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不喝酒,可是竟然懂得。”冷天炀眼中幽光更盛。
“Money喜欢研究她不能触及的事物。她在卡布里岛上,把我珍藏的酒全数倒出来闻过一遍。她虽不喝,可是以她现在的学识,只闻酒香已知酒味。”拉斐尔微笑着捉回我的手。“何况,有顶级品酒师教她,关于酒,女性里她是个中翘楚。”
我亦微笑。如果我当时迷上了钻石切割技术,拉斐尔大抵也会请世界上最好的钻石切割师傅然后买回一堆原钻让我学个开心痛快罢?卡布里岛上的五个月,是令我人生中受益无穷的五个月。从拉斐尔身上我学得了谈笑间致敌人于灰飞烟灭的手腕;从曼托萨身上我学到了近身格斗枪械射击技巧;从大厨老尼诺那里我认识了世界美食……现在想来,那五个月在我生命里留下的深刻烙印,又何止是一个深爱我的男子?
“我今日前来,一是为探病,二则么,是想请麦克格雷先生的手下不要再插手我遭狙击的事。”
我瞟了冷天炀一眼,此人的不识好歹也达登峰造极的地步了,自大自负自以为是兼且自我中心,万事要顺遂他的意愿。可见此人的苦头还未吃足。
笑着坐直身体,我没有试图抽回自己摆在拉斐尔胸前的手,只是瞥了一眼微笑着按紧我手背的人。
你不阻止我?我以眼光问。
我何曾试过阻止你要做的任何一件事?拉斐尔幽深的眼这样回答我。
很好!我收回自己的眼光,直视冷天炀。
“拉斐尔平白无故捱了一枪,皮肉吃苦,他为自己报仇,总是理所应当的。至于冷二哥你么,拉斐尔的手还不至于伸得那么长,你既然都开口了,拉斐尔更是不会管你的闲事了。只苦了跟在你身边的小姐女士,时时要提防着挨冷枪,还未坐上冷夫人的宝座,已经香消玉殒了。”我轻轻道,“冷二哥,第一次,我替你摆平了杀手;今次,拉斐尔为你挡了子弹。只是,事不过三,下一次,你只怕没有这么幸运了。我等着看,你执意不报警不请保镖的下场是什么。”
“Time。”冷天炀眼里迅速闪过冷光。“我一直很努力尝试让你相信我是真的想认真同你往来,可惜,你从未试过了解我。”
“那么你可了解我?”我淡淡反问。“又或者,你真的了解过某一个你生活中的女性?”
冷天炀有刹那的张口结舌,但很快,他摇了摇头。
“她们又何尝了解我呢?”他竟变相承认了。
换我有数秒的错愕。以我对他的认知,我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答我。
“拉斐尔累了,该休息了,我们去外边聊。”既然拉斐尔不准备插手,放任我玩,我又怎么会亏待自己呢?
“那,麦克格雷先生你好好修养。”冷天炀总算还有点良心。
同他一起走出病房,一边由长长的走廊向外去,我一边与他交谈。
“冷二哥,我最近诸事缠身,心情也不是顶好,这种状态下同你遇见,难免会口气恶劣。我们对彼此,第一印象已经坏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感,要扭转,很难。但,等拉斐尔伤愈以后,我想约冷二哥你出来喝茶。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不带任何的偏见与歧视,从单纯的朋友开始,冷二哥说可好?”
冷天炀挑起一边眉毛,似不相信我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哎呀,我大抵真的是素行不良,所以放低了身段人家也不相信呢。
“冷二哥不给我机会改变对彼此的看法吗?我是真的想和冷二哥交朋友,毕竟,撇开我们之前的误会不谈,我真的很想向冷二哥你请教经营之道。”这话我说得心虚,我家爹爹的事业,我是真的没兴趣。
冷天炀在电梯前停下了脚步,然后用他低沉好听的声音轻轻笑了开来。
“真奇怪,你以这样温文有礼的态度待我,竟让我有毛骨悚然的感觉。Time,我竟然更喜欢早前那个讲话柔中带刚,句句暗藏机锋的你。”他直言不讳自己的感觉。“然而,无论如何,我愿意重新认识你。我等你约我出来喝茶。”
顿了顿,在他步入电梯前,他伸出手撩起我垂在肩膀上的头发,瞬既放开。
“谢谢你那日扑过来救我。”说完,他踏入电梯下楼。
呃,我在原地呆了数秒,竟如他不能适应我的转变一样不能适应他。温文有礼的冷二,刹那间将他英俊性感的花花公子魅力发挥到了极至。可怕!
☆ ☆ ☆拉斐尔用专注的眼神凝视返回来的我,却并不开口。
“怎么了?”我坐回他的床侧,笑眯眯问。
“当初,没有执意禁锢你在我的身边,毕竟没有做错。虽然你戴上了一副成熟世故的面具,可是看你应付进退时神采飞扬的样子,真的很美丽。”
“但不可爱。”我接口。一个说话总绵里藏针的女人,能可爱到哪里去?我自知很难还原成那个水晶般清澈无暇的女子,亦,无意为之。
“谁说的?这样的Money有别样风情,可是依旧可爱得不得了,很想咬上一口。”他毫不吝于说出溢美之辞。
我笑,主动握住他的手。“拉斐尔,你受了伤,家族生意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他的灰眸里浮现狡黠光亮。“你说怎么办?我伤得这么重,肯定瞒不了他们,他们冲动之下,要来报仇我也没办法。”
“你就放心让他们陷入群龙无首、一团混乱的情况吗?”我也笑嘻嘻地继续我的问题。游戏,就是要两个人都参与才玩得起来,一个人唱独角戏有什么意思?
“不放心又有什么办法?此次出门,我又怎么料得到会挨子弹?医生嘱咐我要静养,避免过度劳累,以免留下后遗症。”
“不如,找个人全权代理你一段时间如何?”我挑眉问。
“你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他反手包住我的手,将我轻轻拉至他胸前,也不管自己胸口的伤,脸上表情严肃,语气认真,浑看不出半点玩笑。
“我,你认为如何?反正你那些手下没几个不认识我。当年我在你书房里听你开会听到边打瞌睡边流口水的样子他们想必一定记忆犹新。”小心地伏在他的胸前,避免压到他的伤口。
拉斐尔蹙眉考虑了几秒,仿佛认真在衡量我行不行,然后,他叹息一声。“把全意大利最庞大家族的掌控权交到一位女士手里,这大抵是有史以来最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决定了。请你小心使用,等我痊愈时候希望不会有人揭竿而起要推翻我。”
他说的似模似样,我听的津津有味。
拉斐尔环住我,然后摘下左手小指上的尾戒。
“给我你的手,殿下。”
我乖乖伸手给他。他拿着尾戒,从我的大拇指试起,食指、中指,跳过了无名指后套进了小指,全部都不合适。最终,他将银质指环套在了我左手的无名指上,不大不小,尺寸刚刚好,简直似为了我定制的一般。
他见了,薄唇泛开一个微笑,执着我的左手在戴了银戒的无名指上烙下一吻。
“这是麦克格雷家族数世纪以来由族长保有的印玺,是权力的象征,上面刻有家族的徽章。戴上了它,你就正式代表了我,可以号令整个意大利黑帮,甚至可以动用海外力量。全欧、美的黑帮势力都要卖你几分颜面。”
我凝视他的眼。他怎可以这样信任我,什么也不问地信任了我?他吻我手指的举动,不知为何竟隐隐有种交付了生命与忠诚的决绝。他怎么可以?
“为什么?”而我,竟问了。
“因为你是Money,因为八年来你从未向任何人提过关于你在意大利的只言片语,因为你坚强聪明美丽,因为——我爱你。”他,竟也回答了。
我微笑。此时此刻,我终于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逃。因为下意识里我知道如果再不逃走,我终究将会落入他编织的情网。可惜,逃开了八年,却仍逃不开他的爱。只是这一回,心甘情愿落入他的情网的我,经过了死神逼视后,终于决定面对自己的心,决定不再逃了而已。
“答应我,别玩得太疯,我老了,心脏承受不了太强烈的刺激。”他十分郑重地叮咛、嘱托。
我轻轻笑了起来,“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拉斐尔,你现在才来烦恼这些个问题,已然迟了。”
闻言,他也浅笑,笑声和着我的,在这间豪华的病房里,荡漾开去。
第九章
等拉斐尔出院了,我回公司向父亲销假,父亲围住我转了三圈。
“没有清减,反倒似又胖了。”
“真的?”我摸摸脸颊,真的呢。想一想,也是理所当然。放下手边一切工作、娱乐,全身心投入对病人的照顾,却也只不过是削个水果倒杯水喂个饭这样的事,其余工作一概有专人负责,我比之少奶奶差不了多少。三餐定时,睡眠充足,除开最初需要观察的三天,我都睡得极塌实。是因着放心了的缘故罢。
“你那位朋友——”父亲斟字酌句。“伤势可有起色?”
“已经稳定,伤口已经愈合,正在遵从医嘱进行理疗,做复健。不过短时期内左臂肯定不能象受伤前一样灵活自如。医生建议他游泳。”
“按理,我应该去探望,并且谢谢他舍身替你捱了一枪。”父亲拥住我坐进沙发里。“可是,一想到他就是那个任意扣留你在异国他乡几近半年之久的人,我便很难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我此时此刻的惊讶绝不比知道查尔斯竟然深爱卡米拉那个结过婚有好几个孩子丑得一塌糊涂的老女人时候少。父亲,竟然始终都是知情的,他从来没有问过我八年前我失踪的五个月里发生过什么,我亦从来不曾向人提及过。可是,他知道。
父亲看出我的愕然,拉起我的手。“小银知道,是因为他有特殊的消息渠道;我知道,是因为我放心不下,找人调查了。可是那人回我,有庞大的势力阻止他继续追查你在意大利失踪期间发生的事。你爸爸我是生意人,别的没有,精明的头脑敏锐的洞察力,还是有一点的。将前因后果融会贯通,便不难将事实真相猜出个七、八分。何况,以他那样的人,不会出手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并非良善之辈,不是吗?”
“对不起,爸爸,当年的事让你担心了。”这是迟了八年的道歉,向一个操心子女的老父。
“往事已矣,我更关心的是现在。他来,只怕不仅仅是为了生意罢?”
我点头。拉斐尔的决心那么明显,我不能说不是。
“你可下定了决心么?”父亲指指我手上的银戒。“这个位置,是天主教徒的婚戒才对。”
我动了动嘴唇,恍然忆起曼托萨看见我戴着这枚戒指时目瞪口呆的震惊表情。
“你、你……他、他……我、我……”他指着我的手,复又指向躺在病榻上好整以暇看着他的拉斐尔,张口结舌了起来。最后,他做了几个深呼吸,问拉斐尔。“你决定了?你知道规矩的。”
“是,我决定了。我知道规矩。”拉斐尔这样答他。
然后,一贯豪迈的曼托萨在拉斐尔杀人的眼光注视下狠狠拥抱了我,象要把我挤成肉饼,迭声说“我亲爱的这真是太好了!”、“圣母玛利亚保佑你好运!”云云。
这时,经由父亲的提醒,我才蓦然省悟,这枚戒指,不只是权力的象征,戴在这个位置,亦代表了婚姻的许诺。我的脸“轰”一下烫热了起来。天哪!枉我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竟然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没看出来。传将出去,要笑倒多少平日被我噎得哑口无言的人?为什么,对住拉斐尔,我总会犯些个平常绝不会犯的错呢?无解。
父亲见我一副深思表情,花白眉毛下的眼里闪过笑意,拍了拍我的手背。
“叫他伤好了来登门道歉罢。”
“哦,好。”我还能说什么?只是,要叫黑手党教父上门道歉,似乎不容易啊。
“公司的业务,我也不真的指望你。但将来待我退休了,总还是要交给你的,适当关心一下,装装样子还是要的,这样你的员工才会认真替你卖命。”
啧啧,听,这才是奸商的最高境界。不必有大智慧,然手腕一定要一流。
“是,女儿受教了。”我毕恭毕敬,老父亲口传授,今后定能受用无穷。
“还有,你的身份瞒了太久才揭穿,会给人你太有机心的错觉。找一天,你自己去承认了金大小姐的真实身份罢。”
我点头。只一个石朗哲已经很让我头疼了,我可不想因次而让公司损失一员大将。
☆ ☆ ☆从父亲的办公室出来,下楼,不意竟碰见了天海电工的谭一北。
“Time,原来你回家帮令尊打理生意了啊?难怪最近你绝迹谋杀时间,我差点以为你嫁人去了。呵呵,原来是回家当孝女了。不过,你也真有本事,请得到洪玫瑰来替你执掌门面,了得!”谭一北这大嗓门,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熟稔模样。
我几乎要掩面扮演路人甲,弃他于不顾,可惜,我不能。在周边金氏企业员工或疑惑或惊讶或恍然的表情里,我揽住了他的臂弯。
“谭大,怎么会来金氏?”此兄是“气管炎”,唯一被允许出入的娱乐场所就是我的谋杀时间。我听他吐苦水听到双耳流油,与他有兄妹之谊。
“当然是谈生意。你们的石朗哲很一点手段和头脑,真想把他给挖过去。”
“别想!他是金氏的。”我施展五爪指功,掐他的手臂内侧。
老谭吃痛,哀号一声,形象全无。这一次,我真的掩面不顾。待我放下手,一眼看见的是满脸愕然的石朗哲。
老谭何等精明,鹰眼一瞟,已经别出苗头。拍拍我的手背。“去同他谈谈罢,你就是太精灵,所以男人总抓不住你。但,他是老实人,莫给他吃太多苦头。”
我笑,谢过他。“晚上你去谋杀时间,我叫人开一瓶十二年的黑方尊尼给你。”
“那就谢啦。”老谭说完,扬长而去,留下我面对石君。
“谈一谈,好吗?”我轻声问。
他虽然不至于板起面孔不理不睬,可是眼底那抹受到欺骗的颜色,却很明显。
我引他至会议室,开门见山。
“对不起,我向你和大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无论我是金钱也好,小钱也好,Time也好,我都只是我。我并不擅长金氏企业的经营管理,亦不打算插手,毕竟金氏在你们的管理之下,运营得十分出色。我无意因自己金小姐的身份而对你们这个优秀的团队指手画脚,假使你可以同身为‘小钱’的我共事且相处融洽,那么你应该也可以接纳名为‘金钱’或‘Time’的我。只是换了个名字,内容并没有改变。如果我的隐瞒身份带给你某种联想伤及你的自尊,我向你道歉。”
石君只是默默听完我的长篇大论,良久之后,才露出一个姑且称之为“释怀”的笑容。
“我早应该料到,不是吗?什么人才可以有你这样的权利,可以到任何一个部门担任支援工作?除了金钱,舍你其谁?”话题一转,“你请了好久的病假,身体好一点了吗?”
“呵,这个——”我笑,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利用了特权。“我的朋友受伤,我去照顾他了,并不是我自己生病。”
“这样啊。”他点头。“既然你已经销假回来上班,有空关心一下田塍化工的企化罢,他们很欣赏你上次的创意。”
说完,他先行走出会议室,我愣在原地数秒,然后勾起了笑纹。老谭说此人是老实人,诚然不错,可,我看他是聪明人才真。
☆ ☆ ☆坐在近郊别墅的花园里,我伸出自己的左手,在太阳底下左右端详。我有一双典型的没吃过苦的手,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夸张,白白嫩嫩,细细瘦瘦的。惟有食指处的薄茧出卖了我,左右对称的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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