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比赛结果告诉江波儿时,他紧紧地握了我的手。于是我们就一声不吭地去观看百米赛跑。我们俩都想把我们的不同想法和担忧掩盖起来。但是,当我们看到弗里茨和另一个孩子领先的时候,就打破了沉默。当他们一起到达终点的时候,我们狂热地欢呼了起来。
江波儿高声呼喊着:“弗里茨赢啦!”
“我不这样想,”我说。“另一个孩子刚刚在他前面一点。”
我们不得不等几分钟看结果。我们俩都错了:分不清谁胜谁负。不得不让仅有的这一对选手再进行一次赛跑。这次弗里茨没犯错误。他一开始就跑在前边,而且一直保持领先地位。这是一场激烈的赛跑,但是结局很清楚。比赛结束时,每一个人都跟我们一道欢呼起来。
我倒宁愿跟江波儿一道结伴进入三脚机器人的城市。不过,至少有一个朋友跟我一道去,我还是高兴的。
那天傍晚,在整个公宴过程中,天象是裂了开来。大雨倾盆而下,雷声隆隆地在山间回响。透过大厅高高的窗子,我看到闪电在镇子里的房顶上穿梭般地闪亮着。
我们吃了许多精美的食物。那种特制的啤酒是我有生以来尝过的最好的啤酒。我跟其他优胜者一道,坐在高台上。我佩戴着竞技大会会长授予每一个优胜者的红色荣誉绶带。
第二天早晨,还在下毛毛细雨。每一个人都聚集到一起,参加竞技大会闭幕式。当我们这些优胜者绕着运动场行进的时候,人群热烈欢呼着。我们仍然佩戴着红色的荣誉绶带。但是由于落雨,地上软软的,我们的鞋子上沾满了厚厚一层烂泥。
我已经跟江波儿告别了。“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我说,“在白色的群山中再见。”
我希望我们会做到这一点,能够再次相见。不过我的希望是微弱的。我看着那六个三脚机器人,它们仍旧在场地四周站着。自从比赛一开始,它们就一直在那儿,一点都没移动过。我又看了看我同伴们那些快活的脸。他们感到愉快,是因为他们要去给三脚机器人服务。我也努力想要装得看上去快活,但是我的两条腿抖个不停。我拚命努力要控制住我的两条腿。可没几分钟就又颤抖了起来。
我们有三十多人,六个人一组。我看到弗里茨在第一组里面。我们朝最近的一个三脚机器人走了过去。当他们走到三脚机器人跟前时,它的一只长长的金属胳膊就慢慢放了下来,它身体的边上有个洞就张开了。那只长胳膊轮流地把他们抓起来,放进那个洞里。
我想起了我曾经干掉的那个三脚机器人上面的大洞。我把一只金属“蛋”扔了进去,“蛋”爆炸了,我才逃出虎口。然而如今我没有那种“蛋”,而且我一定不会去打它。我看着第二组去了,第三组、第四组也去了。接着就轮到了我们。我的同伴们踏着最后的自由的步子,走过了松软、潮湿的泥土。我也就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过去。
第十一章 金子城墙
当我等待着被抓起来的时候,有几件事很叫我担忧。主要的是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实在太激动了。
“如果我发抖,”我想,“那只胳膊就可能感觉到。那么我就会明显地跟别的孩子有所不同。或者,说不定它还会觉察出我的思想。三脚机器人是金属的,但是它又仿佛是活的有生命的。”
轮到我的时候,我就努力不去想眼前的事。我用回想自己过去的生活来代替想此时此刻的情景:我想我的家和家里人、想着在树林和田野里渡过的漫长夏天的下午,以及跟表哥杰克在河里洗冷水澡。
这时,一条胳膊把我抓起来,在雨中把我往上提。在我上边,那扇门打开了。它就象三脚机器人脸上的一张大嘴巴。我想起了在红塔城堡附近,我第一次从一个三脚机器人魔爪下逃生的情景:我的思想意识,在我被抓到三脚机器人嘴边上时,突然一下子变得混沌昏暗了。它把我关到里边,给我装上了一只键钮。但是,在它重新把我放下来之前,我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我会不会晕过去呢?
然而,这一次那种情况并没有发生。我们全都被认为是已经戴上机器帽子的人。而且我们永远也不再可能从那个城市里回来。因此三脚机器人不需要隐藏它们的秘密。那条胳膊把我放到里面,接着就松开了我。我能够向四周张望。
三脚机器人的身体大约有五十英尺宽。不过,我们是在它里面一边的一个小房间中。门周围的墙壁是成曲线弯曲的,而且装有厚厚的玻璃窗。其他的墙壁则是笔直的。在一面墙上装着另一扇门,然而那门是关着的。
这时,那扇大门自动关上了。我们是准备出发了。我看着同伴们的脸。显然,他们对来来的前途也是疑惑的。但是看上去他们好象既兴奋又快活,因此我也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象那个样子。
没过几分钟,就完全安静下来了。没有一个人讲话。接着我们觉得脚下的地板在移动:我们前往那个城市的旅程开始了。
那可不是一次舒服的旅程。三脚机器人用它那三只大腿越过田野走着的时候,总是摇来摆去。起初,这几乎叫我觉得象生病一样难受,但是没多久我就习惯了。
透过窗子,我们能看到我们曾经在那儿欢宴过的城镇。在对面远处,那条大河就象一条黑缎带一样,躺在田野中间。我们正面对着河朝东走。一切看上去都很小,而且很远。
我在想:“鸟儿飞越田野的时候,一定是象这样能看到一切景色。但是,我们怎样穿过这条大河呢?我们会航行过河吗?就象三脚机器人绕着奥利安号船那样?”
不,不是那样。我们只不过是走着穿过了那条大河。到了对岸,我们就转了弯,折向南方。起先,都是开阔的乡野。后来是看不到边的一片废墟。这种景象,我和江波儿以前是见过的。那条河在古老、残破的建筑物中间流过总有好几英里。从三脚机器人上面我可以看得更清楚。
我在想:“这不大象我们在法国曾经看到过的那种城市。在法国,路边上长着树木,甚至连废墟也表现出一种美来。那儿的人民可能曾经在和平环境里幸福地生活过。这个地方看上去仿佛大一些,也不那么好看,不是个安居乐业的城市。不过,人们可能在这儿工作得很辛苦,而且造出过许多美妙的东西。这地方显示出一种巨大的力量。我很怀疑,三脚机器人怎么会打败了这儿的人民。”
其余孩子中有一个首先看到了三脚机器人的城市。他呼喊起来,并且指着前边。
三脚机器人的城市出现在废墟边缘地带的远处。那座城市就象一个巨大的金指环,顶着暗灰色的天空。城市上面好象覆盖着呈曲线形的绿玻璃顶棚,就象一个庞大的气泡。那座城的城墙有三脚机器人三倍那么高。城墙好象完全是平滑陡直的,既没有门,也没有城门入口。
那座城市就座落在地球上。然而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存在的,不象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
在一个地方,有条河从城墙下面流出来。它流出来的时候,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搅起了干百万个水泡。接着它就朝着我们后边那条比较大的河奔腾而去。
当我们再走近一点的时候,城墙就仿佛更高了。“象是一堵监狱的墙,”我想着。“象是一堵恐惧的墙。”
很短暂的一会儿时间,太阳从云层中露出了笑脸。阳光洒在象一条巨大的金带子一样的城墙上,也照射在大玻璃屋顶上,闪闪发光。后来,城墙上现出一块狭窄昏暗的空隙。这块狭缝逐渐宽阔起来。原来是一座门。第一个三脚机器人走了过去,其他的三脚机器人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我们那个三脚机器人一走进那座城市,我就吓了一跳。好象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打中了我身体的各个部分。那股力量从前面、后面压过来,尤其是它从上面压下来,象是猛击了我一下。我一下就被打倒在地,我的同伴们也跟我一道摔倒了。
我想站起来,可又站不起来。于是我想:“这可怪了,实际上没有什么东西击中我,然而那地板好象一个劲儿把我往下拉。那股力量拖着我,就好象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吸引着罗盘针,拉着它指向北方一样。我的四肢就如同灌满了铅那样沉重。”
不费很大的劲,不要说移动一条胳膊,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挪不动。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站了起来。好象有一股很重的力量压在我的背上。不仅仅是压在背上,而且全身到处都受到了压力。
其他人也站了起来。他们好象既惊愕又害怕,不过他们看上去并没有显出不愉快的样子。他们的思想当然是受到三脚机器人控制的。因此他们对任何事情都不会表现出反抗。如果三脚机器人把他们的躯体变成铅块,那对他们来说,必定也是好的吧!
那重量把我的两个肩膀压了下来。我抬起肩膀,可又被压了下去。有一束微弱的绿光透过窗子照射着,可是我外边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时间流逝过去,我们在等待着;每一件东西都是寂静无声的、沉重的,而且带有绿色。我想要说话,但是我想起了朱利叶斯的忠告:“当你到了那个城市的时候,要观望和等待。要模仿其他孩子。不要提问题。要认真思考。没有头脑的行动是你的最大毛病,而那会变成一种危险。”
最后,那扇大门自己开了。一条金属胳膊伸了进来,把我们当中的一个拎了出去,接着又伸进来,把我也抓了出去。
第十二章 身体象铅一样重
我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大厅里。一排三脚机器人靠着一堵墙站着。我的同伴们都从它们里面走了出来。我看到了弗里茨,但是我没有跟他说话。不到以后,我们是不准谈话的。因为那时会比较安全一些。
每一个人都从三脚机器人里面走出来之后,就有一种象是机器而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开腔了。那声音说的是德语。
“孩子们,”那声音说,“你们赢得了巨大的荣誉,被选送来服侍主人了。你们将成为他们的奴仆。走到蓝光照耀着的地方去!它会把你们领到奴仆人员那儿,他们会给你们交代任务。以后你们会去见你们各自的主人。不过眼下先跟着蓝光走。”
那个声音一说话,蓝光就出现了。那束蓝光是从我那个三脚机器人背后一个小门上边射出来的。我们虚弱得软绵绵地朝着那儿走去。那股重量仍然把我们朝下压着,我们那两条象是灌了铅的腿,严格说来,简直就动弹不得了。气温很高,也很潮湿,就好象夏天雷雨前常有的那样闷热。
这时我们到了一个小房间。门在身后关上了。我身上感到的重量突然又加量了,我的两条腿甚至更加觉得沉重。我觉得难受得要命。这种情况持续了几秒钟时间,接着就停止了。同样的一扇门打开了,不过我们走出这个门进了另一间不同的门厅。
这间门厅更小一点,靠墙有长条的低座位。在那儿坐着许多穿短衣服的老头。他们看上去都象是生了重病。然而,那些人真的象他们看上去那样老吗?他们走起路来象老年人,他们身上皮肤的样子也象上了年纪。但是我不能肯定他们是不是真的上了年纪。
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向我走过来,把我领到一小堆东西前面。“这是你的,”他说。
有一些短衣裤和一些鞋子,还有一种我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他以一种疲倦的声音给我作了解释。
“这是你的防护面具。把它戴上吧!你呼吸主人这儿的空气时,就得永远戴着它。在你自己那个主人家里,你会有一间房间,你就在那儿吃和睡。在你自己房间里,不需要戴这种防护面具。但是在别的任何地方,你必须把它戴上。主人的空气对奴仆们来说,是太强了。要是我们不戴防护面具去呼吸那种空气,我们就会死亡。”
那种防护面具看上去象是玻璃做的。我能透过面具看到外面,不过它比玻璃轻一些,也比玻璃柔软。面具可以舒适地套在我头上,安放在两肩上面,有带子把它牢牢地固定在胸部系的一根皮带上。
他替我把带子扎好,于是我问了一个其蠢无比的问题。“谁是我的主人?”
他奇怪地看着我。“你的主人会来挑选你的。”他回答说。
我想起来了,我必须做到不提问题。但是我不得不再问一问。“你在这个城市里呆了多久了?”
“两年。”
“但是你看上去——”我开了个话头就咽住了。
有一刹那,我的话好象唤醒了记忆,那种回忆使他那疲惫的声音快活了起来。他自豪地说:“在竞技大会上,我获得千米赛跑优胜。我只有十四岁,是曾经取得这项竞赛优胜的最年轻的一个。”
我看着他那瘦骨嶙峋、疲惫不堪的身体,那显然是个病弱老人的身体!然而,他比我还大不了两岁!
“把你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扔到那一堆里,把这些短衫裤穿上,”他说。这时,那种往事的回忆已经消失。他的声音重又变得疲疲塌塌。
我把我的红色绶带解了下来。“这东西我可怎么处理呢?”
“把它同你的其余衣服放到一起。在这个城市里你不需要它。”
我们大家全都走出去,进入一个小房间。门又在我们背后关上了。接着好象有一股强劲的风吹进来。我能够听到风的呼啸声,也能感觉到它。空气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改变了。普通的空气被推挤了出去,主人们那种空气替换了进来。
几分钟以后,风止住了。另一扇门打开了,我们就走了出去。
外边的热浪突然使我感到好象被打了一下。空气太热了,以致使人很难呼吸。我觉得虚弱得很,而且那种重量一直把我往下拖。我跪了下来,我的一个同伴跌倒了,接着一个又一个,都倒了下去。其中有两个居然又能站起来,第三个却动弹不得。我想要帮助他们,可是没敢那样去做。
慢慢地,我习惯了这种空气,终于能向着前面张望。那景象可叫我大吃一惊。
这座城市就在我们面前扩展开去。城里的道路没有一条是直的。甚至很少有路是平坦的。道路都是高高低低,呈曲线伸展到远处。大气的密度很高,而且是绿颜色的,我简直任何东西都看不清楚。
城里的建筑,式样和大小都不相同,但是全都呈金字塔形。由于每一座建筑物的墙壁都在顶部衔接起来,所以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房顶。
沿着道路,有许多奇怪的车厢在开动。那些车厢也象许多小的金字塔。车厢是用透明的材料制造的,就象我们的防护面具一样,我能看到车厢里坐着的类似人形的东西。
另一些人影在走动着散步。有些很小,走得也慢,那必定是一些奴仆。有些很大,走得也快,想必是主人。但是他们全都距离我们太远,看不大清楚。
一个老奴仆指着最靠近的一个大金字塔形的房子。“你们的主人将会在那儿挑选你们,”他说。“让我们朝下走吧!”
我们慢慢地沿着小路朝下走,到了下边的大路上。我们吃了许多痛苦,费了好大的劲,去学着运用我们那两条象是灌满了铅的腿。扑地跌倒的那个孩子感到好了一点,他就是在跳远比赛中战胜了江波儿的那个孩子。我在想:“在这么浓重的大气中,他是跳不远的。”
金字塔房子里边,有一条又长又狭窄的过道。沿着这条过道的一边,有一排小房间。这些小房间的前部是敞开的。我们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