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绫叮叮当当的走到月儿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看来,小绫喜欢你呢!」舞衣笑道。
月儿粉脸一红,有些高兴,先把乾粮搁在一旁,再跑回来抱起小女孩。
「包、包——嗯包、包!!」小绫还在嚷着,迫不及待的扑进月儿怀里,脸儿红扑扑的,愈来愈兴奋。
月儿笨拙的抱着她,很怕她摔下地去。怀里的小娃儿软软香香的,像刚俦好的糯米团似的,那嫩嫩的肌肤,让人很想咬一口。
真的好香好软喔,好想咬一口,或许可以偷偷的、不太用力的咬她的小指头。
「啊!」
发出惨叫的,是月儿。
小小的嘴,正咬紧了月儿的脸。
这娃儿竟先下口为强!
「嗯包,嗯包……」她一面咬着,还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哇!不要咬我、不要咬我!」月儿连连惊叫,一双手在半空中挥个不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小绫,放开。」舞衣上前抱住女儿。
「嗯包、嗯包,包包。」楚绫还在说着,小小身躯都被拉开了,就是一张嘴抵死不放开,咬得紧紧的。
舞衣叹了一口气,拍拍女儿的小屁股。
「那不是包子。」
「唔?包包?」楚绫偏着头,困惑的看看娘亲,再看看捣着脸逃进大厅去的月儿。
「不是。」舞衣再度摇头。
小女娃儿松口,一脸沮丧,很是失望。
逃过一劫的月儿,三步并作两步,奔逃到秦不换身后,扯着他的衣袖,从他的肩上探出小脑袋,盯着那个小食人族,那圆呼呼的粉颊上,已被咬出一排整齐的小牙印,像豆沙包似的,被点上红印。
「她咬我。」她可怜兮兮的说道,仰头望着那张俊美的脸庞,拿起他的衣袖,擦擦颊上的口水。
「少不了你一块肉。」他淡淡说道,眼睁睁看着上好的白绸,被染上一片濡湿。
月儿嘟起水嫩红唇,喃喃抱怨。
「但是,会痛啊!」
这回,他勾着唇,保持微笑,笑意却没有到达那双黑眸里。
她不死心,用力扯扯他的袖子,非要正视那张俊脸。瞧清他的表情后,她惊讶的大呼小叫。
「哇,你也会对我笑?」她喊道,小脸逼近,直勾勾的瞪着他。
嘿,这一路上,他可是从没对她笑过呢!
秦不换保持笑容,轻轻抽回衣袖,就将圆滚滚的她从地上扯了起来。他的劲道用得极巧,刚好能拉起她,又没弄疼她的手腕。
那双手腕,又软又嫩,像棉花糖,也难怪小绫一瞧见她就想咬。
「当然会。」他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回答得极为轻柔,笑容可掬,以往的森冷,此刻荡然无存。
月儿皱起眉头,搔了搔头。
「你是秦不换对吧?不是他的孪生兄弟什么的?」她努力确认,还伸手捏捏那张俊脸,确定上头没有黏着一张面具。
「我是。」秦不换伸手,握住那双肆虐的小手。
俊脸上的笑容,仍是十分温和,只是黑眸深处,闪过些许愠怒。
月儿呼了一口气,不再追究,但粉颊上的刺痛,让她不禁又嘟起红唇。
「你刚刚怎么不救我?」她质问道,胖嘟嘟的指戳着他的胸膛。
这一戳之下,她赫然发现,秦不换的胸膛结实得很。在那身月牙白的素衫儒衣下的,竟是结实有力的体魄,她这么胡乱戳着,反倒是疼了自个儿的指尖。
哇,还真看不出来,这男人颇为「有料」呢!
秦不换淡淡一笑,黑眸盯着她。
「我为什么要救你?」他问。
「因为我是你带回来的啊,你赢了我,成了我的新主子,当然要为我负责,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她理直气壮的问,气愤他先前杵在那儿,任她被小娃儿咬着玩。
舞衣从门前走了回来,眨着双眸,很感兴趣的听着,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
「他真要娶这小丫头作妻子?」她抱着小女儿,走到丈夫身旁,话中带笑,吐气如兰。
小绫把握机会,往爹爹身上爬去,在他怀里占了个好位子。她伸出手,扯起一绺垂在宽阔胸膛前的黑发,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
楚狂拉开黑发,黝黑粗壮的手掌,力道却出奇的轻柔。
「那丫头才多大?他难道想娶回去当女儿?」他皱起眉头,看着多年的属下兼好友。一块儿出生入死多年,他可不知道,秦不换有这等特殊「嗜好」。
「或许他口味变了,爱拣嫩的,留在身边好好养着。等着她长大,性子就全由得他捏圆捏扁。」舞衣挑着秀眉,红唇上有一抹笑意。
隔着大老远,两人的轻声谈话,却全被秦不换听得一清二楚。
他以素扇格开月儿的戳胸攻击,转头看向城主夫妇。
「夫人,请别胡说。」秦不换简单说道,黑眸注视着舞衣。
他早就料到,此行没带回绝世美人,反倒带回个圆润得有如十五明月的小丫头。这伶牙俐齿的方舞衣,绝不会放过调侃他的大好机会。
这女人美貌超群,智慧也超群,运筹帷幄的手腕,可比男人还厉害,不禁让楚狂头疼,连带他这外人,也不时会遭到池鱼之殃。
尚未开口解释来龙去脉,一旁的小脑袋,却已经摇得比博浪鼓还激烈。
月儿往前一跳,双手乱摇。
「不对不对,老爷说了,我只是给他作丫头的。」她坚定的说道,彷佛嫁给秦不换,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酷刑。
秦不换那双笑意难达的黑眸,扫见舞衣莞尔的表情,一抹光亮,闪过瞳眸的深处。
任谁都看得出,舞衣正在心里暗笑,他的俊美首度失效,竟被一个小丫头嫌弃。
「你不需要否认得那么快。」他转头,略略眯起眼,盯着那张圆润的小脸,很想拿出包子,塞住那张小嘴。
「不快些否认,让他们误会了怎么办?」月儿眨眨眼睛。
怪了,她这是替他解释呢,他非但不领情,那双眸子还冷硬得像冰块似的。
啊,她说错话了吗?哪里说错了?
「是否该要让他们误会,由我来决定。」秦不换语气平淡的说道,森冷的神态一闪而逝,再度恢复温文儒雅。
他站起身来,摇着素扇,往门外踱步而去,姿态如同行云流水,令人移不开视线。
舞衣挑着眉,仍是那莞尔的表情。
「月儿怎么办?」她问道,首次发现,竟有人能在秦不换那温文的假面具上,凿出一个缺口,她觉得很是有趣。
他没有回头,身形已飘荡到门外,只有醇厚低沈的声音传来。
「就交由夫人安排。」
舞衣先安排她去用餐。
吃饭?!
太好了,吃了好几日乾粮,她都快忘记米饭是啥滋味了!
月儿立刻觉得,舞衣夫人是个难得的大好人。最起码,这位美丽夫人的心地可比秦不换好多了。
方府里的总管,是和善的徐香,她也带着一脸微笑,领着月儿往厨房走去。
「你们是刚从北方赶回来的?」徐香走过回廊,一面问道,好奇的打量着月儿。
「嗯。」月儿跟在后头,仍是一身翠绿,远远看来,像颗翠绿小球儿。
「连日兼程,真是辛苦你了。」徐香怜惜的说道,拍拍月儿的手臂。
这小丫头的模样,实在讨喜极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勾起其他人的保护欲。她那无辜的眼儿,跟胖呼呼的身子,让人只瞧一眼,就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话说回来,秦不换怎舍得让月儿累着呢?
他靠着一张俊脸,跟能言善道的本事,迷倒不少姑娘。但这些年来,他总是屡过花丛不染香,既不见他带过任何女人回来,更不见他跟哪个姑娘纠缠不清。
这回,倒是开了个特例,这枚圆润润的月儿,跟在秦不换的屁股后头,进了方府。
厨房里空无一人,几个厨娘丫头们,都去屋后头清洗晚膳时要用的食料。桌上搁着腌好的小炒肉,篮里有着几把青葱蒜苗,桧木桶里的米饭已经炊好,正在冒着阵阵香气。
哇,米饭呢!
月儿吞了口口水,圆亮眸子发直,瞪着那冒烟的桧木桶,就怕那桶饭长脚跑了。
「你肯定饿了,先坐下,我替你盛饭。」徐香殷勤招呼着,拿了个瓷碗。
月儿用尽自制,才能将视线从桧木桶上移开。
「呃,我跟大夥儿一起吃好了。」她低声说道。初来乍到,总得装装样子,客气一点。
只是,她的肚子不争气。
咕噜——
徐香一愣,疑惑的偏头。
这回那声音更加响亮了。
咕噜咕噜——
老天!
月儿粉脸羞红,圆脸涮地成了红苹果,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徐香豁然开朗,微微一笑,轻拍她的手,仍是一脸和蔼。「可别跟我客气啊,在浣纱城里,可没有半个人会饿着肚子的。」
月儿捣着肚子,制止那令人羞窘的声音持续冒出来。
「呃,那——嗯——好吧,请给我一些酱菜,我随便吃一吃就好了。」她细声细气的说道。
「这才对。」徐香打开刚炊好的白饭,拿着饭杓,从桧木桶盛了些饭。怕小丫头客气,她还特地多盛了一些,白饭几乎要满出瓷碗。
未了,她走到墙角去,抱出一瓮酱菜,挟了两块酱瓜搁在饭上。
「这可是京城里『六安酱园』产的酱菜,夫人最爱用这酱菜佐粥,城主特地差人带回来的,你吃看看,合不合口味。」
「谢谢。」月儿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着小脑袋,差点没扭了颈子。
接着,就看她走到桌前,完全忽视那碗白饭与酱瓜,直接捧起整瓮酱菜,笔直走到墙边,将酱菜连同酱汁往桧木桶里头倒,再用胖嘟嘟的手拿起木杓子,大力搅拌均匀,然后半个人就栽进桧木桶里,埋头吃了起来。
长达半刻的时间里,徐香就僵在那儿,目瞪口呆的看着月儿那圆滚滚的身子,愈来愈往桧木桶里滑去。
终於,桧木桶底传来「咚」的一声。
她挖到底了!
一会儿之后,月儿抹抹嘴,从桧木桶里爬出来,慢吞吞的走回原处。
「谢、呃,谢谢香姨。」六安酱园的酱菜真好吃呢!为了怕吓到这里的人,她只意思意思的吃了一点,不敢太过放肆。
徐香全身僵硬,呆呆看着月儿,满脸错愕。
糟了,今晚的晚膳,米饭肯定不够了!
第三章
春风暖暖,空气里有着花香。
楚绫坐在父亲的膝上,小脑袋点啊点,困得直打瞌睡。
大厅的另一旁,坐着秦不换,他轻摇着素扇,聆听舞衣解说南方商道的事。
这件事原本该由他负责,但前些日子他去了一趟北方,事情才又由舞衣接手。
看见女儿猛打瞌睡,舞衣放下帐本,莲步轻移的走来。
「我来抱着,你休息一会儿。」她伸出手,轻声说道。
楚狂摇头。
「我来。」
「那么,要是抱得胳臂酸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她微笑说道,在丈夫身旁坐下,没去拿桌上的帐本。她聪慧过人,上头的每字每句,老早全烙在她脑子里了。
楚狂点头,表情严酷,但看着妻儿的目光却是温和的。
「我是否该退场,省得打断这一家和乐的好景?」大厅角落,传来调侃的话语。
秦不换嘴角挑着笑,月牙白的衫袖卷到腕上,持着茶碗的手腕,阴柔中蓄着隐隐力道,姿态甚至比女人更美。
茶碗送到嘴边,他浅浅一啜,偏头看着城主夫妇。
要是在几年前,打死他都不相信,以冷酷闻名的楚狂,竟会流露出那么温柔的目光。看来,家庭的力量果然惊人,能在短短数年内,将铁汉化为绕指柔。
「要是真的识相,就该自个儿退场了,哪还会坐在那儿发问?」舞衣笑着,顺手捏了颗白梅,喂进丈夫的嘴里。
「夫人,是你找我来,要研讨商道之事的。」秦不换淡淡说道,搁下茶碗。
舞衣微微一笑。
「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南方商道开拓得很顺利。」
「派人去了?」他挑眉。
「是的。」
「那么,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舞衣绕过桌子,殷勤的为他将茶碗斟满,不答反问。
「你跟月儿处得如何?」她唇边带着浅笑。
俊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瞬间又恢复常态。
「不劳夫人费心。」他礼貌的说道,口吻内敛。
「是吗?」舞衣学着他,皮笑肉不笑。「她毕竟是你带回来的,一时片刻也不知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乾脆就让她住在你那儿,让她能就近伺候你。」
月儿讨喜善良,一进府里就很惹人疼爱。她模样好、心地好、脾气好,但那食量,更是一等一的好啊!
就是——就是——太好了!
任谁都想像不到,那圆润润的身子,竟能一餐吞掉满满一个桧木桶的白饭,那可是成年男子好几倍的饭量。
秦不换吸气,然后微笑。「我率性惯了,不需要人伺候。」
这女人竟然敢提起月儿的事!
方府这么大,舞衣却偏偏将那小丫头搁进他屋子里,这半个月以来,他的晚餐已有数次不翼而飞的惨痛经验。
「别推阻得这么快,说不定你哪天受了伤,会需要人照顾。」舞衣露出关切的神情。
「夫人这是在咒我?」他挑眉。
舞衣一脸无辜。
「我只是关心。」
楚狂坐在一旁,没有插嘴,早已习惯两人之间的言语交锋。一个是爱妻,一个是爱将,两人都聪明过人,表面上合作无间,但是一有机会,总不忘你来我往的斗上几句。
喀啦——
细微的声音在大厅上方响起,讨论中止,众人全都抬起头,瞪着屋顶。
「怎么回事?」楚狂拧起眉头,护住怀里早已睡得不省人事的女儿。
白嫩的小手抚上黝黑粗壮的手臂,安抚的轻拍两下。
「没事的,只是香姨差了几个人去修上头的砖瓦,前阵子两多,冲走了几片瓦,我让人上去修整。」舞衣轻声说道,接着转过头,正色看向秦不换。「对於凤阳村,你可有印象?」
俊美的脸上掠过沈思的神情。
「我记得,那村子是贩私盐的。」他看着舞衣,徐缓开口。
「没错,那儿离浣纱城有八十几里。」舞衣解释道,神情一扫先前的莞尔模样。「前些日子,凤阳村的壮丁们,因为私盐买卖,全被抓进临海镇候审,咱们的商队经过,知晓了这件事,便以飞鸽送信回来,要我们去瞧瞧。」
「浣纱城何时管起闲事来了?」秦不换淡淡说道,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这世间的麻烦事太多,他习惯独善其身,懒得去过问,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偏偏老天跟他过不去,让他的拜把大哥,娶了个爱管闲事的女人当老婆。
舞衣不放弃,还在劝说。
「就当是为咱们的商道清清路子。」她说道,殷勤的为秦不换斟茶。
「你派别的人去。」他刚从北方回来,还不想出门奔波。
「你博学多闻,说不定能帮上那些人。」舞衣又劝又哄,猛灌迷汤。「再说,你近来闲暇无事,带月儿出门晃晃,也是一桩雅事。」
雅事?
那女娃儿不把他折腾个半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喀啦喀啦——
屋顶上的噪音,再度打断谈话。
这回,噪音持续着,从屋顶这端滚到屋顶的那端,灰尘像小雨般落下。
「搞什么鬼?」楚狂拧起眉头。
喀啦喀啦喀啦——轰——
屋顶遭逢重力,猛地穿了个大洞,砖瓦哗啦的往下砸。大洞的边缘,传来小声的惨叫。
「抓住我,我要——啊——」
砖瓦继续往下掉,楚狂抱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