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愣了一下。
“我看见过那女孩,很高很瘦,五官端正。”他说。
我竟一时接不下去他的话,只是楞楞地看着他。
“总之不丑,”孔旭看向前方,“要交往看看吗?若禾,你说我要跟她交往看看吗?”
“孔旭。”我轻轻地叫他,却不知该怎么说。
“我会做到的,”他低下头,似是跟自己说,“纠正过来,纠正过来就好了。”
我看着他,孔旭真的是一个清秀的男孩子,有跟陆飞一样好看的轮廓和帅气的眉眼。
“周若禾!”我刚走出女生楼,就看见陆飞在向我招手。
迟疑着,我慢慢走了过去。
“上课吗?”他问,脸上有灿烂的笑。
“不是,去图书馆。”我说。
“看结构学的书吗”他依然笑着,“有进步了吗?”
我摇摇头:“太难了。”
“那我的房子怎么办?”他故意紧张地看着我,“还是会垮掉吗?”
我抬头看着他闪亮的眼睛,明明他快乐起来了,我心里却突然有一丝酸楚。
“傻瓜,你要用心一点,”他认真地告诫我,“学建筑怎么可以算不来结构。”
“嗯,我知道。”我轻声地说。
“去看书吧,我在等人。”他又笑起来。
我点点头,从他身边走开。擦肩的那一刹,他展开明媚的笑,我却皱起了眉头。
“已经六点多了,”我提醒许乔,“明天再继续吧。”
他抬头看看四周:“好吧,回去整理一下今天的记录。”
转身走了几步,我又停下来。他奇怪地看着我。
“等等。”我朝他眨眨眼睛。
“干吗?”他立刻警惕起来。
“去看看。”我有些兴奋地提议道。
“看什么?”他的神情开始紧张。
“崖墓。我们进去看看。”我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有什么好看的!”他大声地说道,“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政府早就将它们重新安置,全部搬空了!”
“是吗?”我怀疑地看着他。
“当然!”他故意理直气壮地瞪着我,“所以有什么好看的啊!快回去了!”
我歪着头想了一下:“那更应该去看看了。没什么好怕的了,不是吗?”
“喂,周若禾!”他认真起来,“别闹了!我是不会陪你去的啊!”
“为什么?你害怕吗?”我诚恳地期待他老实的回答。
“我怎么可能害怕!”他大声辩解道,但目光却在闪躲,“我是没你无聊。就是一个洞,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我有书,你可以看书。”
“那不一样,”我耐心地解释,“看书和看实景是不一样的。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这些算历史古迹了吧,说不定以后可以打造出来,重新修缮保护。我们先去看看原汁原味的,怎样?”
“别‘我们’,”他郁闷地皱着眉,“要去你自己去。”
“好吧,”我点点头,转身朝最大的那块崖墓走去,“你就在外面等好了,别害怕啊,我一会就出来。”
“诶!”他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你不害怕吗?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东西哦!”
“所以才要去看看啊,打个招呼。”我说。
许乔恨恨地骂了句什么,又跟上来:“真要去吗?”
“嗯。”我点点头。
他在原地迟疑良久,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要不你就在洞口等我好了,”我善解人意地说道,“反正周围也没什么人,除了这黑压压的一排。要是有东西从那些洞里爬出来,你也可以快点跑下山。”
“周若禾!”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少来这套!”
“那你去是不去啊!选择一个人守着崖墓,还是跟我一个大活人一道?”我忍住笑,原来这个高大俊朗的男生居然怕鬼。
他用手指指我,说不出话来。
“我进了啊。”我摸出手机,打开屏幕的光,低着头,准备进洞了。
“等等!”许乔飞快跑过来,紧跟在我身后,“你给我记着!”
埋下头,我下意识地抓了抓脖子上带的玉佛,又飞快地回想了一遍“唯物论”的几大论点。大多数人的矛盾说到底还是因为不自信。
轻轻呼了一口气,我慢慢向里移动着脚步。许乔高大的身躯躬得很辛苦,小心翼翼地紧贴在我后面。
这是一个狭长逼仄的洞穴,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不禁放慢了脚步,咽了咽口水,顺便想了想革命先烈。
“行了,就这样了,出去吧。”许乔拉拉我的衣服。
我缓缓转过身看他:“你才刚走了两步,好不好?”
他郁闷地埋下头,示意我继续。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我看到了斑驳的石壁,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是什么?图腾吗?有含义吗?”我好奇地凑近一些,想看个仔细。
“有含义,”许乔在背后肯定地说道。
我不由兴奋起来。
“‘刘军到此一游’,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他低声说道。
愣了一下,我又看了看,确实是这几个字。歪歪扭扭的,害我一时没分辨出来。
瘪了瘪嘴,我有些失落地继续往前走。
许乔却捂着嘴又开始得意的笑:“你还真以为在金字塔啊!”
我回头瞪他一眼,虽然已经看不太清楚他的脸了。
又走了一截,潮湿冰凉的感觉更强烈了。我转头看见左边的石壁上凿了一排长方形的小孔。
“这是干什么的?”我自言自语地说。
“放灯的洞吧,”许乔小声地说,“书上说要为那个照明的。”
“哪个?”我故意问,但同时,自己心里还是小小颤抖了一下。
“周若禾,”他压低了声音,“别逼我。”
“哦。”我点点头,其实我也不想听见他直接的回答。
前方似乎到头了,洞穴却向左右继续延伸着,似有更大的空间在两旁。
“一边就是放那个的了,”许乔的声音有些颤抖,“另一边应该是给那个修建的起居室。行了,走吧。”
我一下想到那个东西在黑暗中像生前一样在它的空间里转悠,说不定现在正侧耳聆听是谁打扰了它的领地。想到这里,我的双腿突然有些发软,手心也开始发冷。
“许乔。”我轻轻叫了一声。
“嗯?”他也正紧张地往回看。
“我们晚上吃什么啊?”我边说边慢慢往后移着脚步,试图通过言不由衷来转移注意力。
“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没事吧?”
“今天天气好好哦,”我说,“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比去年还热哈?”
“你怎么了,你别装神弄,”许乔意识到什么,“我不客气了啊!”
“别客气,别客气,出去跟我算账吧!”我狠狠地推他一下。他居然还因为疑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挡住了我的去路。
“不进去了?”他执著地问。
“不了,回去吧。走吧,快走吧。”我边说边挤到他面前去。
“我早说没什么好看的了,你还不信。”他似乎也反应过来什么,假装平静地往回走着。
我是越走心越慌,总感到背后一阵凉意。
眉头越皱越紧,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了。我一闭眼,猛得跑起来,一口气跑到了洞外。
还没站定呢,许乔也跌跌撞撞地赶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还不忘瞪着我:“你跑什么啊!吓死我了!”
“我,”我身在洞外,已经放松了,不想被他看出端倪,于是斜着眼看了看他,“感到很高兴,很兴奋啊,所以就跑了。”
他怀疑地看了我一会,还在平静自己的气息:“没事你兴奋什么啊!在这样的场合!脑子有毛病吧?”
“难得一见,能不兴奋么?”我边说边跳到山路上。
“你看到什么了?”他愈发紧张起来,迅速地也跳了下来。
“有一个东西,”我回头对着他笑了一下,“要听我描述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烦闷地挥挥手:“算拉算拉!别在那渲染了!”
我转回头,实在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尽管心里还在扑通乱跳。
许乔骂骂咧咧地跟在后面,一路数落我的行为到宾馆。
在餐厅随便吃了一些东西,许乔就收拾着准备回房间整理今天的资料了。
“我想去逛,”我边说边抬头看他。
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他用力地点着头:“去吧去吧,晚点回来啊。”
“诶?”我看着他,“那么奇怪,不是要干坏事吧?”
他郁闷地瞪我一眼:“我只是想安静地做事。”
我愣了一下:“安静啊?安静好啊,安静好。”
他开始充满敌意地看着我:“想说什么?”
“没事,没什么,那我就晚点吧。你一个人在房间,要关好门啊,尤其注意厕所。”我好心地告诫他。
“周若禾,”他冷笑道,“威胁我?以为我害怕?真是笑话!”
“哪里在威胁你啊,”我无辜地看着他,“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个人的时候厕所最容易出现某种东西了。”
他不屑地哼了一些,把相机放进包里。
“你通常不知道吧?”我继续说,“于是就去上厕所。其实这个时候有个东西正看着你呢。”
“我已经一个人住很久了。”他告诉我。
“对啊,那是在自己家嘛,宾馆就不一样了。”我说,“那东西对陌生人很好奇。其实也很友好的。一直在背后关注你,也可能通过镜子看你。你需要手纸的时候,它会帮你拿的。”
“还真是友好,”许乔点着头,收拾好了东西站起来,“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服务还额外收费吗?”
“不收不收,”我摆着手,“最多一直贴在你背后寻找温暖。”
“哦,这样啊,谢谢提醒啊。”他瞪我一眼,自顾走掉了。
见对他没影响,我瘪瘪嘴,拿好包,准备到附近的书店去看看。
华灯初上的这座小城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家乡,也想起了小时候对黑蝴蝶许下的那些愿望。那是些零散琐碎的愿望,具体又繁杂,且源源不断,蝴蝶应该觉得我贪心吧,所以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我宁愿认为,它为了帮我实现那些愿望,一定很辛苦,也很累,所以不能常常见到。
书店里有当地的地方志和关于崖墓的介绍,还有很多杂志和小说。
看书的时候我总是有极好的体力,能一动不动站上半天。于是我在里面翻阅了关于当地风土民情的很多小册子,还找到了我们那块地在政府换届期间归属性和土地性质的变化。
书店里只剩我一人时,我赶紧选了几本杂志,付了钱,退了出来。
在街上又晃荡了一会,买了一些小挂件和装饰耳环,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决定回宾馆。
正在这时候,手机响了,是许乔打来的。
“你在哪儿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他的声音足以让别人以为我在用免提。
“已经回来了!”我也大声地回答。
“到哪儿了!”他还是用吼的。
“进电梯了!”我啪得一声挂了电话。又要我不打扰,又莫名其妙地生气,这个人真不是一般的怪。
刚进过道呢,就发现我们房间的门打开了。
我疑惑地走进去,他一看见我就立刻从床上蹦起来,笔记本电脑差点被掀翻到地上。
“你在干吗?”我疑惑地问。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他迅速地穿上拖鞋,走过来我身后,碰得关上门,又一把将我推开,走进卫生间,再碰得关上门,很快我听见一阵哗哗的水声。
我愣了一下,慢慢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没敢上厕所!
我的天啊,这高大的男生是可爱还是幼稚啊!
我好笑地走到自己床边,放好包,把杂志摆在床头。偏头看了看电脑,他已经在写规划大纲了。
听见开门的声音,我调整好没事的表情看着他。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假装平静地回到自己床边,顺便给我一个不屑的眼神。
“你很想我回来吧?”我问。
他猛地转头看着我,用眼神威胁我终止这个话题。
“好了,”我耸耸肩,“我先去洗澡。”
他又突然两眼放光起来,露出坏人惯有的表情。
“许乔,”我边拿衣服边说,“一会我接着给你讲故事啊,真实又刺激的故事,流传至今的故事。”
他的眼神马上黯淡下来,老实地坐好:“我看一会电视。”
在学校里想避开陆飞和他新女友的一切动向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总是醒目地出现在教学楼、球场、食堂、花园、甚至开水房。即使他们不出现,也总有关于他们的话题时刻在校园里流传。
我不知道有多少女生跟我一样趴在阳台上看陆飞等在女生楼下的身影。渐渐熟悉了他笑的弧度,他皱眉的样子,我才发现吸引我看他的理由不只是光的折射原理。
所有的课程里我最讨厌跑跑跳跳的体育课,体育课里我最讨厌的是打排球。看见球飞过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抱着脑袋躲开。体育老师冲我把哨子吹破了,我还是不敢去接球。
孔旭依旧没有加入男生们的比赛,而是坐在一边休息。友舒已经跟其他爱好排球的女生打得不亦乐乎了。
“周若禾,你过来,过来。”老师郁闷地向我招着手。
我走过去的时候看见陆飞跟他的朋友们正抱着篮球经过我们上课的地方。
他一扭头瞧见了我,竟停下了脚步靠在栏杆上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孔旭也看见了陆飞,他转开了头。友舒顺着陆飞发现了她的学长,一溜烟就跑过去了。
“你躲什么啊躲?”老师瞪着我。
“怕被打到。”我小声地回答,真是丢脸。
“那你就主动去接球啊!越躲越容易被打到。”老师一定不理解我的胆小。
“接球也疼啊。”我嘀咕了一声。
“什么?”老师叫起来,“那你这项课程怎么算,挂掉吗?”
我低着头想了一会:“好吧,就不及格好了。”
“周若禾,你!”老师已经气不打一处来了,“你还真不计较呢!”
“什么事啊?”陆飞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王老师?”
我惊异地抬头看着一脸乐呵呵的他。
“这学生,居然害怕排球。”老师看着我摇了摇头。
“喂,周若禾,有什么好怕的?”陆飞看着我笑,眼睛闪亮。
我郁闷地埋下头去。
“好了,你再练练,下堂课再考试。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师说完转向陆飞,拍了拍他的肩:“别忘了后天的比赛啊。”
“放心,忘不了。”陆飞冲他挥挥手。
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去指导其他同学了。
我觉得自己很丢脸,所以不想抬头看。
“真的害怕吗?”陆飞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我点点头。
“有练过吗?不会那么疼啊。”他低下头找我的眼睛。
“就是领教过才觉得疼。”我继续郁闷着。
“我看看手。”他说着拉起了我的手。
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我一下愣在那里。周围同学似乎也注意到了,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们。
陆飞却毫不在意地自顾自地把我的手拉到他面前。我的手腕因为练习接球皮下已经出现很多小红点了。
陆飞看看有些肿的手腕又看着我:“所以很疼吧?”
我轻轻地点着头。
“什么时候练的?”他问。
“就这段时间,要考试了。”我说,“可是越接越疼。”
“笨蛋,”他看我一眼,“不知道带护腕啊?”
“轻轻碰也疼,我不想考了。”我说。
陆飞看了我一会:“那就不考了。”
“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跟王老师说说,不让你考了,直接给你打及格。”陆飞看着我,又笑起来,“也不要自己练,掌握不到要领当然会疼。”
我看着他,轻轻抿了抿嘴唇,有话却说不出来。
孔旭不再与陆飞一同出现,他似乎习惯并开始享受一个人的独来独往。我每次看见他却开不了口问他,他眼神里的凝重让我觉得呼吸也压抑,因此常常话到嘴边却化成简单的微笑。
可是孔旭终究不是安分的人。他的安静和沉寂其实是在积蓄力量,直到某一天他觉得是时候了。
友舒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校外参加英语口语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