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宗室中的,哪个不是金枝玉叶,哪个不曾是锦衣玉食的,到头来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
许多人不是怕死,怕得是死无葬身之地,将来便是想转世魂魄也找不到归路……”
“皇叔,别说了……”此时便是我再忍着,也是泣不成声。
士吾有些疑惑,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孟大人:“这位公子却是心诚血热的。”
孟大人看了我一眼,对士吾道:“不敢瞒皇叔,这位便是太上皇的十四公主,当今的定国长主公。”
士吾倒吸了一口冷气:“莫不是那个扮男装、闯西城、搬救兵、颁诏书的十四公主?”
孟大人道:“正是。”
士吾啧啧叹道:“公主真乃忠义之人。坊间将公主传得神乎其神,我等也只当公主是身阔脸黑壮如男子的,不想竟是一个清秀的少年。”
我脸上一红,摇手道:“皇叔见笑了,哪有那样神勇,不过是事到临头的无奈之举罢。”
士吾叹道:“若我楚人都能公主这般血热,那金人想也不能如此恣意了。”
正说着,我偷眼看了文博一眼,只见文博的脸色极其地难看。在我们三人说话之时,他是一语皆无。我自然知晓他想什么,又为何迟迟不发一问。
其实不用问,士吾说得已然很明白了,年纪小的公主都做了使女,年纪相当的便都入了金人的大帐。
那玉瑶如此美貌,在国中享有盛名,金人又怎么会放过她?若是她还活着,那定是受辱无疑。若她已亡故了,那定是不堪受辱自己了断了。
正想着,孟大人便道:“不瞒皇叔,如今我们欲往临川与皇上相汇。队中护送的是当今太后,如今既然相遇,待禀报太后再做打算。”士吾听后大喜,连连点头。
我见孟大人下了车,便对士吾道:“叔父稍后,十四陪孟大人前去。”请罢便也跳下了车。
我暗道:此时没有别人,文博是否要问士吾些什么呢?
宗室之中,子嗣众多,像士吾这般有十几二十几个子女的很是常见。到士吾这辈,早已是与皇室出了服的,若在平时根本与皇室联系不上。可如今乱世,皇室与宗室血脉相依荣辱与共,从未向现在这样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士吾拜见过母亲后,自然又是一番悲喜交加。他听从了母亲的建议,跟随大队人马一同去临川。
三四章 遭强人
更新时间2013…9…3 16:23:37 字数:2257
三四章遭强人
文博还是从前的样子,并未因得知太上皇与公主们的处境而忧心忡忡,最起码,从表面上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
我心中十分感慨,也十分的心疼,虽然知晓自己的心疼疼得毫无立场,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
尚卿大概是看出了我对文博的不同,她提醒道:“那孟大人并非一般人物,便是他得知公主的事情后也不见异样,这份城府就非常人能比。公主心思赤诚,又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不是能说到一起去的。”
我听了心中不愤:“那玉瑶倒是和他能说到一起去,只是又有什么用呢?如今他才二十几岁,难不成就一辈子不再成家吗?”
尚卿摇头道:“孟大人多思,您爽直,本是不碍的,只是您如今又封了定国长公主,名声在外的。孟大人那样的人,看着温文尔雅,心底里怕是容不得身边女子如此出众的。凡事您又有主意,又不肯轻易更改,若真和孟大人有了什么,怕是要成怨偶的。”
我笑道:“你也不用拿这话吓唬我,倒像是你亲历过似的。你既知我主意定了不会轻易更改,又怎会因着这番话便落了念头?我也不瞒你,我就是欣赏他的才华和城府。想堂堂男子,若是一眼便让人看透了,那还能做什么大事?
我呀,若是得了这个人,我事事便不操心了,更不会拿着什么主意与他顶着的。如何?你可放心?”
尚卿叹了口气:“我年纪比您长些,自然也是打十几岁时过来的,如今看来,所谓情有独钟,所谓情情爱爱,讲的是两情相许,若有一方勉强,也是难以圆满。
我追随您,便真心盼着您好,盼着您能适一个真心心疼您、爱护您的,孟大人,便是连玉瑶公主那样的人物也不见他皱一皱眉头,怕是个心硬的。您得费多少精神去感化他呀。”
“这样来之不易的才有意思,白白送上门来的又有什么趣儿?”
尚卿见我如此固执,也不再多劝,只道:“我看着那二公子对您但是十心十意的,便是那李将军也比孟大人多些真性情。您非要知难而上,也好,总该让您知道冰是凉的火是热的,如此才知晓自己到底要什么……”
一路行来,饥餐夜宿晓行渴饮其实也不算什么,主要是路上不是很太平。
如今在大楚的金人主要有两支,一支便是掳了太上皇北去的,另一支便是以泽州为点,其势力遍布西路各州县的。其实若是只有这两只金人倒还不致如此,可恼的是张士昌,当我们大军兵临城下时,他卑躬屈膝极尽谄媚之能事,可当我们离了京城,只留李谦父与他共守时,他便悄悄写信给他的两个儿子,勾了金人来赚城。
这事是在我们离开不久后发生的,待我得了这个消息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张氏早有反意,不然怎么城中并无要紧的家眷?糊涂,真是糊涂,我怎么将这么要紧的事也忽略了。
只是便是我因见了母亲,得意得忘记了这些,便是李谦父也没察觉吗?纵是李谦父察觉不得,那文博呢?凭他的谋略,这事又怎么逃过他的眼睛?还是他们虽有察觉,但为不打草惊蛇便将计就计?
后来又陆续传来了消息,张氏率其两子逃到信阳。当月金人便立张氏于信阳,是为齐帝。
李谦父所守的京城也并不安宁,可此时谁又能顾念他的安危呢,便是眼前的事就叫人手忙脚乱了。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我父皇在位时喜爱美人、书画、音乐和一切奢靡美好的东西。那些懂得他心意的弄臣自然上天入地百般搜罗,供他享受。
当然,取之有十,父皇见到了最多也就十之其一,剩下的层层盘剥层层搜刮更是不足为奇。
这样一来,其中难免有巧取豪夺的,难免有损伤人命的,又遇上灾年,又遇上打仗,征兵、征粮、征税……三五年间,天下便起了十几路强人。
每路总有几个或十几个有些名声的强人,拥护者更是以十万、数十万计。他们打出替天行道的大旗,所到之处,劫富济贫,倒颇得人心。其中最著名的一支便是驻守南阳的杜氏三兄弟,号称杜氏三虎。
这三虎原是乡间的屠户,平日里也是那说一不二不肯吃亏的角色。身逢乱世,有人揭竿而起,他们兄弟也便跟着起了事。后来因他们为人仗义又勇猛机敏,颇做了些大事,倒越来越有些威望,渐渐成了头领,使身边的人也越聚越多。不过三五年间竟对外号称大军二十万。
我们离开青州后便进入了蔡地,这蔡地离南阳是很远的。虽然不说,但我们也都心照不喧,只想太太平平到达临川,便躲着一切可能引起事端的地方走。
谁知越是怕事,越是来事。
我们所率的兵士是拥护九哥的,随着九哥东奔西杀的最是忠义。可这些忠义的兵士是要吃喝的,沿途上若有官衙,一切用度自然由地方来负责。若没有,他们的吃食用度便要从当地百姓中来取。
百姓屡遭战乱,生活本就艰难,自然是不愿的。兵士们见百姓不愿,便从中强取,一来二去的便起了冲突,还闹出了人命。
这些事,路上到也常遇着。我们也没有别的好法子,虽说知晓当爱民如子,可手中没有钱银,又要兵士们效力,对这些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的太出格便好。
谁知这一回却是捅了马蜂窝。
原来这蔡地竟是那杜大的岳家,受了欺负了百姓连夜到了南阳搬兵。等我们一行人从睡梦中醒来时,便见周遭让人围了个铁桶一般。
孟氏父子忙上前交涉。上到国仇家恨、民族大义,下到市间物价、鸡毛蒜皮,只说得孟大人是口干舌燥、焦头烂额。
带兵前来的是杜三,他到底年轻些,听孟大人说得慷慨激昂的,十分不耐烦。直道:“你家三爷不管你什么大义不大义,三爷只知道拳头硬才是道理,才有大义,你也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只说说,这事怎么办,怎么了。”
秀子遇见兵,有礼说不清,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没理?无奈,最后只能答应他们惩处行凶的兵士,并给苦主以丰厚的补偿。
三五章 惹三虎
更新时间2013…9…4 16:31:29 字数:2074
三五章惹三虎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本该到此为止了。可谁知文博竟生出了招抚强人、为我所用的心思。
于是,不但惩处了兵士、给了苦主丰厚的补偿,还邀请杜三下马饮酒。
若只是下马饮酒,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不该请士吾一同入席。
这士吾,当初从金营中逃出来时受尽了强人的苦头,如今却又要陪着这杀猪出身的杜三吃酒。想他堂堂宗室,如何肯?勉强坐在座上,不过是看着孟大人的面子。
文博的本意,士吾身份尊贵,请他做陪,是想做出一番礼贤下士的样儿来,他只是没有想到士吾对强人是如此厌恶,而杜三其人又是如此狡诈粗俗。
这杜三大概是看出了士吾的不屑,心中便十分过意。又加上多饮了酒,言语上便对士吾多番挑衅,又提了酒壶,硬逼着士吾吃酒。
这士吾原是受过强人欺负的,今日能与杜三同桌吃酒本已是老大不愿的,如今见杜三又如此不知好歹,怎能答应,他冷笑一声:“杜义士何必强人所难?不管是敬酒罚酒总要两厢情愿才好,似杜义士这般,倒没意思了。”
这杜三是存心找茬的,听士吾如此说怎肯罢休?他笑道:“别说是南阳,就是整个河北,你去打听打听,有多少人巴巴地等着请三爷吃酒?三爷敬你是看你是个人物,三爷叫你声皇叔是给你脸面,别不知好歹。你个八杆子打不着的皇亲,在三爷面前充什么能耐,你要是有能耐,也不至让我大军围住,还在这摆了酒肉来央告我了。”
这话一出口,士吾当时就急了眼,孟氏父子见状忙两边劝着拉着,士吾冷笑道:“是我不知好歹,一回教训还没记住,白白又上来这自取羞辱。
你个屠户出身的卑贱之人,与宗室、朝臣同席而座还不知感戴,反而一口一个‘三爷’。这里不是皇叔就是学士,你是谁家的三爷?如今天下还是大楚的天下,江山还是大楚的江山。便是你人多势壮,又如何?
说得好听,叫义士,说白了,你们就是贼嘛。上为贼父贼母,下为贼子贼孙。你也不用猖狂,三年五年之后,且看爷怎么收拾你们!”
说有到这份上,任孟氏父亲如何劝解都是不行的了,那杜三最怕的是什么?便是这个“贼”字,如今士吾口口声声如此说出来,脸面已经然撕破了。
这杜三一听士吾这话,一抬手便将桌子掀了,指着士吾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爷高兴了尊你一声皇叔,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跟爷摆什么皇叔的谱来。三爷告诉你,你这样的人三叔见的多了,屁本事也没有,除了享受祖上那点荫恩,除了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有个**用?
你便是这样看不起你家三爷,行,你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杜三说罢拂袖而去,士吾三人呆若木鸡。
想趁黑离开,杜三的人马还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往哪逃?
想再去找杜三求情?连孟氏父子那样的人都没谈成,别人又凭什么说动人家?
孟大人唉声叹气,文博双眉紧锁,士吾后悔不迭。
前头的男人发愁。后头的女眷们也听到了声响。我派到前头听信的人回来一五一十将事情细说给了我,我听了倒未觉得如何。
只能说是双方不欢而散,又没动武又没动刀枪的,想那些强人也是要讲道理的,既然先前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招安的事没能谈拢也便算了,大家各走各的路,谁也不碍谁。
所以当第二日,我得知杜家大郎、二郎又率领人马前来时,我才知晓,原来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杜氏三虎一字排开,身后又是上万的兵士,那情形架式倒颇是壮观。
我骑着马立在文博的身侧,倒也将这三人看了个清楚。
这三兄弟生得肩宽体阔膀乍腰圆,十分的雄壮。
那杜大黑红的面皮,颌下一副短须,方脸阔口,倒不像想得是满脸横肉一身杀气的,面相竟有一丝忠厚,加上他穿戴得土气,倒不像是统领几十万大军的强人,倒像是一个老实忠厚的庄稼汉。
杜二比这两兄弟要细致许多,他面色黄白,神态从容,穿道袍着丝履,这那里是什么杀猪的屠户啊,倒像是乡下来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读书人。
倒是杜三,眼如铜铃、面如锅底,一脸的横丝肉,有些屠夫的样儿。
这杜氏三虎上得前来,只见杜大抱腕当胸:“昨夜三弟莽撞,得罪了诸位大人,还请诸位不要见怪。杜某这里陪罪了。”说罢便在马上向我们微欠了欠身。
孟氏父子担心了一夜,怕的是什么?怕的是杜氏三虎翻脸不认人,非打即杀,如今见对方如此客气,如何不喜出望外?文博忙还礼道:“杜义士言重了,是我们失礼在先,三头领性子直爽这才闹得不睦。原是我们的不对。如今杜义士又亲自前来,真是惭愧。
如今金人猖狂,朝廷急需用人,像义士兄弟这般有勇有谋的正可趁此谋一番作为,将来封王拜相、封妻荫子的,岂不快活?也不枉世上走上一遭。”
杜大微微一笑:“大人如此美意,杜某怎敢不从。只是有些事还要与大人细讲。”
这便是要谈条件了。这文博是天子近臣,又是皇上的表兄,是皇上所仰仗的,如今皇上对他虽不能说百依百顺,却也是言听计从,这个杜大,倒真是会看人。
这话一出口,周遭的气氛霎时便缓和了下来,我亦是长长的松子口气:且不论他们要什么条件,只要能从这里离开,安安稳稳的到了临川就好,别的也顾不得许多了。
为了防止士吾再一次坏事,这回与杜氏兄弟的谈话并未请他参加。孟大人身后换成了一身宝蓝道袍的我。
按我的本意,是不愿去的,可孟大人执意。我也明白他的苦心,若会谈的过程中只有他父子二人,怕是将来要受言官诟病的,“与强人私相授受、蜜谋卖国”这样的话那些人也不是说不出来。
要我参加既是对我的尊重,也是请我做个见证的意思。
三六章 谋招抚
更新时间2013…9…6 11:36:25 字数:2021
三六章谋招抚
听他们说了一会儿,我明白了这三兄弟能有如今的作为,并非偶然。
这杜大看着忠厚,说话又客气,忠厚得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心机。这杜二大概是读过些书的,充当的是军师的角色,只这杜三似不如他的两位哥哥,可听说上阵杀敌却是一员虎将,在三兄弟中武艺也是最高的。
应该说宾主间的气氛还是是很容洽的。文博手握军权,自然是大军的主帅。他居中而坐,杜氏兄弟坐在上首,孟大人与我下首相陪。
文博很亲热,也很客气。他先概括了一番天下大势,又详细向这兄弟三人表达了皇上的人品、性情及求贤若渴的心情。再赞扬了杜氏兄弟的本领与功绩,最后才道:“英雄出于乱世,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若能为家国抛洒热血、开疆拓土,便是将来不能名垂青史,也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