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蓝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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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蓝颜-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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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出去了,独留常欢一人在那喃喃自语:“百万两黄金……我若有了百万两,我可以开一家大酒楼,做大老板,再也不用摆小摊卖我的字了。”

第二日晌饭时,师徒二人平静的各吃各饭,吃完常欢收桌涮碗,蓝兮踱去画室,备好宣纸,研好墨汁,心中拟好教学大纲,预备先从最基本的落笔开始教起。又找出几张简单画作,打算讲解给常欢,让她做个参考。一切准备就绪,蓝兮茶已喝了三杯,梅花已画了四株,却迟迟等不来常欢。

他奇怪的出门寻迹,楼下无她身影,奔上楼一瞧,小姑娘又趴在桌上呼呼睡得正香,蓝兮唤道:“欢儿?”

不醒。窗户开着,微风飘进,胳膊下似压着一纸,侧边不时被风卷起。

蓝兮上前两步,见她身旁放着昨日收下的小楷圆毫笔,笔头沾了墨汁,似刚刚用过。他轻抽出那纸,纸上涂着潦草笔迹:春暮矣,人逐马忙,序随马去。桃贪结子,莫恨晓风。柳已成明,更怜残月。日长意懒,正是困人时候。

饶是蓝兮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有些怒了,抬手推了她两下,声音放大:“欢儿!”

“呃……唔?”常欢揉揉眼睛,半眯着眼看向蓝兮:“师傅?”

蓝兮将纸一抖,脸一板:“小小年纪,乱做些风月诗词,画室候你半辰有余,为何不来?”

常欢小脸皱成一团,委屈道:“困了。不小心睡着了,那……那不是什么风月诗词,不过是春困至意罢了。”

蓝兮气道:“春困?你日日吃完便睡,睡觉的时辰比醒着的时辰多,还会春困?”说着摆摆手,“我不想管你困与不困,只问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学画?”

常欢烦恼的吁叹一声:“师傅,我不知我爹为何一定要我学画,当年他要我写字学诗,其实我也不情愿,不过是为了他老人家高兴,我真的不明白,学画有何用呢?”

蓝兮压抑住怒气,语重心长道:“学画,不应带有任何目的,画画本身,就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在作画时,可清心,可修性,可磨练耐力,可寻到平衡之法,更可以使自身修养上一个台阶,这就是作画带来的好处,你觉得还不够吗?”

常欢看看蓝兮,又垂下头,小声道:“师傅……我看过你的画了,确实很漂亮,不过……不过我想……”

“想什么?”

“我想,不如让我到山下去开间画铺,”她扬起脸,面上挂了笑容,“专门卖你作的画,一定生意大好,银子赚不完的,我们可以搬到山下去,买间大房子。”

“啪!”蓝兮瞠目结舌,无论做什么说什么,这丫头总有本事扯到赚钱上去,气得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下桌面,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常欢吓得一震,忙摆手:“我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蓝兮盯着她,心中悔恨不已,早知就不该受亲情之困答应收了这丫头,满眼金银,满脑孔方,时时带着功利之心的人如何能忍受学画清苦?这教画,还如何能教得下去?

常欢见蓝兮不语,有些害怕,若师傅生气将自己撵下山去,身上只得几两碎银,做生意都不够本钱,那就没人可依靠了,在这里好歹有房子住,有饱饭吃,想到这,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师傅莫气,我这就跟您去学。”

蓝兮拉开她的手,顿了一会儿道:“你睡吧,今日不学了,明日再说。”言毕拂袖出门。

常欢眨巴眨巴眼睛,心中既委屈又忐忑,说到学画,还真是给不了自己一个充分的理由,爹爹刚死,心情已差到极至,哪里还有兴趣学什么画画呀,不知要学多少年才能画出好画,卖到钱来,而且师傅那些修性清心之论,于她又有何关系?这边委屈着,那边又忐忑,师傅这态度应该不是要撵自己吧,原来他是个最恨听“钱”字的人,为了生计保障,以后一定要记住了,在他面前,万万不可再提赚钱之事。

蓝兮在画室作了一下午的画,一步也没踏出门来,晚饭都不吃了。月起峰头,仙鹤归林,天色已暗沉下来,常欢想去给师傅送饭,又怕挨骂,端着饭菜磨磨蹭蹭在门口迟疑,忽然听得楼前有人大喊:“蓝公子可在?画仙蓝公子可在?”

常欢一惊,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爬上单绝峰来?慌忙踏出廊子查看。只见一男一女两人跪在楼前一丈处的青松下,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女子嘤嘤哭泣,男子仍在呼唤:“蓝公子!”

画室中毫无动静,常欢不敢去叫师傅,只好自己迎了上去:“二位有何事找我师傅?”

那男子一听常欢的话,忙激动道:“原来是画仙的弟子,姑娘能否请尊师现身一见,在下实是有要事相求啊。”

常欢道:“我师傅正在作画,你有何事也得等他画完了再说。你们先起来吧。”

那男子摇头,声音带了哀调:“等不到蓝公子,在下不起。”

常欢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见那男子表情伤恸,女子不住悲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候在画室门口,只盼师傅赶紧出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画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蓝兮背手踱出门来,神情淡漠的瞅了那两人一眼,径直向楼上走去。男子高叫:“蓝公子!蓝公子可否下山助我!在下愿以千金相赠!”。

蓝兮似未听到般,脚步不停,眼见上了二楼廊拐,常欢忙追上:“师傅!你瞧那二人……”

蓝兮回头:“不要管他们,把饭端上来。”说罢继续前行。女子哭声更加凄惨,常欢急了,一把抓住蓝兮袖子:“师傅啊,他们有事求你,你听他们哭的多惨,不如去问问所求何事啊。”

蓝兮顿下脚步,淡道:“无非是些伸冤之事,需我绘像拿人罢了。”

常欢不解:“绘像拿人?何意?”突然又似恍然大悟,“哦!我知道,师傅你下午说的那个……凭描述绘出歹人面貌的那种绘像?”

蓝兮微笑:“不错。”

常欢瞪起眼睛:“那一定要帮忙了,师傅你看他们多可怜。”

蓝兮道:“报官自有人管,衙门里的画师同样可画,类似之事,一月总有五六桩求上山来,若我桩桩接下,那还要衙门画师何用?”

那二人的哀求声愈大,声泪俱下的不知在控诉些什么,常欢看得心里难受,见蓝兮毫无关心之意,跺脚道:“你不管,我去听听看。”

蓝兮挑眉:“随你,不过别忘了把饭端上来。”

常欢跑下楼,奔至那二人身前道:“莫哭了,说说你们到底有何事啊?”

那二人对看一眼,侧身望向二楼,蓝兮早不见人了,男子急了:“这……这……这要与蓝公子说道才可。”

常欢小嘴一嘟:“我师傅让我来问的,你不说就走吧。”

男子吭哧半晌,捣捣哭不停的女人:“还是你说,她一个小姑娘……”

女子跪着向前挪了两步,抓住常欢的手道:“姑娘啊,我们冤情滔天啊。”

常欢又道:“有冤情就应该去报官,找我师傅何用?”

那女子泣道:“正是官府错抓我儿,我们百口莫辨,无奈之下才来求蓝公子的。”

“那你说说吧,说完了我转告师傅。”

女子抹抹眼泪道:“我们就是这千山脚下万州人士,半月前,官府忽将我儿捉去,扣我儿采花伤人之罪,将他打入大牢,我们使了银子前去探他,我儿说他不知情,是被冤枉的。那个杀千刀的范家冤枉我儿啊!故向州官申告,州官说只要范家小姐肯说出采花之人的长相,确认不是我儿做的,立刻就能放人,可那范小姐死活不愿开口,这才贸然来求蓝公子下山。”

常欢听得云里雾里,呐然道:“采花伤人?摘了花还打了人是吗?”

夫妻俩面面相觑,没有答话。常欢又道:“就算那范小姐看见了摘花人的长相,可如果她不愿意说,我师傅也没法画呀。”

夫妻俩又对视了一眼,男子奇怪道:“千山画仙蓝公子……不是会使摄魂法的么?”

常欢一惊,结巴道:“什么……什么摄魂法?”

痕影贺寿

夫妻俩不言声了,看向常欢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这小丫头是冒充画仙徒弟的吧,怎么师傅有什么本事都不知道?

正大眼瞪小眼间,蓝兮露头:“欢儿,该睡觉了。”

那二人又开始号哭起来,“救命!伸冤!”一声高过一声。常欢噔噔噔跑上楼,忙不迭道:“师傅啊,我们去帮帮他们吧,他们的儿子没有采人家的花,是被冤枉的!”

蓝兮斥道:“你又怎知他是冤枉的,莫听一面之词,少管闲事,快些睡觉去吧。”

常欢憋屈了一阵,突然拔高声调:“我就是知道!前年我也被人冤枉过偷东西,我爹也去求人家来着,还差些被打,因为我们穷,所以都没有人相信我们,我就是知道!”

蓝兮愕然看着她溢满激愤的大眼睛,原来小妮子是想起自己以前被冤枉的滋味了,穷偷贫盗的观念深植人心,想必她与老爹过苦日子时也受了不少委屈,蓝兮轻叹一声,心中泛起怜意,放缓了脸色道:“让他们先下山吧,明日……就带你去逛逛万州衙门。”

常欢眼中晶莹一闪,嘴中“喔!”了一声,脸上便绽开了笑意,鞠躬道:“谢谢师傅!”转头快速奔下楼去。

看着那夫妻二人千恩万谢的走了,蓝兮心叹,得空还要与她说道些世间险恶的的道理,把别人的事情单纯的往自身经历上套,只怕同情心泛滥不一定会招来好报!

鹤啼随日而出,画中筑内呆了两月的画仙徒弟常欢,连画纸也没有摸过,就先跟着师傅溜达进万州城去。

康州繁华,万州风雅,进得万州城方知天下的文人墨客原都集中到这处来了。街边酒楼未见几家,倒是画坊、棋室、墨店一间挨着一间,城内空气中都飘着墨香,民间重书画,文风极盛,年年举办联诗会,才子琅琅一层。据说这里以前只是一个乡区,自祖帝建朝以来,出过八个状元,每年乡试期间,以万州应试人数最多,成绩也最为突出。难怪文平皇帝要特意御升万乡为万州了。

蓝兮带着常欢径直到了万州衙门,报上名号,州官竟亲自迎了出来,对待蓝兮极为客气,上座奉茗,看来他们早已相识。

常欢第一次进衙门,见到官府老爷,心情既紧张又兴奋,站在师傅身旁,听着他与州官不卑不亢的对话,看着州官恭敬的态度,心里隐隐自豪,师傅竟这么受尊重,连官府的人都要敬他三分,不禁愈发佩服起师傅来。

蓝兮说明来意,州官表示赞同,未作停顿,直接让人速去传两家当事人到衙门来。

因是取证,便未上公堂,桌椅笔墨都摆在州官老爷的小花园里,三方在此碰了面。邱家夫妻便是昨夜寻上山去的那二人,见了蓝兮高兴极了,一个劲的说冤情要得雪了。而范家来了三人,范老爷,范小姐连同一位丫鬟。范老爷听得传唤便爆怒不已,直至来到衙门还在发着火,连道早知吃个哑巴亏就算,报官闹得满城风雨,闺女以后更没脸见人了,而那位受害人范小姐以纱遮面,哭啼不住。

州官道:“邱少春被范小姐指认为采花贼,拿后认罪,本案原已尘埃落定,但邱家复又喊冤,并请到神笔蓝兮公子下山绘像,本官不可放过贼人,自也不能冤枉好人,就请范小姐再描述一次贼人长相,若绘图与邱少春无出入,此案便结,若有出入……”他捋捋胡子,“自然放人,呵呵,你们两家认为如何?”

邱家:“好!”

范家:“小女遭害后夜夜不得安睡,几次欲寻短见,老夫费尽口舌方使她说出事情真相,现时歹人指认清楚,不知大人为何又要重审,莫非……”范老头眼睛朝邱家夫妻一瞪,“内里有龌龊?”

州官倒是好脾气,哈哈一笑:“范老爷此言差矣,即便你不信本官,莫非也不信蓝公子么?”

此话一出,范老头不吱声了,愣了半晌向着蓝兮作揖道:“正是得知蓝公子下山,才劝小女前来,老夫相信小女没有说谎,就请蓝公子笔下定断!”

蓝兮微微一笑:“范小姐留在此处,各位请都到外面候着吧,一柱香后便见分晓。”

州官带领邱范两家人出了花园,范小姐缩着肩膀垂着头坐在桌子旁边抽泣,蓝兮从腰间摸出一纸包,打开后抽出食指长短的一截熏香,使火石点上后交给常欢:“持于范小姐面前。”

常欢捏着它举在范小姐脸侧,一股丁香味浓浓荡起,常欢闻进鼻间,只觉身心松适,头脑轻快。一会儿功夫眼见范小姐慢慢缓了哭声,放松了肩膀,轻抬起了头。

蓝兮提着笔不紧不慢在纸上勾着花儿,勾了一气,香燃了一半,他眼睛盯着纸张,低声问道:“范小姐,说说那晚你见到的歹人长何模样?”

范小姐连顿也没打一个,开口便道:“圆盘脸,鼓睛暴眼,鼻梁塌陷,鼻头多肉,唇圆厚,上唇左侧一道小疤。”

蓝兮轻轻“哦”了一声,再落几笔,将纸推给范小姐:“是他吗?”

范小姐低头一瞅,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胳膊向后一划,将常欢拨了个趔趄,又哭道:“是他!就是他!”

常欢三步并两步冲到桌前观看那画,一男子头像活灵活现跃然纸上,没有头发,没有躯干,只有那么一张脸,五官丑陋而又真实,看起来甚是可怖。

蓝兮道:“欢儿去把他们叫进来。”

州官又领着四人走了进来。蓝兮抱拳道:“在下已绘完图,余事交于大人了,告辞!”

说罢拉起常欢出得园去,几人来不及和蓝兮告别,一窝蜂全涌到桌边看画,紧着大呼小叫就炸了开来!

邱夫人:“啊!怎会这样?蓝公子到底有没有用摄魂法?”

范老爷:“早说了就是邱少春这个混蛋,竟还去请蓝公子下山,真真笑话!”

范小姐:“呜呜呜。”

邱老爷:“孽子!居然骗我!”

州官:“蓝公子妙笔结案,都回去吧,择日开判!”

闹哄哄的声音被抛在了身后,常欢愣愣地被蓝兮拉出了衙门,走上热闹的大街,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不解问蓝兮:“就是那牢里的人?”

蓝兮点头。

常欢又问:“师傅你怎么知道范小姐说的是真话呢?”忽地一惊,“你用了摄魂法?”

蓝兮道:“什么摄魂法?”

常欢懵懂:“我不知啊,他们说你会摄魂法,是不是能让人说真话的?”

蓝兮不置可否,没有答话。

常欢郁闷了,恨恨地扯住自己的下襟,嘟囔道:“原来不是冤枉的,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采了人家的花还不承认,真坏!”

蓝兮微笑着拍拍她的脑袋:“肚子饿了吧,带你去吃点东西。”山没白下,算是给这丫头上了一课,这世上就是有人爱睁眼说瞎话。

常欢闷头走了几步,又低声道:“师傅……”

“嗯?”

“你真厉害,画的人就像真的一样。”

蓝兮哼了一声。

常欢伸手抱住蓝兮胳膊,扬起笑脸道:“师傅啊,是不是有好多人求你啊?我看那个官老爷都对你毕恭毕敬的呢,这门手艺真不错,我要跟你好好学,回山就学,以后我也要替人画像,捉拿凶手!”

蓝兮看着她一脸憧憬,呵呵笑出声来,小丫头总算有了一个赚钱以外的理想。

时至晌午,师徒二人随意寻店用完晌饭,就预备回山了。并无急事,蓝兮行同散步,看常欢在前方蹦哒着摸摸这,瞅瞅那。晃悠至城门处,常欢的注意力被一个卖字摊吸引住了,停在那处观看摊主写字,不时回头向蓝兮皱鼻拧眉吐舌头,表示自己的不屑,蓝兮只得停下步子,无奈的看她作着怪相。

这时侧面闪过一顶花轿,黄轿身,红轿顶,四个青衣小厮抬住正往城外走去。已走过了他们身边,那轿子忽然停住,急急又退了几步,停在蓝兮后方。

轿门处探出一只青葱玉手,轻拨帘子,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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