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你一大早就过来取,我正打算送过去呢,快进来吧,怪冷的。”芸三娘赶紧侧过身,把门拉大了些。
“因为娘说中午要去姨妈家一趟,就紧着要。我都跟她说了,芸婶答应了肯定一会就送来的。偏她就是有些不放心,怕你们赶不出来,就让我过来看看。说实在不行的话,少一两个也没关系。”
“放心吧,知道你们要得急,我和萝儿昨儿晚上就做好了。要不是实在太晚,我昨晚就直接给你家送过去了。”芸三娘笑了一下,然后又朝厨房那喊了一下:“萝儿,别忙了,先把箫丫头领到你屋里去,娘再把那些荷包拿过去点点。”
“好的。”白文萝这会正好把火给烧上,便擦了擦手从厨房里出来。
“萝妹妹也是刚起的吗?”箫蜜兮一看见白文萝,那两小梨涡笑得更深了。
“嗯,箫姐姐早啊。”白文萝淡淡笑了一下。
两人进屋后,箫蜜兮直接就往白文萝的床上坐了下来,然后瞅着她问道:“昨儿晚上你们家被搜了吗?”
“搜了,挨家挨户的,谁家能躲得过。”白文萝边说着边往那炭盆里加了几块新炭。
“其实要真有藏人的,那么大张旗鼓的搜,人家还不早跑了!还半夜三更,闹得人心惶惶的,到底也没听说搜出什么来,昨儿晚上我爹是给他们塞了几两银子才把他们给送走的。听说有的人家,愣是被翻了个底朝天呢!你们家昨晚没事吧?有没有被翻得很厉害?”箫蜜兮瞪着一双圆眼睛,小圆脸上带着几分义愤填膺地神色,随后又满是关心地瞅着白文萝问道。
“没事,我娘也给塞了点银子才走的。”白文萝看了她一眼,叹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别说这事了,大过年的,听着多闹心。”
“也是,算了,总之都没什么事就好咧。”箫蜜兮点了点头,说着又笑了起来,两个小梨涡时隐时现的,好不讨人喜。
白文萝看着她这模样,似被感染了一般,脸上也不由得浮起笑意。然后就把被子往里推了推,刚在箫蜜兮身边坐下,那门就被推开了,便见芸三娘拿着一个盖着蓝花布的小编筐走了进来。
“来,一共八个荷包,都是照这你娘说的样子和花样绣的,你看看,合意不。”芸三娘说着就把那小编筐放到床上,掀开那块蓝花布,就见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八个精巧的小荷包。
“哪能不合意的咧。”蜜兮刚扫一眼那几个荷包就已经笑弯了眉眼,然后随手拿起一个桃形的鱼戏莲荷包放在手中细看了几眼,就连连叹道:“好精巧的绣工啊,我都舍不得让我娘拿去姨妈家了!”
“那个是萝儿绣的,你想要,待她空的时候给你做一个不就得了。”芸三娘笑着说道。
“这个是萝妹妹绣的!”箫蜜兮忽的就把那双圆眼睛瞪得更圆了,然后一下子转过头去看着白文萝。白文萝轻笑了笑,没多言。箫蜜兮却马上有些丧气地说道:“我可不能让我娘知道这事,她要知道了又该说我了。萝妹妹比我小一岁,学针线也比我晚上好几年,可这绣工却比我好了不止一点半点的,如今瞧着可是一点都不比芸婶差了呢!”
“箫丫头可是谦虚了,你打的络子就比萝儿好多了。”
箫蜜兮的丧气也就是一瞬而已,听芸三娘这么客气的一说后,马上就又露出那两个小梨涡来。满口脆甜甜地说道:“也就芸婶才会这么说咧,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娘还会急巴巴地托你给她绣这几个荷包,直接让我打络子可不就得了咧。”
芸三娘被她说着又笑了起来,白文萝在一旁看着她是都中意了,便问道:“给你包起来吗?”
“嗯,我得早点拿着回去,省得我娘老念叨着。”箫蜜兮点了点头,便把那个荷包给放在编筐里头,别的也不细看了,直接就从怀里拿出银子递给芸三娘。
芸三娘说了一句急什么,便笑着伸手接了过来,只是看了一眼后就疑惑地问道:“箫丫头啊,这怎么给多了呢。”
“娘说这是急活,又是大过年的,本就该比平日多点,不然她心里过意不去。”箫蜜兮接过白文萝给她包好的那几个荷包,然后就站起身笑着说道。
“哎呀,这哪能行呢。”芸三娘说着就要把多出来的那几钱银子还回去。
“行不行我也做不了主咧,要不芸婶跟我娘说去。我得走了,不然回去我娘又该说我黏糊性子了。”箫蜜兮赶紧闪过身,然后又笑着对白文萝说道:“萝妹妹,你来给我开个门,送我一下吧,我还有句话要对你说呢。”
白文萝看了芸三娘一眼,便轻笑道:“娘,既然是箫姐姐都这么说了,你就收下吧,大过年的,这么推回去的话,人家心里也不会高兴的。”
“还是萝妹妹心里明白,这样下次我娘再有急活的话,可不就是容易开口了嘛。”箫蜜兮点了点头,然后笑眯眯地朝芸三娘道。
芸三娘见她都这么说了,便也只得把这钱收了,白文萝这才领着箫蜜兮出去。
两人出了铺子后,天空中的雪花还在不停地往下飘落,街道房顶,屋檐片瓦中全被盖上了一层白皑皑的雪花。衬着家家户户那红艳艳的窗花,新换的门神、联对,还有挂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愈加红火鲜亮。这过年的气氛顿时就更显浓郁起来,连那空气中都带上了喜庆的味道。
昨日那些衙役带来的那一片阴云,似乎都随着这雪花的飘落和年节的到来,不知不觉中就消散了去。
白文萝朝箫蜜兮轻笑着说了一句慢走,便要转身回去。一会娘就要给刘婶家送春盘去了,她也得帮忙给邻居几家都得送过去。
“萝妹妹且慢着,我是真有事找你呢。”箫蜜兮忙叫住了白文萝,白文萝听着便站住了脚,疑惑的看着她问道:“箫姐姐还有什么事?”
“嗯……我昨儿听我爹说,赵大叔他昨天傍晚的时候摔伤了脚,也不知到底摔得怎样。萝妹妹一会若是去赵大叔家看的话,嗯……回头跟我说一下吧。”箫蜜兮笑了一下,便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白文萝听她这么一说后,心里却是更加疑惑了,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好的。”
箫蜜兮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唇又道:“也不知是不是很严重,听说刘婶当时急忙忙地就去找郎中了,赵文哥也被赵武从铺子那叫了回去。”
“你要担心的话,一会你出来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娘一会正要送春盘过去呢。”白文萝瞅着她说道。
“不,不用了,我过去不太方便现在。”箫蜜兮忽然变得有些扭捏起来,面上还微有些红了。
白文萝瞅着她这样,愣了愣,随后就恍悟过来,马上由衷地笑道:“难不成是箫姐姐和赵文哥的亲事定下了?”
“小丫头,鬼精着!”箫蜜兮脸更红了,瞟了白文萝一眼嘟哝了一句,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年后才定。”
“难怪呢,我刚刚还纳闷,箫姐姐这拐弯抹角地问来问去,其实就是想让我帮你看看赵文哥是吧,莫不是还要传什么话儿?”
箫蜜兮顿时就红透了脸,想打她一下,可手里正拿着东西也不方便,只得跺了跺脚,啐了她一下道:“死丫头,有你嫁人的时候!”
“好姐姐,你别着急,我一会定把姐姐挂心的话带给赵文哥的。”白文萝说着就笑了起来。
“嘴贫,不跟你说了,我走了。”箫蜜兮红着脸又跺了跺脚,就转身跑开了。
白文萝看着那个在雪花中小跑的红色身影,那么的轻快单纯,再听那不时从家家户户里出来的欢声笑语。脸上不由得又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向往的生活,有家,有亲人,宁静、安详、幸福。
“萝儿,怎么还不进来?”这时,屋里传出芸三娘的声音。
“哎。”白文萝赶紧应着声,同时就转身进了家门。
第十一章 除 夕(二)
每年的春节,家家户户都会用藕、豌豆、葱、蒌蒿、韭黄和粉丝拌在一起,做成一种菜杂。.并且盛在盘中后,再加上一些绫罗假花或金鸡玉燕等装饰起来,尽量摆弄得鲜艳精美。这就是俗称的春盘,然后在春节的那几天,邻居亲友间都会相互赠送,有贺新之意。
白文萝把最后一朵绢纱做成的假花插在盘中摆放好后,再仔细看了一眼,瞧着没什么问题了,便对正切年糕的芸三娘说道:“娘,都弄好了,我去叫文轩起来吧,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在睡。”
“行,去喊喊他吧,昨晚闹腾了之后,他一直到下半夜才睡着的。一会让他洗漱好后,咱吃点东西,就一起去刘婶家看看赵大叔去。”芸三娘点了点头,忽然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昨晚是吓着了,就是下半夜也睡得不踏实,你一会再安慰安慰他。”
“好的,娘别担心,我一会好好哄哄他去,不会有事的。”白文萝点了点,然后就出了厨房。
芸三娘看着白文萝转身的背影,心里又是安慰,又是有些发酸。家里没个男人,终究是觉得不踏实。过年过节也比别人家看着冷清,出点什么事,就心慌得不行。然而这么多年硬是给撑下来了,再苦再累,她都没什么抱怨的,怕就怕以后会委屈了孩子。
过了这年,萝儿就十三了,到了该准备给她找个好人家的时候。要能早点定下的话,就能安心再留她个两三年。可眼下这事哪会那么容易,到底人家先看的还是家境。真能不在意这点的踏实人家,又得人品好的,实在不多,就有那几个瞧好的,也早被别人定下了。要是万一看错了眼,到时萝儿嫁过去,人家欺她娘家没钱没势的,给她委屈受,那可不是害了这孩子。
白文萝并不知道芸三娘心里头的重重忧虑,她出了厨房后,就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往芸三娘的房间走去。一推开门,就见白文轩已经起来了,正有些呆呆地坐在床上。瞧她进来后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并喊了声姐。
“什么时候起来的?我和娘正在准备春盘和年糕呢,快起来洗漱一下,待会咱们吃点东西就去刘婶家看看赵大叔去。”白文萝说着就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又道:“我瞧瞧,伤好得怎样了。”
“哦,都不疼了。”白文轩点了点头,神色还是有些呆呆的。
白文萝瞧着他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一会再上点药,看样子过两天就能好了。便放了心,然后笑着说道:“文轩,今儿是除夕了,等过了今天,你就又长大了一岁。”
“嗯。”白文轩点了点头,就下床穿棉袄,白文萝着手帮他系上扣子,又给他整了整衣襟,然后接着说道:“你是咱家里唯一的男人,姐姐不求你以后能金榜题名,也不求你能高官厚禄,只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能遇事不惧,能处事不惊,能让娘和我放心。”
白文轩抬起头,有些是懂非懂地看着她。白文萝又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一个男子汉,最起码的一点,是要有勇气,要有胆量,绝不能轻易就被一点小事给吓倒了!”
这句话白文轩倒是听明白了,脸上一红,拉了拉衣角,然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才没有被吓倒!”
“我知道。”白文萝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今天是除夕,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走,出去吧,娘还等着我们一起吃饭呢。”
芸三娘看着白文轩出来后,脸上已经露出笑容来了,嘴里还嚷嚷着饿了。她终于放了心,满是欣慰地看了白文萝一眼。随即心里又叹了一句,也不知道以后谁家能看得到这个孩子的好,可以不计较那么多别的。
娘儿三人吃了简单的膳点后,也差不多是近中午了。由于这一片住着的都是不富裕的小户人家,基本上都是上午简单的吃一顿,然后就等到晚上才开始吃年夜饭的。中间要是饿了,便随便吃些小点之类的对付一下。芸三娘算着这时间,刘婶家是吃过饭了,这会过去正好,于是便把要拿过去的东西小心放进竹篮里。然后看了白文萝一眼,只见她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半旧的小袄子,发上也只系了根红绳,显得灰扑扑的,便道开口道:“萝儿,你把上次新做的那件袍子换上咱再走。”
“晚上才换新衣呢,而且这身不是挺好的吗?就是去刘婶家而已。”白文萝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枣色的碎花短袄,墨蓝色的棉裤子。自是比不上那些绫罗绸缎,但也干干净净的,整整齐齐的。
“总归也是出去一趟,干脆早点换上,而且女孩子家的,还是穿好看点好。等过了年,娘也该教你打扮一下,怎么也得学着梳几个好看的发髻,别老是只编这两条辫子。”芸三娘说着便让白文轩先在她屋里等一会,然后就把白文萝拉回她自个的屋里去。
白文萝只好依着芸三娘,拿出那件细棉面子的桃红撒花袄子,这是两月前芸三娘特意给她新做的,还未穿过。那袄子上面的三个盘扣都是用赤金色的锦缎结成的蝶恋花子母扣,颜色对称得异常鲜亮。他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买不起锦缎,这些不过是芸三娘长年给人做一些绣活,偶尔剩下些好料子,她便一点一点给攒了起来,才凑出了这几颗盘扣。而那袄上的襟边由于没有足够的锦缎缀边,就只好找了颜色差不多相似的细棉布代替了。为此,芸三娘还没少叹气,想给闺女做件像样的衣服都不行。
可这孩子却从不在这穿衣打扮上计较,也不知是没开窍,还是真没在这上面上心。连那箫丫头穿着都比她讲究多了,她却天天都只梳两条辫子,系根红绳。
芸三娘暗叹了口气,又拿出之前改小的一条葱黄色的棉裙,让她一齐换上。这裙子是她年轻时穿过的,还新着呢,正好能配这件袄子。
白文萝有些纳闷,她娘今儿怎么忽然这么重视她的穿衣打扮起来了,但也没多问,接过来就利落都给换上了。芸三娘瞧她换好后,又帮她整了整,再瞧一眼,终于笑着点头道:“就是单论像貌,我闺女也不比谁差了去。来,娘再给你梳个发髻。”
“娘,你今儿怎么忽然这么讲究起来了?”白文萝被按到椅子上坐下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就是往年过节的时候,也都没见芸三娘让她换这换那的,还连着要给她梳发髻。
“是娘疏忽了,过了年,你就十三了。除了针线持家这些事要学好外,一些女人的穿衣打扮也都该学学了,这对以后嫁了人都有好处的。”芸三娘轻叹了口气,说着又笑了起来。
白文萝顿时就会过意来,不由得沉默了下去,心想这些她早就会了,只是没那心思罢了。
芸三娘知道她是个一点就通的孩子,见她忽然不说话了,只道是她面皮薄。心想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以后再慢慢教她便是,于是就把话拉到了家常上。
母女没聊上一会,芸三娘就已经给她梳了个俏生生的丫髻,加上那一身新衣服。刚刚看着还有些灰扑扑的小丫头,如今一瞅,顿时就鲜亮明媚了不少。
“来,到娘屋里去,娘那还有一对镶珠花的累丝小银簪子,正好配你这一身。”芸三娘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拉着她推开门出去。
白文轩本来在那屋等着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结果一瞅白文萝忽然变了个样走进来了,愣了愣,随即张口就说道:“姐姐换新衣服了,好漂亮!”
白文萝扑哧一笑,似乎真有些欣喜的感觉了。
芸三娘帮她戴好那对珠花簪子后,瞅着没什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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