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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易炸药需要一点点纸絮做铺垫。宾馆卫生部的大妈给了我半斤废纸──里面有贵处的假报纸清样。早晨5点,今天的日报肯定没来,我疑心,把它们拼起来,看见了那个消息。江扬是劲敌,他认识我,我必须拖住他。”
慕昭白大吃一惊:“还有谁是你不认识的?”
孟帆耸肩一笑:“不知道。我以为江扬会认识我,可惜他忘了。”
“难道你做这行很多年了?”慕昭白始终不愿把事实和自己的同桌联系在一起,因此宁可用疑问代替高智商的定论。
“高中毕业以後到今天2643天。”孟帆认真地想了想,“第1529的时候我出席了一个王公筵席,身份是某集团董事长的独子,套另一份商业情报而已。20万,一票,贵得可疑,难度果然高。江扬看穿了我绝对不是富贵场里的人,以为我是高级窃贼,因而尾随了我几乎整晚。”
慕昭白没有做任何笔记。他觉得用不著,一头是自己直接负责的上司,一头是曾经一起挥霍掉年轻时光的朋友,手里的笔成了房间里最多余的东西。眼前这个人的行为习惯、语言风格,他全都了如指掌。
“时间很紧,既要保证江扬的车祸又要及时回到现场,我跑了一身汗──好在幸运,节点的卫兵非常善良,很好骗,而且……”孟帆毫无芥蒂地笑起来,“牧民的马又便宜又好骑,虽然我并不确定江扬一定会停车,但是这个险,值得冒。”
“你要这麽多钱干什麽?”慕昭白不想听这些,这些东西供词里都写了,他烂熟在心,但是这个问题问得底气颇为不足,为了缓解这种要命的尴尬,他故意调侃,“别告诉你姥姥病危、妹妹考上了昂贵的艺术系、妈妈下岗爸爸待业。”
孟帆不厚道地笑了,仿佛那些根本不是他的家人,只是随便提到的名字而已。“当然没有,姥姥前年去世了,妹妹的男朋友很有钱,她现在穿戴最好的,已经怀孕了,只等著结婚。爸妈都活著,还挺好。”
慕昭白终於笔记了一点什麽,孟帆努力想看见,未果。情报科的头儿听见了这些他所不知道的消息之後,更加迷茫:“你吸毒?”
孟帆大笑。
“搞了别人的女人?”
“我不喜欢女人。”孟帆的戏谑少了些,虽然这话是不正经的,但是一脸落寞和愤慨,“就像她不喜欢一切男人。我要钱的目的很荒唐,喂,你不许笑。”
慕昭白点头:“说吧,你知道我不爱笑话人。”
“你考进军校後,我想当空军,可以看看真的航空母舰。以前一起混的哥们儿给我一个方法,说可以跳过那些苛刻的文化、生理检查项目,直接进去,只要5万块打点──5万块也可以赊账,用军人工资来还。”
“别告诉我你被骗了。”慕昭白没好气地说,他真的想狠狠嘲笑对面这个看似聪明绝顶、但现实照进了梦想时候就会完全昏头的人,但是他做不到。“这种骗人的把戏通常都会让你去做一份所谓的‘预备职业’挣些钱,然後你就一步踏错,永不……”说著,他从孟帆眼睛里读出了“Bingo”的含义,自语般的推断戛然而止。
“真的?你真的就这样去了?”慕昭白拍著桌子站起来。
孟帆在椅子上放心地扭了扭身体。他知道对面坐著的人不会突然端枪对他进行任何警戒,如果他要求一下,说不定对方会立刻将他解开。“真的。只是这份预备职业是个黑洞,我隐隐觉得自己要踏错的时候,已经没法回头了。”
慕昭白为孟帆又倒了一小杯水,静静地送到嘴边。
孟帆抿了抿:“监听间谍,真的,为某商业部高层服务,在深山老林里挖个地窖,跟高辐射的仪器在一起,24小时监听国内外经济情报。我想到,20多岁的自己走进去,出来的时候就是50岁了,还能活30年──前提是我没被辐射弄死。”
“自由有价,他们大概要你赎?”慕昭白的声音冷冷的。
“1000万。1000万就够他们把我顺利弄出国外,多到足够封我的口。”
“神经病!”慕昭白揉了带水的纸杯疯狂地摔在墙面,大幅度挥舞著手臂冲著孟帆吼起来:“孟帆你这个傻子!这个故事你以为好听麽?英雄麽?有意思麽?神经病!1000万!你哪里去找1000万?找到了1000万,你还完整地活著吗?你也相信有了1000万他们就放你走?你是不是傻掉了?喂,你敢不敢看我?说话!说!”他抓住孟帆的衣服奋力晃了几下,孟帆慌张地看著对方,却被绑得紧紧的,无力挣扎。慕昭白一推,孟帆连带凳子轰然倒地,响声震天。
守在门口的警卫冲进一批来,有的拖著凳子和人到角落去用枪抵著,有的扶起慕昭白,还有的立刻呼叫更多增援。情报科年轻的中校失落地蹲在墙角,一如流浪汉。他失神地看著忽然嘈杂起来的房间,沈重地叹气挥手:“没事没事,都出去吧。”
江扬坐在房间沙发上,头向後仰著,闭目养神;凌寒刚从程非中将那里换岗回来,正在宽衣卸枪;程亦涵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凌寒,回头看的时候,苏朝宇怔怔地望著窗外,一言不发。
“累心。”江扬突然说。
“我们都以为你睡著了。”程亦涵笑了笑,“事情结束了。”
江扬伸了个懒腰:“但愿如此。零计划的进度?”
“30分锺前的报告是94%。不过越向後越慢,估计还要一周。”程亦涵优良的基础学科教育让他的行为和语言都异常精准。
凌寒依旧闷著,静静地喝水。江扬想了想,轻声说:“小寒?”
“什麽也别说。”凌寒打断对方说下去的欲望,抬头的时候表情很从容,“今天的失落,只是事後突然知道了自己的轻狂曾经多麽要命而已。放心,江扬,我很好。”
江扬用沈默的一点头表达了自己的默契的谢意。
苏朝宇还在窗边出神,江扬用一根香蕉砸他,海蓝色头发的少校敏捷地接住了,却一愣。
“想什麽呢?”帝国中将问道。
“为什麽我们这麽挫败。”苏朝宇看了看,屋里都是亲密无间的自家人,於是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失败,“孟帆并不强悍,只是用了我们思维高速路的辅路──我们觉得自己跑得很快,追出一段才发现可能把敌人扔在後面了──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只是敌人却在辅路优哉游哉。”
“这并不是说我们这麽多人算不过他一个。他并不算绝顶聪明,只是做事非常稳、准,胆量也出乎意料地大。”爆炸现场的亲临者程亦涵说。
凌寒饮尽绿茶,又续一杯:“当时我就说,这家夥不地道,没想到,还是轻敌了。”
“你怎麽瞧得出来?”苏朝宇问。
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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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英豪第三部之边城谍影
作者:醉雨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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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淡笑:“若是我想藏,你从我的眼睛里绝看不出秘密。喜怒都只给想看的人看。特工唯一的破绽就是眼睛,无数训练使然,眸子都太安静了,几乎与世无争,只有接近自己的目标时才会闪烁。”
“那砚臣过的是怎样艰苦的日子啊……”苏朝宇苦闷地挠了挠头,程亦涵先笑了,江扬心里装著其他事情,想了想,竟噗哧笑出声音来,凌寒则仿佛没听懂一样站起来去苏朝宇身边的报纸架子上取资料,冷不防地一拳砸中苏朝宇的大臂麻筋,把他死死摁在窗台上揍了几拳。
“你们猜……”江扬慢慢地说,饶有趣味地看著自己的警卫大队长揍夜鹰班长,“他下一步要干什麽?”
“逃……逃跑……”苏朝宇被捏住了喉咙,差点闷住,好在凌寒恰到好处地停了手,“在押送的路上,他应该会逃。”“要跑应该趁现在。人困马乏,各路人马混乱,容易伪装。”凌寒从专业角度给出了意见。
程亦涵摇头:“这里是三楼,他除非跳窗──但是不是还能跑,就有待商榷了。如果从门里冲出来,更不可能,我看那个肖海擦了一天枪,拿瞄准镜瞄苍蝇,一定闷急了,孟帆正好出来当靶子。加上绑成个粽子,总不能用滚的。”
苏朝宇不厚道地笑了一下:“我同意亦涵的意见,路上加强防卫。”
江扬反倒不说话了,看看程亦涵,看看苏朝宇,又看看凌寒,仿佛茫然无错的样子。实际上,这三个人知道,如果江扬头顶能有一块即时显示著状态的牌子,此刻一定是标明了“我在算计”的。
“出发前,让穆少校给他一针镇定,加些剂量。本想今晚就放倒他,安全带回,但慕昭白说要磨他一夜,我同意了。”江扬搓搓指尖,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似的,“轮流睡一睡吧。後半夜容易出意外,我和苏朝宇先睡,再换你们。”
慕昭白打开那些绷带,仔细看了看孟帆的手掌骨节。他只略微一碰,就听见孟帆倒抽著冷气。骨节都已经肿起来,但从连接程度上看,并无大碍──尤其得知了动手的人是凌寒以後,慕昭白反倒放心多了。
“你不怕我杀了审讯官以後逃走?”孟帆苦笑。
“就你?”慕昭白毫不怜惜地揉了揉对方食指的关节,痛得孟帆叫起来,“你跑一个给我看看。本来欠我一屁股债,又多一条。”
除了双脚,孟帆的上身已经没有任何束缚。他丝毫没想过要偷袭,更不想伤了自己脱臼又接好的手指骨节,於是放松地坐著,任凭慕昭白替他活动。疼痛钻心,但是他似乎无知无觉。
“怎麽办?”
“拌什麽?”
“你说!”
“嗯……拌土豆丝吧,多放姜粉。”
慕昭白气得跺脚,愤愤地用活络油揉著孟帆的骨节:“废话特别多。”
孟帆一笑:“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饿死你算了,省得我看见你就不舒服。”慕昭白没好气地骂,手下却轻了很多。重逢的幸福在於回忆的交集,互相交换视角,以期获得更多,但是慕昭白宁可自己现在是在楼下值勤,冻得哆里哆嗦,根本不知道刺客姓谁名谁。也许五六年後的某一天,他和江扬他们说起这个春天,会依稀听见有个瘦弱但是无畏的刺客被秘密处决了,仅此而已。
孟帆活生生地坐在面前,两手骨节肿得发亮,时不时低声呻吟著,还是那麽半分不正经,半分忍不住。怎麽办?慕昭白问自己,他可以带著一份空白的审讯报告回去,但是改变不了面前这个人杀人的事实──妄图窃取零计划,是举国瞩目的犯罪行为,不管窃取者是要供给国外还是自己拿著图纸画画玩儿,都会被全国最精锐的军队追击、通缉。
但是……慕昭白用一部分理智和逻辑来试图说服自己,孟帆是个好人,种种迹象表明他根本不想杀人,否则何必绕了那麽大的圈子?这家夥不想让爆炸牵连更多的人才想把帝国中将用车祸堵在来的路上,以期对方能遣出一批人马去营救指挥官。尽管车祸实在太真实、差点跟天花板坍塌一样要了江扬的命、以致於他已经因此而大发雷霆,但是孟帆毕竟做了。
“谁让你们把报纸都做的这麽真实?”孟帆鼻尖上有因疼痛而生的冷汗,依旧是那副若有若无的微笑样子,仿佛在嘲笑国家安全部门过於安全的举动,“就不怕真的发错了?”
慕昭白看著自己的老同桌,觉得非常头疼。因为另一部分理智和逻辑告诉他,孟帆是一个杀了人的人,而最爱捉弄人的命运把局设在了死胡同里:死者中有人叫莫贝宁,而莫贝宁曾经抱过逗过、曾经陪伴过呵护过的小男孩,是程亦涵,是帝国的机工科天才,是程非中将的独子,是自己的“多莉”。
想躲过,那是不可能的。
1000万的故事让慕昭白精明的头脑彻底死机了。他从不知道一个梦想的力量可以如此巨大,让聪明的人昏头,让理智的糊涂,他更不知道一个人的理想主义可以爆发到如此的巅峰状态,以致於粉身碎骨都不回头。孟帆试探著屈伸胳膊,甚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喂。”他从来都这麽叫慕昭白,“我说,今晚你们是不是不打算让我睡觉?”
“理论上如此。”慕昭白把他重新绑回去,“但是我的话起决定作用。”
“我该怎麽贿赂你?”孟帆发现这次绑得舒服多了,虽然还是没有逃走的可能,“身无长物,也不能许你什麽。”
“你诚实地答我一问就好。”慕昭白又给了他一杯水,才准备离开,“事到如今,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接受注定的结局了。”
“没有。”孟帆坦然地耸肩,“我爱证明自己的这个毛病会在要输了的时候变本加厉地发作,你知道的。”
慕昭白脚下一滞,惊看孟帆的时候,满目怆然。
“这次输的可是我的小命哪。”孟帆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我身上有伤,真需要休息。”
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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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昭白缩著肩膀走在春夜的寒风里,圆领的袋鼠衫不能提供任何遮挡,他只能拉起衫後的帽子扣在头顶,越发走得像个贼。路灯晦暗,几乎所有临近的店铺都因为早晨的爆炸而早早关了店门。小镇子的居民淳朴而胆怯,对这些复杂的利益关系吓得束了手脚,街道跟战後一样死寂。慕昭白觉得非常沮丧,一方面因为买不到任何可以让孟帆果腹的吃食,另一方面则是为老友重逢的震怒、揪心而深深折磨。他踢飞了好几个石块,其中一个撞击了电线杆,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头一望,不禁有点糊涂自己的方位。
好在这个军人很快找到了一块磨蚀的简易路牌,发现自己已经在愤愤中走过了七个街口,不禁讶然自己的步伐之大之快和镇子之小。
江扬的命令不可违背。他很清楚这一点。他不是凌寒和林砚臣,没有驳倒上司命令的魅力,也不是程亦涵,可以大声呵斥指挥官,更不是苏朝宇,可以软硬兼施。虽然被江扬器重,平日里拍著膀子称兄道弟,但是这种时刻,江扬的话就是军令,一旦违背,轻则检查,重则可以停职处分,甚至上军事法庭。
“断食水,静观变。”江扬黑著脸说,还在为车祸而大怒。慕昭白听了程亦涵的转述,却还是走在夜风里──为什麽?
孟帆打哈欠:“我身上有伤。”
慕昭白看见一家尚且亮著灯的铺子,走过去的时候,老板娘正要关窗子。
“还有吃的吗?”
老板娘木然地掀开蒸屉,里面孤独地躺著三个冷了的大包子,形状可怖,有一只大约是给人展示内馅而掰开过,又生生拼回原状。“一块钱,都拿走。关门了。”慕昭白捧著装了包子的纸袋往回走,忍不住闻了一下,油腻腻的,味道并不好,但这是街上唯一还算干净的食物。
他想到高二的时候踢足球崴了脚,孟帆就替他在课间去食堂打饭,很凶地呵斥掌勺的师父:“要两份一两的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