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格外诧异地接过电话。
“若禾,我们一起无吃饭吧。我在学校门口等你。”陆飞说,声音平静。
“可是,”我犹豫起来。
“怎么了?”陆飞问。
“那个,”我迟疑着,“在等你。”
陆飞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又说:“若禾,我们一起吃饭吧。”
“诶?”我没想到他有这样的反应。
“能来吗?”陆飞问。
友舒一直睁大了眼看我。
我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算了,”陆飞说,“下次吧。”
“等等,”我不由叫起来。
陆飞没有说话,等我的回答。
“我,让我请你。我马上出来。”我说,在友舒惊异的眼神里。
“你干吗?”她看着我。
“出去一下。”我不敢看她。
“我知道,”她看着我,“可是,这是在干吗?”
“陆飞,”我低下头,“他心情不好。”
友舒愣了一下:“若禾,原来你喜欢陆飞?”
我轻轻点点头:“对啊,友舒。”
友舒看着我,轻轻松开拉住我的手:“早点回来。”
我感激地看看她:“嗯。”
跟陆飞在一起时,我常常忘了自己。安心地笼罩在他的光芒下,用心又沉溺地体会着他的笑,他的皱眉,他的各种表达不连贯的心情。
我们并不总是能找到消遣。陆飞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而我就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他。虽然安静,我却一直试图察觉,察觉他的每个表情背后可能的情绪,然后我才能响应,理解,或安抚它们。
我总是觉得可以为陆飞做点什么,让他真正快乐起来。他希望我说点什么的时候,我就跟他讲到处听来的有趣的故事,或者干脆自己杜撰很多奇异的东西。陆飞总是轻轻的笑,从不打断我,却通常在我讲完后说一句:“瞧,若禾,你讲得没有道理,我并不相信。”
“自然是没有道理的,”我说,“所以才神奇啊!”
“都是自我安慰罢了,”陆飞淡淡地笑了笑,“因为没有办法,才让自己相信。”
“也有实现了的。”我小声地反驳道。
“你说的黑蝴蝶,削苹果,都是对以后的事情许下的愿望,”陆飞看着我,仍挂着淡淡的笑,“那么对已经发生过的事呢?还有办法吗?”
我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解药。
“所以说,”陆飞笑起来,“世上没有后悔药,不是吗?”
看着他眼里越涌越多的失望,我赶紧摆了摆手:“有的,可以后悔的。”
他好笑又不解地转头看着我。
“我是在一本书上看来的,”我故作认真地说道,“一本关于各种灵异事件的书。”
“需要鬼帮忙吗?”陆飞笑起来。
“不是,不是,跟鬼没有关系,”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跟他讲了很多鬼故事,当然,他并不相信,“就是关于后悔的补救办法。”
陆飞点点头,眼神却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说说看。”
“就是你在坐车的时候,”我开始即兴创作,“当车子启动时,就闭上眼睛。然后车子往前开,这时你如果感觉车子是在往后退,那么就是时间开始倒流了。然后就可以对已经做过的后悔的事重新许愿了。”
“明明在往前开,怎么会感觉后退,”陆飞转头看了看我,“瞧,若禾,我还是不能相信。”
“感觉跟实际情况不总是一致,”我自己在车上打瞌睡时就有那种后退的感觉,“如果你感觉到了,就可以反悔了。”
陆飞还是笑,看起来并不相信。我也知趣地闭了嘴,再追究下去,我并不能自圆其说。
“不能改变过去的,若禾,”陆飞说,“有些事做错了,永远没有办法补救,所以就要付出后悔的代价。”
我不知道陆飞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事让他不能原谅自己,他的清醒跟他的固执一样让我心疼。
“我是一个贪心的人,”陆飞突然苦笑了一下,“可是我也可怜。我按我的方式索取,让人迷惑且没办法满足我。所以纷纷离开我。”
“跟你女朋友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跟所有的人,”陆飞转头看了看我,“若禾,你也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为什么要离开你,”我有些紧张地低下头,“别人走掉,我也不会。”
“都这么说,可都走掉了。”陆飞说。
“我不会。”我的声音显得认真且坚定。
“所以你是多可爱的朋友啊,”陆飞笑笑,“你总是让人安心。”
我却没办法展开微笑。原来陆飞一直当我是朋友,一个可爱的朋友。
许乔削苹果时的认真表情让我不由有些感动,从来没有哪个人那么虔诚地为我削过苹果。
当然不可能第一次就成功,我咬着他削好的第一个苹果指点着第二个的削法。
到第四个时,我实在吃不下了。
“我再试试。”他说,又拿起第五个。
“吃不下了。”我老实地提醒他。
“歇会再吃,不是规定要替别人削吗?”许乔看我一眼,又埋头继续着。
我扯着嘴角看他,看样子,他是打算把整袋苹果都削完了。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的自作聪明,怎么就没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别勉强了,”我假装好意地对他说,“许愿也要靠缘分的,这么执著不行。”
许乔没理我。再仔细一看,这次的苹果皮一直摇晃着,不像要断的样子呢。
没想到他被我骗了一次又一次还这么相信我。轻轻咬着好看的嘴唇,许乔正专注地做收尾工作,甚至比写方案还认真。
我就那样看着他,再次感受了什么叫“赏心悦目”。
“成功了!”许乔激动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回来,“周若禾,我成功了!”
“好厉害!”我附和地拍着手,“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吃了吧!”他笑意盈盈地把苹果递给我。
“诶?”我已经有点反胃了,惊异地看着他。
“不是要替别人削吗?而且这个好不容易成功了,一定要吃掉,”许乔看着我,认真地说,“这样才能实现愿望,不是吗?”
我扯着嘴角看他,突然有股冲动想告诉他真相。
“许乔,”我用哀求的语气对他说,“我真吃不下了,刚还吃了饭的。”
“这可是我第一次许愿!”他不容分说地看着我。
“一会吃吧,”我摆摆手,“真吃不下了。”
“周若禾,”他收起笑,“怎么那么不讲义气啊!别的可以不吃,这个成功的一定要吃。”
他的执著终于惹恼了我,我决定不顾后果地揭露真相了。
“许乔,”我说,“其实,”
“什么?”他看着我。
我正要说话,他的电话响了。于是我决定先缓缓。
许乔看着电话,突然愣住了。
我耐心地等着他。他却放下苹果,拿起电话走到门外去了。
我一个人留在房里分析着他知道真相后可能出现的几种后果和它们的严重程度。在确定至少不会影响去看景点后,我还是决定先保卫自己的胃。
过了一会,许乔推门进来了。
“我跟你说实话吧,不过你先保证不会生气。”我转过头,准备好接受罚的表情。
“周若禾,”许乔却打断我,表情凝重,“我们商量一件事。”
“诶?”我好奇地看着他。
“明天,”他迟疑着,并不看我,语气却很坚定,“我们就回去。提前走。”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那样看着他:“什么?”
“我有事,明天必须回去。”许乔看我一眼,走回椅子前。
“为什么?”我还是没反应过来。
“愿望,”许乔喃喃地说,看着手里的苹果,“实现了。”
我愣在原地,一下还不能接受这样的“商量”。
许乔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始终不敢抬头看我。他把苹果放在桌子上,缓缓地在电脑前坐下来。
如果他态度坚决地要求我听从他的安排,我或许还会据理力争一下。但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受到良心的谴责了,我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所以明天必须赶回去,”许乔对着电脑说,“对不起了。”
我没有回答,心里的郁闷正在无限膨胀。
“要不然这样,”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里闪着一丝光亮,“你多待一天去看景点,回来后在我这报销?这样行吗?还可以买小玩意哦!”
我重又坐回床边,翻着那些数据和资料:“方案怎么办?”
“嗯?”许乔愣了一下,“这个,我会处理的,会按时交的。你就放心玩吧。”
“还有很多数据,现在给你吗?”我不想抬头看他,心里憋着一股遭遇突然改变计划的委屈。
“不是都在我这里了吗?”许乔双手放在椅背上枕着下巴,“没想到还真是个好同事啊!你不用管了,都放心交给我吧!是我对不起你嘛,我负责完成,最后也署上你的名字。”
“你的资料并不全。”我说,仍不想看他。
“怎么会,”许乔直起身子,“我觉得足够了,回去再在网上下一些政策方面的东西就行了。”
我把整理好的资料拿在手里理了理,然后递给他:“这是我整理的,应该对你有帮助。你拿去吧。”
许乔迟疑地接了过去:“你还做了功课?”
“当然了,”我闷闷地说,“说了我不是吃白饭的。”
许乔笑了一下,并没有翻看,而是直接把它放在身后:“喂,周若禾。”
“干吗?”我眼睛始终看着地下,嘴微微地嘟着。
“反应有些奇怪哪,”许乔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似乎要猛烈一些才对。这样摸不着头的态度,更让人担心呢。”
“要不然呢,揍你一顿吗?”我总算抬头白他一眼,“折磨了那么多个苹果才实现的愿望,当然会抛弃我了。”
许乔愣了一下,好笑地看着我:“别说得那么凄凉。到底怎么决定,跟我一起回去,还是自己玩一天?”
“都是你出吗?钱。”我看着他。
“当然,”许乔似乎松了一口气,“都报销,没问题。就当我那份门票给你零用了。”
“你以为仅此而已吗?”一不小心,我将这句话脱了口。
“什么?”幸好他没听清。
“就这样决定吧,你先回去,我自己玩一天。”我说。
“嗯!”许乔开心地点着头,“没想到你这么通情达理又善解人意!”
“不过有个条件。”我并不如他那么开心。
“说,”许乔含笑看着我,“只要合理,哥哥都答应。”
“报销比较不可靠,”我缓缓地盘算着,“万一你翻脸不认呢。我还是觉得给现金比较妥当。”
许乔愣了一下,又嘿嘿笑起来:“小算盘打得不错哦!行,给现金!”
他的爽快我倒没料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五百?”他摸出钱包。
我摇摇头。
“六百?”他收起笑,“诶,你是一个人啊,哪用得了那么多?”
“八百,”我说,“多退少补。”
“就算我陪你,两个人两天也不用这么多啊,这里的东西又不贵,”许乔瞪我一眼,“就六百。”
“八百,”我坚持道,“还有精神损失费,能不算上吗?你那么有钱。”
许乔一边瞪我,一边在钱包里摸索着:“七百。”
“八百,”我说,“难道你的愿望还可以打折吗!虽然是给我,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实现的愿望!”
许乔一下愣住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缓缓点着头:“好,算你赢。多退啊!没有少补!”
醒来的时候,许乔已经离开了。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祝我玩得开心。给他的资料也没有带走,不知是忘了,还是觉得不会有用。
房间里的安静我一下还不能适应。躺在床上,拉过被子遮住半张脸,就那样睁着眼发了一会神,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失落又像隐隐的激动。
不喜欢这样复杂的感觉,不想在突然“落单”的境况下继续自暴自弃,我开始进行说服自己的工作。
“要化被动为主动,转消极为积极,”我对自己说,“已然这样了,就不能浪费独自旅游的机会,打起精神,周若禾!人生难得几回‘独’!”
起床翻看了许乔给的八百块,再想想自己的小金库,心里一下充实了许多,当下心脑一致认为:“去奢侈并腐败一下吧,周若禾。”
收拾妥当后,对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开心的笑:“真是漂亮又可爱啊!”
刚说完,脑海里却突然闪出一个画面:就是我在转身后,镜子因为受不了这样的自恋而四分五裂。
“呀,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真是的!”我拍拍脑袋,“难道是被许乔那个家伙打击出惯性了,自己都不放过自己。”
关上房门,我故意步履轻盈地走了出去。说是“故意”,因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一个人的自己,所以要靠行动来自欺欺人。
因为“充实”,我没有去搭人满为患的专线旅游车,而是叫了个人力三轮,跟师傅说好了价格,一路慢慢欣赏过去。
小城市有大都市没有的潮湿绿色和新鲜空气,有自得其乐的闲散步履和更为缓慢的时间行走。
跟三五成群的游客相比,我一个人走得更随意更洒脱,停驻的时间也随心而定。惟一的遗憾是,看见雄伟或新奇的景观时,没有人在旁边共鸣。就只能偶尔跟不认识的人笑笑,以示我也有同样的激动心情。
许乔把相机留给了我。我除了张大嘴照下那些天造地设的景观外,就是不停拜托别人帮我在某处留下来过的证明。
在一处清幽之地找到歇脚的凳子,我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一本随身带的书。那是一本读起来有些晦涩的杂文集,买了许久了,却还停留在前几页。可是那些文字以及它们组合起来表达的意思却让人不由沉迷,想到很多或深或浅的感触。
我就在一个陌生城市的新鲜一角开始继续领悟那些文字,以及自己的心情。
陆飞并不跟我主动谈及他的女友和他过去曾有的经历,仿佛他只是此刻的样子,有随意的笑和说来就来的任性。
我们在一起的次数渐渐多起来,大部分时间是我在旁观他的生活。看他踢球、喝酒、抽烟、玩游戏、制作应聘简历。当然,都不会全程参观,我会在觉得合适的时候跟他说再见,他始终还是有女友的人。
我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我以为我会就这样偷偷快乐下去。
陆飞那样醒目的人,他周围的人不可能避免各种猜测和闲言碎语。我于是被他的漂亮的女朋友拦在女生楼的过道上。
“周若禾?”那个高挑的女生用不屑的眼光看着我,旁边站着她的姐妹们。周围上下的女生们窃窃私语地观察着动静。
我也看着她,觉得她实在漂亮。
“缠着陆飞干什么?他喜欢你吗?”那女生似乎不能容忍我的普通跟平凡,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继续说,“没有自知之明吗?不知道我是他女朋友吗?”
“我们只是朋友。”我说。
她背后的女生们却一下笑起来:“朋友?他当你是朋友吧!”“就是,也不照镜子的吗?”
那女孩满意地看看她的力量们,又转向我:“这次先提醒你,自重一点。我可不敢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事?”她骄傲的态度让我不想客气了。
那女孩愣了一下,惊异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不是在威胁我吗?把后果说详尽一点。我才能考虑看看。”我认真地说道。
“天啊,这是什么人啊!”那女孩诧异地皱紧眉看了看她背后的支持者,“怎么,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就是!太恶心了!”“敢在人家女朋友面前说这样的话,真是有毛病!”一片响应声此起彼伏。
“我跟谁做朋友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对她说,“我也没义务跟你解释我们的关系。想要知道的话,问陆飞好了。”
“好,”那女生显然也被激怒了,看着我缓缓地点着头,“我这就问他,就要他现在给我解释清楚!周若禾,我会让你看看女朋友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