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我们和白昼世界的宗教界只是通过几个中间人传递信息。好吧,以后我会尽力。但和平是不必担心的,没有战争的可能性。”
“有。”方婷严肃地说,“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在策划,但白昼世界确实正在准备与你们作战了。”
“为什么?”两个人惊问。
“也许为了掌握权力。”方婷说,“其他的,我全不清楚,你们消灭了海斯神后,就要应付这件事。请尽量避免战争。和白昼人交流的时代已经到了。能答应我吗?”
教宗忽然说:“你!你难道……”
“什么?”方婷说。
“我们的世界上有个说法:救世主会从天而降,解开神的咒语,使大地上阳光普照。我想,”教宗深深地凝视着方婷说,“你正是那个‘解咒人’。”
(9)
它感到温暖,舒适。这都是些最原始的生物也能感受到的,包括安全、欲望的满足、更大的吞噬的野心。
还有些东西呢。毫无疑问它具有“自我”的意识,如果可以说它有感情的话,那么它感到得意。
前些时候,当地层由热变冷时,微电流把冻结的预感从数里长的身躯的每个末梢传入它的意识中枢,它知道这次唤醒自己的是一个虚假的春天。而当时,它在智力上还是个婴儿。因为从来没有高级的大脑供它模拟,海斯神的智慧是随着它的祭品的进化而成长的。
后来,这个春天的首批高级祭品来到了。它发现上次入睡前享用过的那些裸猿在肉体的结构和意识中枢的精细程度上都有了很大不同。它模拟了其中最好的大脑。
真是奇妙,无法形容。海斯神没有象人类孩童从蒙昧期跃入青春期的那种经历,它没有任何参照,它只觉得仿佛一湖浊水突然澄清,无边的浑沌黑暗在瞬间变为清澈光明。它从模拟的祭品大脑中得到了烛照世界的智力。
于是春天的来而复去就变得无关紧要了。海斯神已经知道世界上有些可以代替春天、给它提供温暖的东西。先是靠它的奴仆们去抢,它的宫殿里有了些体积虽小,却能放出很多热量的箱子。这时,海斯帝国已具雏形。
智能的发育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海斯神开始有些惶惑不安——如果它能够感觉到惶惑的话。它身躯里的化学物质组成和微电流传递方式都有了极微妙的变化。等它对这件事略有了解时,它体会到震颤和抽搐般的惊喜——如果它能够感觉到惊喜的话。
它对祭品的需求量大增,奴隶们从各处赶来牲畜,送进洞穴里来。它毫不餍足地消化着。它在不断成熟,真正意义上的成熟,它已经彻底理解了自身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它,海斯大神,即将繁衍后代了,那些微尘般的种子将散出洞穴,随风飘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就象它在几千世纪之前随着陨星来到这片大地一样。
第八章 两界间的徘徊者
(1)
“你能确定这样就可以安全了吗?”穆哈穆问,“他就看不到我们了吗?”
他们三个都用方婷配出来的古怪涂料抹了满脸,骑马走在返回黎明世界的路上。
方婷说:“咱们的身体散发的热量都被厚衣服遮住了,头、手上也有防护,脸上又涂了隔热涂料,想来能迷惑他一阵。以现在手头的东西也不能做得再好了。
何况,我认为他的红外瞄准器不见得有多么精密。”
“驼马也散发热量呀。”伯莱拜尔冷静地问道。
“咱们带了二十匹驼马,”方婷说,“他弄不清哪一匹上面有人。”
山谷里依然黑暗幽冷,与来时相比唯一的变化是风更大更猛了。伯莱拜尔说:“等我回到白昼世界,可能正好赶上‘地狱风’。”
“行星运行到了近日点。”方婷说。她的话两个男人都不大懂,但他们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了。
因为危机潜藏在身边,谁也不愿多讲话,偶尔说上一句,就又凝神倾听周围的动静。
穆哈穆是三个人中阅历最丰的一个,他显得比较轻松。虽然任何一点声音都没逃过他的耳朵,但表面上,他象在郊游或出猎一样,悠闲而不松懈,小心但不畏缩。他还有心思考虑方婷的事。
“你想好了吗?”他问,“怎么办?”
方婷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还不知道救生船被弄到哪里去了。没有救生船,很难进入海斯山谷。”
穆哈穆转向伯莱拜尔:“你应该猜得到?”
“我猜不到,”伯莱拜尔摇头,“没人跟我说过救生船的事。而且,我的职责也不允许我乱猜。”
“你这个人真够呛!”穆哈穆象面对一个不可救药的弱智者那样叹着气。
“回到白昼世界后再想办法,”方婷说,“总会有法子的。”
“只要能安全地回去……”伯莱拜尔说。
穆哈穆看看他:“你什么意思?”
“不清楚,我有种预感,很不好。”伯莱拜尔向四周望着,“每次与那个人遭遇之前,我都有不舒服的感觉。这感觉总是到了事后才又回想起来。但这次我的预感很强。他似乎就在附近,在暗处。”
“你有预感吗?”穆哈穆半信半疑地说。但他也不由得扭头四顾。
“我觉得咱们正在走进罗网。”伯莱拜尔说,“越钻越深……”
“你是说真话吗?”穆哈穆好象感觉冷似的抖抖肩膀。
“真的!”伯莱拜尔突然睁大眼睛,“他肯定知道咱们要走这条路!他会提前埋伏好的,我们……”
话音未落,地面震颤起来。有许多重物撞击在山壁旁的地上,是石头。有人从上面往下推石头。
他们纵马前奔,前面灯光突现,照破了雾气。黑压压的一片影子横在光雾里。
一阵枪声过后,驼马倒了十几匹——对方的枪故意打得很低。
穆哈穆从翻倒的驼马上跳下来,提枪便打。他凭耳朵射击的本事刚刚起了一点作用,那边有人大声喊道:“不想死就别开枪!”
如果不是顾忌到方婷的安全,穆哈穆会放手拼一场的。但他很清楚:对手不是一两个人,从开始那阵枪就可以断定,至少有二三十人在那边埋伏,而且,山上还有人居高临下地滚石头。他们没有丝毫取胜机会。
伯莱拜尔说:“你们要怎么样?”
“放下枪!慢慢走过来!”对面的人喊着。
“已经放下了!”他们慢慢向那边走去。
“四十支枪瞄准着呢,”对面说,“不要乱动!”
走近后,他们看清了对手。但惊异之感更有增无减。穆哈穆的眼睛轮流在伯莱拜尔和“那个人”脸上扫视:这两张脸长得一模一样。
“别奇怪,”伯莱拜尔说,“他当然是假的,面具制作水平很高,我得承认。”
“假伯莱拜尔”笑了笑。这笑容又让伯莱拜尔心中颤了一下,他问:“你在‘陷鲸海’就化装成我的样子杀了巴兹,那还可以理解:你想让他卒不及防。但是现在这算什么?”他突然一阵恐惧,“你想冒充我干什么事?”
“我不用冒充你。”那人不屑一顾地说,然后他对身边的一队士兵说,“带上他们,走吧!”
几十名士兵押着他们三个,往回走去。
他们都觉得非常惊讶。伯莱拜尔问:“怎么?回夜世界?”
“当然。”
“你究竟是哪里的人?”伯莱拜尔凝视着那个人问。
“我?我是在昼夜之间永久徘徊的人。”他冷冷地回答。
(2)
“你们可以叫我安达伯爵。”经过五天的跋涉后,在一处荒僻阴暗的石头堡垒里,一个身材高大,风度极其稳重端严的人接见了三个俘虏。
“安达伯爵,你把我们带到这里要做什么呢?”方婷问。由于她的两个同伴不懂夜世界语,她就成了与这位伯爵交涉的当然人选。
“你的夜世界语说得相当好,”伯爵赞赏道,“我们就以这种语言对话吧。虽然我也懂得一些黎明人与白昼人的语言,但用得不是很熟练。”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安达伯爵想了想说:“知识,我们需要知识。你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你的头脑对我们来说是个宝库。”
“这些知识对你们并不都是好的。”方婷说。
伯爵微微一笑:“好不好应该由我们自己判断,你只管提供知识就可以了。”
方婷摇摇头:“我不想提供任何东西。”
“一定是我的朋友和部下们在邀请你们的时候态度过于鲁莽了!”伯爵恍然大悟地说,“别生气,他们是诚心诚意。我可以对你表示歉意,如果可能的话,我还会尽量补偿这个罪过。”
“不是因为这个,”方婷决定耐心地和他周旋下去,“我对你们的世界丝毫不感兴趣,只想早日回到我自己的家。”
“可以!”伯爵保证,“你讲完了你的知识后,我马上就放你走,并且还可以提供任何力所能及的帮助。”
方婷确实考虑了一下这个人可能对她有什么帮助,但她最后确定此人是不可信任的,他并没有诚意。于是她说:“没有你的帮助我也可以达到目的。”
“那我只好不放你走了。你的朋友们也只能陪你呆在这儿。你是我们的宝物,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你朋友们的安全我可不能保证。”
听到这里,“假伯莱拜尔”突然说:“伯爵,我们早就说好的,我借您的士兵抓住他们,而您跟这个女孩见一面、说几句话后就让我带他们回去。”
“我又没说这一面要见多久,”伯爵脸上泛起和蔼的微笑,“也没确定要与她说多少句话。”
“我对我的上司如何交代?”
“那是你的事。”伯爵说。他看了看周围的卫士。
“假伯莱拜尔”退后一步,说:“从我进了这座堡垒你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让我出去了。对吗?”
“你真聪明。”伯爵说着,让卫士们把假伯莱拜尔抓了起来。
他又对方婷说:“我最感兴趣的是你的飞行技术和能源。能源最重要,希望你重点跟我谈谈它。你的飞行工具里用的是种重金属?对了,听说还有一种气体,可以在一起产生能量。就是说我们不借助太阳也可以使世界运转起来了?”
“你们在最近几个世纪里都不可能掌握这种技术,即便我告诉了你。”
“是否能掌握是我们的事。”伯爵似乎快要丧失耐心了,“而你,女士,你应该把那个技术的原理和其他一切说给我们听。”
“不。”方婷说。
“这两位朋友,你比较看重哪一个?”伯爵问。
“你真无耻。”方婷怒道。
“那我只有任选一位了。”伯爵指指穆哈穆,“这位年长的黎明人看来对你很有情义:他一直凝望着你。”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与我无关。”方婷说,“你如果是想拿谁来要挟我的话就太傻了。”
“你越这么说我越想试一试。”伯爵说。
“慢一点!”方婷说,“我就算胡乱说了些东西,你又怎能分辨真假呢?实际上你们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能对我们的技术了解哪怕十分之一。”
“是呀。”伯爵装模作样地说,“你倒提醒了我。怎么办呢?”
“我知道你的目的:夜世界掌握了这种能源之后,就不再需要白昼人的电了。
但要把这理论讲给你听,并且让你能分辨真假,就起码需要一个实物作为参照。我的空间船陷落在海斯山谷里,如果你能帮我把它弄出来,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伯爵来回走了几步,说:“不好办哪。‘卡得切卡’不是我们的军队能对付的。”
“你们有多少军队?有什么武器?”方婷问。
“这些事情怎么会让我这样一个文臣知道呢?”伯爵假作惊讶地叫道。
“那么,让我见见你们的国王吧。”
“国王?陛下?”伯爵古怪地一笑,“他在王宫里很安全,为什么要出来冒险呢?”
“带我去王宫。”
“国王自从‘卡得切卡’出现后,就不再见任何陌生人啦。”
方婷说:“那么我无法帮你。不是不愿意,是力所不及。”
“嗯……”伯爵想了想说,“的确,那只‘空间船’也非常重要。怎么把它弄出来呢?……”他踱着步,说,“先在这里住几天好吗?我们都需要好好想想,我考虑如何帮你弄出空间船;而你,女士,你想一想关于传授技术方面的事。”
最后,他看着两个伯莱拜尔,说:“把这两位先生关在一起——那会是很有趣的情景呢。”
(3)
伯莱拜尔决定不与这个冒充他的人说话,但铁栅栏关紧、锁住后,石室内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一盏幽暗的电灯孤独地放着黄光。那人的脸在灯光下非常阴森诡异。他在墙角坐了一会儿,忍不住说:“你总有个名字吧?”
“你不配问。”那个人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配呢?”
那个人站起来:“那么让我来看看……”
伯莱拜尔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穿着黑靴子的脚已经踢到了面前。他又惊又怒,没作声,身子侧倒,也用脚踢向那人的小腹。那个人一跳,躲开了,说:“开始还不坏,但能坚持多久呢?”
伯莱拜尔抿着嘴唇不说话,要小心,这个人即使赤手空拳也能轻易致人于死地。凭他刚才那毫无征兆的一脚,就知道他是个极阴险狠辣的家伙。
昏暗的小室里人影晃动,击打声、碰撞声、喘息声、闷哼声响了十几分钟。没有人说话。
最后,那个人突然跳开,说:“你还可以。”说完,他居然又象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坐回到自己的角落里。
伯莱拜尔已筋疲力尽,不想再斗了。从那个人的姿势和压低的喘息声也能看出:他同样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两个人对面坐着,各占石室一角。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说:“你叫我二号吧。”
“二号?一个人怎么会只有代号,没有名字呢?”
“我已经给了你很大的面子了。”“二号”冷冷地说,“再不知趣就又打一场吧。”
伯莱拜尔轻轻摇摇头:“无聊的争斗。你怎么不去跟那位关押你的大人打一场?”
“早晚会的。”二号说,“但先要把你放平。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厌恶的人就是你,等以后你死在我手上的时候,可别说我没有预先警告你。”
伯莱拜尔在心里惊讶地想:“这人竟然如此恨我。他究竟是谁?”
他说:“看你的样子是个白昼人,但又为黑夜人办事。现在,黑夜人把你关起来了。虽然听不懂你们说的话,可我能猜出一点:你是个双重间谍?”
“我不是。”二号说,“你在‘陷鲸海’遇到的那个胖巴兹才是。他既为黑夜人服务,又给白昼人的政府提供情报。”
伯莱拜尔醒悟:“你杀了他,是因为他的身份已经被我戳穿,没有价值了。你是为谁干事的?”
“不为任何人。”他说,“我告诉过你,我是个在昼夜之间徘徊的人。”
话题被丢开了。两个人又僵硬地坐着。
伯莱拜尔呆了一会儿问:“你总是戴着那个面具吗?”
“是的。”二号看了看他,“因为这张面具是天生的,无法丢掉。我就长成这样。”
(4)
“你的相貌确实很特别,既不象白昼人,也不完全象我们黑夜人。”安达伯爵对方婷说,“所以我很相信你的话:你是从另外的世界来的。”
“你在其他方面虽然愚蠢,在这个问题上却还有些明智。”方婷回答他。
安达伯爵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才好,最后他决定不生气,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对我们这里的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