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而如今却是明月楼发起,明月楼问鼎江湖之心人人心知肚明,这一次说是为武林除害,其实都知道,明月楼才是沈青愁的冤家对头,这一次未尝没有借刀杀人之嫌。
二来,沈氏父子血债累累,既为名门正派不“为武林除害”又说不过去,可各派谁也不傻,他们怕与沈魔一战,元气大伤,回头倒被明月楼钻了空子,因此多数掌门并未到场,派出的乃是副职及长老护法之流,这些人当中参与过上次围剿血屠的是少之又少,所以缺了经验。
三来,名门正派或者真正有名望的,总是自顾身份,一拥而上打群架实在有违于他们一贯的行事,因此才没有一齐上场。
可是沈青愁已经杀气打开,真真杀红了眼,他剑法本就超绝,如今生生把自己练成了一柄剑,他整个人如齿轮一般,卷袭之处残肢断臂齐飞,掀起腥风血雨,站得近一点的人都被溅洒的一身血。
这状况令人心惊肉跳,已经完全不是常人所能接受,在场的人顿然忘记了利害相争,突然想到了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也就是说,如今在场人不约而同都觉得,他们是人,而那个人已经“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各派人士不再自持身份,也跟着一扑而上。
沈青愁再厉害,再成狂成魔,他终究只有一个,在场近千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若是齐心,焉有不灭之理?
第一波冲上来的人已经被沈青愁剿灭,而接下来冲上来的则是真正的武林大家,武学渊源,根基深厚,自然没那么好打发,沈青愁逐渐陷于苦战。
如果说,群雄激战,沈青愁勉力立于不败之地,那么接下来出现的一个人,就等于死死的将他推入了深渊。
有一个女人,一个别样美丽女人,款款而来。
裙摆轻扬,环佩叮铃,那女人虽然不年轻了,可发髻高云,冰肌玉骨,眉宇间风流妩媚之极,美得惊人。
她的到来,如一缕入了梦的轻烟,又或者像是江南缠绵的烟雨,突然出现再了残阳荒芜的沙漠。
竟然让人有一种忍不住的想要膜拜的错觉。
沈青愁在厮杀中,人影交错之间,看清楚这个女人,然后他,怔了怔。
他面对自己的心腹下属叛变,他不怕;面对江湖群雄合力围杀他,他也不怕。
但是他见到这个女人,尤其是这个时候见到她,他的心,突然仿佛掉进了冰窟。
就像是在野地,徒手搏杀猛兽之时,以为杀了猛兽就罢了,谁知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掉进了兽群当中一样。
这个女人,她叫裘明华,她就是明月楼的楼主,曾经将沈青愁狠狠踩在脚下的女人。
裘明华来了,花渐离便迎了上去,不止迎了上去,他挥了挥手,便有一个下属捧来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花渐离亲自将盒子接过来,双手奉于裘明华跟前。
裘明华微微一笑,明艳不可方物,她纤纤素手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一把玉剑。
她把玉剑拿在手中,看了看仍在激战的沈青愁,而沈青愁在厮杀之际,居然也在看着她。
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瞪,死死的瞪着她,凶狠得恨不得生生吃了这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裘明华提着剑,款款向沈青愁而去。
而她每走一步,她手上的玉剑,便凝上一层冰。
这把剑乃是寒玉剑,等她走到第十步的时候,这把玉剑已经被层层寒冰包裹,因剑体过寒,竟在空气中冒出白气。
凝冰术!
裘明华将寒气注入玉剑,使得玉剑变成了冰刃,而因她修炼冰魂诀所致,这把剑上的冰也不是普通的冰,蕴藏了阴狠无比的寒毒。
沈青愁吃过裘明华的亏,自然知道其中厉害。
他闷喝一声,双手十指曲张,爆发出强大的内力,随着他的双袖一挥,以他的内力居然将围攻他的人尽数震开数米,一些武功不济的小辈,当场就被震得口吐鲜血。
“裘明华!”沈青愁咬牙切齿,青灰色被额纹覆盖的脸上,因怒目相视而显得更加狰狞,他一身衣裳鲜血淋漓,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整个人仿佛从地狱里才爬出来一样。
他以指为剑,指尖滴着血,指着裘明华,道:“当日你带给我的屈辱与痛苦,沈某牢记于心,日思夜念……今日我若入阴曹地府,定当与你同往!”
事情到如今地步,沈青愁已悟,大势所趋,他已有必死之心,但纵然是死,也要拖着这个女人同去。
裘明华唇角轻挑,正要说话,突闻远处传来一声娇叱:
“今日你若入阴曹地府,我定与你同去!”
闻此声,沈青愁不禁一震,转过头去——
只见远处,一铁马战甲疾驰而来。
就是裘明华见了,也不禁变了脸色,皱起眉头。
那人以脚控马,双臂展开如鹰翼,双手戴着流光麒麟趾,每根趾尖生出一截利刃,俯冲之姿,宛若——
鹰在飞!
小花冲如风一般冲杀进人群,骑在马背上,展开双臂,以阴风爪制敌,所过之地,各路武林人士因所料不及,不少被开膛破肚,甚至于在她双爪之下,被生生掏出心肝脾肺。
鲜血染红了她娟丽的脸庞。
曾经,仿佛也是如此,他孤身陷入敌人的围困,她也是这样,不顾不管冲杀过来,与他并肩作战,血溅十里。
曾经,她就在他的身边,一直都在……
沈青愁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心中一片酸涩,苦笑着摇了摇头,事发之初,他曾想过,用以身犯险试探花鸢,一开始希望她得到消息赶来,可是到后来被围攻,再到最后,他希望她不要来。
一定不要来。
敌人很多,比想象的强大……她不是不在乎他了吗?不是要过着没有他的生活吗?为什么还要来……现在的你,真的会死的啊,知不知道……
曾经,她身披红袍,鲜衣怒马,那时候的她,天生神力,身怀魔功,悍勇无比。
可是现在,她骑着披着铁甲的马,连她自己身上也穿着锁子甲。
虽然是一样的生死与共,现在的她魔功被封,内力受制,也只比寻常人强一点罢了,这样的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赶来,她难道真的不想活了吗?
小花是真的不想活了,她昂着头,喝道:“欲杀沈,先诛花!”
欲杀沈,先诛花!
这句话曾几何时响彻江湖,当场不少人便记起来了,有人惊呼道:“是她,女煞星!花煞!”
如果说一开始小花杀入人群是杀了一个措手不及,那么接下来情况便没有那么顺利,在场都是武林高手,立即便有人挥刀去斩小花座下马腿。
小花见状一跃而起,空中变换身形稳稳落地,一落地就遭到围攻。
见小花那边险象环生,沈青愁不禁神色大变,嘶吼道:“快走——”
说着便要冲过去。
可是裘明华出剑,拦住了他。
裘明华的剑指着沈青愁,却扭头向花渐离使了一个眼色,花渐离会意过来,只好过去保护小花。
小花乃是权相李郁风之女,也是李郁风唯一的骨血,如果李郁风为了大局一声令下而牺牲小花便罢了,现在李郁风不在,谁都不敢替他拿这个主意,只好保护她,毕竟活人可以死,死人不能活。
尤其对于裘明华而言,她一心为了李郁风,自然是会尽力保护他唯一的骨血,但他们计划了这么多,沈青愁也不可放过。
小花此次而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诚如那日所言,如果活着,她可以一个人活着,如果死,她要陪着他一起死,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他,就算不在一起,知道世上还有这个人,她就能安心的活下去。
若是没了他,她不敢想还能不能承受一次他的死亡……一个没有他的世界,究竟还有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裘明华以冰寒玉剑和沈青愁厮杀,因太过激烈等闲人无法靠近,不管是沈青愁的指剑还是裘明华的寒玉剑,稍微靠近一点,都有可能被斩成两半或者冻僵。
而沈青愁此刻牵挂小花心焦如焚,一不留神就被寒玉剑的剑气扫中了面颊,顿时半张面颊就被冻僵,同时寒毒入体,引出了旧伤。
见沈青愁有了败相,裘明华趁势而入,两方紧咬,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此刻,场面已经混乱了,明月楼的人除了花渐离,都挤不到小花跟前,而花渐离因保护小花,小花又与武林人士为敌,以至于明月楼的人和武林人士也打起来了,不可开交。
一时间,花渐离没有顾上来,小花再次陷入围困,此时她头发凌乱,满身血迹,肩膀、手臂、大腿、腰腹,全身有多处受创,手上流光麒麟趾,十之七八已经被斩断,可知多么险象环生。
就在数把刀剑刺向、砍向她时候,一魁梧男子跃了过来,挡在小花身前,化解对方攻势。
“大胡子?!”小花惊讶。
来人果然是大胡子莫九。
原来小花突然离开,莫九也猜出她是要前来相救沈青愁,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沈青愁那边几乎已经落败,她这边也陷入危机,救人不说,只怕要背上一命。
莫九一边挥刀,一边拉住小花的臂膀,提了一口真气,就要带她走。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莫九到底不了解小花与沈青愁当中种种,小花既然到了这里,又岂会活着离开,她一把推开了莫九,喝道:“不干你事,你快走!”
莫九正要说什么,还来不及说,眼见小花背后冒出又有人攻来。
他一把拉过小花,挥刀斩断那人的武器,却没想到,他只注意了小花,却没注意自己身后,一把大砍刀向他斩下,砍进他的肩膀,卡在他的肩骨当中。
小花飞出一根麒麟趾,射向那人,那人来不及抽刀,就被射穿了心脏。
而这时,其他人见莫九受伤,也纷纷挥砍过来。
饶是花渐离剑法出色,在这般混乱,人人都杀红了眼的当中,也弄得十分狼狈,衣袍被削掉,头发也乱了,这时候才抽身过来,扫去小花面前的敌人。
花渐离保护小花,小花却在保护莫九,一手御敌,一手拖着受伤颇重的莫九,莫九此刻血如泉涌,身上不下数十道伤口。
如果拼得是自己的命,小花毫无怨言,但如今连累旁人,尤其是对她情深意重的莫九,她心中难过异常,只觉得连天空的暗压一片,一口怨气在胸口涌动异常,喊不出来,哭不出来。
她挡开攻向莫九的敌人,不防一使铁棍的大汉,一棍子挥来,劈中她的头部。
莫九被她挡在身后,夹在她与花渐离中间,见到这一幕,不禁肝胆俱裂——
“小花——”
小花脸上凝固着方才一瞬间怒目而视的表情,脑袋却被击歪在一边,几道血箭从她头上爆射而出,她手上顿时失力,原本被她拖着的莫九跌在地上,小花双目一翻,脑袋向下一垂,跌跪在地。
那使铁棍的汉子一招得手,紧接着劈下又一棍,被回身过来的花渐离劈开。
可是敌人太多,莫九重伤,小花也生死不明,花渐离心中焦躁万分,没有想到局势会失控成这样。
以他一人之力,已经难以抵挡众怒,不知多少刀枪剑戟见小花已经半死不活,赶过来补最后一击。
可是当众人的武器就要落在小花身上,莫九一翻身,挡在了小花身前,用自己魁梧的躯体,严严实实的包裹住小花。
莫九看着小花,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尖尖的下颚。
他没来得及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只管用自己全部的温柔,凝视着这个女子。
虽死,无悔……
我还记得你的歌,待到来年开花期,同食米来同穿衣……
我多么想,待到来年开花期,能够和你同食米同穿衣……
但是,我是不是等不到来年了?
等不到了,永远……
莫九舍不得闭眼,他如果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舍不得。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放弃了一切,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却不想——
本在浑浑噩噩的小花突然抬头,目中泛红——
刹那之间——
莫九一愣。
同时,小花一把抓过他,向后一丢,力气之大,将莫九一个壮硕的汉子像一片叶子一样丢到了身后。
这时,那些武器劈空了莫九,却已经劈到了小花面前,离她最近的剑锋,甚至破开了她的额头,但是——
但是——
“啊啊啊啊啊——”
小花仰面而吼,凄惨而撕裂,其声哀哀,令人惨不忍睹,但随着她的吼声,有什么东西好像从她体内喷薄而出,形成一股飓风,飞沙走石,将所有人,包括劈到她跟前的武器,尽数弹开。
只见,小花眼珠赤红,面色青白如鬼,额头一根一根冒出青筋最后形成古怪纹路覆盖住了整个额头,她浑身真气暴起,脖子、手臂也暴起了一根根的青筋……
禁锢,被冲破了。
☆、第三十七章
那一年磅礴的大雨,她跪在翠龙峰活菩萨的药庐前,以头磕地,淋漓在泥石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化,而她求的,只是一味抹去她记忆的药。
她的记忆,遍布了另一个人的痕迹,纵然活菩萨能以非常手段封住她的魔功,可这记忆,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他背叛而她杀了他,加上魔功反噬,令她几度疯狂,她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丧失理智,也不知道当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手中染着何人的鲜血。
她不再是叱咤江湖的女煞星,只是一个快要疯掉的可悲女人。
然而活菩萨告诉她,没有药可以抹杀掉她的记忆,就像没有什么能够抹杀她的过去一样。
这是多么悲伤的往事,什么样的痛苦才能让一个人彻底放弃过去的自己,甚至要装作那一切不存在才能活下去。
如果一个人的感情深刻到了几乎疯掉的地步,旁人根本就不会懂她的痛苦与恐惧,但就像活菩萨说的,没有什么可以抹杀掉她的过去。
现在,飞沙走石之中,谁的长发流散,谁又在仰面哀嚎。
宛若离开的灵魂重新附体……她回来了。
谢小花或者说是花鸢的异状让在场所有人有了短暂的停顿,所有人都望着她,大多数所谓来声张正义的名门正派惊疑不定,而在另一头的裘夫人和沈青愁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
活菩萨用金针刺穴封住了花鸢的魔功,却在方才,因花鸢头部受到重击,阴错阳差,助她冲破了禁锢,把那三枚细如牛毛的金针冲出了穴道。
更加意外的是,那金针犹如是一道堤坝,拦截住了她深厚的内力,一时之间,堤坝崩溃,内力奔腾直下翻江倒海之际,以巨大的冲击力助她冲破了修罗苦心经的第六重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