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休息一下吧,德光会没事的!”耶律倍宽慰道。
瑞雪欠身相谢,上了赵公公预备的车驾回到了德勤王府。
“德光得此贤内助胜过十万雄兵啊!”耶律倍看到瑞雪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道。
第二节 人心难测
瑞雪回到德勤王府,心神不宁,悬着一颗心枯等了一夜。次日一早,金鸡尚未报晓,耶律德光就回到了府中。见到他的脸,瑞雪一颗心算是定了下来。未等到耶律德光伸出的手臂抱住她,她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看到瑞雪晕倒,耶律德光急急传叫太医。紧抱着瑞雪在他怀里,大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雪儿!醒醒!雪儿……”
太医诊脉后,连连摇头说:“王爷恕在下无能,夫人和肚中孩儿恐怕都难逃此劫!”耶律德光听后如五雷轰顶,瘫坐在床榻上。他血红了一双眼抓着太医的衣领威胁道:“如果我夫人和我的孩儿有何差池,你就拿命来填!”
那太医吓得六神无主,跪在地上倒头如蒜:“王爷饶命啊!您就算是拿了小人这条命,我也没有办法啊!求您另寻良医啊!”
“滚!给我滚!”耶律德光怒吼道。
那太医吓得屁滚尿流地爬出屋外。
瑞雪一连昏睡了三天三夜不见醒转,太医院群医都束手无策。耶律德光像失了魂一般守在瑞雪床前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陪着瑞雪,只等着奇迹出现。
第四日,一个相貌极丑的江湖郎中在德勤府门外喊:“包治疑难绝症!千金不医!万两有救!”耶律德光听道他奇怪的吆喝声,觉得此人有备而来,抱着仅存的希望,他叫下人请这个郎中进来为瑞雪把脉。
这郎中为瑞雪把完脉,转脸同耶律德光说:“在下有办法医治夫人此症,但是要王爷做个决定!”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何事要本王决定?大夫快讲!”耶律德光不放过任何希望。
“夫人是痨肺攻心,胎气冲了大脉所致。 要解决有两种方法:一是打掉胎儿,夫人可无恙,但以后都不可生育!二是我用猛药使夫人醒转,且支撑十月怀胎之期,但一旦胎儿落地,夫人则会元气尽失,回魂乏术,此法可保王爷血脉!但看王爷如何抉择!”
耶律德光听他一说,身体微微一震:“你是说,娘和孩儿只有一人能活!”
“正是!”
“我要瑞雪活着!我只要她!”耶律德光毫不犹豫,他不可以没有瑞雪。
“在下知道了!”
之后这个江湖郎中开了一剂打胎药交于下人煮药。
药煮好后,耶律德光捧着药碗,一口一口地喂瑞雪饮下。下药后的半个时辰,瑞雪有了呻吟的声音,体下热流涌出,待血停后几个时辰,她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德光!”她微弱地呼唤着耶律德光。
“我在这!”他紧紧抓紧她冰冷的手,生怕这个生命就这样从手中流逝。
“你回来了!”下身一阵剧痛,瑞雪皱紧眉头,紫青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痛吗?我叫大夫来!”耶律德光紧张到。
“不要,你陪着我好吗?”瑞雪抓紧他的手,不愿离开他温暖的怀抱。
“嗯,雪儿,对不起,让你为我受苦了!太子都同我说了,你这傻丫头,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苟活于世了!”
“我又何尝不是?”
“雪儿,你平安就好!”他喃喃道。
“让你担心了。”
“傻瓜,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但是,孩子又没了是吗?”瑞雪痛苦地问道,她虽然昏迷,但朦胧中也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她失神的模样,耶律德光心如刀绞,“雪儿,放心吧!孩子还会有的,只要你平安就好!等你养好身体,孩子自然会有的。”
耶律德光不忍心告诉她,他们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骨肉,而且是永远地失去了。他心想只要瑞雪平安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瑞雪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吸取着他熟悉的气息,享受着得来不易的安宁。摇逸的烛光中两人紧紧相拥………
过了几日瑞雪身体好转,耶律德光邀大夫在府内常住帮夫人调理身子,但他却推托,说这些简单的调理功夫不屑一顾,“焉有用宝剑杀鸡的?”说完领了一万银走了。
静谧的夜晚,月光下耶律倍形单影只地对月长叹:“念长情,长情相见晚。慕汝容,汝容别向笑。君奈何,奈何月影孤!”这次帮耶律德光逃过一劫,大家都说他意气用事,他始终不能绝情对待相处了十几年的同胞兄弟。
“太子错过这次的机会放虎归山,恐怕日后成为隐患啊!”他身边一把沉稳的声音说道。
“是释道啊!你也这样认为?”耶律倍转身看着来人,贾释道是他最近招揽来的谋士,此人心思慎密,计谋出人意表,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材。耶律倍收他在身边排解了不少难题,但此人身不受禄,不求名利,闲云野鹤一隐士,在太子府中深居简出,下人都很少见到这位“上玄真人”,只知道他通阴阳、能未卜先知,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几个月前耶律倍游玩山水间,忽然听到琴声飘渺,好似天籁玄音,寻声而去只见一白衣书生端坐山涧岩石上,闭目抚琴,道骨仙风,好不逍遥自在。耶律倍上前攀谈,才发现此人不仅琴艺了得,而且通今博古,见识远大。不胜欢喜,遂邀他出山相辅,书生推辞说自己志在山水间,不愿见世间的烦恼。耶律倍一再坚持,在山涧边书生的茅屋外一连守了七日,诚心感动了他,愿意同太子一起出山入世,但只说辅佐太子做一番事业,以安民生,他日太子天下永固,他还是要退隐山中,所以不受封赏,只在太子身边做一策士。太子应允, 问他字号,曰:贾释道。耶律倍笑道:“先生当以‘上玄真人’称谓之。”
耶律倍大小事宜均与贾释道商量,他也总能给太子精辟的解释和周全的计划。
有一日,太子被述律皇后狠狠地诉斥了一番,只因为他醉心于汉学。皇后谓:“汉学虽有它的长处,但过于沉迷有百害而无一益。我大辽的江山不可用这种中庸之道来治理!我们是在马上打来的江山,过于注重亲和,只会自取其辱!”
耶律倍回到府中闷闷不乐,贾释道看到他的样子,突然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说:“臣有一言,虽大逆至死,但不得不言。”
“先生起身慢讲,我必不怪罪!”
“太子有皇上钟爱当可继承大统,但皇后的偏好也会使这金銮殿易主!”
耶律倍听他这么说,也承认这的确是个可能。
“如要帝位稳固,当要皇后娘娘与皇上生隙,娘娘在朝中的势力不可小窥,内外府的丞相皆是娘娘举荐,朝中半数以上朝臣皆与述律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外有德勤王的坚兵铁骑,在内有功臣良相。反之,殿下只是持皇上的宠爱立于太子之位,势单力薄啊!”
耶律倍也知道这些潜在的危险,但是有心无力,毕竟父皇、母后情深意重,在危难中互相扶助,在平安时相守相惜。他们之间的默契和情义怎是外人可以随便破坏的,这是不可能的事!
“凡事未经一试, 不可言不能!你有最有力的条件做这件事,就是皇上对你的信任和宠爱!”
“愿听先生赐教!”
“赐教不敢当,但可能要太子受点痛楚。”贾释道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嘴角透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殿下可信得在下?”
“先生所言,我无所不信!”
“那么殿下,在下冒犯了!”
只见寒光一闪, 太子胸腹间就多了一把匕首,这突如其来的痛楚让耶律倍惊恐地看着贾释道。
“太子殿下被刺客刺杀,侥幸幸存,可是却说不出刺客的样貌,守备深严的太子府怎会让刺客出入如无人之境呢?”贾释道说完就隐身在黑暗的花园深处。
耶律倍痛苦地躺在地上,恍惚间听到赵公公惊恐地大叫:“太子遇刺了!快叫太医!快!快!快!”
他睁开眼睛时看到耶律阿保机紧张的脸:“倍儿!你醒了,吓死朕了!”眼泪不由流了下来。
“让父皇担忧,儿臣不安。”
“傻孩子,没事就好!”
“倍儿,你可看到刺客的模样?”述律皇后在一旁问到,她是沉稳的人,遇事不惊,理性的她当然觉得找出刺杀的主谋才能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但是正是她的理性为耶律倍制造了翻身的条件。
“儿臣……儿臣不成看清。”他淡淡地说。
“那人从前面捅了你一刀你竟没有看到?”述律皇后觉得蹊跷,可是又想不到问题在哪?
“当时天黑,我真的没看清。”
“你……”皇后气结。
“好了,好了,孩子刚醒来,你就这样问长问短,他受这样的惊吓,差一点连命都丧了,脑子也不清晰,你就让他休息一下,再问吧!”耶律阿保机看到儿子苍白的脸不由心痛。
“那你好好休养,我和你父皇先回宫了,明日再来探你。”毕竟是自己的亲身儿子,述律皇后再怎样严厉,也是关心爱护的。
皇帝、皇后离去后,贾释道走了进来:“殿下安好?”
见左右无人,耶律倍轻声说:“先生出手好重!”
贾释道笑道:“我不是还让了三分吗?不是殿下怎会好好地躺在这里?”
“先生下一步如何计划?”
“但凡陛下问你刺客的事,你就缄口不言!娘娘要是问起你就措辞看不清。殿下可要记清了!两人必同时问起此事,你要不同应答。”
“听先生赐教!”
果然如贾释道所说,皇帝皇后几次问起刺客的事,耶律倍按贾释道所说应答他们。几次下来,耶律阿保机开始生疑,他向来知道耶律倍老实稳重,突然支支吾吾,应答如此紊乱,想来必有隐情,心中的疑云渐渐地绕到了身边的人。
后来他在皇后面前讲要召回在外的耶律德光时,却遭到她的强烈阻止,述律皇后觉得战情紧急,临阵换帅恐延误战机,不可随意而为。本来是一句中肯的话,到了他的耳里却更加可疑。不顾述律皇后的反对,他一意孤行召回耶律德光,并囚他于宫中,述律皇后三番五次地劝说他,也被他禁足于凤仪阁。
之后瑞雪恳求太子救耶律德光,太子应允,入宫面圣,并以自己的人命担保弟弟不会做出这等弑兄的恶事。耶律阿保机才放了耶律德光回府,但收回了他的帅印和军职, 述律皇后和耶律阿保机就此也再不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这件事越来越远了。而之前皇后举荐的人在朝中的职位大都有了变迁。这时述律皇后才真正明白过来,但事已至此,况且又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落井下石,心中痛苦不已,幸得耶律德光能安然无恙,也算有些安慰了。
“先生计谋已经成功,何必再搭上我弟弟的一条命呢?”
“我是怕后患无穷啊!”
“有先生在,我必稳坐王位。何患有之?”耶律倍笑着对贾释道说。
“殿下但凡天下明君皆有慈悲之心,但他们的慈悲心是在无人相争的王位上向天下苍生施行的。如果没有除障避讳坚定他们的王位,岂有机会在那至高之处施行博爱宽政?”
“先生的教诲,我记下了。”
“殿下要好生记得才是啊!臣甘愿为殿下背这除障避讳的虐业,也要殿下成为一代明君!只有殿下的仁慈才能救天下黎民于水深火热中啊!”说到这里贾释道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耶律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誓为天下苍生谋福!”
两人相视而笑。
第三节 愚恨瞒心
从耶律倍的身边离开后,贾释道的脸突然变得凝重起来:“雪儿,啊雪儿!你让我功亏一篑啊!大仇何日能报?”黯然落泪。自己为了复仇,已经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了,现在还把自己的亲妹子雪儿也害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苦了起来,这月下孤寂哭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昭华!
当日,他为了转移萧天敏的注意,自己做饵,引开杀手的追击。萧天敏斩断他一条手臂,因为急于追踪瑞雪,所以没有对他痛下杀手。他躺在血泊中以为自己就这样死去了,幸得有位过路的老道救了他一命,这个道士深藏不露,是位顶尖的武林高手,且医术高明。他救了昭华,不但医好了他的断臂,见昭华天资过人,还教授他医术和功夫。昭华因祸得福,学得一身本领。当时他醒转后曾拜托老道帮他寻找失散的家人,可惜红袖他们早已离开那个藏身之地,遍寻不着。无奈只得随师父一边云游,一边打探家人的下落。几年下来,还是杳无音讯。昭华在师父的释道下,本来已经放下仇恨心,一心只想找回家人团圆。但机缘巧合下,竟给他认识到耶律倍。
当他看到耶律倍时,师父所教的清心寡欲全部被复仇的欲望掩盖了。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他要报仇!要借着耶律倍的手除去耶律德光!那七日,他并非被耶律倍的真诚所打动,而是在复仇的欲望中挣扎。他师父见他面生血光之像,不住劝诫,但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顾一切地随耶律倍下了山。临走时,师父同他讲:“此去尔万劫不复!累世害己!”他只当是生死从容未听进半分。
来到上京,他多番查访才知道瑞雪在德勤王府做了珍夫人,还接了朝廷的册封,气得捶首顿足。这个不争气的妹妹不但忘记了弑父杀兄之仇,还心安理得地成为仇人的妻子。当他利用这次的宫廷之争想借刀杀人击杀耶律德光, 却又被他这个疯痴的妹妹破坏了,心中愤慨不已。得知瑞雪大病,母子垂危时,他却心软了,乔装去了德勤王府想救他不成器的妹妹,却恼怒地看到耶律德光和瑞雪的亲密,本来可以救瑞雪母子的他,为了报仇,就设了个局。他知道耶律德光宠爱瑞雪, 绝对不会让她有事,他想暂时杀不了耶律德光,也不能让他肮脏的血液污染了张家的血液,痛下杀手,扼杀了瑞雪腹中胎儿,并绝了妹妹的生养之息,他让耶律德光绝对不会从张家的女儿身上得到子嗣!
从王府出来,他散尽了那血腥的报酬。心中痛苦难当,自己竟然毒害了自己的妹妹和子侄,一个无辜的生命还未来到世上, 就被他的仇恨心扼杀在母亲的体内。曾几何时那个温文尔雅的张昭华变成手染鲜血、泯灭天良的杀手。他知道这条路,他没有回头之时了。他丧失了寻找亲人团聚叙天伦的资格,他有何面目见红袖、娘亲和他的孩子。从此张昭华不再活在世上,这世间只有一个被仇恨驱使的孤独人—贾释道!
他要借耶律倍的手摧毁耶律德光的一切!他要耶律德光也尝到孤独绝望的滋味!为他张昭华所失去的一切,耶律德光必须要赔上比性命还要沉重的代价!
这日,他又在烟雨楼买醉,隔壁雅间传来熟悉的歌声,那歌声如夜莺晚唱,萦绕在他心肺。这是他这几年不断寻找的声音,他挚爱的妻子红袖的声音!
他痛不欲生,为什么天意弄人,老天偏偏在今天给他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当他万劫不复、无法回头的时候,他挚爱的妻子却出现在身边?他忍住冲到隔壁雅间拥抱红袖的冲动,痛苦嗜咬着他的心,灵魂好像就要抽离这个肮脏的身体向红袖奔去。他痛哭,却不能出声;他心痛,却找不到自己的心在哪里。因为他已经丧尽人伦,不配再同挚爱的人相认。偷偷地窥视着红袖离去的身影,她憔悴了许多,乌黑的长发在头后挽了个髻,鬓边竟多了些许白发。她微蓝的眼睛少了几分神采,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想必生活必定相当的清苦。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照顾娘亲……,而自己却不能在她身边帮她分忧,想到这里不由掩面痛哭起来。
红袖唱完几支小曲,客人打赏,她连声道谢,出了雅间拿着头先客人的赏赐在楼下买了些包子,想带回家与婆婆、燕儿和孩子们分享。欢喜地接过热腾腾的包子,正要出门,就被店小二叫住,说有一位客官很喜欢她的小曲要她上楼为他唱上一曲。红袖欣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