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的建筑物之间到处连结的空中通道,设计之精巧,令人联想到某种精神层面的价值。几只白鸟像装饰的雕塑般,在桥墩顶端疏落地站着,垂下头来看着街道。
从建筑物之间精巧延伸而出的放射状宽阔道路,同样令人印象深刻。这完善的道路网,甚至连现今大陆的任何都市也都无法具备;但在这里,却持续连接到都市区外,直到地平线尽头才消失不见。围绕着都市的青石城墙,不仅在高度与规模上都非常壮观,最令人惊叹的还是位于可供哨兵巡逻的城垛道路左右两方,上面的猛兽头颅雕像,不只是巨型的艺术品,甚至不时还会动一动,也会互相对话,无聊时还会打哈欠。
不久后,达夫南在某幢建筑物后面,看到一座像是超大的喷水池的东西,正喷出一道水柱。如果那是真的喷水水柱,高度肯定最少也有三十公尺。
最后,当达夫南发现更远处仿佛有面闪闪发光的圆形巨镜时,影像再次变暗,旁边传来幽灵的声音:“这是古代卡纳波里王国的首都——亚勒卡迪亚,曾经有多达十万人口居住在那都市。”
“像魔法般消失的魔法都市……那地方的房屋和街道,全是靠魔法建造的吧。”
泉水内再度变明亮,这次达夫南经由一只小家禽的逃亡,看到一条无尽延伸的沙尘色走廊,左右立着的柱子,发出似在耳际回响的风声……走廊的尽头连接着优雅的庭园,庭园的中央有座又小又老的古井。
可是,视线却达不到古井前面。之后,古井中发生爆炸,光束直直射入云端。还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周围已经变成什么也看不见的白色。
“那是连贤者们探头看了,也很难把持住自己的‘老人之井’,在那里,有一条通往不知名世界的路。基本上,魔法师们的好奇心都很重。吉提西一度曾经是国王,从王位退下来之后,不仅成为新王的首席资政,又身兼魔法师会议的首长,是亚卡岱米的最伟大贤者,而他的名字原意正好就是‘呼唤’。古井那边向他招手,使他着迷于那世界强烈的吸引力而不能自拔,着魔似地介入那边世界的事好几年,最后竟然犯下了将自己的灵魂借给那边世界的失误。他一配上那世界的武具,就再也不是魔法师吉提西,而变成不折不扣的异界怪物。”
“结果只有召来毁灭。从老人之井跑出数不清的怪物,他们的世界是力量,纯粹只有力量的世界啊,那过剩的力量用灾难笼罩了曾经平安又美丽的卡纳波里。”
泉水又再度开始呈现影像,可是这次达夫南却无法轻易看出那到底是什么,就如同这里的大理石般,带着白光的薄膜,将一切遮掩住。往更高处,则是再度出现蓝天,天空里布满数百艘飞船!
“吉提西的侄女同时是国王的长女,有着碧蓝色眼睛的艾波珍妮丝,就如同她的名字‘高贵’之意般牺牲自我。而且不只是她牺牲而已,在艾波珍妮丝杀掉已变身为怪物的吉提西后,同属于‘真理之圆桌’的魔法师们追随她,将力量集合起来,想要孤立那座已被力量所污染、包围的亚勒卡迪亚城,并加以销毁。于是,当时卡纳波里各地的魔法师们不论能力高低,都成群结队地来到亚勒卡迪亚。在他们当中,有一名从七岁开始就以天才魔法师闻名的年轻人艾匹比欧诺他的名字意味‘活存’之意,但不知他是否真的活存下来了。另外,其中还有一位是隐居贤者卡特雷伯堤斯,他老早就在等待死亡日子来临。他们全都希望牺牲自己能保护留下来的人们。”
“他们的希望有被接受吗?虽然艾波珍妮丝向来以贤明著称,然而不知是否因为眼前的巨大惨剧而失去镇定,她下了一个很大的误判,以为那些集合起来的魔法师们愈是慷慨激昂,她所计划的魔法就愈容易成功。于是乎已经集结的全部魔法师们,聚集于那座可以一眼望尽亚勒卡迪亚的‘清晨塔’思梅勒罗,并将所有人力量结合起来。”
“他们不管魔法是会成功或失败,反正已抱着将死的决心,因此也别无所求。但即使是面临那样的状况,魔法师还是魔法师,往往对最佳方案不会有一致的看法。因为所谓的魔法师,本是不在乎个人利害,反倒把自尊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看着讨论还没有结论,趁着异界的力量还没污染到亚勒卡迪亚外面的大地,造成更严重的伤害,艾波珍妮丝决心要按照原计划,强制执行魔力的开放。于是,施展了卡纳波里最最神圣的魔法‘消灭之祈愿’。”
“不知道是谁的错,也不知是哪里做错了,反正魔法是彻底失败了,不仅是艾波珍妮丝及无数的魔法师们壮烈牺牲,还让充斥在亚勒卡迪亚的恶灵党羽之力,冲向全卡纳波里,猛然扩散开来。”
“另外,也算是魔法奏效,虽然黑暗力量几乎将卡纳波里完全消灭,但是当要超过界线的那一瞬间,忽然被不知名的力量给强力抑制下来。因此,即使牺牲了全卡纳波里,也实现了他们要消灭异界力量的祈愿。”
泉水中映现出的,是船队把蓝色天空当成海洋滑行出去的景象,云朵与风儿掠过折叠收合的船帆,船队向更远的天际飞去,在视线中渐渐消失。
“由于‘消灭之祈愿’可能会失败,因此魔法师们一开始就组织好移民团队,动员了当时所有的飞船,并将挑好的人选送进飞船里。艾波珍妮丝的弟弟提西亚宙,以王位继承者身份,肩负着重责,要带领移民前往那据说存在于遥远地方的某个大陆。但是,离开卡纳波里、刚看见北边海岸的那天,提西亚宙就如同他名字的含意‘祭品’一般,坠落于茫茫大海之中,那也许是舍弃身陷灾难的姊姊与父母亲,独活下来的提西亚宙所该付出的合理代价吧。”
达夫南蓦然感到其中的不寻常,不禁发问:“为什么不是让国王,而只是让王位继承者离开呢?”
答案真的是再简单不过了。
“所谓的国王,在自身的百姓遭遇到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时,是不可以选择独活而离开这块土地的。所谓的国王,本来就肩负了应该为百姓们而死的使命。从这个角度来看,提西亚宙也同样以死来完成自身的使命。”
国王为了百姓而自我牺牲……不对,或许原本一开始,国王代表的就是那样的含意。如果并非血统继任,而是经由百姓们推举的国王,就理所当然应该那样做,不是吗?
兰吉艾曾经推崇的共和国,是否就是那种性质的……
“提西亚宙所乘坐的那艘船一沉没,其他的船只也因没有接收到该供给的燃料,而接连沉入大海。其实,为了应付那种突发状况,每艘飞船都特别做成可以航海的构造,然而,因为卡纳波里是内陆国家,加上又拥有飞船这种交通工具,因此几乎没有人有实际的航海技巧。于是,本来预定前往海外大陆的计划失败了,能侥幸抵达这岛的,仅只一艘船而已,而那艘船上所搭载的,就是月岛岛民的祖先们……还有我们这些已成幽灵者。”
达夫南惊慌地盯着他们看,从没听说过幽灵坐船移居过来的事。
“那块土地所谓的污染……难道连死去的灵魂也无法忍受,是那样的吗?”
“不是,那地方现在也还有幽灵,是那些在灾难发生时失去生命的人,和我们这些在灾难之前就已经死掉的略有不同。他们的灵魂现在还无法净化,失去意识地陷于循环反覆的杀戮之中……也许是因为‘消灭之祈愿’的魔法不完全的关系。”
“要你完全了解卡纳波里的生命体是很难的。卡纳波里从以前开始,就有众多的幽灵和活着的人类一起共存,新的亡者大都会选择长眠,但也有少数几名像我们一样以幽灵身份展开另一段新的人生。卡纳波里的活人对我们的存在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有时也会来请示,虽然这种人很少,但也算是很合得来的。从那时候起,幽灵们便在这异空间中,建造出与先前类似的居住地,过着永无止尽的生活。还有更奇怪的,也许你已感觉到,幽灵无法在完全没有人类的地方生存,幽灵们为了要把持住自我,不能不一直去观察周围人类的居住地与他们的生活,然后再去思索。幽灵们要是在没有人类的地方孤立生活,没有多久,就会遗忘掉自己生前的记忆或者自我,变成怪物,或是跟仅有能量的存在体没两样,所以我们跟着卡纳波里的幸存者来到这里,也因此才会对月岛的历史这么清楚。”
“那么说的话,各位会多久……喔,是不是就永远这样生活活下去?”
“放弃幽灵的生活而选择休息的人,会透过某种神秘力量的安排,再次轮回出生只有极少数例外,在那期间所累积的记忆、知识以及智慧,全部都会遗忘。幽灵害怕那样,一旦成为幽灵,便无法轻易选择休息。我们的国王陛下,他老人家就是几千年以来都以现在这种神秘的状态存在了。他在生前也是一位国王,不过我们是在死后才有机会谒见他;虽然我们无法确定,但说不定他是卡纳波里的第一位国王吧。不管怎么样,因为经过了如此长久的岁月,我们很害怕遗忘过去的事,不过短短数十载人生的人类,也会因记忆丧失而极度不安,要是幽灵遭遇到那种事,一定会更是痛苦。拥有上千年的过去与数不清的繁多记忆,要是全数忘掉再回到白纸似的孩童状态,要教我们如何不心生恐惧啊。”
达夫南不得不点点头,同时知道他们生前不是伟大的魔法师就是贤者,愈是厉害的人愈是强烈珍惜自身的生命;他们死了以后不选择休息,反而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正是因为执着于自己生前那段用心活过的生命。
幽灵们停止对话,眼前的泉水又如普通的泉水般,持续不断地泛起圆形的涟漪。达夫南心中暗想,他们为何要把那种像似传说般的事说给自己听。有幸听到这些故事,虽说让自己对于卡纳波里被刻意隐藏的历史又了解更多,但是除此之外,显然幽灵们还另有用意。
而且显然是与达夫南有关系的事,可能也……与冬霜剑有关吧,幽灵们也不希望月岛灭亡,那么,当然对冬霜剑的存在也不得不敏感了,不是吗?
加上他们刚刚又问过自己是否愿意去寻找冬霜剑铸造者……
“你们把很多事呈现给我看,我非常感激,但是为何把那些事情告诉我,恕我实在无法明白,难道铸造这把剑的是卡纳波里的铁匠吗?”
“不是,如果是卡纳波里的东西,我们哪会不知道它的力量与用途啊,你的剑不属于卡纳波里,而是‘灭亡之地’的东西。”
“灭亡之地,不就曾是卡纳波里所在的地方吗?”
“就如同你所说,灭亡之地位于在卡纳波里‘曾经存在的’地方,你的剑是在卡纳波里变成灭亡之地后才到那里的。令人惊讶的是虽然这么说不怎么完整但这东西是在净化卡纳波里全区时,突破艾波珍妮丝已经施展成功的祈愿封印,从古井中首先出现的东西。”
达夫南听到这想也没想过的事,激动万分,不禁大喊出来:“这么一来……这把剑真的……是说这把冬霜剑和灭亡卡纳波里的力量是同一根源的意思吗?”
幽灵们全都微微摇头,他们的模样就像是在梦境中的预言者们,令达夫南打了个寒噤。
“我们无从知晓那把剑的根源,对它的用途也畏惧存疑,‘老人之井’不仅可以通往一个世界,不能确定那把剑是从吉提西曾经进去过的那个世界来的东西,还是其他世界的东西。不过,剑的来源其实并不重要,反倒该考虑,是不是应该去调查那把剑的力量真相,它是否有比灭亡古代的卡纳波里更加可怕的力量呢?那把剑的铸造者位于几个世界的交界处上,你可以去找他,并请教一切相关的事情。”
“那么铸剑者到底是谁?又位在何方?各位知道,不是吗?”
这时,恩迪米温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们只是猜测而已。‘老人之井’记忆着所有相连世界的事,所以,你只要带着剑前往老人之井,就可以得知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铸剑者又在何方,以及这把剑曾在的世界又是在哪个角落。”
达夫南转头看着恩迪米温,然后说:“我对这把剑是经过了怎样的世界而来,已经充分了解。曾经拥有冬霜剑的人们,无一人可以战胜自己,全部都自我毁灭了。由于有那么多人被摧毁,因此某个世界的贤者们,故意将这把剑丢弃到这个地方。我曾经在这把剑的记忆中见到他们,甚至和那些贤者谈过话。”
“这么说来,你更应该去那里。一切事物均有其本源,应该要找到源头,你才可能避免和那把剑以前的主人们一样自我毁灭啊。”
达夫南抬起头来仰望着天花板,陷入一阵思考。依据月岛的规定,即使成了正式的巡礼者,也不能随意进出大陆;然则,要是将这一切事情禀报戴斯弗伊娜祭司,请求她帮忙的话,至少她会给他一条方便的路,不是吗?况且她也为了这把剑的力量烦恼了好久,应该会很乐意帮助他。
但是自己重返大陆后,能够逃过众多的追捕者,并守住内心的平静吗?
“那全在你的抉择,相信你为了自己与月岛的未来,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这时,另外一位幽灵冒出来说:“就算你不采取行动,也一定会自我毁灭,倒不如……”
内心已有所决定的达夫南,抬起头来环视周围,想着若是去灭亡之地的话,那地方的风景应与这里很相似吧飘逸在左右柱子之间的乳白色帷幔;重叠参差延伸至远处的拱形树林;泛起青色珍珠光彩的大理石上方,散落的小紫花、柳橙、山草莓、老树皮色泽的座垫和金色的醇酒,以及用银线绣成的装饰用羊毛毯。这建筑物的模样,比达夫南曾经见识过的都还要令人印象深刻,而它曾经存在于卡纳波里吗?
如今在这里留着长髯,穿着飘逸衣衫,神仙般安坐的幽灵们,也只有着像果冻般半透明的身子。他们若是古卡纳波里人的影子,那么此地就是曾经存在于那块土地上的优雅文明的影子了。
达夫南站起身,向幽灵们深深地弯腰鞠躬,然后说:“知道了,刚才告诉我的所有宝贵忠告,我一定会铭记在心,可是在带着那些话语回去之前,请再回到最初谈论的话题,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活那小小少年吗?”
这时恩迪米温轻轻站起来,向着众幽灵与达夫南说:“父亲驾临。”
众幽灵全部从座位上起身,而达夫南则转过身子,有点意外走进来的幽灵竟是约莫四十岁的模样。不,如果说是恩迪米温的父亲,这种岁数应该算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在这地方见到的大人幽灵们,全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
身穿紫色衣裳,头戴精致冠冕的他,向周围一一回礼之后说:“都坐下,提出棘手要求的少年也坐下。”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又能像孩童般咬字清晰,仿佛是对所有事都通盘明了的贤者之音,同时又有着不管是什么事都会坦然告知般的亲切感。奇怪了,怎么这些相互冲突的特质会集结在一个人的声音里呢?
这位想必就是方才幽灵们所提到的国王,达夫南暗自心想,或许是因为他观察世事观察了几千年,才会变得如此。他一面如此说服自己,一面还是继续侧着头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