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 第7期 … 每期一星
王能
一
未来的二十一世纪，世界上原有的几大霸权主义国家已被两大跨星球国际公司控制，沦为傀儡，其它发展中国家对这两大公司也俯首称臣，这两大公司就是IBA和WBE。同时，这两大公司为争夺其生存的最基本因素——能源而进行的竞争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它们使用不带标记的战斗机器人进行小规模的、秘而不宣的战争，已是半公开的秘密。
二十一世纪某一年的狂欢节后，IBA和WBE相继向广大发展中国家推出了一种最新型的电脑游戏——毁灭战斗机器人，这种电脑游戏用一个大容量、处理信息速度相当之快的传感器与操作人头部相连，操作人通过自己大脑的脑电波控制游戏中的战斗机器人。游戏机使用两大公司最先进的第五代光子运算电脑，这种电脑游戏的随意性、逼真性都相当高，玩游戏的人坐进游戏机后，在幻象中用脑电波控制着战斗机器人，用武器攻击对手，摧毁敌方基地。在游戏中，无论是与对手的搏杀，还是摧毁敌人基地时升起的蘑菇云，都是那样的栩栩如生，以至于玩过游戏的人都激动地说：“简直就跟真的一样！”当然，不是反应、计算能力都相当快的人，是玩不好这个游戏的。IBM和WBE推出的这种相类似的游戏节目无疑耗费了大量的软件开发费用，游戏机本身的造价亦不低，但两大公司却一反常态，以极低廉的价格慷慨推销给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并且，玩的人每顺利通过一关，都会得到一张免费玩下一关的优惠券。如果一个人一直在一部机器上用优惠券玩过通关，那便会得到出品机器的IBA或WBE提供的一份精美的礼品。这样做明摆着是亏本，完全有悖于两公司“利益就是上帝”的原则，可两公司打着“服务民众，开拓需要牺牲”的牌子这样做了。“毁灭机器人”游戏在IBA和WBE的所在国是禁止使用的，因为游戏节目中充满了暴力和屠杀，但在发展中国家由于两大公司的巨大压力，政府对这种严重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的电脑游戏只有听之任之。“毁灭机器人”游戏在发展中国家的街头巷尾迅速普及，推出一年间，游戏高手层出不穷。可能够多次领到精美礼品的，毕竟是少数之中的少数。两大公司的精美礼品，就是用花信封包着的面额为两百美元的银行支票。
二
但是，有两个孩子例外，他们是阿南和阿美。
阿南、阿美是某个发展中国家沿海城市的中学生，他们是双胞胎，家庭并不富有。哥哥阿南、妹妹阿美从小在速记方面就显示出了极高的天赋，他们大脑异常快速的信息处理功能，曾经引起科学家的注意，但由于国家太穷，无力投入研究，他们的才能也就被埋没了。
像当今所有的孩子一样，阿南、阿美酷爱玩电脑游戏，只是流行的好些电脑游戏都太简单，他俩根本就不费什么劲就玩过了通关。直到“毁灭机器人”游戏进入市场，这种全新的游戏一下子就将他俩吸引住了：游戏需要操作人对电脑提供的数据作出迅速、正确的分析处理，而且，电脑游戏的参数时刻在改变，相同的一关游戏，可能第二天内容已大不相同。
看吧，游戏高手坐在电脑舱里，巨大的机器在头部合拢，闭上眼睛，在幻象中用大脑控制着战斗机器人。一排排的数据、信息不断出现，高手们根据这些作出选择判断，用装备的武器将敌人毁灭。如果判断失误，红色的火光闪起，顿时机毁人亡，也就“GAMEOVER”了。
花信封随时在等待着高手们去领取，大多数人都把它看作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只有少数高手在为它全力一搏，很多人即使得到花信封，为玩游戏所花费的金钱也大大超过了奖金数额。但到后来，阿南和阿美也做到扭亏为盈了。
十月里的某一天，阿南正在一台“毁灭机器人”游戏机奋力搏杀，外面，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站在外联的显示屏前，饶有兴趣地看着阿南一路过关斩将。终于，这一关的最终目标——原子能采矿厂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阿南的战斗机器人慢慢回过头，背后，夕阳将广袤的沙漠染得血红，沙漠中，一座座被毁灭的防卫炮塔正冒着黑烟，—个个被轰得烯巴烂的战斗机器人正支离破碎地静静躺在沙地上。阿南的战斗机器人用激光枪代手，缓缓地向战场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对准地平线尽头原子能采矿厂发射了一枚微型核子飞弹，蘑菇云在远方冉冉升起，整个采矿厂被夷为平地。
游戏就这样结束了，阿南从游戏机中钻出，手中不无得意地挥舞着一张优惠券。
这时，陌生的外国人向阿南走来：“你好，我叫约翰，是WBE的市场调查员。”阿南看见了一张保养得很好、有着笑眯了的双眼的胖脸，他不想与这个家伙闲扯，掉过头就走，可背后却仍然响着约翰那甜得发腻的声音。“年轻人，你可真是高手之中的高手，据我所知，你已经是第九次拿到我们的精美礼品了，你比那些普通人真不知强上多少倍。天才，真是了不起的天才。”
阿南飘飘然起来：“那当然。”
“可是，你知道吗？WBE公司即将推出一种新的电脑游戏：毁灭机器人第二代。在这个游戏节目里，可以共联几个人一起进入游戏，而且，敌人也更狡猾，更难以对付。你知道吗，这个游戏是有感情的，一切的一切简直就和真的一模一样。”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不，和我们都有关系。WBE公司十大董事之一的亿万富翁汤姆逊，对这个尚未投入市场的游戏大加嘲讽，说什么即便脑瓜子再聪明，任何一个人也无法不经过失败而顺利玩过通关，而且他愿为此设下赌注。要他不投反对票，除非我们市场调查部的人能证明给他看。这个老畜生，他对游戏节目是否进入市场是有否决权的。”
“可是，这和我还是没有什么关系呀！”
“你对这样一个优秀的电脑游戏被无知的老家伙白白埋没，难道能够坐视不管吗？”
“我认为，这与我并没有多大关系。”阿南正欲离开，约翰伸手拦住他。
“包吃包住，免费到花花世界旅游。全部的十二关中，第一关酬金5千，第二关6千，以此类推，顺利打过通关，你将会有12。6万元奖金呢！怎么样？”
阿南从没听到大人对他许诺过这样一大笔钱，而且，仅仅只需要他去玩他最喜欢的电脑游戏，他动心了：“真的吗？”
“那当然，这就是合同，需要过一下目吗？”
合同写得很清楚，无需细看。阿南想，是不是应该和父亲商量一下呢？
胖子约翰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说：“阿南，你已经是十六岁的男子汉了，难道还要像小孩子一样吗？留下一封信，告诉父母你走了，不要担心。我相信不出两个月，你就会带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钞票，给父母一个极大的惊喜。”
“那好吧，不过我想知道，这样好的事怎么会轮到我的头上？”
“我们当然也有自己的条件：首先，你必须对这一切保密，不能透露这种新游戏的任何内容；其次，假如一次失败，那你将失去所有积累的奖金，马上打道回府。”约翰皮笑肉不笑地对阿南说，“但是至少，你可以免费旅游一趟，公司还有精美礼品奉送。”
“不要以为12。6万元的奖金是一个大数字。”在飞往WBE公司的飞机上，约翰对阿南继续开导说，“要知道富翁汤姆逊与市场调查部总经理华莱士的赌注是整整500万元美金哪。”
三
飞机垂直降落在一片灯火的海洋中，阿南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灯红酒绿的西方大都市夜景，约翰就将阿南塞进了一辆等候多时的氢动力小轿车。WBE的地下实验室在远离城市的沙漠中，飞速行驶的氢动力轿车花了一天一夜时间才到达。
阿南被安排在一间小房间里，第二天，游戏开始了。
阿南无法确切说出“毁灭机器人第二代”与老的游戏的具体区别，尽管心理早有准备。游戏开始后，他还是从心底暗暗惊叹，这哪里是游戏，简直就和真的一模一样。人一坐进封闭的电脑舱内，就像飞行员被绑在座椅上，巨大的传感器联接着大脑、双手和双脚，一切都模拟实战。在幻象中，机器人从基地起飞，按照预定作战计划飞向目标。脚下，机器在均匀地震动。虽有防护系统，仍然能感觉到飞行时的失重状态，颠簸、碰撞、爆炸的轰鸣声，无一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完成任务后，机器人自动返回基地。
阿南在第一关结束，激动地走出机器时，约翰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胖脸又出现在他的面前。“怎么样，小伙子，我没有骗你吧？祝贺你赢得了第一关的5000元，这是你的奖金证明。”约翰将一张花花绿绿的存单递给阿南，“不过，我想要提醒你，如果你下一步失败了，它也就不存在了。”
阿南抬起头盯着约翰的胖脸：“我会拿到那12。6万元奖金的。”
午饭又是炸薯条、鸡腿、汉堡包。“我要吃新鲜蔬菜！”阿南抗议道。
“免费让你吃就不错了。”阿南听见一个人用蹩脚的英语对他说。这是一个黑人，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大。“你好，我叫布莱克，比你早来几个月。”
阿南的英语水平勉强可以跟布莱克进行一些简单的谈话，从布莱克的嘴中，阿南得知自己并不是唯一的游戏实验者，约翰从世界各地的发展中国家找来了二十几个游戏高手，大家都在角逐这12。6万元奖金。“现在，我只想回家。”阿南听布莱克这样说，他似乎已经厌倦民。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那笔奖金。阿南这样想，他成长的地方能够给予他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在以后的几关里，参加游戏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没有规律，有时是清早，有时是深夜，所有的一切都尽力模仿实战。由一人单干变为多人配合，游戏的内容也更火爆，更刺激，游戏中只有一样东西不会改变——毁灭的目标永远都是带有IBA标志的建筑物、机器人、车辆、人员等等。
通过第五关后。阿南享受到了一顿丰富的午餐，不仅有他要求的新鲜蔬菜，还有海鲜。“现在，他们总算知道我的重要了吧。”阿南得意洋洋地坐在餐桌边，想起刚才约翰的一番吹捧，又觉得有些飘飘然。桌上有一道菜是龙虾，血红的怪物举着一对吓人的大钳，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到龙虾，阿南又想起游戏中那血腥的场面，支离破碎的尸体，在死亡的神翼下发抖、号哭的人们，特别是战火中那些小孩的脸，那些纯洁的脸所透露出的对死亡的深深的恐惧，强烈地震撼着他的心灵。当然，他把他们全杀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一切只不过是场游戏罢了。阿南摆摆头，决定忘掉这一切，抓起盘里的龙虾一口咬去。
在以后的游戏中，玩的难度变得越来越大。游戏中一般有两种战斗机器人，一种是单纯由电脑控制的机器人，一种是人脑、电脑共同控制的机器人，后一种比前一种要难对付得多。游戏中，这种有人驾驶的机器人慢慢增多，而且，它们的驾驶员变得更善于沉着应战，也更冷酷。这样，慢慢地，阿南看见自己身边配合的战斗机器人战死沙场的也越来越多了。
游戏和竞争同时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阿南明白那些在游戏中失败了的人会被WBE立即扫地出门，他可不想失败。当然，他也不会失败，因为他是游戏高手，是游戏天才。在沙漠中，在丛林里，在水下，在空中，在IBA宇宙穿梭运输船边，在月球原子能采矿厂前，他的表现，他的战绩永远都是最出色的。一个又一个游戏高手失败了，在七零八落坠毁的战斗机器人的废铁中，阿南看见了好些熟悉的面孔，他们和黑人布莱克一样，都曾与他一起同吃同住，而现在，他们都要带着永远的遗憾回到他们那贫穷的国家里去了。虽然，因为语言不通，他们从未交谈过，可阿南还是挺同情这些不幸的失败者的。
尽管阿南有超人的反应速度和信息处理能力，但仍然时常面临失败的危险。那样，约翰承诺的免费旅游将不存在，而如果在游戏中被击毙，所有的一切也都化为乌有了。第七关“水下大鲨”行动，在500米深的海底，敌人的一束激光差点打穿了他的氧气瓶。第十关“沙漠怒吼”行动，差点因为没能及时冲出爆炸中的油库而前功尽弃。第十一关“空中冲击波”行动，在大峡谷高速飞行追击敌人时，僚机差点儿与他来了个“死亡之吻”。幸亏他反应快，僚机在谷底撞成了齑粉，而他终于追上敌机，用一枚导弹将载有月球蓝宝石的运输机轰了下来。
最后的第十二关即将来临，WBE给了一整天的假。阿南躺在床上，又想起妹妹阿美来，这半个月来，他还没有给家里去过一封信，不知道小妹怎样了。不要紧，只要明天一切顺利，他就可以拿到那12。6万元奖金了，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妹妹买一部市面上最好的电脑。想到这里，阿南高兴地笑了。
四
具有决定性的一天终于来到了，像召开军事会议那样，所有通过前十一关的游戏高手会聚一堂。阿南扫了一眼，一共有十三个人，也就是说，约翰找了至少一百多人来参加这种游戏。在这些人中，阿南看见了黑人布莱克熟悉的面孔，他俩对视着笑了一下，虽然布莱克搞错了参加游戏的人数，可是能闯到这一关，也算很不错了。
约翰那笑眯了双眼的胖脸第一次变得严肃，他像指挥官那样用棍子敲了敲目标的全息地图：“最后一关将由你们所有人参加。这是IBA在月球背面最大的一个原子能采矿厂，和你们原先见过的基地大不一样的是，这个基地外围防御能力是你们所不能想象的，多管电磁炮、自动激光器、追踪式防空飞弹、射线武器、战斗机器人，会多到让你们忙不过手脚，能冲破防线摧毁基地，才会赢得最后的胜利。你们都是高手，都是身经百战的英雄，在你们这些天才面前‘不可能’这个词是不存在的。来吧，孩子们，砸烂IBA基地的大门，12。6万元花花绿绿的钞票在等待着你们中的幸运者。前进吧！胜败在此一举，游戏世界的大门在你们面前敞开，看谁才是真正的、最终的游戏高手！”
十三个人分别坐进各自的游戏舱中。
像往常一样，游戏机开始模拟战斗机器人升空，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脚下剧烈颤抖，阿南已开始感觉到使他极不舒服的失重反应。一排排的信息、数据不断在他眼前闪过，攻关的秘决或许就在里面。阿南抛弃杂念，飞速分析起来。
“全体队员注意，目标即将出现。方位正南2648，飞弹防卫炮塔20座，电磁炮塔50座，1号机器人数量30，2号机器人数量5，做好战斗准备。”
电脑所说的2号机器人就是人脑、电脑、机器三位一体的战斗机39人，这种机器人和阿南现在驾驶的一样，既可飞行，又可跳跃奔跑。如不将它消灭，它会一直跟着你，使你无法进攻，甚至反会将你消灭掉。
十三个人全通过了基地的第一道防线，又经过一番搏杀，十三个人终于闯进了基地的主体防御系统。阿南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冲进了到处喷火的地狱，多管电磁炮的炮弹，追踪防御飞弹，激光，各种能量射线密得就像田野里的草，四架机器人在火神的怒吼下立即被撕得粉碎，其余的人飞速下降，落在地面上。
喷火的武器停止了，代之以蜂拥而上的1号、2号战斗机器人。在月球背面荒凉的遍布石块的土地上，屠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