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命令,满面是血的吴大疤拉如蒙特赦般,连忙踉跄着走开,连滚带爬地进入松井的司令部。
松井早就得到报告,此刻正伫立在室内等候着。看到松井,吴大疤拉连忙走到近前,恭敬地向对方敬了个礼。
看着一脸血迹的吴大疤拉,松井冷声询问道:“吴雄飞,你来了。”
吴大疤拉连忙恭敬地回答道:“是。卑职刚到不久就被坂田太君叫去训话,耽搁了一些时间,还请司令恕罪。”
“我得到报告,你在黄庄战斗中,避战,通敌,致使我军损失巨大。”没理会吴大疤拉的回答,松井直截了当地问道。
吴大疤拉忙不迭地摇了摇头,连忙解释道:“报告联队长,卑职所部,在黄庄战斗中严守坂田君的命令,在庄北担任断敌退路的任务。激战当中,本部也战死二十多人。卑职历来忠于大日本皇军,如有通敌之心,甘受千刀万剐!”
松井毫不在意吴大疤拉的发誓,再次说道:“第一,是你把坂田中队引入黄庄的。第二,当坂田在庄南与新四军血战时,你在庄北迟迟不援,这不是通敌是什么?”
吴大疤拉连忙将自己早就想好的一套理由说了出来:“报告联队长,坂田君命令卑职率队前行,他率皇军在后面十里外跟进。其用意,就是想让本部做诱饵,诱敌出现。但黄庄内的新四军肯定看穿了这个动机。本部进入黄庄时,新四军一枪不发。皇军进入黄庄时,他们才突然发动攻击。而这时,本部已越过黄庄,朝山南挺进,待卑职回援坂田时,又接到他的严令,令我扼守庄北,不放一个敌人逃命。报告联队长,虽然我几次想冲到庄南与坂田共同作战,但我不敢违抗他的军令。
“狡辩,我从坂田口中得到的信息却与你的汇报截然相反,有什么可解释的?”无奈松井压根儿就不相信吴大疤拉的话,再次斥责道。
“报告联队长,坂田君在战斗中伤亡过大,为此才怀疑我通敌,为此还加恨于我。刚才,他还打了我几十个耳光。卑职不敢恨坂田君,只恳请联队长明察。联队长啊,卑职为皇军效命已经多年,三次负伤,四次死里逃生,卑职如是有通敌之心,早就跑掉了,怎么还敢回到淮阴城里来啊?报告联队长,卑职对大日本的忠诚,海枯石烂不变其心,千刀万剐不改其志!如有一句谎言,五雷轰顶,电打雷劈!”吴大疤拉此刻的表情如丧考妣,真诚得一塌糊涂。
可惜,松井对他的为人甚为了解,不但没生出同情心,相反却被气得大怒:“住口!你这套誓词,我早就听够了!黄庄战斗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我不得不对你执行军法!来人!”
两个日军士兵应声冲入室内,立正待命。见此情景,吴大疤拉如垂死的野狗一般惨叫着乞求道:“联队长……联队长啊……我刚刚得到情报,国军和共军要联合作战啊。”
听到消息,松井脸色微一犹豫,正准备出言询问,可这时吴大疤拉竟然跪下,紧紧抱住了他的腿,脸上的血泪都贴到了他的黄呢裤腿上,这反而令松井无比厌恶!在嫌恶地一脚踢开吴大疤拉后,他再次暴喝一声:“带出去,枪毙!”
吴大疤拉登时瘫软下来,奄奄一息地求饶道:“饶命呵联队长……卑职誓死忠于大日本皇军……”
第十一章 联合作战
“吴雄飞在黄庄战斗中通敌的事,你们有无确切的证据?”在吴大疤拉被拉出去的同时,端坐内堂的石原缓声向松井询问道。
“说实话,没有。那是坂田队长的判断。根据吴在黄庄避战逃跑的表现,坂田确信他暗中通敌。此外,我也早就怀疑这人是阴阳派,他肯定跟重庆方面有联系。为消除后患,我决定杀了他,也好警告那些心怀不轨的皇协军部队。”松井微微一怔,随后老实地回答道。
石原悠悠地点了点头,再次说道:“如果我没听错,吴雄飞刚才好像说过有什么情报……哦,国共双方联合作战?”
“是说过。但是很可能这又是他耍的花招。”听到石原的提醒,松井回忆着说道。
“这种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拿来当作保命的条件,如果他真的在黄庄战斗中出卖了坂田,那么这次他的话,绝对可信。”石原慢条斯理地说道。
“是的,将军阁下,我知道怎么做了。”明白了石原的意思后,松井连忙站起身来走出内堂,“把吴带回来。”
“是,联队长命令,把吴带回去!”松井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随着卫兵的大喊已经被拉到法场的吴大疤拉,再次被拉了回来。
“吴雄飞感谢松井君救命之恩,卑职生生死死要为大日本帝国尽忠!”被两名士兵扔在门口的台阶上,吴大疤拉几乎是爬着登上司令部石阶,之后就势向松井重重叩头道。
“不是我救的你,我也不想救你。是石原将军的命令。进来吧——军容整齐!”松井厌恶地看了吴大疤拉一眼后,命令道。
听到命令,吴大疤拉赶紧揩净脸上的泥水、血渍和泪水,匆匆整顿军容,战战兢兢地重新走进室内。
室内,石原已经端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松井则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见此情景,吴大疤拉立刻明白眼前这个人就是新上任的将军石原。
“卑职感谢石原将军您的不杀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刚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吴大疤拉早没了之前的狡诈,连忙感激涕零地说道。
“吴君,你对皇军的忠心我很了解,当然也请你体谅我们的苦衷,之前的一切,我代他们向你说声对不起。当然,也请吴君你把刚刚提到的联合作战的事情详细地说一下。”礼貌地对吴大疤拉点了点头,石原诚恳地说道。
听到石原的要求,吴大疤拉连忙颤声禀报道:“新四军的江淮军区,最近又扩建了一个分区,编制为第六分区,分区司令员姓陈,名叫陈大雷。”
刚说到这,一直平静地站在旁边的松井突然神色大变,失声道:“陈大雷?!”
石原责备地扫了松井一眼,随后再次命令道:“吴,继续说。”
吴大疤忐忑地看了看松井,再次说道:“黄庄战斗就是陈大雷所部打的。由此可见,新四军已经把他们的地盘扩展到皇军地域了。还有,卑职秘密打听到,国民党军第五十五师也进入了淮北,正在向津浦线、定淮路一带开进。五十五师是国民党第三战区的精锐部队,兵员上万,大部分都是美式装备。卑职判断,这两家既然凑到一块儿了,双方很可能联合作战,进攻皇军。”
石原默默地思索了片刻,再次沉声问道:“吴君,这么机密的情报,你是怎么得知的?”
吴大疤拉没想到对方会有此一问,表情一怔,迅即苦笑一下说道:“报告将军,我的皇协军二团,战前属于五十五师,南京战役之后,才归效皇军。我的人和五十五师官兵好多是同镇同乡。他们回山南探亲时,听当地百姓说,前几天,有两辆国军吉普车开进新四军司令部。车上下来一个少将。”
“回家探亲的人是谁?”
“我的副官李平。”
“还有什么情况?”见吴大疤拉回答得甚是流利,石原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询问道。
“南阳、吴溪一带,发现国民党军侦察人员活动。”吴大疤拉连忙说道。
石原微笑着看了看一脸正经的吴大疤拉,饶有兴趣地询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侦察人员?而且是国民党军的?”
吴大疤拉隐然得意地扬了扬头道:“报告将军,如果是新四军的侦察人员,那根本看不出形迹,因为他们和百姓完全一样。但要是国民党军的侦察人员,口音不同,头发半寸左右,额头上有戴过军帽的痕迹,我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石原颔首,随后命令道:“好。你去休息。有事再请你吧。”
听到命令,吴大疤拉恭敬地向两人敬了个礼,随后倒退着走出房间。目送着他离开,石原缓慢地走到身后的作战地图前,凝视着地图上几个被圈了红圈的地点沉思不语。
“松井,你觉得吴雄飞的情报可信吗?”良久,石原开口向身边的松井询问道。
“很难判断。”松井考虑一会儿,犹豫着说道。
石原却显然抱着和对方相反的看法,摇头道:“我却觉得大致可信。首先,军部已经得知,在华的美国顾问正在强烈压迫国民党军上层,让他们与八路军、新四军联合作战,对我华北、华中部队施加压力,以免我军抽调兵力增援太平洋战场。在这个战略前提下,国共双方不管以前有多少矛盾,这次完全可能联合作战!其次,我来淮阴的路上,曾经进入过山南地区。我在那里的路面上,看见过没清理干净的卡车轮印!从车轮印迹判断,不是我军的车辆,而新四军绝对没有重型卡车,那不是国民党正规军车辆又是谁的?还有,我在山南遭遇了新四军小股部队偷袭,那里属于我军占领区,新四军为何要深入那个区域?显然是一次侦察行动。”
听到石原的判断,松井脸色剧变,连忙询问道:“哦,国共真的要联合作战了?”
石原微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回答对方的提问,却转而询问道:“松井啊,我问你一件事。刚才听到陈大雷名字时,你为什么失态了?”
松井咬牙切齿地说道:“六年来,我的联队和陈大雷部交战过多次,一直没把他们彻底消灭。我们先后阵亡过三百多人,全是他干的!我的儿子南太郎,也死在战斗中……陈大雷是我的死敌,是我部全体官兵的死敌!”
石原动容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劝诫道:“哦。不要太恨你的敌人。因为,太盛的仇恨会烧焦你的理性,妨碍你的判断,甚至干扰你的指挥。”
见松井驯服地点头接受,石原再次说道:“国民党和新四军如果联合作战,首要目标是哪里呢?我想是南阳镇。第一,南阳是我军交通枢纽,断不可失。第二,它像一把尖刀刺在最前线,令国共双双不安。敌人如想完全控制江淮丘陵地带,并进入苏北平原的话,必须攻取南阳镇。我想,国民党军五十五师将会主攻南阳,而新四军会在侧翼一带袭扰我军。”
“难道,敌人没有想要攻占淮阴城的企图吗?”听到石原的介绍,松井不无担心地说道。
“哈哈,松井君,你怎么越来越胆小了呢?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胆子进攻我们占领的城市,单单看看八路军那简陋的装备,他们甚至连炮弹都没有见过,怎么打开坚固的城墙?至于国民党军队,他们如果真的有意反攻城市的话,那么此刻我们就不会占领着支那的首都南京了,所以松井君,你多虑了。”听到松井的担心,石原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将军阁下,我们现在是不是要……”放下心的松井,再次询问道。
“命令部队集结,是时候让支那人知道,他们的抵抗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石原同意地点了点头,回答道。
如血般的夕阳下,淮阴城内,忽然回荡起日本的武士之歌那哀怨的曲调声,在音乐的伴随下,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校场,等待着即将出征的命令。
前方的阅兵台上,松井站在正中央以盖过歌声的嗓音高声点名道:“坂田一郎,佐佐木,石川雄,井上太郎……”
听到喊声,几个军人陆续出列站成一排,受伤的坂田昂然位于队首。满意地看着几名身经百战的军官,石原亲自走过去,将一枚枚拴着绶带的勋章佩挂到他们脖子上。
“坂田君,你的家族有三百多年的高贵血统,你的祖先曾经为大和民族殊死奋战。我深深希望你能让家族再现光辉——”走到坂田面前,石原勉励地拍着对方的肩膀说道,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一阵嘈杂的声音所打断。
“快,快!别在皇军眼皮子底下磨蹭,丢人现眼的!抓紧时间!”嘈杂的喊声为看似庄严肃穆的场景增加了一丝滑稽的气氛,在喊声中,应邀参加阅兵的伪军们三三两两地逐渐在校场后面聚集着,并且在副官的喊声中懒洋洋地排成一列列歪斜的纵队。
见此情景,松井脸色一变,正要发作,却被石原一个眼神制止下来,石原饶有兴趣地看着伪军集结完毕后,忽然小声命令道:“去把吴叫来。”
“是!”虽然诧异于石原的命令,但是松井仍然回答道,同时转身下达了命令。
一个日军士兵应命快速从城道快步跑下,奔到吴大疤拉面前敬礼道:“吴司令,将军命令你上城。”
听到命令,吴大疤拉慌忙走出队伍,在威严的日军方阵注视下,忐忑地一步步走向石原将军。
“报告将军,卑职奉命前来。”怯懦地看了一眼阅兵台上众多的日本军官,吴大疤拉用自认为最标准的姿势敬礼道。
对面,石原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久久注视着对方,直到对面的吴大疤拉终于懦弱地低下头,石原才微笑着询问道:“吴君,你的日语在哪里学的?“
吴大疤拉连忙报告道:“报告将军,民国十七年到二十年,卑职曾在东京第二军官学校入学。”
“好。吴君,我来淮阴的路上,曾经路过你部的双洼据点。我看见你们的围墙上被人刷了一幅标语,上面写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石原话锋一转,忽然询问道。
吴大疤拉身子剧震,连忙解释道:“报告将军,那是游击队夜里偷偷刷上去的……”
石原微笑着点头同意道:“当然是游击队干的,而且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刷上去的!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个,我只想知道——吴君你对那条标语有何看法?”
尖锐的质问令吴大疤拉感到极端恐惧,在迟疑了片刻,几次欲言又止之后,吴大疤拉再次低下头去。
见对方没有回答,石原连忙微笑着安慰道:“不要紧,吴君如果不方便,可以不做回答。因为,我们更看重吴君的行动。”
似乎是石原平和的态度鼓励了他,低着头的吴大疤拉忽然昂首挺胸,大声回答道:“报告将军,卑职认为,中国人自家都打了上千年了,皇军是来拯救中国人的。卑职宁肯跟随皇军战死沙场,绝不愿意在国人治下苟活一天!”
“说得好!”听到吴大疤拉的话,石原脸上显出一丝感动之情,大声赞扬道。随后回头向身边托着勋章托盘的士官示意了一下,从盘内取起一枚勋章,对吴大疤拉再次道:“这是天皇陛下颁发给日本皇军的武士勋章,只有最勇敢并且为大和民族立下出色战功的军人,才有资格得到它。现在,我把这枚武士勋章授予你!”
说罢石原快步走上前,亲手把那枚勋章挂到吴大疤拉脖子上。此举顿时令在场所有的日军瞠目结舌,一时间原本寂静的队伍中,响起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得此殊荣的吴大疤拉,此刻激动万分,眼泪不可抑制地滚滚而落,颤声哽咽道:“将军,我,我吴雄飞,我誓死效忠天皇,誓死效忠大日本皇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石原赞赏地微笑了一下,随后盯着吴浮肿未消的脸,关切地问道:“坂田队长打过你,是吧?”
吴大疤拉又一怔,心虚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冷若冰霜的坂田,再次沉默下来。
石原仿佛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一般,忽然高喊道:“吴君,我替坂田向你赔礼。”说罢,在众目睽睽之下,折腰向吴大疤拉鞠了一躬。
吴大疤拉受宠若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对方鞠躬后,也深深地、久久地弯下腰来,口中哽咽着,不断重复着说道:“将军……将军呵……”
石原微笑着扶起吴大疤拉,以少有的亲切说道:“吴君,上战场去吧。我等候你胜利的捷报!”
被激励得无以复加的吴大疤拉激动地一敬礼,同时口中高声喊道:“我吴雄飞,愿为大东亚共荣,粉身碎骨!”
石原惬意地目送着吴大疤拉走下台,耳边却忽然响起松井那愤恨的抱怨声:“石原将军……”
听到松井欲言又止,石原连忙摆手制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