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弹指之间,你来我往,生死已有三个回合。
李郁风这一次与西夷签订盟约,本就是秘密行事,此行所带的人并不多,再者,以他的武功,也没有必要用到太多人,因而经沈、花二一搅,竟是伤亡惨重。
在场这些还活着的人以李郁风、花鸢、沈青愁为为圆心形成包围,既不敢靠近,因为显然他们都不是那两人的对手,又不敢太远,怕相爷怪罪,于是形成了僵持,而李郁风,本也没指望得上他们。
“相爷,我们终于见面了。”沈青愁来到花鸢身边,与之并肩,对李郁风道。
沈青愁忘不了上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情形,那一次,他甚至都没有看到他的一片衣角,只看到了他的座驾。然后,在京城大街上,和许多平民百姓一起,对他行叩拜之礼。
他是堂堂丞相,只手遮天,而他只是江湖草莽,要用膝盖向他下跪的草民。他动一动手指,就轻而易举的颠覆了他的命运,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沈青愁如何不恨这个人?
可是就算到了今时今日,李郁风眼里依旧没有他,李郁风看着花鸢,沉吟道:“你,要杀我?”
你,要杀我?
四个字,却让花鸢不知为何悲从中来。
她可以不认他,但他毕竟是……而这四个字却是他这辈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曾经想过,如果她有机会,要如何痛定思痛或者慷慨激昂的当着李郁风的面,痛诉他的所作所为,然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却觉得说什么都是不必要的了。
“是。”花鸢缓缓道。
“你可想清楚了?”李郁风温和的看着她,那神情看上去有些难过,仿佛刚刚想要置花鸢死地的人不是他一样:“你知道我是你什么人?”
“……你是我的仇人。”
李郁风怔了怔,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了来,只是苦苦一笑,摇了摇头。
他们说话之间,沈青愁不断的在李郁风和花鸢只见看来看去,他发现,这两个人的相貌的确十分相似,便说不是父女,也不可能了。
只是花鸢的性格半丝也不像他,大约更像她的母亲罢。
李郁风的难过,并不是装出来的,他时日不多,李家将亡于他这一代,而他唯一的血脉,却是这样恨着他。
“孩子。”李郁风对花鸢道:“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你一定无法原谅,但我也已命不久矣,如今我已握得半壁江山,可是这些对我已一无用处,若是你肯,待我完成剩下的事,我可倾其所有给你,你又是否愿意?”
“你可以得到我的一切,你甚至不用认我,可好?”李郁风又小心翼翼的问。
李郁风似乎还是在意花鸢这个女儿的,但沈青愁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他挡在了花鸢面前。
“花鸢是跟我截然不同的人。”沈青愁讽刺的一笑,道:“你可以诱惑我,却无法诱惑她,她是我见过心肠最狠的女人,你觉得她会忘记你刚刚想要杀死她的事吗?”
沈青愁这样说,一半是借题发挥,埋怨花鸢对他狠心,一半也是因为了然李郁风的目的。
十年前李郁风和柳飞红联手才能杀死血屠沈陌,就算这十年他武功如何精进,两个“血屠”他也敌不过,他想要拉拢花鸢,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花鸢刚刚的确生出点点情绪,却不是因为对李郁风产生了感情,而是悲
46、第四十六章 。。。
怜自己。
毁了她一生的人,是她从血缘上讲的父亲,甚至她的出生,也是他给她母亲造成的耻辱。她是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生的人。
沈青愁的提醒,让花鸢从自怨自怜中清醒过来。
“我不懂什么国家大义,但是我看见一个国家正在支离破碎;我不关心别人的生活,但是我看到哀鸿遍野,人们都在痛苦中挣扎;而我形单影只,因为我真正关心的那些人全都被你害死了,你可以夺得天下,可这对我又有何用?”
花鸢冷笑着,道:“我只愿第一,我娘健在;第二,我爹不枉死;第三,莫九活着;第四,曾经收留过我的谢家村仍是太平安康,第五、我和老鬼不曾互相伤害,不曾遍体鳞伤,第六,天下还是一个太平的天下……只要你什么都不做,这些都会有,可偏偏是你,毁了所以我在乎的东西,现在倾你所有,你说,对我又有什么用!”
“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你一定要毁掉这一切,你是一个疯子吗!“
面对花鸢的质问,李郁风明白,她从来也不会是他的女儿了。
在她的心里,她的父亲是花洗心。
这样,也很好……因为,不会再有人背负他背负的一切了。
“……也罢,我不是你的父亲,你也不是我的女儿。”李郁风抬起了他的冰剑。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如果今天死在这里吗,也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大漠的风沙,仿佛从来没有停止过,究竟埋没了多少尸骨?
一个人生前的信仰,又是否在死后能够长存?
这些都是没有答案的,在这一场人世间最巅峰的厮杀中,没有一个人是赢家,然而这却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结局。
大帐内,秦子澈拥抱着一个紫袍青年,他手里的匕首深深埋进了那人的心口。
昭南世子秦子昂,甚至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断了气,这是他二弟的慈悲,他不想让他太痛苦。
秦子昂倒在秦子澈的怀里,秦子澈轻轻的放下他,然后抬眼扫了一眼旁边的人。
那个人已经吓得跌倒在地了。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秦子澈道。
那个人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翻起身就往外跑。
可惜,他的武功没有秦子澈高,他还没有挨到门口,他的背后就被劈开了。
秦子澈的宝剑在滴血,一招毙命。
“没有人想问为什么吗?”秦子澈遗憾的自语道。
没有人会问,因为在场会问的人已经全死了。
秦子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进来带进来的这个人,是潜伏在军营里的奸细,而证据也是他一早交给他的大哥秦子昂的。
事情的经过是,他把奸细带进来,因为秦子昂准备亲自诱供,而此人十分狡诈,趁机刺杀了他的大哥,他所做的,只是手刃仇人罢了。
秦子澈想了想,这个说辞还有破绽吗?
他想着,走到秦子昂的身边,抽出匕首,在自己肩膀上狠狠划了一刀,立即鲜血淋漓,而后他又将匕首塞在了那名奸细的手中。
没有了,秦子澈确定没有破绽了,最后回望了他大哥是尸体一眼,喃喃道:“我只是……付出的已经太多了而已。”
既然付出了这么多,凭什么不能去争取?
秦子昂一直挡在他的前面,不管他做了什么,最后依然是成就他的功绩,只是因为,他的母族更加高贵。
但这叫他怎么甘心,怎么能甘心?
秦子澈收回目光,冲出了营帐,外面便传来他歇斯底里的声音——
“世子遇刺了——”
“有奸细——”
“快来人,快救救他……救救我大哥吧……”
被惊动的人们纷纷涌进了主帅的营帐,而营帐之外,秦子澈单膝跪地,失声痛哭,痛不欲生,任谁看到都无法不动容。
也许事情实在突然,那些来来往往的人还没想到,昭南王三子,世子秦子昂属人中龙凤,三公子秦子纠难成大器,当世子过世之后,能辅佐王爷成就大业的,就只剩下了二公子秦子澈。
……
那一瞬间,李郁风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原来这一身红衣的花鸢,多么像他梦中的红梅。
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那些绽放在她剑尖上的血色红梅,就与他梦中的一样。
他看到的,难道就是他的梦?
他惊异,然而突然明白了什么,又突然觉得很累了。
此时,剑光袭来,带着冰冷的美……
李郁风不知为何,慢了一刹,花鸢的抓住了这个机会攻了过去,可是她身边的沈青愁却在半途夺过了她手里的剑,顺着他的剑势刺进了李郁风的胸膛。
而李郁风原本刺向花鸢的那一剑,便正好扎进了沈青愁心脏以下的位置。
“老鬼——”花鸢一手拿着剑,一手接住了倒下的沈青愁,惊叫道。
沈青愁笑了,他做到了,他替她杀了他。
那个人该死,但,不该死在她手上……是不是只有他,会在乎她背负上弑父之罪?
就让他来吧,跟以前一样,所有她不愿做的事情。
“老鬼——”花鸢抱着沈青愁,泪目中看了一眼被他刺中的李郁风。
李郁风怔怔的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原本干净的鞋面。鞋面上,一滴、两滴、三滴……那些血是从他胸口涌出的。
原来真的是他的血。李郁风心想着,以冰剑插在地上,支持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青愁刺中了他的要害,他本该当场死去,可是不知为何,他竟然苟延残喘了片刻。
他仰着头,从他这个方向看,正好可以看到那片被花鸢和沈青愁血洗过后的西夷营地。
可是他好像看到的不是面前的景物,他好像看到了其他更为恢弘的东西。
那是他沉重、漫长,期待已久的宿命。
宿命,是一种可怕的轮回。
这个王朝有负于李家,于是埋下了灭亡的种子。
他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遇到了永华郡主,他的血脉在她的身上被孕育,这是他为自己的灭亡埋下种子。
而后的一切,环环相扣,不管是沈陌、柳飞红、裘明华、沈青愁、朱小指、秦子澈等等所有人的出现,无不是促成今日之局的实现,一切都像是沿着轨迹在发展,就好像一本被人写好了的书。
如果有人要结束掉这个腐烂的王朝,那么一定是他。如果有人要已经快要崩溃的他,那么只能是她。
也许这就是一切的原因,为什么他们要经历的种种苦难,为什么要背负上沉痛的枷锁,那些在其中赋予他们或者善良或者邪恶的品质,不过是为终结一个……属于他的时代。
李郁风悟了,或者彻底疯了,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终于下了,倒在地上仰望着天空。
天空中好像下起了雨,就像多年前的那个雨天一样,他仿佛还听到了有人对他说话的声音:
——你在什么?
——天那边有什么好看的?
李郁风死了,奇怪的是他死后的表情,竟然比他活着的时候显得轻松许多,唇角微微带着笑意。
李郁风一死,他身边所剩无几的人自然树倒猢狲散,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算沈青愁倒下了,也没有人再敢对他们做什么了。
花鸢抱着沈青愁,沈青愁还是在笑,虽然他受了重伤,虽然他寒毒攻心,但是他笑着道:“偏了……他的手偏了那么……那么一点。”
最后一击,李郁风没有刺穿他的心脏,是因为他的手偏了,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沈青愁都庆幸自己还活着。
他的情况还很危险,寒毒攻心,引发他的一直被他压制的寒毒,这后果不比一剑毙命来的轻松多少,可是他觉得,自己还能活得更久一点。
好容易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舍得死?
花鸢看到沈青愁发乌的嘴唇,以及伤口处的凝冰,便知道他重伤之下,引发寒毒发作,只怕情况十分不妙,便要带他寻一处安全之地为他用修罗苦心经同修之法疗伤。
花鸢抱起沈青愁,也不理慌乱一团的那些李郁风的走狗,决然而去。
后记
……
残阳如血,大漠黄沙。
“我不会再离开了,如果你还能活下去……”
“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忘记你,这次是真的忘记……”
花鸢的头发被风吹得纠结,身上衣甲破裂,连脸上也是脏污得厉害,她背着一架用路上捡的木头断枝做的简单的担架,上面是奄奄一息的沈青愁。
她拖着他,要把他带回中原,带他去找活菩萨,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定能救回他。
“但是请你不要……不要离开我……”花鸢终于不再嘴硬,痛苦泪流,哀求道:“我只剩下你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前尘恩怨似乎都被遗忘了,唯有难以割舍的,便只有彼此。
想要有个人在身边。
想要他一直在身边。
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不想再孤单一个人了。
沈青愁怔然的望着天空,他的嘴唇干裂,面色如纸,正在和体内的寒毒相抗衡,如果可以说,他很想告诉她,他永远也不会离开她,因为他知道她是有多么的害怕孤单。
余辉洒下,天地万物仿佛染上一层旧日的颜色。
沙漠中,拖着另一个人的身影,仿佛变成了多年之前那个在笸箩草丛中跪在地上,慢慢以膝盖挪动身体,却仍然不舍得松开对方的少年。
我们沿着过去的足迹前进,不管重复多少遍,最后留在对方身边的……
依旧是彼此。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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