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发现了那小家伙,角落里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正警戒的盯着我,手里死死的
抓着被他拽下来的床单一角。估计他刚才想连床单都扔出来,却被缠了严严实实。头
发凌乱的贴在额头上,仍能看出是个极漂亮的男孩。纯粹的中国脸,黑发黑瞳,应该
不是混血,但体型却比一般六岁小孩大一些,估计是常年在国外补充高蛋白的成果。
我带着慈祥的笑容,轻轻的说,“你好。我叫程曦,你叫什么?”
男孩倔强的从床单里爬出来,对我怒目相向,“Get out!”他又吼了一声,指着
门外。
我不理他,越过全是障碍物的门口,在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男孩子估计是见我如此不识相,气得脸都憋红了,冲到我面前开始叽里咕噜用英
文大叫,悦耳的童音混合着浓浓的纽约街头黑人腔。虽然我只间或听懂一两个不太文
雅的词汇,但我知道他正骂得风生水起。
掐架固然是我的强项,但我从没尝试过用英文掐,当然凭我的水平也不打算以己
之短,拼这小子之长。所以我带着微笑听他骂完,然后两手一摊,作无奈状,“抱歉
啊,我听不懂英文,你说什么?”
那小子脸更红,眼里迸射出愤怒的火光。我摸摸他的头,说,“别急,来,咱们
用中文再说一遍。”
那小子愣了一下,随即甩开我的手,又气呼呼的跑回角落里蹲着。我猜他肯定能
听懂我的话,只是不想搭理我。我也不着急,从包里掏出在地摊上随手拣的几本的童
话故事,挑了一本图画最抢眼的自己看起来。边看还边乐,我怎么小的时候没总结出
来,所有王子的出场都是为了找一个倒霉媳妇儿呢?
在我沉浸在童话世界里笑抽了十五分钟之后,那小子终于忍不住了,装作无意的
问,“What book is that?(那是什么书)”
我抬起头来,接着装,“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那双黑亮的眼睛忽闪了一下。就在我觉得他即将要妥协用中文跟我交流的时候,
他忽然又别过脸去,骄傲的尊严战胜了对书的好奇。我心里叹着小小年纪,怎么掘得
跟老黄牛他二大爷似的。
正在这时,门口又想起来敲门声,那个万年寒冰一般的佣人声音传进来,“程小
姐,给你们送些点心。”
我应了一声,那佣人就推门而入。见到门口的灾难现场,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神色自若的端着两盘精致的糕点饼干放到我前面的书桌上,然后退了出去。果然,
这样的场景应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换了那么多家教,门口那些棋子玩具功不可
没,估计门都没进就被砸出去了。
我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味道很不错。一下班就赶过来,我确实连晚饭都没
顾得上吃,又感觉角落那两道不悦的目光越来越浓,我忽然很轻快的大快朵颐起来,
不到三分钟,其中的一盘已经没了一半。
“That’s my dessert!(那是我的点心) ”。那小子的声音里都是愤怒,my字发
得响亮而有力。
我忙里偷闲的回了一句,“你是问我味道怎么样?嗯,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说罢又扔了两块到嘴里。
那小子终于稳不住了,跳到我面前大声说,“那是我的点心!”然后一把将盘子
抱到自己面前。虽带着点外国腔,又愤怒得有些发颤,但总算是一句掷地有声的中国
话。
我终于激发了这小子用中文跟我大吼的欲望,事实证明,这个世界无论是没钱如
我,还是有钱如他,对美食的抗拒基本都为零。我拍了拍手上的饼干屑,微笑着说
,“原来你会说中文啊。那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程曦,你叫我程老师就可以了。
你叫什么?”
那小子又别过脸去,一脸不屑。
我说,“你不肯说,肯定是你名字很不好听。我猜猜你叫什么,叫John?还是
Mike?对了,肯定是这两个,外国小孩都叫这两个名字。”
小子转过脸来,怒道,“我不叫John!也不叫Mike!我叫Steven!不是外国小孩
!”
这小子这么大点,爱国主义情怀倒是很浓。于是我又说,“不是外国小孩,那怎
么没有中国名字?”
小子低下头去,沉默了一阵,然后低声说,“我有中国名字,刘觅,找到的意思
。”
我很满意这突破性的进展,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什么怪胎嘛,就是倔了些,还轻微
带点暴力倾向。不过在我也是见过大风浪的,这点小浪花都挺不住,我还怎么好意思
夸自己是二皮脸?我也看出来了,这小子生来就是个战斗机,喜欢与人斗其乐无穷。
于是我撇着嘴说,“刘觅,你们家点心还不错,但赶我们家的就差远了。都给你吧,
老师我不吃了。”
小子摆出一副不信的神色。
“唉,本来想明天带给你尝尝,看来你也没什么兴趣,那就算了吧。”我装作无
奈的叹口气。
小子的脸上忽然现出有点咬牙切齿的纠结。过了几秒钟,他满脸不屑的说,“那
你带来,我尝。”
我点着他的鼻尖,说,“刘觅,在中国,如果你想要别人做事,要再前面加‘请
’。明白了吗?”
刘觅皱着鼻子,很是不满。但最后好像还是妥协在我口中的美食之下,含糊的说
,“请你带来。”
我非常有成就感。不但套出了这掘小子的名字,还教会他一句礼貌用语。突然发
现自己竟还有做幼教的天赋,吾心甚悦!
在砸不动,骂不走,闲不怕,饿不着的数番败阵之后,那小子终于服帖了,虽然
脸上仍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基本我问个两三句还是会偶尔回一句,顺便对我带
去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小人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特别是那本葫芦兄弟大战变形金刚!
现在果然是穿越之道盛行,连儿童界也不忘染指。
第一节课,就在这样打击与抗打击,调戏与反调戏的和谐氛围中结束了。出房门
的时候他还不忘补一句,“‘请’明天带点心来。”‘请’字发得又响又脆。
我摸了一下他圆圆的脑袋,说,“刘觅,你应该说:‘老师,明天请带点心来’
。”这小子,两个小时的和谐氛围他也不肯叫我一声老师。
刘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装作听不懂转身回房,又忽然潇洒的从门后伸出小手来
对我挥了挥,以示再见,然后把门关上了。我不禁哑然,这个性,跟谁学的?
从房间往外走,就听见大门打开,传来高跟鞋的踢踏声。我想肯定是小子的家长
回来了。我也应该当面跟孩子家长聊一聊,教育问题是小,付款方式是大啊。
但等我兴冲冲的冲到楼下客厅,抬眼看到进来的那两人时,立刻愣在当场。走进
门来的,俨然就是已经销声匿迹六天的林墨淙,和在西餐厅有过一面之缘,此时依旧
妖艳无比的刘芊娜。
我原以为这世界很大来着,两人在这广阔的世界里遨游,见不到也没什么稀奇。
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其实很小,谁能见到谁,只取决与他想见到谁。原来,他一直
就在这个城市里,就在另一个女人旁边。俊男美女,那画面倒是协调得很,可为什么
,我却觉得有些扎眼,扎得我眼睛有些酸涩。
作者有话要说:正太出场,林GG回归。故事要往复杂化发展了~~~~~~
最近河蟹风盛行,还好俺的文基本清水,好像也没什么要改的。昨天还担心的去看了
下亲吻的那章,目前为止没有删除的迹象。其实俺也有点担心,会不会被河蟹了?林
律师好不容易勇敢一回,还要被河蟹,那就太那啥了……
论文写完了,但也没榜了,这就是人生么?
第23章(上)
林墨淙估计正和美女说到一个开心的话题,正在浅浅微笑。忽然瞥见呆立在楼梯
口的我,也是一愣,那表情,绝对跟见了天外来客似的。不对,我想他就算真见了天
外来客,也不会再比现在愣得更有水平。
刘芊娜看见林墨淙忽然愣住,便顺着他的目光望到我这边,脸上波澜不惊,我猜
她肯定想不起来我是谁了。果然,她非常商务的淡笑着问,“这位小姐,您是?”
我终于想起来自己出现在这座豪宅的是以家庭教师的身份,足以让我理直气壮。
于是我回道,“刘小姐您好,我叫程曦,是刘觅的新家教。”
刘芊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程曦?”然后回头去望着林墨淙,“这不会就是
你那位可爱的小助理吧?”
可爱的小助理?我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长这么大,连最该可爱的少女时代都
已经跟着我妈出去骂街去了,到现在这般饱经沧桑风尘的模样,竟然有人说我可爱?
我要是这俩字我肯定也会冤得一头磕死算了。
林墨淙也缓过劲来,望着我笑笑,“程程,真巧。”
一瞬间竟有点恍惚,好像又看见他在我耳边低低的说,“你要再吼,我就再亲下
去。”眼神炽热,气息迷乱……我在心里骂了一声,程曦你个没出息的!仰起脸来笑
道,“林律师,果然很巧,你说世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情?”
说罢再也不看他,直接对刘芊娜说,“刘小姐,刘觅这孩子很聪明,我很喜欢他
。要是您对我放心,我明天就继续果然上课。”
刘芊娜好像愣了一下,然后问,“他没有发脾气?”
我说,“是闹了一下小别扭,不过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能胜
任这份工作。就是不知道您对我是否满意?”
刘芊娜露出一个动人的笑容,说,“你是墨淙的助理,我当然也放心。那就麻烦
你明天继续过来上课吧。这孩子脾气不好,已经赶走了很多个老师。要是你觉得坚持
不下去,可以随时跟我说。”
我点头微笑,“具体的事情咱们明天再商量也行。您今天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扰
了。”
刘芊娜也根本没有要管我走不走的样子,淡淡的说了句“不送”,然后直接转头
对林墨淙言笑晏晏,“刚才不是说要看Steven么?他也盼了你好久了,咱们一块上去
吧。”然后就拉着他往楼上走。
我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背包。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抓那么紧,但如果不抓着,我
觉得两手肯定会无措的不知放到哪里。还好,我的脚很争气,在这脑子已经死机的时
刻,它还知道自己捣腾着往门外走。
经过林墨淙身边的时候,他忽然说,“你在客厅等一会儿,我看完Steven再送你
回去。”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迅速消失在上楼处。刘芊娜回头垂眼扫了我一眼,嘴
角勾了勾,也莲步轻移的跟了上去。
我叹了口气。想起这几天就如精神分裂一般,一会幼稚到在台历上做记号数日子
,一会又对自己这般肉麻的行径进行一番呼爹叫娘的深刻批判,实在是把自己折腾得
够呛。我以为我有很多话要问他来着,至少也要为他这几天的去向讨个说话。但咋见
那一句淡淡的“好巧”,竟让我觉得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佣人站在门口扶着把手,一副“你到底要不要走”的神情。我想人家在上面看完
了孩子,说不定还要看大人,谁知道他横看竖看要看多久。我杵在这里就为了等个顺
风车,实在是有点对不起我一直标榜的傲骨。于是我大义凌然的一甩头迈向门外,然
后在我踏出门口的那一霎那,大门就精确的随着我的脚后跟关上了,不紧不慢,不偏
不倚。
明天来的时候我要跟那佣人说,她关门的技巧很好,一辈子给人关大门很适合她
。
坐在公车上的时候,我把头靠在玻璃窗上,本来想思索一下明天给刘觅带什么吃
的,才能捍卫我的金馅饼,让他别把我从屋里砸出来。但脑子里又时不时的窜出林墨
淙和刘芊娜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大门口谈笑风生的样子。于是,在林墨淙的脸和各式火
烧、包子、老婆饼交相辉映了一阵之后,我终于觉得筋疲力尽,决定买两个驴打滚塞
住那小子的嘴巴了事。等我回过神来扭动已经僵直的脖子时,就发现了车窗外那辆并
行的宝马。
林墨淙的侧面清晰无比的出现在车窗之外。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这副隐形眼镜配得
这么好来着,竟连他嘴角的一丝微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睛专注的望着前方的路
,丝毫没有看过来的意思,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就在说:你跑吧,公车还能跑得过宝马
了?
到了一个红绿灯,他的电话就过来了,“下一站下车。”
我说,“凭什么?卡我都刷了,不坐到站那不是白便宜了公交公司。”
林墨淙说,“你不下来,我上去把你揪下来。”
我说,“你敢!我告你当街耍流氓!”
林墨淙低低的笑了起来,说,“你告我?程程,咱们要不要试试?”
我顿时觉得司法系统的大门一顺儿都朝着他热情洋溢的大开着,比他自己家卧室
门还温暖人心。于是我默默叹了口气,在公车到站时下了车。
暑假已经快接近尾声,但烦躁的暑气却是一点未退。一下公车一股热浪便扑面而
来,撞得我有些头晕。然后那扇再熟悉不过的车门冲我打开,里面那人气定神闲的望
着我,一脸淡笑。
车里的冷气正吹得如日中天,在这全球能源紧张的时刻,让他一个人享受实在是
太浪费了,作为全人类的一员,我有理由合理的利用这个资源。有了这个极具国际化
战略眼光的理由,我顿时觉得个人荣辱实在不算什么,就让自己心安理得的上了车。
林墨淙缓缓的把车开上公路,却没有说话。车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异样。
我在心里练习了一遍已经滚瓜烂熟的骂人对白,我想他要是敢说什么“那天是我
一时冲动”之类的话,我就骂得他这辈子也不想再调戏女性。
可是,林墨淙朱唇轻起,淡淡的说了句,“程程,我很挂念你。”
我顿时愣住,没想到他会蹦出一句这样的话,但心里却慢慢涌出一股异样的酸涩
,盖过了莫名的失落。这算什么,六天里一个电话也没有,现在却轻言细语的说着挂
念。
“你呢?有没有想我?”
我想起了那张已经被我画的惨不忍睹的台历,“想你干什么?我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狠狠的划台历,比如精分的折磨自己。
林墨淙低低的叹了口气,“程程,假如以后我都不能带你去吃饭,送你回家,跟
你这么说话,甚至不能出现在你面前,你是不是也不会想起我?”
俗话说得好,杯具环生则餐具,餐具再环生则为韩剧。难道我的人生中竟要上演
最顶级狗血的韩剧剧情?我心里开始狂跳,难道林墨淙他……他莫非也有什么男主必
备的白血病肝癌肺痨,或是与时俱进的隐形基因缺陷什么的……
我深呼吸,如同韩剧女主般深沉,“你得了什么病?”
林墨淙明显有愣了一下,接着忽然吼道,“程曦,你那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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