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雪一笑:“倒是让羞金说中了,你们皇叔还真又要再给我添个妹妹。”
这本是别人的家务事,我向来是不爱问的。
奈何羞金好奇:“可是此处的瘦马?不然就是哪家大人府上的歌姬?”
庆雪冷笑一声:“若真是这些人我倒也不会放在心上。听说是城外画舫上的妓人。”
“妓人?”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心中暗道:这个皇叔,还真是晕素不忌啊。
我问庆雪:“倒不知是哪家的姐儿,这样有本事,竟引得皇叔要把她接到府上?”
庆雪冷哼了一声:“谁知道是哪家的,只记得花名叫什么岫云。”
玉瑶点头道:“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倒是个有志向的”。
庆雪撇了嘴:“你们听听,一个妓家,竟把个名子弄得跟个良家子般,这成什么样子。
不怪我今日来晚了,只因你们皇叔昨夜又是一夜未归,早上才匆匆回来。我都三四天没看见他了,好容易见了能不问两句吗?”
见庆雪如此,我忙劝道:“皇叔半生坎坷,又遭受过失去亲人之痛。内心苦闷,与友人饮些酒故而忘了时辰也是有的,婶子体谅他才是。”
庆雪却不以为然:“长主公这话要放在别人身上也有道理。只是这‘苦闷’二字,怕是从开封来的朝臣们,有几个是没受过金人害的,又有几个不苦闷的?偏就他非要从女人身上才能找补回来吗?”
本是伤心的几句话,可放到庆雪嘴里说出来,怎么觉得这样可乐?
坐上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强忍着,才未笑出来。
正说着,便听得有人禀道:“长公主,人实在太多,车马已然赶不进去了,还请几位主子下马步行。”
我掀开车帘向看了看,果然是人山人海。便戴上了帷帽。
那几人见我并不反对,也都穿戴好了,依次下了车。
庆雪和羞金都是本地的,自然知晓哪里卖的吃食新奇,哪里的首饰新颖,哪里又有杂耍唱戏的。我和玉瑶两个便紧紧跟了她们,寸步不敢离开。
九六章 云纹簪
更新时间2013…10…31 9:21:40 字数:2188
九六章云纹簪
枫桥杨神庙最引人的地方当然不是杂剧百戏、仙佛台阁,而是消病去灾的法子。
当地人每有小灾,便做一面小白旗,到庙里禳解,一年积聚起来往往白旗盈库。
到了冬至这天,人们用竹竿穿了白旗三四面,一人再持竿三四枝,从神前走过。
自有人扛了旗子替我们去神前走,我们几个则立在高处向下张望。
冬至这日来杨神庙的也有几万人,蜿蜿蜒蜒摩肩接踵,队伍可长至七八里,倒似有百万只白蝴蝶回旋盘亘在山坳树隙。
羞金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趣,见庆雪与玉瑶两个却正在兴头上,也不打扰,便拉了我悄悄地溜到后殿。
却不想后殿竟是别有洞天。有许多卖珍禽奇兽、屏帏鞍辔、笔墨纸砚、珠翠首饰、书籍玩好的。
我看着新鲜,两个人挤过人群,直奔着卖珠翠首饰的就过去了。
摊子上的首饰很多,虽不贵重,胜在样式新奇颜色鲜亮。
我随意在那些珠翠上看了几眼,不经意间,却见一只玉质云纹的簪子同许多簪子堆在一处,因着样式古朴又是男子戴的,鲜有人问津。
倒像是个遭了难沦落在江湖的贵公子。
我只觉得眼熟,待拿起来后才发现原来这正是上元那夜谦父从我头发上摘下来的那支。
曾经陈封的过往如同大幕般“哗”地一下拉开,直撞我心。
我双手拿了簪子,尽量用正常的语调问那摊主:“掌柜的,这东西是哪儿的来?”
那小贩见来了生意忙陪了笑道:“小娘子好眼力,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这是专门仿着宫里的样儿做的,最最好卖。小的一次进它十来只,也只剩这一只了……”
这小贩是本地人,用土话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我却听不太懂,问羞金道:“我要这个,问问他从哪儿得来的?”
于是羞金便又问了他一声。
这小贩见羞金是本地人,态度实诚了许多。羞金对我道:“说是从临安最大的首饰店里进的,他们这些人,嘴里也没个准的,有许多东西都不是好路儿来的。您既看上了,咱们杀杀价就是了,问那出处做什么?”
这其中的缘故,我却不能对羞金说。
只道:“这东西不像新的,若是从别人家得来的或是抢来的,也不碍事。若是从死人身上或是谁的墓里挖来的,可就大大不妙了。还是仔细问问罢。”
羞金便又问了一回。
这小贩见我们两个穿着贵重,跟前又跟着许多使女,远处还有几条大汉不时朝这边看,总算是说了实话,说是当铺里处理些死当,他和着别的东西一起收来的。
待我问清了当铺的名子,心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也无心再逛,急急地打发人去这个当铺询问。
等我回到慕园时派去查访的人已然回来付命。
我听了查访来的消息却更是疑惑。
原来去当这只簪子的是个小道姑,因当铺给的银钱与她要当的数差太多,她当时并未成交,而是等到几日后才又来当的。因着出家之人出入当铺十分显眼,这才记得清楚。
我心里犯了难,想着临安城中道观也有不少,上哪里去找那个小道姑,又上哪里去问这簪子的来历?
难道是谦父并不珍视随手便弃了或是赏了人,再或是不小心丢失了被别人捡了去?或是……
或是有人趁他无暇顾及之时从他怀里发现了这只簪子,以为价值不菲便据为己有。谁知不过是平常的玉石,因此就随手捐了或是当了?
前几个理由我自己就否了,时日越久,我越觉得谦父对我一片真心,他又岂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后一个理由却让我害怕。
谦父无暇顾及之时,也只是在宫中昏迷的那几日。他是迎回太上皇的功臣,亦是护驾的功臣,宫中自该是处处周全的,怎么会有人、怎么敢有人将他的东西顺手牵羊?
除非无人追究,除非无人在意……
想到此我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
尚卿见我如此,以为我是为着簪子的来历发愁,便提醒道:“我见杨待卫办事十分牢靠,不如这件便交给他来办,也不急,慢慢查,慢慢访,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便把这事悄悄地交给了杨承嗣。
转眼又是元旦,这一年,楚金两国议了和,罢了兵,又迎回了太上皇,北狩之耻得以洗刷,皇上又得了嫡长子,宫里比去年庆祝得自然更热烈。
我虽说不拿大主意,可细小、琐碎的事情总要替皇后分担的,也是忙了个团团转。
等到有闲空功能稳稳当当坐下来时,却又要过上元了。
去岁过节,最爱上元。如今过节,却最怕上元。
便总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以免再乱想些别的。
于是当庆雪向我来哭诉,说士吾不顾她的意愿,一意孤行要将那个岫云接回府里时,我便萌生了去见见那个岫云的念头。
待初十一这晚,收拾停当,我只带了尚卿与承嗣两个,便去了妓馆。
对于妓馆,承嗣总比我们要熟悉些,他在前头领路,我们跟着他在一间间结彩张灯的楼阁间穿行,感觉十分怪异。
妓馆在扬淮河房,河分内河外河,内河在临安城中,外河在临安城外。
内河之内,便于做寓所,便于交际,当然更便于淫冶。
河房之外,家家都有露台,朱栏绮疏,香帘纱幔。
若是夏月,美人浴罢,露台杂坐,又有两岸水楼中,茉莉风起,女儿香动,十分香艳绮丽。或是携美登船,船上宴歌弦管,妓人凭栏而笑,声光凌乱,耳目不能自主。
如今是冬天,露台上并没有妓人,内河之内画舫也少,倒是楼阁之中,歌舞玩乐,腾腾如沸。
待进了最气派的一家,承嗣便点门说要岫云姑娘陪酒。谁知那鸨儿却道岫云被一拨客人接到画舫上唱曲儿去了,怕一时回不来。
我试探着问“这拨客人里可有位姓梁的大人?”
那鸨儿眼睛眨了眨,笑道:“什么姓凉姓热的,咱们这里开门做生意,那客人的名姓却也不敢多问。”
承嗣乖觉,顺手便递上了银子,又说我们是梁大人请来的客人,记错了地方,来得晚了。又说梁大人与云姑娘的交情匪浅,说不准备哪天云姑娘便也能与皇家攀上亲戚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的,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这鸨儿听承嗣说得有模有样,也不再疑他,便差了人摇了一只小舟带我们去追内河上的一只画舫。
九七章 乘画舫
更新时间2013…11…1 8:42:59 字数:2092
九七章乘画舫
这只画舫足有两层,上头高挂红灯,待我们上得船来,只听得里头丝竹管弦人声鼎沸。
船上自有帮闲的来问询,我们只道是同梁大人约好的,并不要他们通传。
我与尚卿立在船头,承嗣便进了里头查看。
过了一会儿承嗣出来,低头对我道:“皇叔却是在里头,还有孟常待、谢编修并几位,却是不认得。”
我看了尚卿一眼,心道既然来了,便进去看看,回去和庆雪也有话说,凭怎的,他们还笑话我不成?
想到此,便随着承嗣进了里头。
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不只有分开的雅间,更兼装饰得十分富丽。
承嗣停到一间门口,推了门,请我进去。我整了整身上墨绿的团花袍,正了正头上的冠,咳嗽一声,向里迈步。
饶是我心里有准备,可看见这样的情形还是难以接受。原来酒已过了三巡,座上的客人都各自为政。
有的便和他身后那相好的勾肩搭背头挨在一起说悄悄话,有的便三两个人在一处吃酒划拳,有的推开窗去看窗外夜景,有的便只顾搂了妓人喂酒喂菜无所不致……
门一开,风吹了进来,将屋里的幔帐翻得呼呼做响。
众人只觉得我冷风进来,不由都抬头向这边看,于是我看见居中而坐和相好的说话的是士吾。吃酒划拳的是文博与谢臻。剩下几个也不太认识,左右都是些士子们。
却是立在窗边看夜景儿的让我十分意外,却是完颜石抹!
认识我的人,在这里见了男子装扮的我都是一愣,不认识我的人见我如此大模大样的进来,也是一愣。
倒是士吾反应得快,他推开身边的女子,笑道:“还当是谁,原来是十四公子,怎么这样得闲?我正说时候不早了,要散了呢,走,咱们这就一同回去。”
我哪里不晓得士吾的心思,便朝他一恭扫地,叫了声“叔父”,又对文博、谢臻等人点点头。
谢臻曾在效外饮宴时见我过,他还只当我是孟大师的族侄,倒是十分亲热,十四公子、十四公子的叫着倒是顺溜。
我笑道:“叔父,怎么侄儿才来,您就要走?时候还早,不如再吃几杯。难不成您怕我回去跟小婶子说什么吗?”
士吾脸上倒并不尴尬,他笑道:“男人们在外头寻些开心,妇道人家懂些什么?”说罢似觉得不妥,便干笑两声,又道:“叔父心里有数。”
说着便将我向众人一一引见了,又唤人重新筛酒再制杯盘。
待我坐下,便又是一番推杯换盏。
我虽不是来者不拒,却也略应酬了几杯。
待酒一下肚,这心里的事便又被勾了出来。瞅着石抹只是不悦。
我悄声问士吾:“怎么有个金人跟咱们夹在一处,好不尴尬。”
士吾适才与我说他是大夏的皇室,因大夏已遭金人灭国,特来我朝投奔的。
因此他听我这样一问倒是有些惊愣,过了一会儿方笑道:“既看出来了,也不瞒你。确是金人,还是皇族。”
见我假装吃惊,士吾道:“你也不用如此,若没有朝廷的默许他又岂能住在这里?”
我问士吾:“那您怎么敢和他同桌吃酒,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
士吾低声道:“我哪里敢和他同桌吃酒?还不是看他和谢臻常有来往?那谢臻是谢右丞的侄子,谢右丞又深得皇上信任。
再者,又有道远也常在其中,这位又是向来不吝惜银子了,故而才在一处吃过两回酒。”
我暗道:看来皇上还是应了他了。好贼子,夺我明睿不说,如今又变着法子来拉拢我朝廷的重臣,你真当别人都是傻的吗?
心里这样想着,却不动声色,只坐在桌前冷眼旁观。
因着我在场,士吾众人便都放不开,拘谨起来,那几个不认得我的见士吾没有兴致,也都不再玩笑。
又吃了一会儿,便都散了。
趁着众人下船之际,我悄悄对石抹道:“大公子住哪儿呢,我的马快,不如送大公子一程。”
石抹听我这样说,知我是有事了,便笑道:“那就叨扰了。”
我低声道:“如此我在前面的小巷子专候大公子。”
说罢便带了尚卿、承嗣先走了。
尚卿与承嗣对我此举很是诧异,承嗣眼中虽疑惑,却并不相问。尚卿则问道:“您如此,怕是有什么打算罢。”
我嘿嘿一笑,问尚卿:“你平日里不是说最恨金人吗,今夜教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何,有没有胆量?”
尚卿惊道:“您是想……万万不可,咱们两个女流,如何能敌得过他?”
我看了承嗣一眼道:“杨待卫在此,咱们三个,又是趁他不备,总是有些胜算。不然过了今夜,再要他的性命,怕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尚卿不再说话,却看向承嗣。
承嗣低头想了想,这才道:“也不知他带没带随从,若是一个人,小的倒也敢试试,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去找些人来,埋伏好了,以免他伤了您。”
我摇摇头:“人多口杂,此事就在今夜。成则我幸,不成则我命。你只管布置便是。”
万幸,石抹并未带别人,只身前来。所以为免他起疑,我坐在车内道:“请大公子上车。”
于是当石抹一手掀开车帘,一脚向车上踏时,便有承嗣从后头双手捧刀砍了过来。
杨承嗣,长公主府的待卫长,为人机敏忠诚,功夫在楚国虽不是数一数二,却也是一流的。
便是这样一个人,手拿利器乘石抹不备却没能砍中石抹。倒不能怪承嗣功夫弱,只是石抹太强了。
石抹似脑后长眼一般,承嗣刀砍过来时,他却并不回头,而是上步抢身,腰间一用力,便进了车里。
只听得刀砍木头的声音,却原本是承嗣用力太猛,竟将刀深深地嵌入车框上一时拔不出来。
石抹此时正面对着我,他大概是想转身去对付承嗣,只是不防备尚卿已从他背后下了手。
尚卿手中只有长棍,并无利器,这一样便也打了个结实。
石抹恼怒了,他并不回身,只斜刺里朝尚卿踢了一脚。
虽未听得尚卿吭声,可我也知那一脚定是极重的,不然如何不见她再扑过来?
九八章 险受辱
更新时间2013…11…2 10:21:47 字数:2316
九八章险受辱
此时承嗣也将刀拔了出来,便也上了车又向里头砍来。
车里狭窄,哪容得下这样的打斗?石抹施展不开,只是左躲右闪。
我看着有机可乘,便拿着那把金错刀,对着石抹就扑了上去。
石抹大概未想到我是如此的凶狠,如此的不要命。
因为我不顾他的拳头不顾他的腿脚,一心的只要刺他,根本就是玉石俱焚的招数。
其实我的刀已经离他的心口很近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要了他的命,可恨我自己,眼里竟然心慌手抖,想要用力,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