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雅典抬起头,她看了苏成一眼,苏成的头发都白了,她从印度那场大火中逃出来,休养一段时间,回纽约时还真担心苏成看见她,其时她脸上伤口密布……但哪知回到纽约,苏成竟不见踪影,她天天吵着找莱特先生要人,有一天莱特先生大致透露了一点苏成还活着的信息,第二天,莱特先生就死在纽约通往华盛顿高速公路的边上。
'大马猴'判了终身监禁,替他的主子坐牢。唉呀,你不知道你从星际联网中心回来的时候,白得像密西西比河捕上来的鳗鱼。那时候美国多有钱?每年向火星上发射探测器,搞星际联网,国会大笔一挥都是上百亿上千亿的美元,全世界的青年人都往美国跑……现在呢,都开始往外跑了。嗨,苏成,你还不是那个时候到美国来的?是啊是啊,雅典不也是从瑞士来的么?都一样啊,当时的青年人,都有一个美国梦。说着,他们又各干各的事,他们每天如此,总是要说好长一段时间的话,然后各干各的事。他们都怀念当时的美国,那时候美国多么富裕,全球第一阔佬,但美国走错了道路,新干预主义是导火索。那时候富的时候,美国总是拼命压榨别国,在WTO西雅图开部长会议时,多好的时机啊,可是,巴尔舍夫斯基那个女人,宁愿要小技谋而不要大战略,美国从此没有走顺过。
还是雅典算帐,苏成写破产报告。雅典公司无法继续经营,只有申请破产,以房资抵银行的债务。经济环境有一个多米诺骨牌效应,越好越好,越差越差,平安夜我们干什么?苏成忽然想到圣诞平安夜。
吃比萨饼,松仁米馅的玉米饼……哇呀,雅典,我可不爱吃那些饼。为什么呀?你越来越固执,我发现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雅典不满起来,但她的心境还是比较平和。苏成在她面前越来越像大孩子。
我想用大米煮鱼片粥吃。这当然可以,但是,如果我们在圣诞吃了,春节我们吃什么呢?苏成想想也罢,过人家西方的节吃中餐,到时候过中国的节日,也吃中餐,对雅典来说,多少有些不公道。好吧好吧,我们吃饼,如果精神好,我想去科罗拉多州看看。哦,我的上帝,你还想着那个集中营啊?哦,不,雅典。苏成摘下老花镜。那是星际联网中心,有一大群印度古堡,千禧年之前与外星人联网,烧了路由器,烧了一大片,没几天又建起来了。我知道,因为你在里面呆了足足10年时间。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那时候真是充满信心,我们就要与外星人联网。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人与外星人联上网。是啊是啊,英雄主义一去不复返了,知道底特律裁多少人吗?15万,我的天哪,裁下来也没有工作机会。他们一来一往,慢慢悠悠,午后温柔的阳光照进来,有一种乡村的温馨气氛,宁静、淡雅,墙角的巴西木托起一捧绿意。一群热带花孔雀鱼在资料柜前的鱼缸里悠然地游动,一台毁坏的路由器在门后边摆着……嘟嘟嘟……嘟嘟嘟电话铃响了。苏成移动鼠标在电脑显示屏上的通话菜单点了一下,荧屏上立即露出安瑞尔的脸。哈哈,安瑞尔,是你呀,今天有工夫吗?让我干活……那是没有时间的,如果喝酒呢?时间还是有一点。那就喝酒吧,安瑞尔。等着我吧,我就来。安瑞尔一会儿就来了。他在门外停好车,手中拎着一瓶伏特加,这是俄罗斯的烈性酒。他的身后跟着陈萍。陈萍显得年轻,这与她从事的音乐家职业有关。不过,她的左脸颊靠近眼角的地方还留有一道穿越马其顿丛林划下的口子。苏成,今天就喝我的吧。安瑞尔把酒瓶举得高高的,他的脸膛红红的,不像从前那么发绿,他好像特别高兴。什么事这么高兴?看你乐得像只开屏的孔雀。我来为罗纳斯坦总统的新经济政策失败干杯。这有什么?百年一轮,上个世纪的二三十年代,美国就是这个样子,全美大裁员,消费严重不足,资本家把牛奶往大海里倒,苹果用压路机压,那时候只有卓别林先生有戏,其他人都没有戏。我啊,想好了,跟你们一块走,到中国去,我还没有去过中国呢。好啊!苏成高兴起来。我先谢谢你们都热爱我的国家,到北京我先请你们吃涮羊肉。不!吃麻辣烫。一直没说话的陈萍抢着说。
坐吧坐吧,谈谈打算,我们现在申请破产,回国就不做生意了,找个学校教书吧,你们呢?嗨,跟你想法一样。别算帐了,雅典,你看我们都干到这么老了,也得休息了,纽约市多少百亿富翁跳楼的?我们那一点钱算什么?不算了,但是你别扯什么跳楼啊,不沾边的事情。雅典也坐过来,四个人相互望着,他们有着三十多年的友情。
那年我们从科索沃穿过马其顿跑到希腊,再飞回纽约,发现你失踪了,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别再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讲讲去中国。雅典说。
就是啊,我们讲讲去中国吧,青年人都往中国、东南亚跑,星条旗飘扬不了啦。安瑞尔感慨道。
我知道东方迟早有一天要崛起,中国现在的GDP占世界的52%,恢复到历史水平了。陈萍说。
美国现在降到世界的8%,上个世纪它曾占到60%。苏成道。
好了好了,不然的话,为什么罗纳斯坦总统一上台就去访问中国呢?走吧,我们喝酒去。安瑞尔仿佛等得不耐烦了,他要喝酒。
四个人站起来,雅典看见陈萍今天穿着一件深红色,滚的白边的旗袍,颇有艺术家的风韵,不由地仔细打量了一下,摸摸面料,是上等的新疆棉织的。苏成关了电脑,他把手搭在安瑞尔的肩上,能下决心这个时候回中国,他心里真是很高兴,巴不得马上就到黄河的岸边,看一眼一望无际的红高粱。看看,我们四个人,没怎么想就这么度过来了,而且都没有分手,这比什么都重要。安瑞尔看看他们三个人。我们四个人属于三个国家,但却是两个最美好的家庭。是呀,我开始都想跟安瑞尔分手的呢,但是怎么分得开呢?苏成,雅典,你们两个人给我们做了榜样。陈萍说。她说话还是那么坦率。
啊,说的是。雅典说:我这一辈子的幸福就是苏成……我的顶头上司,他一直忠实于我,我……我很满足。雅典话音刚落,忽然从外面走来一个中年黑人。他们都停住脚步,苏成以为他来注册网站,正准备告诉他,公司已经停业,申请破产,中年黑人却径直朝他走来,没有等苏成开口,他却率先开口了。爸爸!中年黑人用夹生的汉语对他说。
爸爸?他喊我爸爸?苏成一愣,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爸爸!中年黑人又叫了一声。
不!我不是你的爸爸!苏成脑子突然清醒过来,中年黑人千真万确是在喊他爸爸。苏成满面涨红,其他三个人也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呆了,雅典甚至是万分惊讶地看着苏成。他们没有孩子,从来没有人喊过他爸爸的。
是!你是我的爸爸。中年黑人委屈地说。说着,他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密封的牛皮夹,从牛皮夹里面再取出一本非常薄的记事簿,从记事簿里面取出一张照片。他把照片递给苏成。爸爸,你看!苏成在一刹那间,浑身僵直,面部肌肉抽搐,他把眼睛睁得老大,他一眼就看出:她是艾妮!照片上,她还是那么年轻美丽,像一颗黑珍珠。
艾妮?苏成忍不住喊出来。也就在这时候,其余三个人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情在美国是经常发生的,单亲家庭,未婚子女……她在哪?苏成接过照片,掏出老花镜,抖着手戴上,把照片伸远到约一公尺的距离看。是的,她是艾妮,她是那么丰满,像一匹非洲原野上的小黑马。艾妮笑得非常天真,单纯,快乐。她当年说,她是一头非洲的小母马。
我妈妈去世了,有十年了。怎么……她去非洲做人口工作,染上了登革热,那种病不超过48小时。中年黑人伤感地说。我妈妈去世前,叮嘱我一定要找到你。你叫什么名字?妈妈给我取的名,叫做苏艾中。苏艾中?妈妈叫我爱中国……我其实早就找到了你,但是……为什么?因为……因为你们要走了,要永远离开美国了,我不得不来找你。中年黑人终于一口气说出一个长句子,心里面也舒了一口气。然后,他转身对着雅典鞠了一躬。妈妈。他叫了一声。
雅典被这突然的变故搞得惊慌失措,她搞不懂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儿子,而且是黑的。
啊,这是大好事啊,走吧走吧,别呆在这里啦,我们喝团圆酒去吧。安瑞尔大声说。他拉了一把中年黑人,一手揽住苏成,三个人一排往外走。
喝酒到很晚,虽然因为黑人苏艾中的出现使气氛有所压抑,但是作为历尽沧桑的跨世纪老人来说,这点事他们又容得下。晚上安排苏艾中客房睡,雅典收拾好回到房间,仿佛不认识地看了苏成一会,苏成的心还在想着艾妮。
苏成,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辞劳苦为我们生了一个儿子?雅典的口吻里有一些抱怨。
那是……失误……嘿嘿。苏成说。
如果不是失误,估计会生一打?我可没有那么风流。不风流么?儿子都找上门来了。雅典说。
原谅我好吗?嗨,我根本就没有责怪你,但是,我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从没有提起过。我现在倒是想要一个儿子,虽然他是黑的。我也不知道啊,你知道,我被莱特先生带到科罗拉多州去以后,10年与世隔绝……休息吧,别说了,那小伙子憨厚可爱,我有点喜欢他。雅典躺到床上说。你也原谅我,没有给你生一个白的儿子。嗯,我以前倒是非常想要一个白的儿子呢。苏成也躺下来。
第十七章核子大战苏成加快了节奏,验帐、财产评估、帐务清理,一切手续三天办完,美国富裕时代养下的官僚作风在罗纳斯坦上任后有所改观。他们选择了1月18日启程回中国,这是陈萍选的日子得意洋洋,她认为1月18日就是要要发的谐音,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日子。当然,苏艾中也跟他们同行。安瑞尔说,这个半途拣的儿子,各人都有一份,这是非洲人打猎的老规距。陈萍证实,中国打猎也是这个老规距。后来雅典笑着说,欧洲也是。他们搭乘的是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班机。它是六百座的神鹰客机,由中国上海飞机制造厂、沈阳飞机制造厂、西安飞机制造厂、南昌飞机制造厂合资建造。
神鹰呼啸着刺向蓝天。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天气,陈萍为自己选择的日子乐不可吱,她甚至有些骄傲:怎么样?今天出发再好不过,18……要发。今天是2038年1月18日?苏成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怎么今天坐飞机啊?但他没有说出来。明天就是1月19日,明天……苏成闭上眼睛,他隐约地背下一个数字:2038年1月19日3时14分7秒。这个数字在他的脑海里不会磨灭!这是他在那间星际联网工作室里推测演算出来的,千年虫二代总爆发!这段时间麻木了,没有关注这个……但是,已经坐上飞机了,听天由命吧!
飞机朝着太平洋飞去。从机窗俯瞰,碧波滚滚的太平洋上,隆起一片巨大的群岛,世界第八大洲,它叫利武里亚,围绕着这个洲的所属权,世界各国都提出主权诉求。有从地缘关系考证的,有从历史关系考证的,如通过海下考古证明自己的先人曾在这里居住过的,有的国家什么都懒得考证,就说这块新大陆应该人人有份,否则,就会爆发世界大战。
群岛的天空,不断有超级巡航战斗机穿梭飞过,大海上穿梭着航空母舰、战略巡洋舰……群岛现在的驻军是联合国特别派遣部队。雅典还在为拣到一个黑人儿子兴奋,她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慈祥地与他交谈并且不时发出轻快的笑声。弦窗外飞过一架苏恺39战斗机,它呼啸而过,机翼下挂载的SS空空导弹一触即发。一会儿,一架美国F28E战斗机,机翼下挂载着超级战斧导弹,它几乎是撵着苏恺39战斗机呼啸而去。
间隔五分钟,他看见三架三角梯队的日本昭和40战斗机,它的机翼下挂载着R36空空导弹,涂在机翼上的太阳旗在阳光下鲜亮鲜亮。后面,苏成终于看到了中国的飞豹远程巡航战斗机,它挂载着长箭空空导弹……祖国啊,我向你致敬!苏成摸了摸公文包,那里有一个高密度硅片,内存储有他在星际联网中心编写的程序以及以后写的东西,这些资料都是星际联网非常重要的,设若不是准备不周,让外星人的质子宽频波击透路由器,没准那一年就实现星际联网了呢。后来,美国网络遭遇太阳暴与C3病毒的打击,加上其它因素,经济一落千丈,起码需要50年才可以恢复。苏成一阵心酸,他的情绪波伏很大,机舱里有不少的中国人,这次回去正式定居,去国已经42年!苏成闭上眼睛,他真的不知道千年虫二代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害。苏成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安瑞尔把他推醒。
苏成,今天是什么日子?安瑞尔小声说。3时14分7秒。苏成不愿直说,他报出那个时间。你清楚?清楚,那又怎样?等着这个时间?好的。神鹰在万米高空上飞翔。匀称的发动机声和轻微的抖动,像供婴孩睡觉的微电脑控制的摇篮。
凌晨2时50分,忽然机舱中一片嘈杂声。机载广播传来机长的声音:乘客朋友们,今天是千年虫二代预定的高发作期,我们国际航空公司所有的班机都经过两次以上的千年虫二代的测试,毫无问题,但是,为预防意外,请大家不要睡觉,我们为大家收视我国太空网站发来的最新新闻,可能会有千年虫二代发作的景像,太空网站是神舟38号宇航员安置在太空站的网站,它通过卫星成像摄影,我们能够看到地球的全息景像。大屏幕显示屏亮了,图像不断切换:美洲、欧洲、亚洲、澳洲、非洲……时针指向3时,苏成和安瑞尔互相推了一把。怎么回事?雅典问。
千年虫,你以前干什么的?苏成乐了,这个雅典,前联合国千年问题规划署的特别助理,居然忘了这个词。噢!雅典仰起头,她想来了,她笑了笑。我们在一起啊!雅典随意一句,却是话中有话,苏成一听就明白,是的,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大家都在一起啊。
太空直播网络图像新闻,缺点是声音还不够逼真,一般而言,在地球轨道上无法收到大地上的声音,但智能多媒体可以按图像中的新闻事件来摸拟声音。如,现在发起了海啸,太平洋上卷起十五公尺高的巨浪,智能多媒体模仿的声音却像一条小小的清泉发出的声音,那样欢快和流畅。轰!一个灯火通明的城市腾起一团烈焰,随即天空上布满红光,一团火球腾空而起,光芒四射……然后海啸卷起上百公尺高的海浪。太空网站智能系统对摄取的图像紧急处理,在显示屏上将这些图像划分出若干个小格,山体崩塌,建筑倾倒,火车出轨,江河决堤……地球轨道卫星源源地将信号输给太空网站,太空网站将信号传输下来,在显示屏上反复播放……天哪!机舱的乘客大声喊着,女乘客们则发出阵阵尖叫。她们似乎想躲,但很快明白这是在一万公尺高空的飞机上,飞机上并没有什么地方好躲,只要飞机正常飞行,就一切平安无事,飞机有事,却是无法躲得了的。太直观了,太空网络直播将火车出轨倾覆时,铁板将人头挤掉的场面清晰地拍摄下来,人头喷着血,嘴唇仍在蠕动,眼珠突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