的陆鳐汐：“那你就带我们去见离之吧。”
一提到要去见离之，陆鳐汐竟然变得很是乖巧，她带着大家轻轻地走往另一间屋子，生怕步子重了会惊到离之一般。不仅是赫连澈发现了这个现象，就连陆寒夜都奇怪地看了鳐汐一眼。
“嘘！”陆鳐汐竖起玉葱般的手指：“离之哥哥需要安静！他们现在就算是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能不依着他！”
赫连澈听了心中一惊，什么？离之会不认识他（她）们？
陆寒夜也意识到了严重，他一下子站住不走了，脸色低沉：“可是毒液渗到了头脑之中？”
陆鳐汐也是神色黯然：“师父说了，离之哥哥能醒过来就是最好的了。”
“那么身子别处呢？功力呢？”
“身子倒没有收到侵蚀，只是现在只能躺着不能动；功力还剩有七成，不过他也使用不出来。师父说这已经是最好的了。”听陆鳐汐这么回答，陆寒夜和赫连澈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心中极其伤感。
花雨楼听她这么说，暗暗地皱起眉头。然而四人接着也就缓缓地往里面走着，各怀心事，颇为沉重。
清晨的阳光透过竹林，深深浅浅地透射到屋子里。温然如玉，淡泊如画，床上躺着的正是她们的离之，白衣翩然的离之。
好像他只是睡熟了的样子。
赫连澈心间涌起一阵酸涩，昔日地室之谊如同就在昨天，他眉目疏朗悠然拂袖，替她挡去一道道攻击。
“他能听见我们讲话么？”赫连澈转头看向安静下来的鳐汐。
陆鳐汐没好气地看了赫连澈一眼，声音却压得低低的：“他现在是睡着了，当然不能听到了。他清醒的时候只是忘记了我们是谁，又不是聋了。”
赫连澈大囧地后退一步，将陆寒夜推到前面，示意他看看离之现在的情况。
然而像是心灵感应一般，陆寒夜刚站到离之床榻前面，离之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陆寒夜，眼睛一眨不眨。
“离之哥哥可是认出凡哥哥了？离之哥哥可是恢复意识了？嗷嗷嗷！太好了！”陆鳐汐一阵狂喜，忘记离之需要静养还是她自己强调过的，现在愣是在离之的床前蹦个不停。
离之终于缓缓地转头看向陆鳐汐，眼中充满着迷茫：“小汐，这些人，都是谁啊？”然后离之的目光又穿过众人痴痴地看着陆寒夜：“小汐，这个人——他长得好好看啊！”
登时，一群黑乌鸦“嘎嘎嘎”地从几人头顶飞过。
☆、第二十五章 等我爱上你！
在蓝谷的午餐用得很是清淡，八月底的天气，清清爽爽的拌木耳和竹笋、鲜嫩可口的拍黄瓜，让赫连澈胃口大开，整顿饭都在不停地刨着。
陆鳐汐错愕地看着赫连澈的吃相，很是纳闷儿她的思凡哥哥是在哪里捡来的王妃姐姐。
赫连澈吃得满足了，转头一看几个人面前的白米饭还都没动，惊讶得不得了：“咦！你们嫌不好吃么？”
陆鳐汐回答得干脆：“菜都给你吃完了！你怎么比凡哥哥他们还能吃！”
赫连澈满脸窘迫……
然而陆鳐汐也就起身，笑眯眯地对着诸人告别：“那我就去找离之哥哥一起用饭了，你们没吃饱的自便！”
接着鳐汐就挽起事先装好的食盒，欢欢乐乐地给离之送饭去了。留下花雨楼和陆寒夜忧伤地看着眼前空空的盘子。
傍晚霞光灿烂的时候，赫连澈来到离之的屋子窗前，看着陆鳐汐鹅黄色的身影忙前忙后着，她一边儿给离之讲着以前的事，一边帮着他按摩手脚。
离之只是安静地看着鳐汐，那神情跟看头顶的罗帐没什么分别。
“小汐，你说我们以前都是好朋友？”离之忽然开了口：“那么今天来的那个男子，我和他也认识么？”
陆鳐汐的小手忽然一顿。离之喜欢陆寒夜这件事，以前的她还小，理解不了其中的感情；可是现在，她不能放任重生之后的离之，再一次陷入那个无法解脱的深渊了。
“你和他不仅仅认识，你们两个还是亲兄弟呢！但是呢，你们两个又都喜欢我！啊！也就是说，你们俩原本就是情敌的啦！”鳐汐的顺口扯皮扯得那叫一个顺溜儿，末了还愤愤然地加了一句：“你以后再见到那个人，只管恶狠狠地瞪他！”
陆鳐汐这番不伦不类的话，直直地冲走了赫连澈的哀伤，让立在窗外正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站在离之面前的赫连澈猛然间释怀。赫连澈笑得发自内心：鳐汐这样的性格，简直天生就是为了补充离之的平淡不惊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和劫难，但愿这一次的失去记忆，对于离之来说真的是一次重生吧！
看着俩人在那里温馨和谐，赫连澈终于释然地转身走开了。只是没走几步，就看到陆寒夜立在竹林里的孤独身影。
赫连澈轻轻地走到他的身后，悄声问道：“夜，你怎么了？”
陆寒夜看是赫连澈过来了，俯身摸一摸一旁的石头，不烫，也不冰凉，这才放心地拉着赫连澈坐下：“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前师兄弟们都在一起，在这山谷里时光飞逝的日子。”
赫连澈知道离之的伤对他影响很大，不过只要离之能够重新站起来，失去记忆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安慰陆寒夜几句，话题也就转到花雨楼身上了。
“小楼是师父从哪里带来的孩子？”赫连澈很好奇。
陆寒夜听赫连澈这样问，微微折眉，潭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防备：“我们的身世师父从来都是只字不提的。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怀疑他就是雨美儿丢失的孩子。”赫连澈犹豫片刻，还是把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
陆寒夜看着赫连澈沉郁不语。
赫连澈忽然觉得不妥，心中涌起丝丝担忧：“我也只是猜测。夜，他是我们的弟弟，我是信任你才对你说出我的疑虑的。”
陆寒夜知道赫连澈担心的是什么，他深沉地看赫连澈一眼：“我自然知道他是我的师弟。从小跟着我长大的。”
“那就好。”赫连澈盯着陆寒夜坚定的眼眸点点头。
然而陆寒夜却是有些冷淡：“起风了，回去吧。”
他心里很不舒服。赫连澈，她的心到底在哪里晃荡着，她关心这个记挂那个，她什么时候才能把心停靠在他的身边，安安稳稳地，去聆听他。
还有那一天，他知道是韩冥及时救了赫连澈，终于压抑着放了韩冥一马；刚才他又得到消息，是杨如意出手伤了赫连澈，赫连澈自己却是种种包庇隐瞒。
自己练功岔了气……这就是她给的受伤的理由。鬼的！当他陆寒夜是个笨蛋么？！
“你怎么了？”赫连澈终于注意到陆寒夜沉郁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心虚。
“关于杨如意，你想让我怎样处置。”陆寒夜也不给她兜圈子。
赫连澈一听就颓了。杨如意伤她的事儿还是被陆寒夜查出来了，她自然不希望杨如意有什么危险。
“如意只是对我抱有误会。如今藤萝去世了，七绝坊那里更是离不开她。”赫连澈说完又嘀嘀咕咕着补充一句：“七绝坊的事儿，我就不用给你汇报了吧？你一定又是早就知道了的。”
陆寒夜不免有些好笑，赫连澈很少将她心中所思讲给他听，莫非都是“你早就知道了吧？”这样一个理由？
“听着赫连澈，”陆寒夜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