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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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冬寒梅-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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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也不等她做出一点回应,竟然自顾自地就牵扯起伤患,直往医务中心拖过去。

  真是……真是……恺梅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我在等人!」她赶紧甩脱莽大汉的手。

  贺怀宇回头打量她几眼,又自动归纳出合理的揣测。

  「等你男朋友?」看样子很像:「哪个毛头小子这麽不够意思,让美少女杵在系馆外呆等他?依我说,生命安全要紧,换你让他        站岗的滋味也不错。」

  「他才不会等我。」话语脱口而出,恺梅蓦然惊悟,她竟然向头一回见面的陌生人吐露私事。几眼清朗自在的笑容就降低了她的心防吗?

  「当真?」贺怀宇仔细审量她几眼。小女生虽然眉目如画,却镂刻着凄苦的线条。十多岁的妙龄少女不是应该享受爱情的甜美吗?「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在单恋人家,对不对?」

  单恋,这个动词太刺耳了。

  「他是我哥哥!」她沉着脸声明。

  「哦?是「情哥哥」还是「乾哥哥」?」他饶富兴味的摇晃着手指头。「你们小女生最爱玩这一套了,明明心里喜欢得要命,嘴里偏偏只肯叫「哥哥」。」

  明明心里喜欢得要命,偏偏只肯叫哥哥……

  她的心房猛地惊动狂窜起来,彷佛灵魂某处不为人知的角落被翻开来,血淋淋地张扬出暗夜底的脓疮血肉。一些莫名的意绪,良久经年,她也不懂,却被贺怀宇嘻嘻哈哈的摊平在阳光下,接受曝晒致死的极刑。

  「你乱讲!他真的是我哥哥。」顾不得心防,顾不得陌生或熟悉,顾不得一切,她涨红了俏嫩的脸,猛然提高嗓音,只想摆脱纠缠着心头的那个秽臭腐败的思绪。

  「哥哥就哥哥,我又没说不是。」乖乖!青春期少女的心理状态果然不能以常情来衡量。

  可是,他明明摆出一脸不信的表情。虽然和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的陌生人辩论「哥哥」的问题很没有意义,可是……可是……她就是无法忍受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把冷恺群塑造成她恋慕的对象。她的哥哥呢!这种乱了伦常的荒谬,怎麽能容许?

  偏生从小就不善於言辞,翻来覆去也只剩几个单调的字汇可以遣用。

  「你乱讲……你……你思想污秽!」满腹的冤屈没地方发    ,突然化为玉泪……扑簌簌的决了堤防。

  天!她在做什麽?恺梅手忙脚乱的找寻手帕,揩拭颊上的无措和湿润。她疯啦?大庭广众之下又哭又叫的!

  「拜托你们女孩子收敛一点好不好?动不动就掉眼泪。」他大爷居然还抱怨。

  顽石!可恨复可恶。她忿忿的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不理他了。

  贺怀宇原本打算走开的,然而,看她一个年轻女孩站在暮色中,泪涟涟等人,终究不太忍心。

  「喂,你还在哭?」

  恺梅别过脸。拒绝建交!

  「喏。」一方白净的手帕递过来,体贴的小动作实在有几分大哥哥的味道。

  她吸吸鼻子,迟疑了一下,终於接受他的美意。

  好几分钟,两人就站在晚风中,维持宁静。她不说话,莽大哥也就不开口。

  半晌,确定暴风雨已经远    ,他才又问:「不哭了?」

  她抿着唇,固执地不肯开启贝齿。

  「也不痛了?」

  她随便点了两下脑袋。

  「那我走罗?」

  快走吧!

  「你一个人等,没问题吧?」他仍然不放心。

  若不是心情太恶劣,她一定会破涕为笑。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也能如此担心,算是难得的有心人了。真正的大哥哥,应该就像贺怀宇这样吧?她紧凝的面色终於和缓下来。

  「不然,你告诉我令兄的名字和系别,我遣人去他系馆叫人。」他的说法很老江湖,想来是纵横校园惯了。

  「不用。」西首,一抹长影踏着夕照而来,潇    而从容。她的喉腔乾涩发紧,眼眶热热的又想迸泪。「他已经来了。」

  贺怀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抹滑稽的错愕表情爬上他脸庞。

  「他就是你哥哥?」语气透出不敢置信。

  「你认识他?」

  「冤家路窄。」四个字立刻形容清楚两人的宿怨。

  她并不意外。冷恺群结仇的能力,比交友的手腕精良许多倍。

  远方的他缓步向两人接近,远在她能看清五官表情之前,双眸已经透出灼灼的烁芒。想必他也讶异,讶异於「妹妹」竟会这般巧合的旁伴着宿敌。

  但,嘴角仍然有笑。虽然她看不清,心里就是知道。

  他至死也不会让人猜懂真正的意绪,因此,漫不经心的笑容就成了最佳的掩护。夕照昏,夜色在沉,她的心也沉沉的。

  怔忡的思绪被臂上的轻握打扰。

  她回眸,迎上一双温和的咖啡色眼瞳。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是不是你哥哥待你不好?」

  好与不好,如何界定呢?她默然低下头。

  「别怕他,这混蛋小子没几两重。」

  轻柔的劝慰触动了她心灵深处的脆弱。此刻,她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一种受人关怀的暖意,来自於一位初次见面的大哥哥。

  冰冷的敌意,从远方一步步接近。

  赐与她暖意的热源体忽然说:「我要走了。需要我的时候,你知道到哪里找我。」

  他语中另有深意,似要说给另一个人听见。

  「学长。」冷恺群点头为礼,嘴边依然挂着莫测高深的笑。

  凝立在两道高瘦的身影之间,她显得荏弱、失了依靠,无助的表情在两秒钟内收敛起来,转眼间又变成无动於衷。她的心,也要关起来,不让人看见。

  「嗨!」贺怀字的视线变得锐利,不复适才憨大哥的情态。「你拥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应该好好疼惜。」

  「好说。」冷肃的眼投注在她身上,不置可否。

  「那麽,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两位了。」最後一丝暖意随着贺怀宇转步离去,也跟着全数抽离。

  她不发一语,低头望着草地上的夕露。问吧!问出你心头的疑虑。

  「回家。」冷恺群脚跟一转,简洁俐落的走开。

  恺梅错愕的抬起眼,为什麽?他的脑海应孩充满疑窦才对。

  她又一次输给了他迷离的思路。

  *   *   *

  BMW奔驰向家园,从头到尾她不敢瞄望向驾驶座的方向。现在的她太单薄,暂时禁不住一丝一毫的嘲语。

  跑车煞驶在家门外。

  「到家了。」他冷漠的按开电动车锁,语句仍然简短有力。

  引擎没有熄火。

  她瞥向身旁的矫健身影。冷恺群一迳凝紧了表情,甚至含着些许厌烦的直视正前方。

  「下车!」他不耐烦地倾过身,替她打开车门,手臂滑撞过胸坎的部分。

  她惊喘一声,直觉的挺起背脊往後缩。

  「放心吧!我不会兽性大发。」讥讽的眼光几乎烧穿铁铸的车体。

  羞愤和困窘灌满她一头一脸。她才不是怕他!而是撞到会痛!但是叫她把确切的理由说出口,她宁愿立刻死掉。

  推开车门,她几乎是用逃的,跌撞向车外。

  「今晚不用替我等门。」话音方落,跑车刮起一阵烟,引擎声拉开暮色,绝尘而杳。

  他又去了,赶赴另一场红粉良宵。

  恺梅定在原地,怔怔遥望着远去的黑点。很多心事,连她自己也不明了,不敢去推究。

  茫茫渺渺,天地间旋起一声呼啸。她仰首望天,天空远得让人无法碰触。

  上帝也在同等的距离之外吗?

  天,苍苍茫茫的,彩霞像一大摊错点的命运谱,各种色彩纠缠交集,却仍旧逃不开最终的暗黑。既然如此,为何要灿烂这一回?

  几颗水珠滴落在她脸颊,密密串连成一行。湿意往下滑落,流进她唇角的缝隙,    起来淡而无味,如同她空白的心情。

  原来是天,浙沥沥的下起了雨。

  梧桐更添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   *   *

  同样的感觉,他数不清自己已经历几次。

  血液在经脉间奔窜,强度远胜过电流,热热麻麻的震撼感,激出体内深处的野蛮。猛烈冲击,一次重过一次,彷佛所有爱恨情仇全部灌注在不断反覆的动作里。

  运动过度的结果,脑筋往往会产生瞬间的晕眩,但,只是一眨眼而已,他不会容许理智从大脑中脱离太久。失神的瞬间迅速退去,汗水从皮肤的腺孔涌泛出来,四肢百骸紧绷过度,反而松懈下来。

  激烈的动作僵凝住,而後归於静止。

  他倾颓下来。肉体上疲软,精神上慵足。

  再片刻,凝聚了足够的精力,他翻身跳下床,直接进浴室冲掉满身黏汗。

  性,只是生活的必需品,和吃饭、喝水、睡觉类归为相同等级,除此之外,很难赋与它太神圣的意涵。

  热泉淋刷掉最後一丝紧绷的张力。他    上眼,让脸孔承受水流强劲的冲击。

  一双纤软的玉臂从身後圈住他的腰干,与他一起迎接清水的洁净。

  刘若蔷将脸贴住虬结的背肌,满足的轻吁口气,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再拥触到这副躯体。

  去年分手并非她心所愿,不过她具有足够的聪慧。与其死缠烂打,不如在他心里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虽然她着实怀疑冷恺群会记忆她多少。

  今天的邂逅证明当年的决定是对的,否则,他只会一路呼啸而去,万万不可能停下车,和她重续前缘。

  初见的那一刻,他一语未发,眼中闪烁奇亮的光,她立刻明了他想要什麽。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拥有他的人也好。

  「看。」她微抬起手臂。「你好粗鲁,我身上、手上都淤青了。」

  他关掉水源,随手拉过一方浴巾拭掉身上的水珠。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好像也很喜欢我的「粗鲁」。」邪惑的笑容仍然充满当年的魅力。

  刘若蔷屏住呼吸,又深深的叹息。看样子是问不出来了!方才交欢,她可以感受到从他体内激昂出来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在压抑些什麽。她只是好奇,究竟何种原由造成他罕见的激汤。

  「你饿不饿?我煮消夜给你吃好不好?」她温柔地提议,满足於扮演小妻子的角色。

  「嗯。」冷恺群不置可否的应了声。

  平心而论,他交往过的女友中,最让人能忍受的仍推刘若蔷。她的姿态雍容大方,不会装出黏嗲嗲的撒娇模样,抖落他满地的鸡皮疙瘩,或者耍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拚命争风吃醋。当初两人之所以维持了长达数年的恋情,多少也是因为她有别於其他肉麻当有趣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她渐渐变得太过执着,被他发觉,他们的关系大可稳稳当当的走下来。

  两人来到她租处的厨房,刘若蔷从冰箱拿出米饭,动手做清粥小莱。

  「好久没去你家拜访了,伯父还好吧?」准备材料之际,她找个新话题闲聊。

  不能将卓巧丽并称为「伯母」,这是冷恺群的忌讳,她依然记得。

  「还好。」他有一搭没一搭的。

  冷恺群对於打发时问的闲聊不感兴趣,她也还记得。可是她想知道某个人的近况,那个人,造成他们俩一年的分离。

  「恺梅呢?」她随口问出,一面专心的洗高丽菜叶。「若薇偶尔会问起她。你也知道,她们是小学同学。」

  身後保持片刻静默。

  「你妹妹会怀念有个害她中途转学的恶同侪?我不认为。」

  凉冷的口气让刘若蔷心头一沉。她早该知道的,冷恺群太精细了,任何刺探的语气都瞒不过他。她迅速推量着应该如何亡羊补牢。

  「不是的。」她放下手边的杂务,尽量让笑容显得正常自若。「她们以前的同班同学提议要办同学会,最近正好联络上若薇,所以我才想起顺便问一下恺梅的近况。」

  可惜转得太迟了一些。

  「小蔷,原本我一直很怀念你,以为你和其他喜欢问东问西的女孩子不一样,现在……我有一点失望了。」他伸个懒腰,执起桌上的车钥匙。

  「群!你别误会。」刘若蔷的甜笑比哭更难看。

  他并未回首。

  「起码吃完消夜再走嘛!」她犹想做困兽之斗。

  然而,远    的心已唤不回来。

  一年前和一年後竟然沦入相同的窠臼。望着扬长而去的背影,刘若蔷丢开假笑的面具,怔忡的杵在原地。

  那个可恨的冷恺梅!让她又一次错失了相同的爱情。

  *   *   *

  恺梅悠悠醒转。

  收音机设定了睡眠省电装置,但是尚未自动关机,显见她迷糊睡去的时间还不足一个小时。西洋女歌手的美声从隐藏式音响缭绕而出,诉说着她的孤单无依……我回想着每位认识的朋友,拨起电话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人……我不想再形只影单……

  高亢而尖锐的转音,煞似声嘶力竭的哭喊。我不愿再孤独下去……

  似有一丝微妙的声音从车库传来。

  她立刻明白自己因何而醒过来。

  忽然觉得口渴,於是披了睡袍,起身离开卧房,前往厨房。

  夜的空气中浮荡着女歌手的凄凉唱腔,有时候我深觉不安……馀音袅袅,从车库的汽车音响穿透庭院,穿入厨房的窗棂。

  当我年轻的时候,我从不觉得自己需要任何人,做爱只是为了乐趣……

  乐趣?冷恺群「嘿」的一声笑出来。或许吧!用力睁开熏醉的眼脸,勉强打开车门,但是平衡感却缺乏合作意愿,害他险险一头栽倒在水泥地面上。

  「该死……」他不太情愿的承认,刚才似乎喝多了。

  我不想再独自一个人……最新一波天摇地动的感觉褪去,他抽出车钥匙,拒绝再聆听女歌手凄凉的诉苦。

  然而,遥远的某一处,恼人的女高音依然嘶唱着——有时候我觉得不安,爱情是如此的遥远而隐晦……我不想再独自孤独下去……

  「哔」的尖哨声,震断恺梅的沉思。

  热水壶喷发不安的蒸气,向她宣誓壶内沸腾而火热的世界。她怔忡了一会儿,思绪才恍惚地回到黑晦的厨房。

  孤单无依……女歌手依然在唱。

  她拿起马克杯,冲了一杯热可可。失眠之於学生太奢侈,她的精神负担不起另一个课业繁多的白天。

  背对着门口,搅拌热饮,颈背上的寒毛倏地竖直了。

  「啧啧啧。」冷恺群嘲讽的咋舌。「好感动,居然有人为我等门。」

  她稳住紊乱的心跳,低头继续搅拌。

  颠踯的步伐接近她身後,在她来不及抵抗前,手中香气氤氲的饮料已被夹手抢过。浓烈的酒精气息盖过可可的香味,直扑进她的鼻头。

  「你喝醉了!」她飞快转身,背抵着流理台,语气含着防御。

  「我也这麽觉得。」他居然还笑,颠颠倒倒的又退回餐桌旁坐下,向她举了举马克杯。「乾杯。」

  「水很烫!」她下意识提醒,然後立刻憎恨自己。管他去的!彻夜在外头狂欢的男人,合该被沸水烫掉一层嘴皮子。

  「真的很烫。」他摇头晃脑的点点头。

  一直以来他总是修长洁净、整整齐齐的,她从没见过冷恺群这种醉兮兮的滑稽相。他好像以为颈子长在脖子上摔不断似的,踉跄着又晃到她身前,蛮横的将马克杯塞进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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